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要时间回到你成亲之前,让你放弃成亲的想法,你能做到吗?”路君年冰冷地说道,“你做不到吧,你就算是太子,也没办法让时间回溯。你一直说我没有做好与你共度余生的准备,那你的准备呢,表面上风风光光地与人成亲,然后跟我暗通款曲,百年之后,你跟他人葬于一墓,留下一段帝后琴瑟和鸣的佳话,我又该去往何处?”
“谢砚,你太自负了,你怎么会觉得我在看着你成亲之后,还会心甘情愿地成为你上不得台面、消遣欲望的玩物?”
路君年想要挣脱开谢砚的怀抱,谢砚听完他的话,手臂收得更紧,没让人挣脱开,他哑着声问:“你看到练蓉心里吃味对不对?我没跟她发生什么,我需要一个太子妃堵住悠悠众口,而她好控制,能帮我守住秘密,且不要求我的陪伴,所以我可以有很长的时间陪着你。如果你不喜欢她,等我登基以后,我跟她和离。”
“跟练姑娘没有关系!”路君年蹙了眉,“她没有做错任何事,还要帮你带孩子。”
路君年永远不会忘记,当时在东宫深处新建的宫殿内,练蓉面对两个哭闹不止的婴童,一脸呆滞的表情。
练蓉年纪还没他大,能背下《南陵别儿童入京》、跟着太学堂的太傅学过那么多经论的官女子,如果不是有其他原因,路君年不相信她会甘心于困在一方宫殿,教习照顾两个与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婴童,甚至还搭上了自己一生的幸福,失去了自由出宫的机会。
路君年:“我并不讨厌她,做这个决定的人是你,她不可能逼着你娶她。”
路君年清楚地知道,这不是他跟练蓉间的矛盾,而是他跟谢砚间处境、地位不同,产生的思想不一致导致的分歧,从他跟谢砚相知开始,这分歧就一直存在,一开始没有注意到,后来,他在胡泉城答应谢砚的那晚,明明心里也很不安,却还是抱着侥幸心理,认为他们能够处理好,却终究是太年轻,无论从年纪,还是心理和阅历,都太稚嫩。
现在,不过是矛盾爆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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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想要我怎么做?你直说啊!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跟我回去?”谢砚的吼声中带上了哭腔,他自诩聪明,现在却是真的看不懂路君年。
路君年想清楚矛盾点在哪儿,就很快冷静了下来,只要谢砚不触及路恒,他总能很快恢复到冷静自持的状态,他静默良久,恢复了往常平和清冷的语气,说:“我们现在只适合做君臣,太子。”
“那你跟我回去做君臣,我也会成为国君的,你说路家人要为国君排忧解难,我也是国君,我现在的难处就是你。”谢砚不依不饶地说。
路君年摇了摇头,谢砚还是不懂,他顿了好一会儿,才说:“我现在是平民的身份了。”
谢砚固执地说:“你是我的侍读。”
路君年叹了口气,现在跟谢砚讲不清,他索性不说话了。
谢砚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两人就这么抱着站了很久,直到谢砚突然喃喃道:“你是不是在怪我把皇位的权力、把江山看得比你重,才不愿意再接受我?”
路君年默了一会儿,说:“我给你留下的那张纸,等你什么时候懂了那句话,再来找我吧。”
说完,路君年推了推谢砚,谢砚不放人,执拗地抱着他不松手,心里琢磨着路君年指的那句话。
江陵复西行,猿啼不拜卿。
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猿指的是我?你是嫌弃我爱哭,不够成熟没有担当?”谢砚不解道。
路君年一阵无言。
“云梦城的西边是云锦城,云锦城再往西,是峳城跟胡泉城,”谢砚声音低沉,分析前面半句话的意思,“江陵复西行,你是说,要将东边的水道通向西边的胡泉城,你想要那条水道,是吗?”
路君年抿了抿唇,拍了拍谢砚的双手,示意他松开,谢砚松开了双臂,但手仍旧抓着路君年的一只手腕,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路君年真的在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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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晚了。”路君年淡淡道,两人闹了这么久,从一开始的讥言相对,到现在能够心平气和说话,已是非常不易。
谢砚自然听得懂路君年的言外之意,很晚了,该睡了,路君年不愿再多说什么,谢砚抓着人的手不松,带着路君年重新回了床上,压着人进被褥,自己也跟着躺在一旁,长臂一捞,环着路君年的腰身带入怀中,从背后抱着,下巴抵在路君年颈窝处,深深浅浅地呼吸。
路君年全程任由谢砚牵引着上了床,并没有抗拒,他也疲于再跟谢砚争吵,直到谢砚从他身后环上来,他才说话:“我不跟你回京城,也不去峳城。”
一切又回到原点,谢砚的呼吸果然又乱了,环在路君年腰上的手臂收紧,彰显了对方的不安,路君年听到谢砚极力压低的声音,问:“你想去哪儿?”
“定方城。”路君年察觉到谢砚状态不对,怕他又用路恒威胁他,不敢再激谢砚,直接说出口。
谢砚在路君年身后短暂地顿了一下,在他颈侧深深一吸,灼热的鼻息又尽数喷洒在他颈侧,烫得他缩了缩肩。
“为什么去那里?”谢砚问。
路君年坦然道:“如我在信中所说,大元国河山风光,我还不曾亲眼所见,我想去没去过的地方看看。”
“然后又在定方城洗盘子?”
路君年一时语塞,说:“我现在身上有银两。”谢棱渊在谭家门前给了他一袋银两封口。
“我有很多钱,我可以带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谢砚固执地要在路君年日后的生活中增添上自己的存在,“你跟着我,我不会让你受伤吃苦,你什么也不用做,欣赏湖光美景便好。”
路君年转过身来,细细地看着谢砚的眉眼,随后摇了摇头。
“我不是去玩,而是去体会各地百姓的生活,增长学识,你以前也说过,以脚步丈量四方,能够学到很多书本上学不到的知识,怎么现在我要去,你反而不乐意了?如今我无事一身轻,不能只准你做游侠,不准我做。”
谢砚垂着眼睑,神色被掩盖在长长的眼睫下,路君年也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
直到路君年快睡着了,谢砚才沉声说了一句:“我陪你去定方城。”
路君年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谢砚现在根本听不进他说的话。
-遖峯
翌日,路君年还在睡梦中,就听到屋外有人敲门,他动了动身体,发现四肢根本动弹不得,像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只有脑袋能稍稍转动一下。
他在迷蒙中缓缓睁眼,就感觉到有人在他脸上摸来摸去,最后停留在他下巴上,抠着他下巴上伪装的三颗痣。
路君年醒过神,半垂着眼眸,发现自己被人长手长脚地抱着,双腿被人夹住,双手环在对方的腰上,又整个被人圈住,他一抬眼,就对上了谢砚漆黑的双眸。
谢砚眼中是盈盈笑意,那双明朗的桃花眼一眼不错地望进路君年眼底,见他醒了,俯身在他唇上浅浅亲了一下,勾唇露出满意的笑容。
“晨安,云霏。”谢砚也刚睡醒,语气中还带着点慵懒,说完,埋头在路君年颈侧,浅浅低吟:“刚睁眼的时候,我被你现在这张脸吓了一跳,还好我记得昨晚的事,知道怀中是你。”
谢砚记得昨晚的事,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路君年耳边哼着不知名的民谣。
“你口味真重。”路君年没什么气力地说,他手脚没办法动弹,抻了抻脖子,看向门口的方向,低声说:“外面有人敲门,肯定有要事,赶紧放开我。”
路君年话音刚落,门外突然传来元洄的声音。
“路君年,你让我找的舞姬,我把她找来了,人一天要收二两银子呢,可别白白浪费了时间,你要是现在不用,我可不客气先用了啊!”
元洄丝毫不知道屋里还有个谢砚,不仅叫着他的本名,还说些意味不明的话,让路君年一时间面露难堪,无地自容。
谢砚自然也听到了元洄说话,抬起头来,眯着眼看着路君年。
“舞姬?这就是你的要紧事?你买了人家一天,打算怎么用?”谢砚眸光深沉地看着路君年,眼神危险。
第196章
路君年最终还是推开了谢砚,坐起身来,清了清嗓子,对屋外的元洄喊道:“让她在你屋里静待片刻,我很快便出来。”
元洄还不知他给路君年造成了怎样的误会,干脆利落地应下便离开了。
路君年没对谢砚作过多解释,越过谢砚下床洗漱,谢砚不急不缓地跟在他身后,如昨晚一般伺候他洗脸倒水,路君年阻止不得,乐得清闲,也便由着他去了。
路君年洗脸的过程中,谢砚就一直盯着他的脸,观察他脸上的粘土,说:“你这是什么伪装,我一点都撕不下来,还能随着时间褪色,被温水融掉。”
脸上的粘土颜色再次减退,粘土也被洗掉了部分,没有以前那么厚重了。
不过,洗脸的水倒是浑浊,混着洗下粘土的颜色。
路君年走到镜前,看了看镜中自己的脸,额上、眼尾的皱纹已经被融平,已经能够看出部分他之前的面容来,也没那么不堪入目,只是唇下那三颗小痣,仍旧屹立着没有掉落,让路君年现在这张脸跟好看搭不上边。
见路君年不回他话,谢砚从他身旁捏了捏他的脸,说:“就算你买了舞姬一天,她看到你这样一张脸,真的能伺候得下去?”
路君年斜斜地瞥了谢砚一眼,推开了他的手,说:“你昨晚还抱了一夜。”
“我哪儿能跟她比!”见路君年又起身往外走,谢砚一边说着,一边亦步亦趋地跟着。
两人洗漱过后,谢砚抓过路君年的右手上药,一边上药一边说:“来得匆忙,没想过遇见你,也没带什么好药,恢复得慢了点,等回京城,再上好些的药,以免留痕。”
谢砚细致地摩挲路君年的右手手指,眸色深沉,眼中酝酿的情绪复杂。
路君年最终放弃了反驳谢砚的话,沉默地抽回手,抓过木梳给自己梳发,取过缎带随手在脑后绑了一下就打算出门。
“慢着。”谢砚从枕下拿出白玉钗,走到路君年身后,将白玉钗别进路君年发间挽了发髻后固定好,这才退开身满意地点了头。
路君年没理会他,见谢砚没其他事,抬步往元洄的屋中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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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姑娘,你跟路君年是如何相识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元洄屋内,元洄问那叫明月的舞姬。
明月疑惑道:“路君年是何人?奴只是位舞姬,服侍人只看银子不看人,更不会记得客人的名字。”
“奇了怪了,你不记得他,为何他让我把你找来?莫非只是找你排遣寂寞?”
明月轻巧地笑了笑,笑得婉转又勾人,垂着眼道:“哪有客人大白天找舞姬排遣寂寞的?那位路公子还真是……”
“当然不是找姑娘来排遣寂寞的。”
明月话还未落,路君年就踏进了元洄屋中,自然也在路过门口的时候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回了一句话,转眼瞪了胡乱猜测的元洄一眼。
明月一眼看到了路君年,路君年并没有戴斗笠遮挡面容,脸上的伪装消掉了一部分,但还没有彻底恢复原来的容貌。
“这位客人就是你口中的路君年?”明月问元洄。
元洄答:“正是。”
明月又嗬嗬笑了起来,道:“若是这位客官与奴欢好过,奴自然是不会轻易忘记的,”明月边说边笑,语气中暗暗的嘲笑意味怎么都掩盖不下,“好可惜,奴并没有接见过这位客人,今天这还是第一次呢~”
明月边说着,起身要迎上去。
路君年抬手示意明月坐下,明月了然,又坐回了原位,路君年径直坐在了元洄对面,明月的左手边,说:“我找你,是想跟你打听一个人。”
明月听到这里,眼珠转了转,笑着问:“何人?”
路君年定定地看着明月,说:“几日前,你曾跟着一辆马车到了谭家的门口,与一人在马车上欢好。”
路君年说到这里,明月的表情很快变了又变。
元洄诧异地看着明月,惊道:“原来马车上那女子是你,马车外那么多人,你们玩得挺野啊!”
明月眼珠乱飘,动作明显有几分慌乱,道:“奴不明白你们指的是什么。”
路君年给明月倒了杯热茶,推到她手边,问:“跟你欢好的那人,你知不知道他的身份?”
明月卷着手绢扭捏了一下,说:“奴就是一个舞姬,只要客人给了钱奴就服侍,哪儿管得了身上人什么身份啊?再说了,他就算是地里的粗野莽夫,奴也管不着呀!”
路君年低笑了一声:“明月姑娘年纪不大,容貌端美,可不像是随随便便一个粗野莽夫就能跟你同床共枕的人。”
明月被路君年堵了话,垂眼心虚了好一会儿,才施施然站起身,说:“路公子这生意奴可不敢再做了,银子奴也不要了。”
“且慢!”路君年出声,元洄将明月压回了位上,路君年起身,负手立于一旁,道:“你知道他的身份,或是从他随身带的东西猜到了他的身份,很不巧,我也知道他的身份,实不相瞒,我就是那位大人的手下,刚刚那一出,只是为了考验你会不会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随随便便吐露出大人的信息。看你这副模样,实在不让人放心,大人说过,凡泄露他到过云梦城的信息的人,一律暗中处死,依我看,还是杀了你更保险些。”
明月并不聪明,路君年上一世就知道,如今看来,还胆小怕事,这样的人反而不容易透露信息,以免自己招至祸事,利诱对她们不管用,但也特别容易受人威胁,听信风吹草动,他需要以性命相要挟,逼一逼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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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听了,果然露出害怕的表情,慌张地想要后退,却被元洄按住了肩膀,她缩着肩垂下了头,话语间都带上了哭腔,听着楚楚可怜。
“奴什么都没有做,什么也没跟人说,他为什么要你来找奴?奴真的不会在外面乱说的!”
为了让明月更为信服,他就是谢棱渊派来的人,路君年抛出了一些线索,淡淡道:“大人已经乘了船回峳城,特让我留下善后,他本不想让人知道他到过这里,没想到临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丢了一块玉佩。他急着走,吩咐了我找出玉佩的下落,并杀掉偷走玉佩的人,以免暴露他的行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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