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君年心里算着时间,道了声好,就转身出去准备。
路君年自那日起便没再去太学堂,也没有出府门,没向宫里传去一点消息。
谢砚等了三天都没等到路君年的消息,越寻还在学堂内问了他一声路君年的去向,谢砚心里便更是烦闷,下了学堂直直往路府赶去抓人。
行至路府门口,被路家的管家路印文拦下。
路印文看着谢砚气势汹汹的样子,面露惧意,但还是按照少爷交待的,饱含歉意地说:“太子殿下,我家少爷最近在府内照顾老爷,就不去宫里了。”
“他说不回就不回,谁给他的胆子!”谢砚说着直接推开路印文就往府里冲,旁边的钟译和赶忙跟上。
跨过前堂,一进入大院,谢砚就看到路君年穿着一身粗布麻衣站在院中,手里还拿着挖土的锄头,正跟路恒一起挖埋在树底的桂花酿。
谢砚人高马大的,一出现在大院,两人立马注意到,双双转过头来,看向他。
路君年还没放下锄头,谢砚就径直走到他面前,抓住他的手腕就要往外走。
“跟我回宫!”谢砚边走边说。
路君年一把甩开谢砚的手,说:“太子殿下,我跟你说过近日要回府照顾父亲,你也同意了。”
谢砚气急,道:“我让你快去快回,没让你一直不回宫!”
“不过过了三日而已,太子连三日都等不了,耐心实在太差了。”路君年淡淡道,手拂过衣摆,将上面沾上的泥土拂掉。
“我耐性就三天,不能再多了!何况你待在府上,太学堂都不去了,像什么话?”
两人争执不下,钟译和站在一旁帮不上忙,倒是一直沉默的路恒咳了好几声,路君年听到他的咳喘声,也不再跟谢砚争吵,转头回屋给路恒拿药,喂路恒喝下。
路君年一走,谢砚也跟在他身后走动,亦步亦趋,看着他端药喂药。
“唉——”路恒长长叹出一口气,坐在石桌边上,说:“年纪大了,这人大病一场,就跟去了半条命一样,下人终究是外人,哪有自己亲儿子照顾人上心啊!”
路恒这一番话说得大声,就是故意说给谢砚听的。
谢砚固执地抓着路君年的手腕不松,对路君年说:“我准你白天回路府,但你晚上得跟我回宫,已经三天了,我这三天都见不到你。”
路恒又阴阳怪气道:“想我路恒兢兢业业为大元国这么多年,日夜操劳,如今只能以他人的名字去地方上任,就想跟亲儿子多待些时日,也要被人剥夺,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怎会有人连我们父子短暂的温馨日子都要夺走啊!”
谢砚瞥了路恒一眼,知道路恒说的这些都是在针对他,责怪他,他心有不满,却不敢当着路君年的面表现出来,回道:“路大人不必担心,我又不是让你们永不相见,鹿州虽远,但也不是难以到达,我每年会让你们相见一次。”
路君年总算掰开谢砚的手,冷声道:“既然以后只能一年见一次,那太子殿下还是不要难为我们了,让我跟父亲珍惜剩下相处的日子罢。”
“我没不让你们相处,我就想每天能看到你!”谢砚不听,见不到路君年的时间越长,他心里越是恐慌,他不得不每天看着路君年才能安心。
他一次次拉住路君年的手,又被一次次推开,最后的语气近乎哀求:“云霏,你跟我回去。”
“译和,你带太子离开罢。”最后,路君年叹道,只能求助一直站在一旁的钟译和。
钟译和在一旁沉默地看了很久,也不由得皱了眉,上前想拉过谢砚,竟一下没有拉开。
“砚哥,我们不能出来太久,皇上该找我们了。”钟译和说道,用了些力才好不容易将两人分开。
谢砚垂着头,眼睑半闭,不知在想什么。
看到谢砚总算冷静下来,路君年心里松了口气,谢砚骨子里带着执拗,隐隐能窥见如上一世一般的疯劲。
钟译和也以为谢砚听进去了他的话,正要带着人离开,谢砚却突然上前,一把将路君年扛在了肩上,不顾路君年跟路恒的呼喊声,扛着人就大步往外走。
“你这个疯子!放我下去!”路君年头朝下被人扛起来,面色涨得通红,奋力捶打着谢砚的背。
谢砚纹丝未动,还有空对钟译和说:“拦住路恒,别让外面的人看到他。”
他还没忘记,路恒在外人眼里,是已死之人。
钟译和没做过多犹豫,拦住了路恒。
“你们咳咳咳……”路恒话说到一半就开始咳起来,“光天化日之下抢我的儿子!强盗,强盗啊!”
谢砚扛着人已经走远,钟译和给路恒顺了顺背,道:“路大人,砚哥一定会很快把他还回来的。”
路恒气急,指着钟译和“你”了半晌,最后重重甩了袖子,抱着桂花酿回屋,重重将门关上。
第160章
路君年是一路被谢砚扛着走到宫门的。
从路府到皇宫有很长的距离,哪怕是坐马车也要起码一炷香时间才能到达,谢砚却想都没想就扛着人走了,中间甚至没有停下来休息一次。
路府不算在闹市,但周围的百姓也不在少数,他们看到一个人扛着另一个人从路家走出来,纷纷望过来打量他们,周围认识路君年的人不少,很快就有人惊呼。
“这不是路侍读吗?怎么被人扛着走了?”
“这男子是谁?力气真大啊,扛着人气都不带喘的。”
“这人衣冠看着挺华贵的,该不会是哪位朝官家的小公子吧,路侍读可是得罪了人?”
路君年听着他们议论纷纷的声音,恨不能就此消失在众人面前,被人围观自己如此不雅的一幕,实在丢人,他也不在谢砚肩上折腾了,于事无补地用衣袖盖住自己的脸,脸色红润,不知是因为羞得,还是因为长时间倒着头憋得。
一直被人扛到了宫门口,谢砚才将他放下来,路君年气血一时供不上,双腿发软,眼见着就要滑跪在地上,谢砚又一把搀住了他。
路君年好歹是个男子,并不算轻,一路这么扛着人走过来,废了不少劲,谢砚胸口起伏很大,同样喘着粗气,抓着路君年的手腕死死扣着不松,宫门的侍卫眼观鼻鼻观心地不将视线放在两人身上。
“陪我。”谢砚顺了口气,缓缓吐出两个字。
“疯子!”路君年厉声回了他两个字,也没顾旁边还站着侍卫。
即便身上还穿着粗布麻衣,也掩盖不住他由内而外的清冷气质,可偏偏谢砚不顾他的冷言冷语,固执地抓着他的手腕,贴着人顺气。
钟译和就跟在他们两人身后,此时也走到了两人身边,让宫门的侍卫牵来马车,路君年抗拒着不肯上车,谢砚揽着他的腰就把人拐了上去。
马车径直往东宫而去,一路上,任谢砚说什么,路君年都沉默着不说话。
谢砚一个人说了很久,也不见路君年回应,也冷下脸来,突然凑上前,当着钟译和的面在路君年唇上亲了一口,然后退开身靠坐在马车壁上。
路君年没反应过来,被谢砚偷袭完后下意识看向和钟译和,就见对方一脸尴尬地转过头看向窗外,说了句欲盖弥彰的话:“快到东宫了。”
“好言相劝你不听,看来你喜欢我用强的。”谢砚笑看着路君年,接触到对方愤愤的目光,意味深长地用手指在唇上抹了抹,还伸出舌尖舔了下唇,似乎在回味刚刚那一下轻吻。
“无耻之徒!”路君年咬着牙转过头不再看他,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才缓过劲来,说:“府人说父亲夜里常常咳喘到睡不着,我不过是想多敬几日孝道,太子怎么就不能让人如愿?”
“我说过了,你白天可以回去,但晚上必须跟我睡。”谢砚目光一直盯在路君年身上,“不然我也睡不着。”
路君年冷笑一声:“你无病无痛的,有什么好睡不着的?”
“怕你跑了。”谢砚直言道,“你最近一直在拒绝我。”
路君年眉头一跳,沉声道:“懒得跟你说话。”
马车的气氛沉闷,直到终于到了东宫,钟译和才松了口气,推开马车门,从沉闷的气氛中走出去。
在这之前,路君年面对谢砚都是恭敬随和的模样,钟译和还从来没见过他们两人如此针锋相对的场面。
也从来没有人敢像路君年一样,骂谢砚“疯子”、“无耻之徒”,而谢砚面对这些大不敬的话,竟然也没有动怒,实在稀奇。
路君年是被谢砚拽下马车的,注意到周围还有其他宫人,路君年到底没有当众撕破脸,跟着谢砚走进了东宫,只是脸上一片寒霜,生人勿近。
入夜,就寝时分。
路君年躺在谢砚床上,谢砚的双臂环在他腰间,呼吸洒在他颈侧,口中不知在轻哼着什么歌谣。
路君年毫无睡意,睁着眼睛到半夜,听到身边人的呼吸声渐渐低沉平稳下来,猜测谢砚已经入睡,正要起身,环着他腰的手臂很快一紧,谢砚低哑的声音幽幽传来。
“你要去哪儿?”
路君年动作一顿,腰间的桎梏压得他根本起不了身,他泄气般地重新躺回了床上,发出重重的声响,以显示内心的不满。
“为什么不说话?”谢砚靠近了些,“从回来以后你的话就很少。”
路君年侧过身背对着谢砚,用被褥盖住自己的耳朵,不想听谢砚说话。
谢砚将被褥拉下来,从背后抱住了路君年,下巴抵在他颈窝,说:“明明说好了不怨我的。”
“睡你的。”路君年冷声道。
谢砚呼吸一滞,双臂收得更紧了,路君年顺不上气,拍了他一把,谢砚这才松了松。
“你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样,你以前对我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谢砚声音低沉,带着沮丧。
“父亲曾说过,与人交友应当真诚,只有以诚待人,人才能以诚待你。”路君年声音不急不缓,“你这些手段,我直到现在才知道,我算你高明,但也让我心惊,我怎么知道,你以后会不会用同样的手段对我?”
“我不会这么对你!今天不会,将来也不会!”
“你还说过不会瞒着我,”路君年冷嗤了一声,“你说我还是放不下世俗的眼光,无法接受你,你又何曾对我真正放下过戒心?”
谢砚抿唇沉默许久,凑到路君年颈窝深深一吸,说:“是我失言,算我对不住你,我会补偿你。”
路君年:“那你放我回家。”
谢砚哑声了,沉默了很久,才说:“不行。”鼻尖蹭着路君年颈侧的软肉,又说:“你为什么就是不能老老实实地待在我身边?”
路君年沉声道:“猎鹰若有鸿鹄志,怎甘折羽比金丝?”
谢砚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你是太子,你说什么都是对的。”见谢砚不回话,路君年近乎赌气地说着反话。
身后的呼吸声又加重了,相处得久了,路君年现在甚至能够通过呼吸声判断谢砚的情绪。
谢砚又生气了。
“好,我是太子,我说什么都对!”谢砚几乎是咬着牙说出的这句话,接着一下咬在了路君年肩头,如上次一样,又在肩头留下了一个印记。
翌日,路君年再次回到路府,并特地叮嘱了路印文,无论如何,都别让谢砚进门。
然而,当日,谢砚并没有来路府,因为他被皇帝叫到了殿中。
“你自己看看这上面写的是什么!”皇帝坐在满桌奏章堆中,将一个写满了字的奏章丢到谢砚面前,喝了一口茶,又将茶杯重重搁在桌上。
声音有多大,皇帝心里的怒火就烧得有多旺。
大太监很快让宫人进来为皇帝熏安神香,换了茶水,又给皇帝捏肩推背。
谢砚将那奏章捡起,上面控诉的是他不顾礼节,抱着一名男子在大街小巷游荡,还跟那名男子举止亲密。
洋洋洒洒一整本的奏章,全都写的是这件事,谢砚很快看完,视线扫到最后落名的地方,看到“王之洞”三字。
谢砚冷笑一声,漫不经心地合上奏章,说:“确实是儿臣做的,不过不是抱着,而是扛着,这写奏章之人显然没有看到现场,就听旁人口口相传就来弹劾儿臣,居心叵测。”
“你还很得意!你有什么好得意的!皇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皇帝重重地拍着桌子,指着谢砚的鼻子骂:“让你帮着批奏章,批奏章!你就跑到宫外去瞎晃荡,天天招猫逗狗没一点皇子的样子,宫里每天事情那么多,这奏章都要堆满桌了,你以为朕这皇位这么好坐?”
谢砚歪坐在椅上,目光扫过皇帝面前桌上的奏章堆,歪头笑道:“父皇,往日都是路恒帮你一起批的奏章,现在忙不过来了,你又想着他的好了,既然离不开他,为什么又不用他?”
“你不懂,越好用的人反而越危险。”皇帝愁苦着脸,从奏章堆中抽出一本新的来,“这些朝堂大事,还是得由我们自家人来,路家人到底是外人。”
皇帝话中有话,谢砚听出来了,他知道父皇已经知道了奏章上的另一名男子是谁,所以才特地提点他。
“可路恒不是有把柄在父皇手上吗?”
皇帝哼了一声:“如果他真有心造反,等他真的坐在了朕这个位子上,那些把柄都不算什么了!”
谢砚还欲再问,皇帝出声打断:“今夜,你宿在朕殿内,把这些奏章批完了才能睡。”
谢砚看着仿佛大山一般的奏章堆,暗自咽了口唾沫。
“父皇,儿臣有要事。”谢砚不再歪坐着,直起身来。
如果他今天不回东宫,路君年一定又跑了不回来了。
“你能有什么事?你现在的正事,就是帮着朕把这些奏章批完!”皇帝斜睨了他一眼,越看越闹心,手中的奏章都没有仔细看,又被他重新合上,丢在桌上。
“人家父子俩相亲相爱、和和睦睦的,临走了舍不得想多聚聚,怎么就不见你这么有孝心?成天想着往外跑!”皇帝抬了抬手,大太监赶忙捧上新沏的茶水,端到皇帝手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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