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廷跟谭珊俟一起长大,一起弄的茶话会,可谭珊俟名气太大,让茶话会的其他人都黯然失色,傅廷自认博学多识,却也敌不过旁人只知云梦湖畔谭珊俟,不知傅廷何许人也。
谭珊俟往日里说话常常贬低傅廷,傅廷心里早就积了怨,如今谭家早没了往日风光,谭珊俟又跟旁人起了纷争,正是他下手的好时机。
路断了,傅廷看着谭珊俟不甘懊恼的模样,心里升起除掉劲敌的畅快感,又恶狠狠地说:“我们最好下辈子、往后的每一生每一世,都不要碰上!”
话音刚落,脖颈处抵上了冰凉的利箭。
钟译和冷声道:“所以,你是打算现在就去死吗?”
傅廷身体一顿,很快不敢说话了,僵硬着头看向钟译和。
这人,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的?他又是谁,为何帮谭珊俟?
元洄从钟译和身边走出,对钟译和道了谢。
钟译和抬眼往船楼看去,说:“我不止是在帮谭家,我们的人也在楼里。”
谢砚还没有出来,即便钟译和知道谢砚识水性,但也不免担忧。
元洄赶忙找东西搭梯子营救谭珊俟,还没等他找到合适的物品,整个船楼又是一晃。
船楼下的支撑架,断了。
第191章
“我们刚刚放的竹排能排上用场了。”
船楼都塌了,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沉,谢砚竟然还有功夫开玩笑,路君年默默地掐了他手臂一把,就想尝试着往竹排的方向前进。
谢砚却一把拉住了他,说:“你在这里抱住柱子,等我把竹排拉过来。”
水已经漫到了脚踝,路君年摇了摇头,竹排就在最外边,只要抓住了竹排,就能直接离开这座危楼,借着竹排的浮力飘到湖面上等人解救,而在此地等待救援,让谢砚去冒险将竹排带回,并不是明智之举。
更何况,那竹排连的绳索还拴在船楼里,解开绳索也需要时间,两个人去,会方便很多。
见路君年还是蠢蠢欲动,谢砚直言道:“将竹排拉过来,从这里的窗户出去,会快很多,而且,竹排所在的地方就是进水口,现在下着大雨,那里的水势非常危险,如果被湖水冲到了湖中,我识水性能重新游回船楼内,你识水性吗?”
路君年摇摇头,恐怕他还没解开绳索,就会被水冲走。
“那不就得了!”谢砚没好气地指着另一个柱子边上的谢棱渊,说:“那边那个也不识水性,但他心眼多,你提防着点他,等我回来。”
谢砚低沉的声音听在路君年耳中,让他不由得一阵安心,他不再执着,点了头同意等谢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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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砚走后没多久,湖水漫到了膝盖的位置,路君年抱着柱子往上爬,另一边的谢棱渊见状,也跟着往上爬,一边爬一边气喘吁吁地说:“喂,那边那个戴斗笠的,如果你能救我出去,我可以赏你千两白银,你过来给我当个垫子,我要爬到更上面的地方!”
路君年淡淡地瞥了谢棱渊一眼,转过头不理他。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齐王!我是王爷,我有数不尽的钱财宝物,就连这整个云梦城都是我的,你跟了我,就算是我的救命恩人,等我回了京城,我一定为你加官进爵!”
船楼下降的速度越来越快,没一会儿,又漫到了两人的脚边,谢棱渊明显急了,都开始口出狂言了。
王爷本就没有给人随意加官进爵的权力,更何况,谢棱渊现在已经不是齐王了。
路君年只觉得他聒噪,照样没有理他。
“喂!你听到了没有,你是哑巴吗!”谢棱渊在那头喊道,“快点把我垫上去,来个人把本王垫上去!”
路君年爬到了柱子顶部,再次远离了冰凉的湖水,突然听到了船楼顶部传来的声音,有人在砸这间屋子的顶部!
他以为是救援的人来了,满心欢喜地看着屋顶。
屋顶确实被人破开了,却出现了一张陌生的脸。
“二皇子,我们来救你了!”是谢棱渊的人。
路君年眼中的失落一闪而过,又很快振作起来,心念着谢砚应该很快就会来救他了。
谢棱渊的人递下了一根浮木,谢棱渊抓住浮木,正要离开此地,转眼又看到路君年,嘴角勾起一抹奸邪的笑容,他抱着浮木游到路君年身边,一掌打飞了路君年头上的斗笠。
“哟!原来是个丑八怪老头,难怪戴着斗笠不出声。”谢棱渊语气中的恶意满满。
路君年淡漠地看着谢棱渊,没有说话。
见路君年仍旧是一副不愠不火的模样,联想到刚刚自己求了他那么多声,这人都不回应,也不来救他,谢棱渊一下子怒火中烧,抬腿在路君年抱着的柱子上踢了一脚。
水流减缓了谢棱渊的脚力,但柱子仍旧颤了两下,路君年不由得抱得更紧了。
“嘶——”伴随着谢棱渊这一脚,他很快又皱起了眉小声抽气,踢柱子的力反作用在他的脚上,让他感到一阵揪心的疼痛。
“皇兄他不会来救你了,”水再次漫到了两人的膝盖,谢棱渊却仍旧不离开,“我也可以救你,这样吧,这浮木太脏了,你只要用身体浮着我上去,我就让他们一起救你,怎么样?”
谢棱渊指了指他的人所在的方向,就在谢棱渊刚刚待过的柱子附近,其实并不算远。
“二皇子,水马上就要漫上来了,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谢棱渊的人着急地说道。
路君年冷冷地看了谢棱渊一眼,突然开口说:“好啊。”
谢棱渊听到路君年说话,原本想要离开的身体一顿,反身踹了路君年腹部一脚,怒道:“会说话刚刚不回答我?”
路君年没办法松开抱着柱子的手,只能微微弓了身,缓解腹部的钝痛,不自觉地蹙起了眉,那张伪装过的脸便变得更难看了。
谢棱渊隐约觉得面前这人的声音有几分耳熟,且跟他苍老的面容极为不搭,清冷的声音混杂着湖水拍打船楼的声音,有几分失真,他想让人再多说几句,可路君年已经疼得说不出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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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棱渊见路君年弯下了腰,这才心情舒畅了不少,一把抓住了路君年的肩,慢慢放开了浮木,说:“好了,现在浮着我过去吧。”
路君年静静地看着越飘越远的浮木,突然矮下身钻入水中,抱着柱子的双臂没有松,将身体从谢棱渊手中抽离,双手攀着圆柱,在水中很快绕到了圆柱的另一面,也让谢棱渊彻底掉落在漫上来的湖水中。
谢棱渊不识水性,呛着水挣扎起来,他伸手够不到物体,脸都吓得苍白起来,屋顶处的人见状,立马跳下来将谢棱渊救起,带着人往那边游去。
路过路君年身边时,谢棱渊突然伸出一脚,踢在了路君年手骨处,踩着狠狠碾压了一下,就被人拖走了。
路君年瞬间吃痛,感受到手指骨处传来断裂般的疼痛,整个手臂都跟着颤抖起来,他想使力蜷紧右手,运力却根本达不到手掌,整个右手已经疼到麻木,不受他控制了。
湖水已经漫到胸口,谢砚还没有出现,路君年的右手终于失了力,身体一沉,便往下坠去。
早知道,就跟着谢砚一起去解竹排了,路君年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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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慢慢模糊,只能看到光影斑驳的水面,像是碎成了好一片的蓝色镜面,楼体顶部压着他的身体往下沉,窗边透进来的光也越来越暗。
路君年突然想起,他以前似乎做过一个梦,梦中是在京城,他坠了湖,有一位穿着玄色衣衫的侠士将他救起。
翻涌的泡沫从路君年口中不断溢出,他手脚不自觉地挣扎起来,窒息的感觉分外难受。
梦中的场景跟现实渐渐趋于一致,路君年似乎看清了梦中救他的侠士的脸,他是谢砚,不顾一切地朝着他游来,托着他的腰往水面游去,对方掌心的温度,还是那么炽烈灼热,让他怀念了很久,也跟梦境中的触感一模一样。
“元溯?元溯!醒醒!”有人在拍打他的脸。
路君年胸口憋闷,呼吸都有几分困难,窒息的感觉仿佛还没有散去,他张着口,重重一咳,腹部有一股液体很快不由他控制地往上涌去,从他口中溢出,他接连吐出了好几口湖水后,重重地咳呛起来,双眼也终于能睁开。
路君年睁开眼迷茫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回神,发现自己还活着,此时正躺在一块竹排上,旁边就是谢砚,两人离得很近,谢砚一手压着他的胸口,将他腹内喝入的湖水压出。
再一次闻到谢砚身上熟悉的气味,听着他近在咫尺的心跳声,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就在眼前,路君年一瞬间模糊了双眼。
“你这是什么表情,别这么看着我,我有心上人的。”谢砚很快离路君年远了点,着重说了句:“不过就是救了你一命,不必太放在心上,你若是实在想要报答我,不如成为我的下属,帮我找人。”
路君年哑然失笑,他差点忘了,自己还顶着一张奇丑无比的脸,也难怪谢砚见了恨不能躲得远远的。
路君年没有出声,也没表示答不答应成为谢砚的下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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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正用着一个竹排在湖面中央飘着,他们能够看到,船楼已经沉下去了大半,有人已经放了小船想来救人,可雨势太多,河流湍急,小船根本划不过来,这里的礁石多,大船又容易触礁。
“你们谭家的谭少爷水性顶顶好,我在解竹排的时候,就看到他直接跳进了湖中游到了岸边,他就这么抛弃他的家丁上岸了,偏偏你还忠心耿耿为他做事。”谢砚的嘴像是闲不住,又开始挖苦谭珊俟了。
路君年明白,谭珊俟不是不救他,而是在危难关头,压根就没想起来他还在船上,说到底,还是因为两人关系并不算亲近。
“你的手怎么了?”谢砚突然注意到路君年被人踩伤的右手,问道。
路君年下意识地想将手抽回,却被谢砚一把按住,仔细观察。
路君年暗道糟糕,他的右手上也有粘土的伪装,谢棱渊那一下,不仅将他的手指骨踩错位了,还将他手上的粘土蹭掉了几块。
“碾压痕迹,是他故意弄的。”谢砚猜到了是谢棱渊,“他是个疯子,你如果以后再遇到他,记得离他远点。”
谢砚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伤势上,并没有注意到其他异常,路君年稍微松了口气,就听见谢砚说:“你忍着点,我帮你正骨。”
路君年用尽全力地抽手,谢砚却不松,说:“不会痛很久,很快的,忍一忍。”
这不是忍不忍的问题!谢砚在夜林泽的时候也给他的右手正过骨,路君年知道错位的骨头要正回去有多痛,人会不由自主地发出痛呼声,以疏解这样的疼痛。
而他一旦发出声音,可就都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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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砚左手托着路君年的手掌,用大拇指和食指锢着他的手腕,没让他抽手,左手的虎口处,还留着路君年的牙印,右手摸过错位的骨头,干脆利落地下手,趁路君年没反应过来,一下给他掰正。
路君年紧咬着下唇,谢砚的动作非常迅速,还没等他做好心理准备,他就彻底痛晕了过去,期间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这也算是,没有露陷吧。路君年最后想到。
谢砚给人正好骨,抬眼看去,便发现人已经痛晕了。
谢砚不经“啧”了一声,怎么连忍不了痛这一点,都跟路君年那么像?
第192章
两人所在的竹排卡在了礁石的缝隙中,没有被湖水冲走。
路君年静静地躺在竹排上,双唇发白,双目紧闭,呼吸微弱,如果不是不久前还睁开过眼,谢砚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把人弄到痛晕后,周围除了水还是水,没有其他新鲜事物,谢砚闲来无事,就开始观察竹排上躺着的人。
这人穿着粗布麻衣,全身都被水打湿,衣服下的身体却并不像老者的身体,骨头都长得很正,也没有长久劳作后引起的身骨走样,这副身体虽然偏瘦,掌下的肉却并不疲软,他用手掐了掐,手臂和肩上有一层薄薄的肌肉。
撇开那张脸不谈,眼前这副身躯,更像是一个少年人的身躯。
谢砚突然想到,现在人晕着,他可以趁人不备打开他的衣物,看对方身上有没有跟路君年身上一样的伤痕。
思及此,谢砚毫无心理负担地将手伸向了路君年胸口,扯开松散的外衫往里摸,还没摸到里衣,手指便率先碰到了一件硬物,谢砚动作一顿,将那件冰凉的硬物拽了出来。
白玉钗。
做工粗糙,质地优良的白玉钗,是谢砚当时练雕刻时做的,当时,路君年不接受他送的精美物什,他便将这随手做的白玉钗送了对方。
如今再次看到这白玉钗,谢砚一下红了眼眶,将白玉钗紧紧握在手中,转头一眼不错地看向昏迷不醒的人,眼瞳微微颤动,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并且非常笃定。
他随手做的东西,在旁人看来,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钗子,并不值钱,只有路君年会将它视若珍宝随身携带。
因为路君年心里有他。
谢砚静默良久,才将手重新伸进了路君年衣中。
掌下的胸膛并不平整光滑,胸肋、腰腹的部位有大大小小的疤痕,不仔细摸根本发现不了,在心口附近的位置,有一条很深很长的褶皱疤痕,谢砚的手指抚过那处几乎就要致命的伤疤,心中一阵密密麻麻的刺痛,回忆涌上心头,记忆中路君年浑身是血几乎濒死的画面,让他的指尖都忍不住颤栗,不敢再往下触碰一寸。
是他,就是路君年!已经不需要再看腿上的伤痕确认了。
谢砚确认得很快,因为他对眼前这人的身份早有猜测,虽然有几分惊讶,却并不意外。
还好他对眼前这人始终心里存疑,还好他最终没有放弃,还是在沉入湖中的船楼内,救回了这人,他刚刚差一点就失去了路君年。
想到这里,谢砚心里又是一阵后怕,他抽回手,将白玉钗放回原处,给人拢好衣衫,将外衫都绑缚好,就抓住了路君年的手不放,垂眸静静地看着他的睡颜。
“为什么要伪装成这样?是不想看到我吗?”谢砚声音喑哑,用视线描摹着路君年脸上故意做老的面容,突然伸手,捏了捏路君年的脸,并没有揭下人皮面具来。
谢砚失笑一声,道:“这伪装还挺厉害,比汤成玉高明不少。”
说着,又顺着脸颊往下,轻抚过那双薄唇,明明跟路君年一模一样,却让他几番怀疑,思及此,谢砚心里又气又恼,愤愤地捏了把路君年的锁骨,直到在上面留下一抹红痕,都没将人弄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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