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你呢!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嘛!小瘪三!”
梁念诚愣了半秒,才支支吾吾道:“我……我……不是……”
他本意想说些反驳的话,但在他过去那平淡如水的岁月长河里,也有人骂过他不少脏话,唯独没有“小瘪三”。他很想骂回去,但他太久没和别人交流。一时间如鲠在喉,憋红了脸,语言贫瘠得如他一贫如洗的身家。
而这磨人的性格是有原因的,他将近三个月未归家,为的就是给弟弟妹妹赚取学费,便找人托关系,在镇上的大工程里打个零工。
当不靠谱的朋友把他介绍给工头时,瘦薄的身体在一道犀利的目光中接受审判,弱不禁风的概念一下子便涌现了。工头是个大腹便便的山东大汉,平常说话跟用喇叭扩音似的,高昂激情。
他仅仅一轻轻推梁念诚,就跟推羽毛一样快要将矮小的人推翻,但梁念诚凭借墨守成规的性格和惊人的毅力坚强站稳脚跟。
工头见状,非常不满意道:“这小身板,能干几天哪!”
朋友是个会甜言蜜语的主儿,谄媚笑道:“您别他人小,干起活那可是精力无限!”
后突然掀起梁念诚发黄的白体恤,上面刻印了一只蹩脚的唐老鸭,露出骄傲的腹肌和人鱼线。
眼看着朋友满嘴跑火车的词天花乱坠,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抬起头时弯起嘴角,灰朴朴的脸颊上别了两个可爱的小梨涡,这时他还没受到太阳紫外线的熏蒸,皮肤还是小麦的颜色,狭长的眉眼如弯弯的月亮,不知事故的模样倒有些别致的勾人。
工头油光满面一身裹重,肥肉拥挤的面庞上挤出一丝狎昵的笑,他不怀好意地上前拍了拍梁念诚的肩膀,又用小指轻快擦掠过平实的腹肌,嘿嘿笑几声,突然转变态度,满口胡言地说不错不错。
梁念诚觉得怪异,他甚至觉得是罪恶的,尤其是工头用粗胖的小指节触碰他的小腹时,那种意味不明的表情和充满调侃的语气,仿佛在告诉自己:你就是个来卖肉的!
但毋庸置疑的是,他一个靠卖肉的,就这样得到恩准留下来了。
梁念诚干活很卖力,每天在工地上挥霍汗水,直至夜半三更,便随便拿工地上的水龙头,给自己清理身体,随后便似一头棒槌,载进简陋的板房内,沉沉睡去。以此告别这繁重又无趣的一天。
他本就是个沉默寡言的闷葫芦,和工友门多是点头之交,说不上几句话。
梁念诚每天路过高楼大厦时,总会冒出些高深莫测的念头,世上为生计奔波劳碌的人如此多,他们因为一份工作而不期而遇,不过十万分之一的生命占比,下一场离别也许意味着再也不见,咫尺天涯,何必再互相叨扰呢?
时至今日,他一面被保安大爷谩骂着污言秽语,一面痴痴地看向谢治群消失的拐口,十分怅然。
大爷骂得难听又大声,口水横流,不一会儿便引得那些上流社会的男女门围上来看热闹,梁念诚手足无措,这些冰冷的打量着自己的目光,如尖酸刻薄的照妖镜,火眼金睛得好像能把自己心中最邪恶的念头一一戳破,疲软的阴茎传来诡谲的酥麻。
他涨红脸,说:“我……我……我没有,你别乱说。我走还不成吗?”
可那大爷并未理会他的求饶,唯恐不乱,反而因为知识分子的涌入,气焰水涨船高,似乎把已经把知识分子归化为自己的阵地。
一边义正言辞吼道:“我怀疑他是来偷窥一个姑娘的,我刚刚亲眼看着他跟着一位姑娘来到这,看见我,就不敢轻举妄动了。”一面还不忘炫耀自己堪比大善人的壮举,绘声绘色的表情,仿佛是什么了不得的丰功伟绩。
很快,一堆难听的闲言碎语乌泱泱地从人群中滋生,壮大。
轻蔑的、鄙夷的、嫌恶的、指责的应有尽有。
梁念诚大为震惊,没想到几句口说无凭的空话能引起轩然大波,周遭人因为大爷的话,即使将信将疑,但如刀刃的眼色,还是不分青红皂白地向他砸来。
他孤独得像个傻子,耻辱快要将他深埋土地,柔软的心脏如履薄冰。
他从未收到如此大的折辱,即使是父母去世时,葬礼上偷听到亲戚对他们一家的讥讽,也没如此难受过。好像他真的名副其实,是个尾随妇女的臭流氓。
很快,在那些自称为刽子手眼中悔恨的泪水,一滴一滴地从干燥的眼角流出,梁念诚尝到自己腥咸苦涩的泪水。
“我没有。”
他终于舍得辩解,也舍得反驳,对抗子虚乌有的谗言,尽管没起任何作用。
“明明是他在撒谎!”
敌众我寡,正当他身陷囹圄之时,一个不幸中的运势悄然而至,他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境况下遇见谢治群。偏偏还是眼下这个丑态百出,浑身脏泥的自己。
谢治群从人群中走出,喧闹的氛围一下子恢复安静,说道:“怎么回事?”
当他看见眼前的哭成泪人的梁念诚,稍稍迟疑一会儿,从兜里摸出一整包纸巾递出去道:“别哭了,先把眼泪擦一擦。”
第4章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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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念诚接过那被透明塑料包裹的纸巾,两眼放出赤裸裸的光,捏在手心,旁若无人地痴迷紧盯,仿佛上面长了一张谢治群的脸。
他十分害怕透明的包装纸,被自己满是黄尘皲裂的指腹玷污,所以只是虚浮的握着。
他一把一鼻涕一把揩去泪水仰望,这个比自己高将近二十公分的男人,感觉自己像一只孤苦无依的岸边小草,苦尽甘来,终于迎来了一株繁茂的苍天大树,可以为自己遮风避雨、抵挡电闪雷鸣。
小心翼翼地将纸巾塞进迷彩服的口袋,当成比性命还重要百倍千倍的宝物,于心中虔诚默念,这是谢治群送给我的。
他拿手往脸上一抹,突然觉得自己不再孤单了。
大爷粗着嗓子吼:“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偏偏要当臭流氓哦!”
但看到一身正气凛然的谢治群走来时,那张皱缩拧巴的嘴立马闭上了。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句话也应征到大爷的身上,不过他本来也目不识丁,也不是什么善茬,凭着个爱闹腾的本领才将这阵势闹得沸沸扬扬,肚子里没什么墨水,遇见比自己高一阶梯的人,秒变缩头乌龟。
此时他也如法炮制,步上梁念诚的后尘,原本高昂的脖子,春风得意的模样,一蹶不振地萎靡下去,脖子缩短半截,做回他这个年纪本该有的垂垂老矣状,皱巴的眼角因憨笑开叉出几簇蜿蜒绵亘的细纹。
谢治群伫立于人群外围时,并非没有耳闻现场的议论声,他只是单存不喜欢那么多人堵在这座楼前,不成体统。
一凑近看,中央站着个单薄的小人,哭的十分窝囊委屈,两道鼻涕挂在小巧的脸颊,怪可爱又可怜的。
不知为何,他突然起了恻隐之心,他甚至觉得,这些围在这里看热闹的人,多数都不是为了贬低那孩子,而是提着免费银票,来观看这位大爷如何趾高气昂地指桑骂槐的独角大戏。
他不喜欢看那孩子哭,这是他冲上前的理由。
“大爷,请问这孩子犯了什么事,哭的这么厉害。”
谢治群说这话时,自觉用高大挺拔的身躯挡在面前,乌蒙蒙的影子罩住了梁念诚瘦小的身体,梁念诚被笼罩在一片无形的避风港中。
彼时眼角的泪水还未干,梁念诚泪眼朦胧地像在浏览世界名著,仔细观察着谢治群的后背,从平直的宽肩,到白衬衫下微微鼓胀的脊骨,被皮带勒得凸显精瘦的腰部线条。
他贪婪汲取,视线下摆,便看到下部被黑色的裤子包裹的密不透风,饱满结实的臀部。
梁念诚喉结上下滚动,他好像长了一只透明的手,肆意妄为地在那臀上下其手,臀肉开出一朵掌中花。
彼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挺身而出的谢治群身上,这也给梁念诚如饥似渴的目光充当了掩护。
此时他就是一颗沉默无奇的石头,既碌碌无为又平平无奇,没有人会留意他,他目之所及的世界,也就只有谢治群而已,不用理会流言蜚语。
他听见谢治群又说了一大堆:“听说您指责这孩子是尾随妇女的臭流氓,您有什么证据呢?您待在这这么长时间了,应该认识的人不少,这栋楼上个月才来了十位女士就职,你说是哪位被尾随了?”
顷刻间,人群一片哗然。似乎都在嘲笑大爷适才那副威风凛然的作态。
谢治群后退一步,意味明确地让所有人炽热的目光齐刷刷投至大爷身上。
大爷瞬间哑口无言,他感觉自己像被扒光,颜面全无,被有条理的言辞堵得满脸通红。
他一面羞愧不已,一面腹诽自己平日都在保安亭里睡觉渡日,哪来精力辨人,对咄咄逼人的谢治群毫无办法,他没有一句能答上的。
即使如此,他还是剑走偏锋不知死活地道:“我年纪这么大了,哪来这眼力见认人,你这小伙子也太不知礼数了。”
底牌亮出了,谢治群见招拆招,先礼后兵地来一句:“我为我顶撞您道歉。”
又说:“您自己也说了,没有眼力见识人,那又是怎么分有精力看出这么小的孩子是耍流氓,还不辞辛劳地向大家揭发他,您有没有听过这孩子的解释呢?”
大爷面上苦大仇深的沟壑又添几道,他简直就要被眼前这年轻人捣鼓得快肝气郁结了!
他扭动变形的身体,像只蜷曲的蚯蚓,趔趄暴跳到梁念诚面前,两副面孔大相径庭,后背是佝偻的老人,前相却是高高在上的制裁者,中气十足道:“喂,小屁孩儿!说你呢!你来这干什么的!和个哑巴似的,就让我误会你是吧!”
仿佛他才是那个被污蔑的人!
梁念诚揉了揉自己柴瘦的脸蛋,捏不出一丁点多余肉渣,为那句“小屁孩儿”耿耿于怀,他好歹也是家里的顶梁柱,怎能任人其言呢,随即傲娇地咕咚:“我哪小了,我可大了。”
他别有用心地快速瞄了眼下便鼓囊并且初有雏形的裤裆,又勇敢地看一眼谢治群,咧开嘴笑。
大爷等不及,催促道:“说话呀!大家都等着你呢!”
梁念诚头脑一空,他恍然想起来自己的确是尾随而来,但对象并不是正常的女性,而是和自己一样同为男性的谢治群。
强烈的矛盾感充斥着他,无地自容地回忆在大街上对着谢治群意淫的丑态。
他心知肚明。“臭流氓”这个词的确很合适他。
“我……”
他捉急地晃了晃脑袋,差点说出真话。
这时谢治群这次转过身,和梁念诚对视,温柔地问道:“你是来找我的,对吗?”
梁念诚不可置信地放大瞳孔。唯一的念头就是谢治群居然知道了!
可接下来的话,又让他揪紧的心被释放。
谢治群黑色的眼睛透出一股银白色的光,令梁念诚察觉到一丝隐约的善意。木讷地点了头。
谢治群说:“乖孩子。”
梁念诚露出一个羞涩腼腆的笑,宽松漏风的裤内,两条细直的腿并立而站,严丝缝合地紧靠,将阴茎也一并夹在里面,硬邦邦的。
他的下腹部又开始发热了。
一旁的谢治群得到满意的答复后,气定闲神地挺起胸膛:“这是我表弟,专门来找我的。”
大爷面露惊愕,似被什么击得一败涂地,皱巴巴的脸变得更黑,了无生趣地摆摆手说,算了算了,就当我一把年纪,看走眼了。
人群发出一阵失望的唏嘘,见没了重头戏,这个由麻木的围观者趋之若鹜的聚众圣地,经过几句正义的真话,有觉悟地土崩瓦解了。男男女女只当看走眼,踏上各自的轨道。
唯独梁念诚仍沉浸在自己是谢治群的表弟这个虚幻又美好的谎言中,小手挠着裤裆,不得不为自己胀痛胀满的阴茎发愁。
他抬起头,痴迷地注视着英俊的谢治群。生出一个恶毒的念头,如果谢治群是一个瞎子该多好,这样他就能肆无忌惮地把玩自己的阴茎,隔空对着谢治群射出奶白色的液体。顺便问谢治群一句“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他甚至还可以用手,帮忙擦净溅在谢治群裤腿的白浊。
但这不对,因为他舍不得谢治群这样光风霁月的人是个瞎子,这样的人应该站在世界尽头,晓阚众生,永远发光发热才对。由不得他如此龌龊的肖想。
“你还不走吗?”
谢治群甘冽的嗓音打破了他的幻想。
“什么……什么?”
面对谢治群,他仍是紧张得不得了,手心冒出冷汗,连那根夹缝生存的小屌也不知羞地战战兢兢起来。
他“呀”一声,手掩住下体前的布料。
谢治群笑了笑,白净的皮肤细腻像朵漂亮的桔梗花,说:“你要和我一起走吗?”
梁念诚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谢治群在说什么,尽管不解,尽管迷惘,但他依旧鬼迷心窍地点头,坚定地说“好。”
第5章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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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前,谢治群领他走出写字楼的大铁门,走街串巷似地穿过横贯楼盘的西街区,径直来到另一处热闹纷繁的街道。
右侧是一簇重重叠叠的筒子楼,一楼驻扎着些商贩店铺,前几个是五金店,百货大楼,洗衣房,接下续之的,便都是热气腾腾的餐饮店。
梁念诚眼里充满对这个世界的好奇,他以前还从没来过这。此时瘪平可怜的小肚子发出叹息,对他的胃抓耳挠腮,劝诫他赶快找点食物充饥。
他看中一家早点铺店,墨绿色的富贵竹绿油肥美。系着红围裙的胖女人,脸上镂刻些岁月的痕迹,她掀开一屉蒸笼,白色的烛龙立马云雾缭绕,其下显露出一个个饱满漂亮的大包子。
他不由得咽下口唾沫,蠢蠢欲动地缩动脚趾头。
此时谢治群突然轻拍他的头,他惊慌失措地蹿开,骨碌碌的两颗圆眼珠前凸,他看到谢治群眼中闪过的一丝惊诧,顿时羞愧地嘶咬上唇。
谢治群见状倒也不生气,只是放低自己的姿态,俯下身,让矮个的梁念诚能与他平视。
心平气和地问:“你不喜欢别人摸你的脑袋吗,小孩儿。”
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和蔼可亲地喊他”小孩”,谢治群让他想到自己还在念书时,教语文的班主任,一样的温文尔雅,朗读课文时绵密的谈吐,好像在蹦出一个个优美的音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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