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恒又是一声嗤笑:“交心?怎么,你不能交心?还是说你不忠心,不能放在身侧?”
钟译和被堵了话头,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哼!想跟我要人,门都没有!”路恒愤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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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译和走到谢砚身边,道:“砚哥,问不出来,我们还是回去吧。”
得亏路恒他们走得慢,他们只花了五天时间便追上了,若是再在路上耽搁些时间,皇上就该问罪了。
谢砚眯着眼,看着路恒的背影,眼中酝酿着杀意,他说:“把路恒也抓回去,我就不信不能把路君年逼出来!”
“砚哥,万万不可!”钟译和知轻重,若是将路恒抓回京城,恐怕就算将路君年逼出来,路君年也不会再效忠于他们了。
他们可以少一个助力,但不能多一个仇人。
尤其还是路君年这样心思缜密又聪明的仇人!
钟译和劝道:“砚哥,我们找到这里已经够了,不可再意气用事。你放着满殿堂的百官不顾,一声不吭就消失数日,回去以后,一定有一堆弹劾的奏章等着。”
钟译和没说的是,谢棱渊很快就要出来,此时落人话柄,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更何况,就为了一个路君年,牺牲也太大了。
谢砚沉默着不说话,钟译和以为他想通了,吩咐了铃夜休整马匹,准备返程,谢砚突然又向着路恒快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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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恒正百无聊赖地玩着地上的石子,回想着不久前路君年跟他的对话。
“爹,我不跟你去鹿州了。”路君年淡淡道。
路恒有几分诧异,他见路君年跟着他们一起收拾东西格外上心,还以为他也要跟着去鹿州。
“那你想去哪儿?”路恒顺口问道。
此时屋内只有他们父子二人,路君年没有任何犹豫,说:“云梦城。”
路恒又问:“为何去那里?”
路君年如实答:“去见一位友人。”
他跟谭珊俟不过见了寥寥数面,实在算不上友人,他这么说也只是为了让路恒放心让他一个人去人生地不熟的云梦城。
“云梦城,富贵水乡,那里的山水庭园养人,听说那边每年都有好几次‘以茶会友’的大型茶话会,倒是能开开眼界,也能结识很多志同道合之人,倒是个拓展人脉、增长名气的不二之地。”
路恒这么一说,路君年就明白,他爹这是同意让他去云梦城了。
“只是这样一来,我离开京城,太子恐怕会去鹿州找你要人。”路君年说出自己的担忧。
路恒哼笑了两声,朗声道:“让他小子来,我必让他满心欢喜地来,垂头丧气地离开。你只管放心大胆地去,不必担心为父!”
路恒很有信心,就算谢砚真的能找到鹿州来,他也不会让对方知道一点有关路君年的消息!
路君年知路恒不会有无缘无故的自信,必然是有九分把握,才敢这么说,虽然心中仍有担忧,但也更加笃定了要去云梦城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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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抽回,谢砚已经三两步走到了路恒身边,挡住了路恒头顶的日光。
“挡着老臣的光作甚?”路恒道。
谢砚蹲下|身来,静静地看着路恒,将腰间的红玉葫芦取下,对路恒说:“这是云霏送给我的,红玉是什么意思,路大人应该比我清楚。”
谢砚转换了思路,不再直呼路恒的名字。
红玉,鲜艳而有光泽,意喻美人姿色出众,古人常有赠红玉做成的饰品以表倾慕、爱恋之意。
路君年喜欢他,谢砚用红玉葫芦向路恒得意地展示这一点。
“嚯!葫芦,葫芦多籽,赠人葫芦,不就是祝人多子多福嘛!这有什么好得意的?”路恒道。
谢砚脸上一僵,复又看向自己手中的五个红玉葫芦,神色复杂。
路君年当时送他这些葫芦,真的是这个意思?
“我跟他,互相倾心,路大人看在眼里,只是我惹了他生气,你告诉我他在哪儿,我才好跟他认错。”谢砚压着声音说道。
路恒斜睨他一眼,说:“互相倾心的人,可不会丢下其中对方,一人跑去跟其他人成婚。你不想断了皇家香火,我们路家可也不想断了香火。”
“路大人可以续弦。”谢砚很快说道。
“哼,从两年前你就怂恿我续弦,你小子从那时起就没安什么好心,老臣是不可能续弦的!”路恒笃定道。
“再说了,就许你成婚娶太子妃,我就不能有个儿媳妇孝敬孝敬?”
“不行!”谢砚立马否决,又郑重地重复了一遍,“路君年不能与其他人成婚!”
如果路君年穿着喜服跟别人拜堂,谢砚光是想想那个画面就感到心痛不止,他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路恒一听,乐了,道:“就许你儿孙满堂,旁人就得一个人守着空房,等着一个不知今日来还是不来的人?”
谢砚抿唇,不再就这个话题深入,说起正事:“路大人,我不去找他,我也没有时间出去找人,你就告诉我,他在哪儿,行吗?我就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不可能不去找的,只要从路恒这里知道了路君年的下落,他第一时间就去把人抓回来,关在东宫,不让路君年再有机会从他身边离开!
不,路君年连想离开的心思都不能有,只能乖乖地守在他身边,他要早上一睁眼就能看到他,每晚都能抱着他入睡。
只要他想,他随时随地都能见到路君年,他可以对他很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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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我说了,别人家的孩子,我上哪儿知道去?”路恒并不上套,又恢复成之前那副无赖的模样。
谢砚对此束手无策,豁然起身,翻身上马。
“路大人,”谢砚冷声道,“你最好是别让我自己找到他,等我找到了他,我一定要让他体无完肤,不敢再离开我身边半步!”
谢砚说着狠话,路恒也跟着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没理会谢砚小孩子一般的挑衅,兀自上了马车。
“启程。”很快,马车内传出路恒从容淡定的声音,听在谢砚耳中,又是一阵心梗。
路恒竟毫不在意他的威胁。
谢砚坐在马上,看着路家五辆马车消失得没有了踪影,才调转了马头,往京城而去。
路君年,你给我等着!
谢砚在心里放着狠话,强压下心口阵阵的抽痛,迎着风尘回京,风吹得他眼眶泛红,没过多久,落下泪来。
“砚哥,要不在驿馆休息一晚?”钟译和注意到谢砚眼圈泛红,他们已经五日未合眼,未进食,只喝了几口茶摊的茶水,连铃夜也有些挺不住了。
谢砚用手背揉了揉眼尾,道:“不过是风沙眯了眼,抓紧时间,速速回京。”
钟译和到底没有违背谢砚的话,点头应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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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的江南水道上驶过一条华丽的大船,船头站着一人,右手两根手指掐着一只精美的酒杯,杯内的佳酿早已被人喝尽。
他用手肘撑着身体倚在船边,上身微弓前倾,脖子上挂着的长命锁从衣中滑出,悬在身前,风吹过长发,看着悠然恣意。
一名小侍轻手轻脚地走到此人身侧,微弓着身,双手托着一个木匣送到他的手边。
“少爷,有人送来了这个。”小侍说。
倚在船边的人没有动,直到小侍又重复了两遍,他才转头看了两眼木匣,不发一言。
第166章
长命锁被收回了衣中,被称作少爷的人直起身,淡淡地瞥了一眼平平无奇的木匣,接过,看也没看,正要将它丢入水中时,突然听到了木匣内传出的熟悉声音,丢东西的手猛地一滞,又很快收回,赶忙将木匣打开。
一个破旧的木头玩偶出现在眼前,玩偶的头还断掉了。
旁边的小侍极擅察言观色,他见少爷的脸上表情变得很快,原本兴趣缺缺,在看到那破旧的玩偶时却流露出欣喜意外的神情,原本冷峻的眉眼也变得柔和不少。
他小心地将木头玩偶从木匣中取出,手指轻抚过上面斑驳的痕迹,声音带着喜极而颤的跃动,问:“送木匣的人呢?”
小侍心中暗道糟糕,看来送木匣的人对少爷来说非常重要,只能吞吞吐吐地说:“小的见他衣衫简朴,满身风尘,说话的语气不像是江南人,以为是上来攀谈的外乡人,拿了木匣……就将他赶走了。”
木匣“啪”的一声重重合上,表明了不悦,小侍额间冒着冷汗,又很快说道:“不过那人说了,若是少爷看了木匣里的东西,还想见他,他会在云梦城内最大的酒楼等您!”
“他没说具体时间?”
“没说,不过小的见他身上破破旧旧的,许是路上遭到了劫匪,我们的船还有两日到达云梦湖,他要到城内,估计需要更长时间。”
那人拿着木匣靠在船边,用酒杯的底缘划着木匣的表面,留下一道道交错的划痕。
“今晚让船靠岸,你带着十人离船,下去找送木匣的人,务必保证他的安全。”
“是,谭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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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珊俟静立在船头,手里捧着木匣,酒杯的底缘已经被他磨掉了一块,木匣上也留下了深深的刻痕。
他将酒杯随手放在了旁边的木架上,专心致志地捧着木匣,几次打开木匣来摸一摸木头玩偶,又爱不释手地将他放回木匣中,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仿佛手中的玩偶是他刚得的无价之宝。
谭珊俟一心想道:就知道明钧惟放不下我,这不隔了一年就找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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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江南水道旁的城外城中,路君年拖着疲惫的身躯,刚刚入城。
从京城而来的马车在路上就被人劫了,好在路君年并不奢侈,他并没有带太多财物上路,马车上装的也大多是书籍、普通平常的衣物。
不过,京城的马车到底华丽,他来时又形单影只,自然被劫匪盯上,十几名劫匪将马车团团围住,路君年双拳难敌四手,并不做无谓的挣扎,任由劫匪搜刮。
劫匪们在马车上下翻了半天,最后才翻出了三两银子,和一串铜板,这些钱放在普通人家也够一年的吃食了,而在十几名劫匪手中,却远远不够,他们不甘心地将马车的马匹也抓了带走,又将路君年身上的外衫抢走,这才放了他们离开。
马车上面一堆书籍,文房笔墨和几箱衣物,整个马车沉重无比,没了马匹拖拉,根本无法再往前进。
路君年挑了两身简装绑成了包袱,将舆图放入其中背在身后,又在怀中塞了干粮,将水壶挂在身侧,让马夫将马车拖到最近的农舍避难停留,拿着装着木头玩偶的木匣便继续顺着水道向前走去。
路上遇到了一艘大的货船,他便向过路人打听,这才知道那是云梦谭家的货船,而他要找的人,就在货船之上。
路君年便追着货船一路跑,直到入夜,货船靠岸,他才终于有机会接触到货船上的人,将木匣交付出去,却没有等到回信,只能对那趾高气昂的小侍说出了再次见面的地点。
离开货船继续往水道下游的云梦城走,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云梦城外的小城,因为云梦湖一片的商业繁华,带动了城外小城的贸易往来,让城外也聚集了一众百姓,也让路君年能有个暂时的歇脚地。
毕竟,小城的客栈可比云梦城中的客栈要便宜不少,这正合捉襟见肘的路君年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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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君年将发冠间藏着的玉石典当出去,下榻在小城中一间客栈,客房虽小,但胜在干净整洁,洗浴过后,他仰躺在床上,望着床顶灰色的帷布出神。
离开京城已经有二十五日了,算算日子,已经是六月中下旬,谢砚的婚期已经结束,谢棱渊应该也差不多要解除紧闭了。
谢砚估计已经看到他留的那封信了,不知道谢砚现在过得怎么样,对于他的离开,是当作无事发生,还是会顺着他特地布好的假线索往鹿州找去?
如果真的顺着找去了鹿州,路君年相信路恒能够将他劝回京城,京城也不会大乱。
也许,再过不久,谢砚就会接受他已经离开的事实,投入到全新的生活中,直至渐渐将他遗忘。
想着想着,路君年感到心口闷得慌,坐起身推开小窗,望着窗外没有任何树枝遮拦的圆月,心中怅然。
古人常以明月遥寄相思,他现在身处异乡,周围的百姓说话带着江南的呢哝口音,让他觉得格格不入,思乡的情愫在寂静的夜晚没有任何阻拦地爬上他的心头,让他双眼干涩。
路君年轻眨了眨双眼,正想用屋内的笔墨写写诗抒发下内心的情感,突然就听到客栈外的街上传来一声声吆喝声。
“午夜启——”接着是敲锣的声音,三声过后,左右两间屋子里的人似乎都打开了门往外跑去。
路君年不明所以地将门打开一条缝,探出头去,就见不止是他屋两边的住客,就连上下两层楼的住客都纷纷下楼,往客栈外走去。
同层还有几位异乡人,也跟路君年一样,对眼前的景象一片茫然,有人跟着一块往外跑去,有的则围在楼道向下面的厅堂看去,更多的,是跟路君年一样,躲在屋中静静观察。
“这位小公子不去热闹热闹?”有人经过路君年门口,见他呆呆地杵在门内,顺口问道。
“这位公子,敢问他们这是去做什么?”路君年谦恭地问道。
“赶夜集呢!”那人上下打量他一眼,说:“异乡人都像你一样,没听过云梦城的夜间赶集。云梦城的夜集一月一次,你来得凑巧,刚好赶上,夜集上卖的东西,大多是白天街道上买不到的,众人图个新鲜,总要去凑个热闹,去得晚了,前排可就被别人占了。”
路君年刚理解完他的话,对方就又问:“你是读书人吧,肯定没见过这样的夜集,一起去看看?”
“不了,我……囊中羞涩。”路君年低声说道。
“这有什么!去看热闹的大多刚刚果腹,就图个热闹,真正的买主,可都是身份神秘,不与人同行的。”
路君年架不住对方热情洋溢,最后还是应下了,将身上的暗器通通检查了一遍,确定对方就算要对他不利,他也能成功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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