柯墨依然没有出声,两行眼泪却从他紧闭的双眼中溢出,沿着脸庞滑落。
看他这副模样,顾玦突然一阵心疼,抬手帮他擦掉泪水,把人从床上拉起来拥入怀中。
柯墨的身体有些僵硬,但没有反抗,像个木头人似的被动接受了这个安抚的拥抱。
顾玦平静温和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为了满足你的要求,我会辞去在海思的所有职务,将公司交出去,然后带小羽一起出国。”
柯墨没有说话,只暗暗咬住自己的嘴唇。
十年前分别那天,出于某种源自本能的冲动与渴望,他狠狠咬了顾玦的肩膀,连自己都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
时隔多年,一个新的拥抱,当年那种想要咬顾玦一口的冲动又回来了,而这次,他想要的更多。
这个无声的拥抱持续了很久,很久。
久到顾玦几番想要开口,都不知该说什么,最终还是不忍心催促,静静等待柯墨给自己答复。
终于,柯墨睁开眼睛,直起身子离开顾玦的怀抱。
他已经停止流泪,看上去异常冷静,不再是平日里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你说的对,我不应该针对那个小孩,我真正想要报复的人不是他。”他幽幽地说,“你不用放弃海思,也不必带你心爱的弟弟出国,我想到了一个专门为你量身订制的条件。”
还有什么能比卖身更难呢?顾玦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说吧,我做好准备了。”
柯墨:“我要你去做绝育手术,这一辈子都不能结婚生子。”
“一辈子不结婚生子”是柯墨十年前对顾玦提过的要求,当时已经被拒绝过一次。
那时候的顾玦无法对柯墨许下终身承诺,但答应了一起纹身,为彼此留下终身印记。于是他们胸口有了几乎一模一样的图案,将彼此的侧颜和名字,暗暗隐藏在其中。
然而如今,顾玦胸口上的纹身已经不见了,他洗掉了与柯墨有关的永久印记,不惜在皮肤上留下一大片疤痕。
柯墨不甘心,更不敢想象将来有一天,顾玦会遇到一个他爱的人,和对方结婚,在婚礼上许诺对方永远。
他和那个女人会生下一个孩子,甚至不止一个,小孩们管顾玦叫爸爸,而顾玦一定会是个好爸爸,他会像宠爱顾小羽一样宠爱自己的孩子,同时加倍爱着自己的妻子。
柯墨不能接受,死都不能。
顾玦的爱就像传说中的独角兽,是柯墨内心深处最遥不可及的幻想,它像童话故事一样美好,不应该存在于这个残酷丑陋的世界上。
他无法得到的人,别人也别想得到。
*
作者有话说:
正常人:爱他就让他幸福。
墨:爱他就狠狠咬他一口,爱他就要让他断子绝孙。
第24章 演戏
黎明的光将远方天际线勾勒出城市边缘的轮廓,顾玦整夜未眠,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看着外面天色一点一点变亮。
他站起身来,再次去卫生间洗了把脸,然后走到柯墨的卧室门口,轻敲了两下门,没等对方应声,就推门而入。
“我想好了,答应你的条件。”他对着坐在窗边的背影说。
柯墨正盯着窗外发呆,闻声回过头来看向他,一言不发。
顾玦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浅笑,走到柯墨面前,将手中的合同递给他:“签吧。”
柯墨没有马上签那份合同,但异父异母的兄弟二人终于在海思生死存亡的危机关头达成一致:
顾玦向柯墨承诺自己终身不婚不育,而柯墨则答应公开露面,与顾玦在媒体面前表演兄友弟恭,破除“兄弟阋墙”的传闻,以挽救海思当前岌岌可危的股价。
随后,顾玦将秘密前往香港做绝育手术来兑现承诺,一旦手术完成,柯墨就会在合同上签字,正式将那项专利最后五年的独占权授予海思。
当天早上,海思董事长的专车到达集团总部楼下,一身西装革履的顾玦先下了车,跟在他后面下车的,是一个头戴渔夫帽、穿着牛仔外套、墨镜挡住大半张脸的年轻人。
几家媒体早已蹲守在写字楼门口,一见到顾玦就迎上来,争先恐后把采访麦和录音笔递到他面前:
“顾总,昨天外界传闻海思‘销冠药’的专利被锦行药业买走,请问这个消息属实吗?”
“请问顾总,昨天海思股票大跌,是否是受到专利传闻的影响?”
“如果消息不属实,那么为什么海思最新发布的年报中没有披露那项专利的续约信息呢?”
……
面对记者们的犀利问题,顾玦拿出提前准备好的说辞来应对:“昨天集团公关部已对外发布公告,在此我再回答一遍,那项专利的独占权目前仍然属于海思,续约相关事宜也在推进中,目前一切顺利,只是法律流程还未走到合同生效那一步,所以暂未对外公布详情。这其中涉及到我的一些家庭隐私,不便详细说明,还请大家理解。”
说到这里,他将站在自己身边的柯墨介绍给媒体:“昨天的不实传闻给海思带来了一些负面影响,为此我弟弟今天专程陪我来公司一趟,澄清事实,以正视听。”
媒体们已经在昨天的邢子元朋友圈截图中见过柯墨的照片,眼下终于见到真人,纷纷将长枪短炮对准他,希望能从他这儿挖到更多消息。
柯墨下意识后退半步,顾玦及时挡在他面前:“我弟弟是个画家,为人低调,不习惯接受媒体采访,请各位见谅。他愿意陪同我出现在这里,相信已足以说明问题了。”
话音刚落,跟在顾玦身侧的徐总助和公关部负责人就顶了上来,替老板继续应付媒体,而顾玦和柯墨则在保安的护送下绕过人群,步入写字楼。
昨天专利的事搞得海思内部人心惶惶,今天听说柯总那个继承了专利却从未露过面的儿子出现在公司,有不少员工都跑到一楼大厅来围观。看到董事长带着弟弟进来,大家自觉为这两位让出一条通道,而顾玦则不时单手虚揽一下柯墨的肩膀,帮他挡开其实并不算挤的人群。
两个人靠得很近,柯墨凑到顾玦耳边,阴阳怪气地嘲笑他:“顾总演技真好,说的跟真的似的。”
顾玦也笑着回应:“邢子元都能跟你拍合照发朋友圈,我就不能带着弟弟来公司见见媒体么?”
兄弟二人有说有笑的亲密模样被公关部员工拍了下来,也假装不经意发了朋友圈给媒体看,再搭配上刚刚门口那段采访,新一轮关于顾家两名继承人关系良好的媒体报道很快在网上扩散开来。虽然那项专利的归属依然未能一锤定音,但总归是暂时打消了外界那些不利于海思的猜测和传闻。
进入顾玦位于海思总部的办公室,柯墨直接在一个长沙发上不客气地躺倒,跷起二郎腿,闭上眼睛。
他和顾玦一样整夜未眠,此刻却毫无困意,躺在这里只是想假装睡觉多待一会儿,看看顾玦工作时是什么样子。没想到才刚躺下没几分钟就有人来敲门,他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顾玦站起身来朝门口做了个手势,门口的人退了出去,顾玦随即拿起手机走出了办公室。
这一走倒好,老半天都没再回来。
柯墨百无聊赖地盯着天花板发呆,过了不知多久,终于不耐烦了,想要拿出手机看个时间,一摸兜才想起临出门前被顾玦逼着换了身没有破洞的衣服,手机放在另一条裤子口袋里忘了带。
他从沙发上坐起身来,环顾四周,看到正对着顾玦办公桌的墙壁上有一面挂钟,时针指向11点半。
实在太无聊了,他索性跑到顾玦的老板椅上去坐,想要用电脑上会儿网打发时间,谁知这破电脑竟然还需要密码,试了一下他的生日和自己的生日,都不对,还想试一下顾小羽的生日,可惜不知道。
顾玦的办公桌很大,但陈列很简单,除了电脑、水杯和一些基本的办公用品,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柯墨拿起他的水杯从一旁的饮水机接了杯水喝,心想他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有强迫症,桌子总是整理得过分干净。
办公桌一侧有个抽屉柜,柯墨隐约记得顾玦早上刚进办公室时好像拉开最上面那个抽屉放了个什么东西进去。带着一颗想要窥私的心,他伸出手去拉动了抽屉。
抽屉倒是没有上锁,一拉就开了,然而出现在眼前的却不是什么秘密,而是一个相框,里面是一张“全家福”——顾海年,柯妍,顾玦,还有那个只见过照片没见过真人的顾小羽。
曾经的一家四口,看上去很幸福。
柯墨冷笑一声,顾玦可真够心细的,竟然还能想到要把这个相框藏起来,生怕自己看到。
他很想当面对顾玦说:你想多了,我才不在乎。
除了这张全家福,顾玦的办公桌里里外外一点隐私都没有,柯墨把抽屉合上,起身迈开大步走向门口,想要抓个员工问顾玦在哪里,一推门恰巧看到对面一间会议室的门打开,早上见过那个什么徐总助拿着笔记本电脑和另外两个人从里面出来。
他朝徐总助抬抬下巴:“哎,你们顾总去哪了?”
徐总助指了一下背后的会议室。
柯墨不客气地走过去直接推门而入,看到顾玦果然坐在里面,而且偌大一间会议室只有他一个人。
“顾总大忙人啊,一上午不见人影。”柯墨直接走到他面前,一屁股坐在会议桌上,双腿悬空耷拉着晃动了两下,“四个人开会用这么大会议室?好大的排场。”
顾玦平时开五人以内的小型会议都在自己办公室,身为新上任不久的企业掌舵人,他的办公室总是有人进进出出,一天到晚不得空闲,然而今天早上柯墨一进他办公室就躺倒在沙发上睡觉,为了不吵醒这个夜猫子,他才把办公和开会阵地都转移到隔壁这间大会议室来。
他没有解释,只看了一眼手表:“中午想吃什么?”
柯墨:“你马上就要断子绝孙了,还有心情吃午饭?”
哪壶不开提哪壶,顾玦顿时没了胃口:“你也知道你自己有多变态。”
“你不会还没想通吧?”柯墨歪着头,脸上露出带着几分揶揄的得意微笑,“亲情是世界上最折磨人的东西,我这是帮你永绝后患。”
虽然答应了那个变态条件,但顾玦并不希望柯墨秉持如此偏激的想法。他合上手中的文件,抬头看着柯墨,神情严肃:
“我答应你做那件事,是因为没有别的办法,不代表我认同你的态度。我承认顾家和海思欠你的,但这不是正确的补偿方式,只是我实在说服不了你,只好认输,把自己的一半人生赔给你。你满意了吗?”
“一半人生?”柯墨收起笑容,直勾勾地与顾玦对视,漆黑的瞳孔里闪烁着奇异的光,像碎了一地的玻璃渣,“结婚生子对你来说,是一半人生吗?”
顾玦眉眼间流露出一丝不悦,低下头去重新翻开文件:“我不想聊这个。”
柯墨没再说话,目光停留在顾玦的头顶。
顾玦的头发浓密,后脑勺饱满,就连发旋都长的很好看,柯墨盯着这个发旋,痴痴地心想,这么好的基因,却不能延续下去,真是有点浪费。
想着想着,他嘴角突然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哥,你看着我。”他再次开口。
顾玦抬起头来,丢给他一个并不是很想说话的眼神。
柯墨缓缓伸出手去,触摸眼前这张基因优秀的脸:“你不用这么难过,也许再过一二十年,克隆人技术就成熟了,到时候你可以给自己克隆一个儿子,他可以叫我叔叔,我会对他好的。”
顾玦闭上眼睛长叹一口气,不想再与这个疯子对话。
因为要去香港做那个柯墨要求的手术,顾玦让秘书调整了自己的日程表,空出三天休假时间,把本周工作尽量往前压缩,这一天安排得满满当当。
他通宵未眠,眼下又被柯墨搞得没心情吃饭,索性回到自己办公室,想要利用午休时间稍微眯一会儿,交代秘书按照柯墨的要求给他订餐,但一时疏忽忘了告诉秘书柯墨有胃病需要忌口。
睡了不知多久,顾玦被一股麻辣鲜香的浓烈气味唤醒,睁开眼睛,看到柯墨正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啃猪蹄?!他面前摆放着七八个餐盒,全都是些裹着浓重红油的香辣卤味,还有一大杯冰可乐。
顾玦顿时感到头疼:“谁让你吃这些的?”
柯墨慷慨地抓起一块鸭锁骨递向他:“吃吗?超级香。”
顾玦:“……不吃。你也不许吃了,一会儿又胃疼。”
柯墨抬抬下巴示意顾玦看堆在一边的骨头残渣,意思是自己已经吃了这么多,不差再多来几口。
顾玦没好气:“你是不是几天不生病就难受啊?就非得自虐是么?”
柯墨舔舔手指又舔舔嘴角:“谁还没为了快乐付出过一些代价了。”
顾玦很无语,想说点什么,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人有权利追求并获得正向的、健康的、不需要付出代价的快乐,连九岁的小羽都懂得这个道理,可是柯墨好像一直都不懂。
*
作者有话说:
墨:我哥都要断子绝孙了,我胃疼一下怎么了。
第25章 你谁
柯墨选择的快乐果然要付出代价,在吃完中午那些重辣卤味后,没过多久他就开始胃疼。
顾玦已经去开会了,没人管他,他先是去卫生间把中午吃的东西连带着胃里泛起的酸水一股脑全都吐了出来,然后回到顾玦办公室,半死不活地倒在沙发上,心想快乐怎么这么短暂。
直到保镖高明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一盒胃药,看他已经开始难受了,赶紧取出两粒让他嚼着吃,又去给他倒了杯温水。
柯墨吃了药,又喝了水,终于稍微缓过来一点,趴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问高明:“你怎么知道我胃疼?”
高明:“顾总说你又乱吃东西了,让我去给你买药。”
柯墨没再说话,抱着一个抱枕抵在胃部,蜷缩着身子闭上了眼睛。
他依然睡不着,但身体感觉疲惫不堪,恍惚听到高明问要不要回家休息,甚至懒得开口回应,只轻微地摇了一下头。
过了好一会儿,他感觉有个人走了进来,给自己身上盖了件东西,又轻轻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似乎是帮自己把挡在脸上的碎发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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