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想下来,他现在竟也觉得那老板有些面熟。
谢治群信誓旦旦地点头,想起苏筠繁琐的婚礼步骤和临近的婚期,正色道:“行啦,别不信了,老板人非常好,你的婚礼需要我帮什么忙,随时来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我回去就理理,看看有没有用的上你的地方,到时候你可别躲。”
苏筠见他一副“大局已定”的模样,也不好驳回,准备驱车离开,临走前还是忍不住撂下句:“说真的,你要真被人老板嫌弃轰出来了,一定给我打电话啊。”
“老板很喜欢我,这一点我还是很有把握的。”
谢治群未经大脑,便大言不惭吐出这句狂傲的话,还是令本尊都吃了一惊,又气又笑,腹诽自己哪来底气说这些。
但想来不无道理,梁念诚对他的照顾与亲人间应有的情谊相差无几,言语举止间尽显温柔体贴,很难不让他沦陷。
“好吧好吧好吧,我走了,待会还得去文化馆接小锦下班。”苏筠粗神经,倒没听出不对劲,阖上窗,驱车驶向大闸门。
谢治群百般聊赖,在外边晒了会儿太阳,洗去一身懒散,便悠哉悠哉插兜进店了。
巴子正忙着手头工作,麻利地钻进黑乎乎的车底,浓郁的汽油味儿附一身,出来后满头大汗,呼哧呼哧喘热汽。
谢治群看不过去,找了条干净的湿毛巾和一杯水,给他送来。
巴子敬谢不敏,爽快接过。
接着两人又闲谈几分钟,期间谢治群问他这份工作很辛苦,是否考虑过换工作。
巴子一愣,脸上洋溢淳朴的笑容:“怎么会呢,治群,你可不知道,以前我干的营生可比这难过多了。现在也不是很忙,这几天念诚又常来,我都快闲出富贵病了。”
“念诚,他之前不常来吗?”谢治群盯着地上的器械,又转过脑袋看巴子。
巴子将水一饮而尽,杯子掷于一旁的柜台,拿毛巾擦了脸上的汗渍,不以为意道:“也不是,念诚只有周末回来几趟,其他日子都好好待在糖厂的宿舍,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连回来住好几天了。”
谢治群低语:“原来是这样。”
他好像知道原因,但又不愿意再深究下去。
下午六点左右,梁念诚下班归来,一眼就望到候在店门口发呆的谢治群,这令沉重的步履变得清隽,距离几步路时,按捺不住喜悦,叫了一声谢治群。
谢治群当即回眼。
起初内心很平静,直至梁念诚高大的身躯笼罩住面前的余晖,地上映出两人交叠的影子时。
再抬头看这个英俊、笑容朴实的青年,心态已大不同,诸多不凡的悸动如陨落的星石喷薄而出,烧烫了神经。
他这才察觉,他竟然是期待梁念诚能对自己一直笑的。
两人面面相觑,尽管内心同样激动,对彼此有数不尽的话诉说,但也都一样笨拙,抉择不出恰当得体的措辞表述真实想法。
谢治群羞赦地垂下眼,梁念诚以为他有事要谈,便先行问:“有什么事吗,治群哥。还是说……你在等我回来?”
后半句因为缺乏笃定的自信,所以稍微显得迟疑。
谢治群则大方地说:“嗯,就等你了,走吧。”遂埋头地推心花怒放的梁念诚进店。
晚上梁念诚洗完澡从盥洗室出来,上到二楼的露台吹风。
夜晚的静谧埋没喧嚣,回应月光的是一群吱呀的虫韵儿。
一个电话打进,梁念诚翻出手机,看到来电是亮仔,记起明日便是周五,是这小子回来的日子。
彼时谢治群也刚洗完澡,他站在在廊道的尽头,看见阳台伫立的身影,犹豫要不要碰面,但也没犹豫多久,便腿脚轻地靠近。
来到门槛条,看到梁念诚正打电话,罕见调笑的口吻,对方似乎情绪激动,嘹亮的声色俱厉,将沉默寡言的梁念诚逗得频频发笑。
最后梁念诚还满是关切地问:“亮仔,你就这样追过去,那个人能明白你的心思吗?真不行的话,也别太执着,老实说,我很担心你。”
谢治群曾在与巴子的交谈中,得知梁念诚嘴里的“亮仔”是修车店真正的老板,那个远近闻名的千万富翁。
讶异梁念诚居然和这人关系这么好吗?他对梁念诚的了解还是太少,单凭这一点就足以令他感到愧疚。
这通电话打完,谢治群默默无闻仍驻守在身后,他原本想叫声梁念诚,下一刻,却看见眼前的人掏出包烟和打火机,红色的外壳耀眼,抽出根烟叼在嘴边,举止熟稔地躬下身,点烟。
第44章 四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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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没点燃,梁念诚垂头时,倒是发现地上瘦长的影子,视线循着墨色的印迹连到门槛,一双鞋映入眼帘,再抬头,就看见一脸平静的谢治群。
转瞬间,脆弱的神经如强弩之末,离弓的箭“嗖”一声凌空飞出,梁念诚像初次犯错的高中生遇见突击检查的老师,极为狼狈地把烟收进口袋,直起身来已是灰头土脸的忐忑不安。
夜风糅合缕缕凉意,吹拂他那只握空的拳。
“治群哥……”梁念诚的声音很轻,试图逃避对面投掷的探究目光。彼时他感到紧张,侥幸盼望谢治群只瞧见他片面的人格。
谢治群心中万分波动,却故作平淡地说:“只是想上来看看。”
并未急于追究隐瞒的举动,还深陷于第一次见到梁念诚抽烟的震惊中无法自脱,外加些许莫名的悸动,没有丝毫的憎恶。
如若不是亲眼目睹,谢治群必定还自作聪明,将梁念诚归类于烟酒不沾与世无争的阵营,绝不会构想他也会有这么性感迷人的一面,尤其是叼着烟那副玩世不恭的痞态。
梁念诚并不意外这个回答,抬头望天空,沉敛的嗓音匀在风中,问道:“要进来吗?治群哥,今晚的月亮都藏在乌云里了,星星也不见多,平常这里夏天的夜空是最美的。”
谢治群的初衷本就不是看风景,但也顺水推舟地跟着梁念诚的思路走,“没关系,我和你聊会儿吧,念诚。”
梁念诚一怔,感到些许吃惊,给谢治群腾开位置。
二人共同来到栏杆架,眼前一望无垠的黑色夜空,造物主敷衍了事地缀上几只若隐若现的星星,月光羞涩地躲藏在厚重的积云中不肯面见世人。
谢治群恍惚中觉得来年夏天要是还能和梁念诚在一起看星空,保不齐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又把目光悄悄放在梁念诚的侧脸,撇下嘴,好奇地问:“为什么见我来就把烟收起来了?”
又刻意深沉地盯着梁念诚握空的拳头,以及微微鼓胀的裤兜,他知道那里装着烟和打火机,冷声说道:“念诚,你是真的长大了。”
你有好多我不知道的事。
梁念诚错意谢治群对自己的行径不满,红了脸,语无伦次道:“不是……治群哥,我……你不要生气……”
“没有生气。”谢治群不禁笑出声,觉得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梁念诚憨实又可爱的人,明眼看去俨然一个高大俊朗的青年形象,但他仍能穿越年龄的洗礼,与从前那个朴实无华的孩子四目相对。
“那个牌子,是我之前一直在抽的吗?”
“嗯。”
梁念诚摸出那包烟,乖驯地耸着脑袋,捧在掌心袒开手指,出示给谢治群看,还讨好地说:“之前在刘阿姨那兼职,就看见你一直买这个牌子,我一直很好奇它的滋味。”
谢治群拿起那盒烟,重量很轻,从撕裂的盖顶窥见还剩下两根,一想到梁念诚几分钟前娴熟点烟的姿态,还有可能已经深扎的毒瘾,索性把烟重新塞回梁念诚的裤兜,不忿道:“其实也没那么好,而且,我已经戒烟了,念诚。”
梁念诚低头笑了笑,悄无声息地贴近谢治群,在他耳畔喃喃细语:“我知道了,那我以后也不抽了,治群哥,我永远只听你的。”
这声暧昧的“治群哥”如一片鸿毛,轻佻地撩拨谢治群,耳根红得滴出血。
他洁白的面颊,泛滥出几缕阳光的明媚,能清晰感知身旁人的一呼一吸。
这令他心如擂鼓,着急转移话题:“刚刚那是你朋友?苏宁亮?”
略有歉意道:“抱歉,念诚,我不是故意偷听,只是恰好听见你喊了他名字。”
梁念诚不以为意,见谢治群蹙眉,想抬手去抚平,但又晓得这样做为时尚早,便隐忍地说:“没关系,治群哥,你想知道什么呢?”
谢治群盯着梁念诚,目光呆滞,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获取什么信息,脑海中闪现适才这人对话时关怀备至的一颦一笑,印象中梁念诚是个不会轻易袒露情绪的人,还有谁能让他露出那种宠溺的神情呢。
他抓紧栏杆,冷不丁问:“你们认识多久了?”
梁念诚不知道为何谢治群会在意亮仔,但还是如实答道,字里行间表露出“坦然”二字:“五年。”
谢治群想,五年,和我一样,也不一样,因为我缺席了梁念诚五年的人生,这个人却见证梁念诚五年的成长。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曾经帮过我很多忙,就连这家店也是他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白白让我占了一部分的股份。”谢治群解释道。“我很感激他,因为没有他,我可能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成为现在的我,即便还有很多努力的空间。”
谢治群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因缺席而滋生的遗憾要比不知所云的嫉妒来得多。
如果那个时候没有失约,没有离开,他或许也能亲眼目睹梁念诚五年间的茁壮成长,或许也能早一点劈开自己的心,守得云开见月明,让他对面前每一帧画面都倾心的男人产生爱情。
当然这都是很多年之后,谢治群追溯时光悔恨的喟叹。
翌日是周五,早上梁念诚提前给在家驻守的梁永刚打去电话,通知他到附近的集市置购,自己则负责接送几个住校的弟弟妹妹回家。
工厂每逢周五都会提前三小时歇工,空暇时间丰腴,从而梁念诚拥有一整个下午的支配权。
当时巴子需要去医院照顾患病的女儿,因而提前离开。店内只剩下谢治群一人。他碰见回来取车的梁念诚,有些讶然:“下班这么早?你周末有安排吗?”
“工厂提前放工了,我的几个弟弟妹妹都住宿,学校周末不留人,今天周五放学,正好接他们回家。”
梁念诚坐在车里,看见谢治群孤零零站在空荡荡的店门前,于心不忍,冲动道:“治群哥,你……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谢治群以为自己听错了,看见梁念诚撇过脑袋,脸上不安的神色,既错愕又高兴得要命地问:“你刚刚说什么?”
梁念诚破罐子破摔,鼓起勇气又重复一遍:“和我回家吧,治群哥。”
谢治群当然没有拒绝,他当机立断,点点头,坐进车内。
第45章 四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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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修车店抵达镇上唯一的初中,距离不算太远,大抵需要花费半小时左右。
前窗一望无际,提供了一个极其舒心的视野。
白云漂泊的雾色天际像有九万里辽阔,藏青色的柏油公路尽头似缝合在天际的一卷袖带,悠长孤远,沿途是青绿不接的田埂,古朴的水牛埋头啃食青草,阡陌也见白鹭停脚,蛙声来咏颂。
彼时正值酷暑,车内开了空调,温度急骤变冷。
谢治群出来匆忙,还穿着家居的短袖短裤,他体质偏寒,最怕冷,一向不喜欢吹风扇和空调。
没过多久,绵绵寒意循序渐进蚕食身体的热度,坐在位置上瑟瑟发抖,双手交叉摩挲裸露的手臂,忍不住连续打了几个突兀的喷嚏。
鉴于发生在封闭空间,本应避免不必要的传播,谢治群捂住口鼻,感到很尴尬。
他皱着眉头,瞥一眼正聚精会神驱车的梁念诚,欲言又止。
未等谢治群开口,早就察觉异样的梁念诚抬手,“啪”一声关掉空调,转头瞄一眼谢治群,手固定住方向盘,浑不在意地说:“治群哥,需要我开窗户吗?外面温度高,鼓进来的都是热风。”
谢治群觉得这个意见不错,正好给逼仄的室内置换空气,交口赞同:“好啊。”
车窗开后,热风卷着青草味哗啦啦流进车内,谢治群体温回升,果真舒服多了,又望见梁念诚鼻头渗出的汗珠,质疑道:“不过……你不热吗?你好像还在出汗。”
梁念诚讪笑几声,他当然是热的,但仍口是心非:“不热,就是闷得慌,车窗开了刚好。”
谢治群将信将疑,还想砸出几个问题,但见车是在梁念诚开,恰好开到一个中高风险的路段,不好再多作叨扰,涌溢的说辞轰然间落空。
来到学校时门庭若市,街边的小吃摊鳞次栉比,炒河粉、鱼片粥、猪血肠、水果凉拌的铺面应有尽有,嘈杂的叫卖声以排山倒海之势轧倒了民众。
梁念诚的三弟和四妹都在念初中,唯独五妹在念小学,初中和小学隔着一条街。每周五,三弟和四妹会提前把五妹带出学校,在指定的一棵青枣树下等待梁念诚。
梁念诚担心车穿不过拥挤的人流,便熄火,打开车门,对谢治群说先下去看看,让他在车里等。谢治群乖巧地点点头,看着梁念诚融进熙攘的人群中去。
他歪着脑袋,搁在窗前,感叹这里人真的很多。
约莫五分钟后,后座的门开了。
几个欢快的脚步声噼里啪啦跑入车内,五妹最先注意前座有人,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小手攀着座椅把,揪起谢治群堆砌的发窝,古灵精怪地问:“大哥,这个叔叔是谁啊?我怎么没见过他?为什么会在我们车上?”
此话一出,后面的三弟四妹一齐簇拥上来,好似在参观什么稀世珍宝,一个神色严谨,另一个则神色自若。
谢治群感到头顶的某一撮头发被拔起,赶紧旋过脑袋朝上看,对视了三双写满疑惑的眼睛。他没有责怪女孩的无礼举动,异乎温柔道:“我是念诚的朋友,你们是谁呀?”
五妹像只袋鼠耷拉着脑袋,软糯糯的声音别具一格,对身旁的两位哥哥姐姐说:“诶?这个叔叔叫大哥念诚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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