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激不尽。”刘姐小心地将药盖打开,将药渣一一展开,并不确信地说着草药的名称,直到说了七个药草名称后,看到了鹦舌根,摇了摇头。
“这药材我不认识。”刘姐直接说。
路君年点了下头:“正常,继续。”鹦舌根较为珍贵,普通人没见过很正常。
刘姐一连看了好几块药渣,都没有认出品类来,最后,目光落在了那片很薄的透明碎片上,薄片上的纹路清晰可见。
路君年紧盯着她,问:“你可知这是什么?”
刘姐失落地说:“只是块洋葱碎片罢了,大概是饭菜中掉到这里来的。”
“桌上没有洋葱。”路君年扫视一眼,抬眸说:“那片薄片就是在药渣中的,你确定那就是洋葱?”
“非常确信!隆州城经常用洋葱炒菜,我小的时候经常吃,不会认错。不过定方城临着水道,城里人常吃河鲜,而洋葱虽然有诸多好处,却不能跟河鲜一起吃,不然会有腹坠之感,还能要人性命。所以包括定方城在内,还有水道上游的云锦、云梦城、峳城,都很少吃用了洋葱的菜。”
定方城人爱吃河鲜,所以城中卖洋葱的不多,甚至可以说是没有。
所以,刘文、刘义当时看到药渣中的这块洋葱碎片时,会产生一种很熟悉却怎么都想不起来的感觉,因为他们见过洋葱,但很少吃。
而路恒不爱吃洋葱,在京城的路府中从来没让人做过,路君年在外也不爱吃洋葱,所以看到这碎片才没有一点印象。
一切都说得通了,最后一样确实不是药材,而是其他城池极为常见、定方城却很少见到的食材。
路君年垂眸,脑中钝塞一下疏通,重重迷雾散去,豁然开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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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的话对我很有帮助。”
吃完离别宴后,路君年郑重地对刘姐说了感谢,刘姐却觉得并没有帮他们什么。
“我想回隆州的家看看。”刘姐说。
路君年好心劝说:“令尊能卖你一次,就可能卖你第二次。”
可惜刘姐去意已决,路君年也不再挽留。
毕竟,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鹦舌根,即便现在药方已齐,但缺少重要的鹦舌根,还是没办法制作出能供给全城百姓的药水。
送走了刘姐后,路君年晃了晃装药渣的小瓶,对铃夜说:“乔装打扮一下,随我去一趟李府。”
铃夜:“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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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再次来到李府,这一回却没有皇城令了。
路君年戴着同样的面具负手而立,由铃夜上前跟李府门口的家丁交涉,家丁那晚没见过路君年的真容,现在自然是不信他们的身份,除非他们拿出皇城令来。
铃夜交涉无果,小声在路君年耳边说:“路少爷,不如我们翻墙进去吧?”
路君年摇头,让铃夜退到身后,走上李府的石阶,从袖中拿出了一样物品,在家丁眼下晃了晃,待人看清后露出震惊的表情时,又很快将物品收回了袖中,并对那家丁说:“别惊动太多人,进去通报李大人,我们有要事相商。”
家丁很快止住惊呼声,转身进了李府通报。
铃夜百思不得其解,目光落在路君年的袖中,路君年察觉到他的视线,将药渣小瓶拿出,说:“刚刚给他看了这个,李府的人知道药渣被人拿走了,现在这药渣在我手上,我上门求见,他们自然得见我。”
铃夜这才恍然,心道:路少爷真是艺高人胆大,就不怕人直接将他们拿下。
而石阶上的路君年同样松了口气,左手微微颤抖,又很快被右手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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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一会儿,家丁便重新回到门口,将路君年二人迎了进去。
还是那间书房,还是同样的木箱放在桌上,李大人同样站在木箱旁,一脸笑意地看着门外的路君年。
路君年让铃夜候在门口,有任何异常响动都可进屋。
书房门关上,李大人深吸了口气,说:“大人此次前来,看来是想通了,下官的这点孝敬,还望大人收下。”
路君年踱步到桌边坐下,若无其事地给两人斟茶,沏茶,随后仰靠在椅背上,将袖中的药渣小瓶放在桌上。
李大人看到那小瓶,很快想到了什么,脸色一沉,扶着额来回走了两步,才说:“下官就知道那晚他们要抓的那人是大人您的人,可下官也没有办法,下官也是迫不得已才派出的官兵啊!”
路君年面色沉静地看着李大人,说:“李大人,我有好几个疑惑,希望你一一解答。”
李大人赶忙俯身,拱手道:“大人请问。”
“为什么把药方给我看?”
“为什么我手下的尸体会在街道上晾了半天?”
“为什么你如今还拿出了这箱银两想要贿赂我?”
路君年一连问了三个问题,李大人“这”“那”了半天,最后叹了口气,一下坐在了椅子上,将木箱放在了地上,拿过路君年沏的茶喝了一口,才呼出一口浊气。
“大人这是何苦逼迫下官啊!”
路君年轻捏着茶盖盖上,青花瓷的茶器碰撞在一起,发出悦耳的声响。
“李大人,民权大过官,他们已经在威胁你了,是吗?”
李大人摊了摊手,说:“大人您也是知道的,这定方城指着铁器厂养活,下官这也是没有办法。”
路君年沉声道:“你把药方给我看,上面少了一种食材,你知道吗?”
李大人:“这药方是他们给我的,我也不懂药理,多一种少一种我也不知道呀!”
路君年紧盯着李大人脸上的表情,静默良久,突然淡笑一声,说:“李大人,你一面把药方给我向我寻求帮助,一面又用几百两银子贿赂我,到底是要我插手还是不要我插手?嗯?”
李大人不说话了,低头看着放在地上的木箱直摇头。
路君年声音压得很低,又说:“银子是幌子吧,你真正想给我的,就是那张药方。”
缺少的食材洋葱无关轻重,李知府原本可以直接给他一张假药方,却偏偏拿了张真的,他是真的想挽救定方城的百姓。
说完,路君年又补充道:“哦,那位王大人,我猜的没错的话,是铁器厂那边的人吧?他是派来监视你的。”
话音一落,四下无声,书房内的炭火发出“啪”的一声响。
第236章
路君年说完那番话后,李大人小心翼翼地走到门边,见屋外除了铃夜和自己的亲信,没有其他人,这才放下心来,慢慢走回桌边,对路君年说:“大人可要帮帮下官啊!”
“那具尸体,你有跟制解药的人说起过那是我的手下吗?”路君年沉声问道。
李大人很快摇头,说:“他们让我派兵的时候,我猜到了,但没跟他们说。”
李大人若是说了,那些人就不会把尸体晾在街道上半天以儆效尤了,所以,路君年从这一点判断,李大人并没有说谎。
路君年轻敲了敲桌面,示意李大人坐下,说:“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解决这些事,既然知道了民权大过官,我自会帮你。朝廷已经知道了定方城的疾病,若你我二人携手解决了此患,皇上必然重重有赏。”
李大人赶忙冲着路君年抱拳道:“下官不求重赏,但求能保住这项上的人头和乌纱帽,就已足够。”
“李大人,之前让你做的事,进展如何了?”路君年指的是废水挖坑沉淀的事。
李大人犹犹豫豫地说:“还在挖道呢,这事动静不能太大,不能让铁器厂的人知道了,不然下官不好解释。”
“在挖就好,就怕李大人是在敷衍我。”
“哪里的话。”
路君年敲打了几句,又说:“我派了人去寻找新的鹦舌根来源,我也不会一直在城内,估计有很长时间不会与李大人见面,但我在铁器厂内留了一个人,有什么事我会让他跟你联络,当然,他现在也需要李大人照顾一二。”
“什么人?”
“剑器房,一个名叫路君年的铁匠。”
李大人疑惑地眯了眯眼,对这名字闻所未闻,又问:“需要下官做什么?”
路君年镇定自若地说:“你做一个油水多的客单,要求打一样特殊的铁器,然后让人假扮下客单的商人,对打出来的特殊铁器百般挑剔,直到让我的人接手这个客单,然后对他打的铁器几番赞赏,要在人很多的地方,夸得有模有样。”
路君年说得大言不惭,李大人却不解其意,但也很快应下了。
-
没过几天,李大人暗中派人下的客单到了铁器厂,油水高到离谱,让很多铁匠都眼馋不已。
铁器厂内几百号人,人人都知道有这么一个客单,而这样的好事一开始自然落不到路君年身上。
这客单很快送到了一些名望较高的铁匠手中,而那商人果然如路君年所料想的那样,百般挑剔,那些铁匠被一次又一次的退回重打挫了锐气,一怒之下直接拒接了这单,就连刘文也不意外地拒绝了这份客单。
于是这客单兜兜转转地下放到了路君年所在的铁房内。
“谁能打出让主顾满意的铁器,这单就算谁的!”领队李珀高声喊道,将客单所需要的铁器图纸贴在了门口的墙上。
领队走后,很快有铁匠层层地围了过去,议论纷纷。
“这形状看着有些奇怪,不知道这铁器要拿来做什么?”
“看着倒也不难,不明白那商人为何不满意。”
“我听说隔壁铁房内有人因为这铁器大打出手,可结果谁都没有捞到这油水。”
……
众人议论了很久,路君年站在人群最外围,看了眼铁器形状和油水,心底叹了口气。
铁器打出来就有一百两白银,拿了这钱去其他城池生活,买下一座不大的府邸后,还能有闲钱做些其他生意,难怪那些铁匠争得头破血流,这数目实在高得让人眼红。
路君年不收李大人的贿赂钱,李大人却想方设法地把钱往他手里塞,想强硬地把他们绑在一条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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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君年,这单你接不接?”罗武站在路君年身边,也看着图纸上的铁器形状,问道。
“接。”路君年二话没说,走回了锻打台,拿起铁钳和重锤去挑铁块。
罗武跟在他身边说:“那么多铁匠试过都不合意,那商人真是刁钻。”
路君年手上动作一顿,转眼看向罗武,说:“那铁器形状奇怪,估计有特殊用途,也许是铁器上有些细节他们没有看到,自然也没让人满意。”路君年默了默,见罗武还没离开,又问:“你不试试吗?”
“试!”罗武磨了磨牙,显然也眼红那一百两白银。
“你手上不是还有几个单吗?”
路君年来这里有半年多了,还没有接到过小客单,只能按照要求打短剑,倒是罗武陆陆续续接了好几个客单。
罗武自然也想到了自己不久前接的客单,一边嘴里嘟囔着“早知道不接这么多客单了,害得我没时间接大单”,一边往锻打台走去。
周围的铁匠很快被客单的赏金激得头脑发热,纷纷致力于铁器打造中,一时间铁房内只能听到打铁的声音,再没有其他交谈声,铁匠们纷纷低垂着头,目光落在台上的猩红铁块上,再注意不到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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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君年朝着身后扫视一眼,见没人注意到他,这才放下重锤,按了按左手手腕。
袖中贴着肉放着的令牌仿佛有千斤重,压得他手都快要抬不起来了。
那是一块皇城令,不过不是真的,而是路君年仔细看过谢砚的皇城令后,自己私下用铁块打的,和真正的皇城令不太一样,路君年毕竟不是巧夺天工的铁匠,没办法完全还原,做的也没有那么精细,但之前应对李府的家丁还是绰绰有余。
路君年知道,自己做假皇城令这件事足够皇家砍他头了,他打这块令牌的时候心里也挣扎了很久,最后还是打了出来,原因无他,他还是想再见李知府,赶在谢砚来之前把事情解决。
强权之下易增添民怨,万军之师、铁甲之兵在太平势态下只可对外,而不能对内,定方城的情况,还不足以使用强权暴力,可当时的情况,路君年劝不下谢砚,只能暂且应下,等谢砚走了以后,再寻良机。
仅仅一小瓶药渣,不足以进李府的大门,他一定要表明身份才能让李大人敢跟他合作,而这块假的皇城令派上了用场,才有了今天的客单。
这也让路君年确信,他跟李知府的合作就此达成了。
造假皇城令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包括铃夜,不然会让人觉得他有异心,就算谢砚再信他,估计心里都会有疑窦,留下一个疙瘩。
路君年一手按着这块令牌,将它拖出,丢进了火炉中,没一会儿,令牌就被烧得通红,他将令牌再次夹出,拿到了锻打台上,周围全是奋力打铁的铁匠,没有人发现他铁钳上夹的是一块铁质令牌,锻打台对面的铁匠扫了路君年一眼,又无事地继续打铁,也没留意到异常。
思想钝化,五感麻木,这是长时间处在同一环境中重复做同一件事造成的。
路君年松了口气,一锤锤砸在了令牌上,没一会,令牌彻底变成了一块普通的铁块,又被他往客单图纸上的形状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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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划非常顺利,路君年被退回了两次又重新打造铁器后,如约拿下了这份客单,当着众位铁匠的面领取酬劳,被领队嘉奖了一番,而他站在台上往台下看去,能明显感觉到台下铁匠们看他的眼神变得不一样了。
有嫉妒和愤怒,他看到有好几个不满的铁匠妒红了眼,但更多的是羡慕和憧憬,毕竟路君年只是个来了半年的普通铁匠,却能接下这样一张大单,让其他普通铁匠燃起了信心。
有不认识路君年的,纷纷向周围的人打听起他,跟路君年同一锻打台的铁匠跟人说起他,言语中虽没有太多夸赞,但也没有诋毁,毕竟路君年早上给他们做过很多次面条,就算不好吃但也承了这份情。
于是,不认识路君年的,大多默认他实力强劲,不显山露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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