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心里还是担忧,又说:“铁器厂内有很多铁匠罢工,客单都快要完成不了了,再过不久,这件事就可能传到京城,这些也在你的意料之中吗?”
路君年打铁的手一顿,转头看向刘文,说:“选择权在他们手中,他们完全有机会阻止这一切。反正,他们要想事态回到一开始的时候,那不可能。”
“而且,我觉得他们不会让事情传到京城,一旦朝廷派兵过来查,他们就是匪寇,不仅要挟地方官,还鱼肉百姓,按律,当处死,一个都跑不掉。”
路君年说完,又重新打起了铁。
刘文总觉得路君年此时的情绪不太对,又说不上来,说到底,还是他不够了解路君年。
“我能帮你什么吗?”刘文问。
路君年手上动作没停,想了一会儿,说:“你能不能联系上你师傅,看有没有与鹦舌根有关的好消息。”
只要鹦舌根到位,他们就彻底不需要受制于铁器厂的人了。
刘文垂下头略显沮丧,说:“暂时还没有消息,若有了好消息,师傅会给我们传信。”
意料之中,路君年心道,毕竟才过去两个多月,赶路的时间估计都占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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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还欲再说些什么,铁房内突然闯进了许多人,将路君年和刘文团团围住。
刘文很快警诫起来,而路君年仍旧漫不经心地打着手上的铁块。
“就是他!他就是路君年!”领队李珀从人群后冲上前来,指着路君年说。
路君年抬头,眸光冰冷地看了李珀一眼,李珀很快又闭上嘴退开半步。
那些人中的为首者大手一挥,一把将扛在肩上的大刀直直地指向了路君年,说:“就是你小子怂恿人在定方城内闹事,搞得城内鸡犬不宁是吧?”
路君年手上动作刚停,还没说话,刘文突然挺身而出,站在路君年身前,帮他挡着那为首者的视线,刀尖离他的肩头只有一指宽。
“我没在铁器厂内见过你们,你们是什么人?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刘文义正词严地说道。
人群中很快有人笑出了声,为首者斜了斜嘴,做出一副不屑模样,说:“我们是什么人?”说完又哈哈大笑起来,“你们能见到我们一面,算是你们三生有幸!”
为首者一字一顿地说完,又怒声道:“把人绑起来带走!”
“是!”身边的人拿着粗绳很快上前,就要去绑路君年。
刘文挡在前面不让,眼看着要再起纷争,路君年推了推刘文的背,说:“刘兄,我跟他们走一趟。”
刘文不敢置信地回头看着路君年,说:“他们一看就不安好心,你别跟他们走,我武艺不差,能护你离开。”
“你打不过他们。”路君年没有犹豫地笃定道,又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何况我没打算跑。”
“你……”刘文还欲再说,路君年径直将他推开,朝前伸出了双手,对拿着粗绳的那人说:“来绑吧!”
那人看着路君年束手就范的模样,反而有了几分犹豫,为首者嗤笑一声,说:“绑!”
那人这才上前,路君年自始至终没有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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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君年被人五花大绑,一点都挣扎不开,被他们带走,刘文还欲跟上,被为首者拿着宽刀警告:“你是叫刘文吧,你跟他走得很近,这件事暂时还不知道跟你有没有关系,要是被我们查到与你有关,哼哼!”
为首者没说什么,怪笑了两声,转身离开了。
这群人走后,刘文又急又气,看到旁边的李珀还在望着他们的背影笑,拿起锻打台上的短剑一下抵在了李珀的脖颈上,李珀很快不敢动了。
“刘文,你冷静点,是路君年他自己犯了事,我就是带着人过来认人的,与我无关啊!”李珀生怕刘文一时失手给他脖子抹了,赶忙说道。
刘文咬着牙问:“那些是什么人?”
李珀干笑了两声,说:“他们是铁器厂上面的大人,我也不经常见的。”
“大人?”刘文冷笑了两声,“我看像土匪吧!”
李珀呵呵地尴尬笑道:“他们确实是土匪起家。”
“他们抓路君年做什么?”
“你也听外面的人说了,铁器厂的人抓走了孟大夫,估计是拷打那姓孟的时候,他把同伙供出来了呗!”李珀小心翼翼地避开刘文手里的短剑,说:“要说这路君年还真不是个省油的灯,在定方城内掀起了这么大的风波,这不,就被人制裁了。”
刘文一把将李珀推开,丢了手中的短剑,又拿起自己的佩刀,朝着门外跑去。
第240章 -第241章
四周昏暗寂静,无风无自然光,只墙上挂着的火把在亮着沉沉的光,火光静立不动,仿佛周围的一切也跟着静止了一般,侧耳倾听,隐隐还能听见不远处的滴答水声。
路君年被关在了一间暗屋中,他坐在一张椅子上,双脚被绑在了椅子腿上,双手反绑缚在身后,腰上束紧的粗绳在身后打结,他艰难地扭过头往身后看去,绳子的另一头从椅背中间的小洞穿过,一路往后延伸,消失在黑暗中。
路君年挺了挺腰,后背又很快贴回椅背上,绳子的另一头应当挂着重物,不然他不至于连身体稍微前倾都做不到。
他就这么静坐在暗屋内许久,眼睑半阖,昏昏欲睡,直到终于有人打开了暗屋的门,他才猛地惊醒,抬眼往门口望去。
一个长相凶悍的男子背着手走了进来,身边一个面相白净的手下给他在路君年对面放好椅子,男子便大剌剌地坐在了椅子上,用手中的长棍抵了抵路君年的肩。
“醒了?”男子粗犷的声音在暗屋内回荡,声音似乎传得非常远,回音嘈杂。
路君年抬眸看向男子,而那白净的手下就站在男子身后,紧盯着他,他同样回望过去,目光在两人间游移,心中很快了然。
后面那个站着的人才是主使。
路君年率先问:“孟大夫怎么样了?”
“好着呢,”男子狞笑着收回木棍,在手中敲打了几下,“把你供出来后,我们好生照料着他,并且有意拉拢他成为我们的人。”
“他同意了?”
男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那根木棍又被抵在路君年的肩头,用力碾过,路君年只感觉锁骨一阵钝痛。
孟大夫,恐怕凶多吉少。路君年心往下沉。
“你们的人,”路君年刻意忽略疼痛,语气沉了沉,“你们是什么人?”
男子收敛了笑容,舌头抵了抵腮肉,斜斜地看着路君年,无所畏惧地说:“用你们的话来说,我们算是草寇,定方城依赖铁器厂,而我们拥有铁器厂,整个定方城,”男子刻意顿了顿,木棍在地上敲了敲,抬着下巴说:“我们说了算。”
路君年默了默,说:“我们只是给百姓分发解药,我们跟你们不算敌人。”
“就是你策划的一切,让百姓不再依赖我们,让铁匠罢工不再好好制造铁器,你们破坏了定方城的平衡,让烟柳巷人去楼空。”男子声音严厉起来,一件件数着路君年做过的事,“你现在说我们不是敌人,可你这桩桩件件都是逆着我们的意思来做的,你觉得我们不是敌人?”
男子又放声大笑了一声:“我们没打算跟你求和,我们就要把你困在这里,让你看着定方城恢复到从前!”
路君年静静地听完,面上没有动容,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说:“根据我的人的调查,此地的鹦舌根不够了,你们也撑不了多久。”
路君年动了动背后的手指,想直一直腰,却被粗绳桎梏着没挪动半分。
“我希望你们明白竭泽而渔的道理,以解药控制城中的百姓,早晚有一天事态会反扑,城池运作依靠的是人,而不是你们贪下的钱财。何况解药的药方已经在民间流传,现在的药方足够治疗病疾,你们已经控不住人心,不如从良。”路君年劝说道,“你们要的总归是钱财,而不是人命,事已至此,定方城回不到从前,你们就算杀了我泄愤,也于事无补。”
在这些人眼中,他的命不值钱,路君年在赌面前的人明白其中利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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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重重靠在椅上,双眼紧盯着路君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过了很久,才问:“你从何而来的自信,到现在这样的地步,还在劝说我们从良?”
“我只是在给你们一个选择,事情闹得如此之大,朝廷不可能不作为。”
“那你又凭什么认为,我们从良以后,朝廷能网开一面放过我们?我为何要相信你?”
“就凭这里是大元国第一铁城,这里有众多的能人铁匠,就凭我能拿到你们拿不到的废铁,重新打造新的铁器。”路君年斩钉截铁地说:“城内的矿石带毒,且数量愈渐减少,我不信你们不急。”
男子很快深吸了一口气,跟旁边的人对视一眼,又看向路君年,说:“你就是朝廷的人,李知府那个两面三刀的狗官,也是你收买的?”
路君年淡笑了笑,道:“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收买地方最高官,但雇我的人在朝中有点分量,你们跟我合作,搭上了这条快船,还怕以后没有矿石炼铁制铁吗?”
男子沉默不语,直到身边那人拍了拍他的肩,他才站起身,俯视着路君年,说:“我们需要考虑考虑,若让我发现你在欺骗我们,我们定饶不了你!”
说完,男子挥舞着木棍重重敲打在墙壁上,墙面颤动,落下许多灰尘,铺了路君年满头。
看到路君年垂下头,他们这才笑着离开了暗屋,将门重重关上,并落了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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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离开后,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暗屋内看不到外面的昼夜情况,路君年感觉到腹中空空,饿得有些痛,估摸着过了有一天了。
他在暗屋中喊叫两声,没有得到回应,便止住了话音保留体力,听着不远处的水声在心里计数,在他饿得意识昏聩之际,终于,门口再次传来了声响。
还是那两个人,坐在路君年的对面,白净手下手中端着一碗冷粥朝路君年走来,将冷粥硬灌进他口中,灌完后重新站回男子身侧。
路君年咳呛着喝完了苦涩的冷粥,溢出的粥液顺着唇角流到衣襟,他不自在地扭了扭脖子,身体一动,腰上因为长时间挂着重物,现在一动便是密密麻麻的刺痛。
他强压下身体的不适,抬眼看向对面两人,问:“你们考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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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山被人围堵上了,昨天那里发生了激烈的争斗,死了不少人。”男子语气沉沉地说,双眼死死盯着路君年。
路君年:“我只听说过官逼民反,没想到如今还能听到寇逼民反。”
“这不是你让人做的?”
路君年摇头,倒是有可能是李知府派官兵掀起纷争,想尽早将事情解决了。
“那些人若是我的人,我又怎么可能轻易被你们抓呢?”
男子冷笑了声:“有点意思,这小小的定方城,竟然引来了这么多牛鬼蛇神。”
不对,如果是李知府的官兵,对方不应该不认得,路君年略有诧异,然后很快了然,唇角止不住勾起。
男子很快又说:“我们同意了跟你合作,但现在的定方城俨然成了乱局,矿山下多出的一方势力,你要如何解决眼下的形势?”
“第一铁城,收益颇丰,人人都想来分一杯羹,若你们信我,让我代替你们去跟他们交涉。”路君年淡淡道,“前提是,你们得放了孟大夫,并不再限制城中百姓行动往来,并不再以药水管控百姓,还有,从此往后,听从官员调遣。”
男子很快怒道:“你让我们服官?怎么可能!”
“既不服官,又没有本事解决眼下的困境,那你们被其他草寇占山为王可就怨不得旁人了。”路君年仰靠在椅背上,显得神情放松,“你们称霸一城这么多年,也该知足了。”
男子嚯地一下站起身,用木棍指着路君年吼道:“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你,你再得寸进尺,我让你生不如死!”
路君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心道:草寇就是草寇,不懂得以退为进。
看来,是他高估了他们,竟然到了现在还没分清眼下的局势。
若路君年在他们的位置,他现在一定答应下来,等事情解决后,再想办法解决掉他。
可显然,那两人都不太聪明,他原本不想动用武力解决这里的事,才选择深入虎穴,现在看来,是白白进来这里遭罪了。
手下很快拦下了男子,在他耳边小声说着什么。
男子很快又带着人出去,将暗屋的门砸得很响。
路君年看着他们的背影,心中思量:这些人现在还不对他动手,想必还留有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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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又过了多久,路君年腹中憋胀,人有三急,他许久没有出恭,憋得难受了,这才重新冲着暗屋外喊了几声。
没人回应。
不太对劲,就算他们觉得路君年无法逃脱,也不会一个人都不安排在门口,只单单把门锁上就离开。
路君年静待良久,双腿紧并着轻微抖动,终是忍不住,仰着头将长发压在椅背和自己后背间,用力扯了扯,发束便松散下来,藏在发冠间的刀片滑落,被路君年接在手上。
他有逃出去的手段,不过是想探知更多草寇的底细,现在看来,那些草寇估计已经逃走了。
他一点点磨着手上的绳索,过了许久,终于将手上的绳索磨断。
路君年活动了下僵硬的手腕,又拉拽起腰间的粗绳,将另一头的重物缓缓往自己身前拉,重物拖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黑暗中的物体越来越近。
重物非常沉,还有往下坠的趋势,路君年腰间酸痛,许久没有吃饭,手上的力气都少了几分,他拉到一半,感觉到重物似乎越过了一道槛,没有了下坠感,便松了手,粗绳也没有抽回,他转而又去解开脚上的绳子,从椅子上站起,飞快走到一旁的角落放完身体里憋满的水,这才松了口气,回到椅子旁,顺着粗绳去拽另一头的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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