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人呢?”路君年赶忙站起身,四下环顾一圈,周围只有打扫的宫人,就连路恒都不见了。
谢砚指了指天上,说:“刚刚天上升了个龙形风筝,他们便一同去御花园看了。”
龙形风筝?路君年动作一顿,问:“可是通体黑金,脚掌如翡翠绿的龙形风筝?”
谢砚面露疑惑,点了头,说:“你这不是看见了吗?”
路君年立马往亭外疾步走去,边走边说:“赶紧把那风筝烧掉!”
谢砚跟上了路君年的脚步,带着他往风筝的方向跑去,边跑边问:“那风筝有何问题?”
路君年只感觉眼皮跳动得厉害,是不详之象,他沉声道:“如果我没有猜错,那风筝里面,有不利于家父的言论!”
上一世,路恒被人指控通敌叛国,原本只有一小部分人在散播这件事,后来天上飞起了数个龙形风筝,白色的小纸页从风筝里飘落下,上面指明了路恒通敌卖国,言辞凿凿,很多老百姓便都信以为真,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皇宫门口,要求将路恒斩首示众。
而这也是为什么,后来谢棱渊逼宫,于殿门口当众斩杀路恒,无一人阻拦,路家连坐,除了段文绉没有其他人往路家报信。
不过,这一切都是很多年之后的事,为何会现在出现?
两人赶到御花园,龙形风筝已经被人抓了下来,里面的纸页散落了满地。
“斜封官路恒草芥人命!私通敌寇,久居高位,以权谋私!”
“宦官当道,天理难容!”
白纸黑字,无数谩骂的字眼映入眼前,路君年脚步顿住,往路恒的方向看去。
路恒就站在皇帝身边,此时已被宫人团团围住,周围不少人指着路恒议论纷纷,而妃嫔女眷全都被带回了三十六宫内。
好在,龙形风筝被人提前打了下来,风筝内的纸页并没有传到宫外。
皇帝神色从容,由大太监搀扶着坐在椅子上,挥了挥手让人把纸页全部捡起烧掉,将所有到场的官员全部清退到殿内,只留下路恒。
路君年跟谢砚也被宫人请到了御花园外面,两人背对着御花园站着,谢砚抬眼望着远处的天空,说:“今天的风筝只是一个警告,不达目的,他们还会再行动,防不甚防。”
“纸页能够烧掉,却堵不住悠悠众口。”路君年淡淡道。
那么多人看到了纸页的内容,即便与路恒交情再好,也难免不怀疑。一点风言风语泄露到民间,成为人们饭后的谈资,就会像火星燎原一样,传得众人皆知。
“皇上会杀了父亲吗?”路君年攥紧双手,掌心寒凉捂不热同样冰凉的指尖。
“我想不会,但路恒得死,算是给大家的说法。”谢砚话中有话,伸手捧住路君年的右手,温热的掌心紧贴着他的指尖。
“云霏,你别怕,不会连坐到路家的。”谢砚宽慰道。
路君年突然抬眸看向谢砚,将手从他手中抽出来,问:“你什么时候跟练蓉成婚?”
第150章
路君年问谢砚:“你什么时候跟练蓉成婚?”
谢砚听到路君年这句问话的时候顿了好一会儿,按照计划,他会等到路恒卸任门下侍中一职后与练蓉成婚,但他并没料到计划被一个龙形风筝提前了。
“应该,很快了。”谢砚并没有做好准备,只觉得有些恍惚。
路君年深深地看着谢砚,说:“恭喜。”
谢砚眯了眼,路君年的眼神让他心慌,他很快想到什么,说:“你认为是我故意这么做的?为了逼路恒妥协卸任?”
路君年移开目光,淡漠道:“只是道声恭喜,别想太多。”
“龙形风筝不是我做的!”谢砚一字一顿地说,一把拉过路君年,强逼着人看着他,“云霏,我是对不住你,但我不屑于做出这么龌龊的事情!哪怕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都不至于使这样的手段!”
路君年眼睫微颤,他相信不是谢砚做的,但宫外的风筝飞不进皇宫,这风筝一定是在宫里放起的,这么大的风筝,在放飞的过程中一定会被其他人看到,又有谁有这样的胆量做这事?
如果不是谢砚,除了殿上那位,路君年再想不到其他人。
路君年能够想到,谢砚同样也能想到,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
“为官者哪有手里干净的,不过是还没人查到你们路家罢了!”
唐石山上,唐老爷子的话语犹在耳畔。
路君年突然跪在了地上,发出重重的一声响,谢砚赶忙将人拉起,路君年却执意往地上跪,谢砚竟一时抬不动他。
“你做什么?”谢砚好不容易将人架起来,拉到了一处空殿内,偌大的宫殿内回响着谢砚的声音。
“太子殿下,我在求你。”路君年低垂下头,头一次在谢砚面前,从内心到行动,都彻彻底底地低下了头。
他跟谢砚平起平坐了太久,差点忘了,皇家一句话,就能决定一个人、一族人的生死。
若是皇帝想让路恒死,他想试试求谢砚能不能让路恒生。
谢砚自然知道路君年求什么,说:“我答应你,绝对不让路恒死!”
他明白父皇这么做的用意了,这是在逼路恒让出门下侍中一职。
路君年干脆利落地叩首在地,道:“臣,谢主隆恩!”
谢砚赶忙将路君年拉起来。
三十六宫的桃花开得正灿烂,树上的小荷包都还没拆卸下来,因为龙形风筝一事,春日宴草草结束。
自那日后,路恒便留在了宫中受审,路君年独自乘着路家的马车上下课堂,直到一日清晨,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突然砸穿了马车窗,重重打在了路君年肩上。
路君年当下闷哼出声,马夫很快上马车检查,路君年捂着流血的左肩,让马夫展开包在石头上的纸,只见上面用红色的颜料写着跟风筝上同样的话。
消息已经传到宫外,也许再过不久就该传遍全京城了。
路君年重重闭了下眼,跟马夫说:“扶我回路府,把车窗换掉,别让旁人知道这回事。”
大夫很快到了路府,路君年等包扎好后,重新换了身衣物,再次爬上了马车。
烟儿追到了马车窗下,满脸担忧地劝道:“少爷受了这么重的伤,不如今日不去太学堂了罢!”
宫里的消息没让路府的人知道,但路恒多日未回路府,烟儿肯定也猜到宫里出事了,如今路君年受伤,让她更是担心。
路君年抿唇,强忍下左肩的痛楚,对马夫重复了一句:“入宫。”
马夫没有犹豫,架着马车往皇宫去。
也是在当日,对路恒的审判结果出来了——贬官调离京城。
路君年跪在路恒身边听旨,听到新上任的地方在贫苦的鹿州,眼瞳颤了颤,很快又恢复波澜不惊的面容,随着路恒一同接下圣旨。
鹿州贫瘠,穷乡恶壤易出刁民,听说发生过好几起恶民逼官的事件,有好几位官员深受其害,不得不与流氓恶民相勾结,欺压其他的百姓。
路恒要调往鹿州,怕是要吃一番苦头。
“慢着。”大太监见路君年要走,出声留人,“太子殿下说了,贬官不连坐,路侍读还为太子侍读,可继续留在京城。”
路君年回身,俯身拱手道:“谢太子殿下。”
大太监这才甩着浮尘而去。
路君年慢慢直起身,回身看向他多日未归家的父亲,道:“爹,回家吧。”
路恒满目沧桑地看了眼富丽的皇宫,说:“走吧。”
路君年跟着路恒坐上马车,马车却没有向着路府前进,而是走向了另一条陌生的小道。
“爹,我们这是要去哪儿?”路君年不解地问。
“你可知那鹿州是什么地?”路恒一扫脸上的颓废气息,双目明亮,炯炯有神。
路君年看不懂了,直说:“大元国最贫困的城池,去年闹了蝗灾,拨了银两赈灾。”
“可鹿州的灾情并没有缓解,地方上呈上来的文书跟派出去的官员口供不一,那地方的百姓还是流离失所,家不成家。”路恒道。
“所以,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拿钱,赈灾。”路恒干脆利落地说,“朝廷分拨下去的钱分不到百姓身上,不如我带过去。”
见路君年还是不解,路恒又道:“你该不会以为,路家除了京城那座府邸,就没其他存蓄了吧?”
路君年有几分犹豫地问:“爹不会真的像……”那纸页上说的那般,以权谋私、贪污受贿罢?
路君年还没说完,路恒一下敲在了他的脑门上,说:“编排什么呢!爹年轻的时候确实杀过不少人,还杀过不少无辜之人,但可没以权谋私过,我赚的可都是正经钱!”
“你要把这些钱带去鹿州赈灾?”路君年看出了路恒的意图,觉得不可思议。
朝廷都贬他官了,他竟然还想着在鹿州好好做官?
“就当,去赎罪了。”路恒叹道。
年轻的时候为了争权,跟随皇帝杀过不少无辜人,现在去拯救另一批人,就当赎罪了。
马车停在了偏僻的府门前,门上甚至连大门牌匾都没有,破落的木门掉了漆,看着不堪一击,却格外厚重结实,两人推了很久才将它推开。
只是个两进院的宅子,门口种的植物已经枯萎,杂草丛生,长得高过人的脚踝,青石板铺成的地面上满是青苔,常走的地方泛着白,但也同样覆上了一层厚厚的青苔。
青苔滑腻,路家二人小心地走过青苔,进入里屋。
屋内许久没有进过人,满是陈旧的气味和腐味,路恒摸到供台的机关,随着一声轻响,供台翻转,露出后面的密道来。
路恒带着路君年走在密道中,一路向下,最后推开一扇窄门,从里面搬出一个箱子,合力搬到了地面上,并再次将供台合上,恢复成原样。
路君年俯身在木箱边上,直到路恒将其打开,白花花的银子闪得他瞳孔一缩。
“爹,这箱银子从何而来?”路君年问。
路恒对了一遍数量,将木箱合上,说:“我在外面有好几间铁器铺子,这些是这些年挣下来的银子,不算多,但够用了。”
两人将箱子抬到了马车上,马车又晃悠悠地往路家而去。
接下了贬官圣旨,路恒便不再是门下侍中,而是鹿州知府。
从贬官到上任有两个月的时间,路恒不上早朝后,便开始交接事务给练道祁,省内的事务练道祁熟悉,主要交接的是路府里面的御赐之物。
即为御赐之物,按理说赏赐给路家了,便是路家的东西,但路恒说,官家的东西,还是交还给官家为妥,不然以后遗失了,还容易引起祸端,就比如那御赐瓷碗。
于是,三月底的某一天,路家的密室彻底打开,诸多御赐之物重见光明,一箱接一箱的珍宝在众多来拜访的官员眼下运回了皇宫中,搬到最后一箱时,路君年打开箱子,将谢砚送他的花鸟纹银香囊从竹节玉佩下取下,放在了箱子中。
路恒说得对,路家如今成了地方官,留这些御赐的东西在身上,无异于怀璧其罪,他实在无福消受。
虽然那两个银香囊确实好看,他很喜欢。
最后一箱宝物也被搬上了马车,整个密室内便只剩下最后的金轮马车了。
金轮马车象征意味特殊,只有四位重臣和皇室才能使用,理应由下一任门下侍中前来拖走,可练道祁的上任圣旨却迟迟没有下达,不知是卡在了洛青丹那儿还是皇帝那儿。
圣旨没有下达,金轮马车便一日不能移动,这是路恒定下的规矩,于是,空空如也的密室内,仅剩下一个孤零零的金轮马车,停在密室的中央。
路君年轻抚过金轮马车的车轮,指尖仿佛都沾上了贵气的金粉,他一会儿摸摸马车壁,一会儿又将车内挡风的帏布松开又绑上,爱不释手又恋恋不舍。
他没有坐过几次金轮马车,第一次坐上金轮马车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当初的喜悦之情至今记忆犹新。
“少爷,可要让人牵来马匹?”烟儿见路君年万分舍不得的模样,问道。
牵来马匹套上绳索,她家少爷就可以在府内坐一下金轮马车了,只要不被人看到,府内的人又不会传出去,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路君年静默良久,视线才从金轮马车上挪开,对烟儿道:“不必了,父亲说过不能碰,那便不碰罢。”
不该碰的不碰,他已经及冠,总不能再被父亲当众打屁股,那也太丢人了。
所有东西都清点完,路君年站在密室前,亲眼看着金轮马车被关在了密室内。
四月初,路恒在做最后的人数和银两、物品清点,计算需要带到鹿州的马车数量。
路君年下了学堂,拿着路恒从洛家借来的古人字画就往洛家去,却被谢砚拦在了半路。
谢砚径直上了路家的马车,坐在路君年身边抱住了他的腰,脸埋进他颈窝轻嗅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问:“去哪儿?”
“洛家。”路君年任由谢砚抱着,面上没有一点表情,麻木得像个木头。
谢砚低着头,没发现他的异常,又问:“为什么去洛家?”
“去还画。”
“什么画,我看看。”谢砚伸手拿过路君年手边的画卷,打开来看。
路君年沉默地看着谢砚稍显疲倦的面容,不发一言。
第151章
“唔——”谢砚认真地揣摩古画的意境,“非常壮阔的湖景,远处的小亭不过寥寥几笔,却能看出每一座小亭的不同之处,甚至还能从模糊的人影小点中看出不同亭中交谈的人的年纪、身份,我甚至还能猜出他们交谈的内容。”
“那你猜猜。”路君年淡淡道,漫不经心地看向窗外沿路的风景。
“最左边是一位妇女带着小孩儿,妇女手中似乎拿着风车,小孩儿在伸手吵着要,从妇女身体弯曲的动作来看,大概在逗小孩儿,但也差不多该给他了。中间是一对小情人,男子给女子带花环,嘴里说的应该是些甜言蜜语,不然女子不会笑得这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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