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若实在觉得这批药材有问题,不如叫来一个药童看看?”路印文提议。
“也好。”路君年淡淡道,“今晚将仁安堂那个叫做柏芝的药童唤来路府,我有些事要问他。”
这一切猜测都只是基于太傅府的那两人针对的不是太子而是他,所以,他需要验证一些事情。
路印文再次应下,转身去安排了。
烟儿将一盏暖香盅放在路君年手心,道:“外面风大,少爷回屋吧。”
第30章
“回路少爷,这些药材没有问题。”柏芝一一看过库房的药材后答道。
路君年站在门边,让路府众人退下,只留了他跟柏芝在库房中,将他近日喝过的药的药方交给柏芝。
“你能从这张药方上看出异常吗?”
柏芝仔细看了两遍,说:“这是一张滋补的药方,还是大补,本身没有问题,只是……”
“只是什么?”
柏芝皱着眉,手捏着下巴苦恼道:“千山雪和露松石的药效是一样的,它们加在一起也不会变得更滋补,这两样药材太过稀贵,仁安堂平时配药都不会将这两样配在一起,这实在是太过浪费了。当然,路府什么金贵的药材没有,可能并不在意这些。”
路君年:“这两种药材既不相克也不相辅,若是两样同时吃,吃上十数载,会发生什么?”
路君年从小喝药到大,药方随着季节变动很多次,但这两样药材始终在药方中,连剂量都不曾变过。
柏芝身体一僵,随后抖着手飞快地说:“万万不可!药汤中多余的补药会被身体慢慢吸收,若是几日喝一次尚可,若是日日喝,再结实的身体也扛不住这补药的堆积,久而久之,人会变得懒散呆滞,智力低下如三岁稚儿。”
路君年蹙眉:“可我不曾如那般痴呆。”
“还有一个病症,便是药瘾。”柏芝顿了顿解释道:“嗜药成瘾,不愿再进食除药以外的其他东西,这类人普遍身体羸弱,行不过百步便气喘得不行,对人间食物有本能的厌恶,甚至闻不得一点油盐气味。据说,这类人的血都是黑的,里面流的都是药水。”
“还有吗?”
“目前我见过的只有这两种病症,江湖上也没有流传过其他病症了。”
路君年垂眸,随后摇了摇头。
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既不痴呆,也没有药瘾,虽确实羸弱气喘,但他能吃食物,他摔伤时,伤口流出的血也是红色的。
见再问不出其他,路君年说:“你顺便把这张药方交给太子,让顾太医看看。”
柏芝慎重地将药方叠成小卷,放入了一个圆形暗匣中,而那暗匣底部,是铃夜的标志。
事情没有任何进展,但好在路府并没有发生任何异常。
过年前一晚是除夕夜,大街小巷全是鞭炮声,街上到处是红色的炮纸。
即便路府很大,路君年的屋子离府外很远,都能听到外面劈里啪啦的声音。
烟儿早早就让人将红灯笼挂在了廊下,红色的绢布挂满了立柱,每一扇窗户上都贴了红色的生肖剪纸,就连那光秃秃的柳树上都挂了红色的小灯笼。
院子里地上的地灯里换上了红色的蜡烛,隔十步路就有一盏,将黑夜照得明亮,像是红色的星辉。
子孙较多的府邸内此时都是一片欢声笑语,众人围坐在大桌边上,堂内少的也有两三桌,多的五六桌,觥筹交错间互相借着酒意说些真心话,因为是一家人,所以并不介意互相开玩笑。
男人们热闹投壶,女人们击鼓传花,小孩子围成一团捉迷藏,大笑大叫着在屋子里乱窜,口袋里装着的糖果都快要溢出,被后面的孩子捡起吃掉。
京城里热闹的人家很多,这其中却偏偏没有路家。
路家的主人只有两位,每到除夕夜,路恒都会挖出一坛桂花酿,沉默地喝酒吃饭,路君年在一旁静静地吃东西。
听到外面的热闹声,更显得路府冷清了,小时候路君年以为父亲只是心情不好,到长大了点就渐渐明白孤独的滋味。
这十几年都是这么过来的,路恒早已经习惯了,饭后给了路君年一个大大的红包,就要回自己屋子里睡觉。
桂花酿不醉人,但混着其他酒喝还是会醉。
往年路君年根本不懂路恒为什么要在这一日喝得伶仃大醉,但重生后的路君年终于在这一年明白了。
在路恒红着脸往自己屋中走去时,路君年头一次叫住了他。
路恒疑惑地回头,路君年清白的面容在红色的烛光下显得柔和温软,竟和他逝去的爱妻更是相像。
大堂后的长廊被红色的灯笼照得亮堂,檐外的飞雪回旋着落入廊内,在栏杆上堆砌出半掌高的积雪。
“爹,我们守岁吧。”路君年浅笑着说。
路恒沉默了半晌,被下人们簇拥着到了院中。
红色的灯笼,暖黄的烟花,烟儿带着人在院中玩闹,看到路家两位主子过来,抓过了几根燃起的烟花棒塞在路恒和路君年手中。
路君年拿着烟花棒晃动,烟花在夜空中短暂地停留,形成了奇怪的形状。
路恒一双醉眼看着众人,随后也抬起手挥动烟花棒。
烟花棒的光芒短暂,火光消失后,院中的冲天炮发出一声响动,接着,五颜六色的烟花在路府上空绽放。
烟花绚丽而短暂,但架不住路府准备的礼炮多,一个接着一个点燃,一直从除夕夜燃到了新的一年开始。
路恒抬头看了烟花半晌,随后又看向身边的路君年,良久,脸上终于有了几分笑意。
看到此情此景,她大概也是开心的吧。
烟花燃尽,路恒打着呵欠要回屋休息,路君年将他送回了屋中,吩咐人处理院中的凌乱,随后抱着一堆在街上买的吃食回屋。
他独自坐在桌前,将吃食分盘装好,又将抱来的一坛桂花酿放在旁边,拿出两个酒杯,一杯放在自己面前,一杯放在了对面的位子前。
其实,路君年并不确定谢砚今天会不会来,毕竟谢砚在皇宫中参加宫廷的晚宴,宴会肯定热闹又好玩,看守的护卫军肯定也很多,他不一定会出宫。
新的一年,谢砚身为太子,应该会收到很多礼物,说不定哪样礼物入了他眼,他玩到忘乎所以,就不愿意出宫来路府了。
路君年在桌边坐了一个时辰,下人们都已经歇下,四下静谧。
他将所有坚果的果壳剥尽了,谢砚也没有来。
想想也是,过年一家人其乐融融,谢砚当然也不会受到委屈,还要跑到路府来让他安慰,宫里那么多人,多的是人让他开心。
他只是习惯了谢砚突然出现在他屋中,然后让他剥这剥那,让他沉闷的生活里多了一点变数,也排遣了孤寂。
他大概是把谢砚当朋友了吧,毕竟两辈子加起来这么多年,都没有人跟他相交这么近过,路君年心想,不然为什么谢砚没来他会觉得心里有点点遗憾呢?
路君年没什么表情地抿了抿唇,随后倒了一杯桂花酿,兀自仰头喝下。
“我都没来,你一个人在这里偷喝什么好东西呢!”
听到熟悉的调侃语调,路君年瞬间瞪大了双眼,转过头就看到谢砚从窗边一跃而下,身上还披着他送的披风。
披风上沾了很多雪,雪融后沾湿了布面,暗红色的花纹显得更为深色。
谢砚随意地将披风搭在木施架上,取下遮雪的斗笠,直接朝着路君年走来,坐在了路君年旁边,将酒杯拉过来放在路君年面前。
“喏,快给我也倒一杯!”谢砚说。
路君年顺手给两人都倒满,随后看着谢砚大口喝酒,被风雪吹得苍白的面容因为喝了酒而渐渐有了绯色。
“外面的雪很大的话,可以不用来的。”路君年轻声道,伸手抚掉谢砚发尖沾上的白雪。
谢砚喝完酒就开始吃桌上的东西,边吃边说:“谢棱渊那个虚伪狡诈的小人,背着我们偷偷准备了一个很大的玉石浮雕当作贺礼送给父皇,让父皇对他赞许有加……”
路君年静静地听着谢砚大吐苦水,默默地给他喝光的酒杯内满上桂花酿。
这样的场景一如往常,谢砚在宫内的宴席上似乎也喝了酒,话比之前要多,也没之前那么谨慎,愤愤地指责谢棱渊给他席上的酒做了手脚,他反手就踹了对方的桌席,然后被虞贵妃和皇帝责骂。
听到这里,路君年感觉谢砚是真的醉了,无论怎样,他应该都不会做出当面让皇帝和虞贵妃难堪的事情。
路君年并不多话,只是认真地听着,时不时劝慰几句,谢砚说完了,气也就消了。
至于这些酒后真言,等他醒了以后,路君年会跟他好好说,以后在外面可再不能乱喝醉,不然这些放肆的言论可要落人话柄了。
“你等了我很久吗?”谢砚问。
谢砚喝醉后倒没有多闹腾,起码表面看起来并不像醉了。
路君年摇头:“外面太吵,左右今晚也睡不着了,想着你可能会来,就准备了这些。”
谢砚怔了怔:“我要是今晚没来,你岂不是白准备了?”
“那就留着明天吃。”路君年喝了一口桂花酿,知道谢砚醉了,说话也比之前随意了些,“然后不给你留了。”
谢砚挑眉,眉尾那颗小痣也跟着一动,双手突然撑在桌上逼近路君年,垂着头说:“路云霏,你是故意这么说的吧。”
路君年没有否认,轻声:“嗯。”
谢砚抓起一把剥开的瓜子仁,掌心向上托在路君年面前,待他伸手要拿起时,突然收了手全部吃进了自己口中,囔囔道:“不给你留!”
路君年哑然失笑,心里暗暗说了一句幼稚,面上却是淡淡一笑,波澜不惊地说:“你来之前我已经吃过了。”
“好哇,你竟然偷吃!”谢砚说着就将手伸向路君年腰间,挠他的痒痒肉。
路君年一个激灵躲开他的手,又被按着挠了好几下。
喝醉后的谢砚力气还是比他大,他怎么都挣脱不开,只能颤着声跟谢砚求饶。
“我错了,砚公子饶了我吧。”路君年微微弓着背,咬着牙忍受痒意。
谢砚却不放过他,追着他挠,直到推搡间把人弄到了地上,双双跌在了厚重的地毯上,路君年才忍无可忍地惊呼了一声:“谢砚!”
听到这一声,两人都愣住了,路君年是因为没想到情急之下他会忘了尊卑,竟直接喊出了谢砚的全名,而谢砚是惊讶于听到路君年直呼他名,歪头很慢地反应了一下,却并不觉得冒犯。
谢砚起身,顺手将路君年拉起,那双桃花眼中带着明晃晃的笑意,说道:“我们才认识多久啊,你就敢直接叫我的名字了。”
路君年抿了唇,见谢砚并不是很生气,才说:“刚刚情急,就喊了,以后不会了。”
谢砚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才重新坐下,又跟路君年聊起了其他的事情,这个小插曲暂时揭过了。
第31章
“柏芝应该把药方交给你了,顾太医看了有说什么吗?”路君年问起药方一事。
谢砚一脸迷茫地看着他:“什么药方?”
路君年看着他那双满是醉意的双眼,心想罢了,下次再问吧。
不知过了多久,桌上的东西都被吃了大半,一坛桂花酿也喝完了,谢砚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心里还想着要在天亮前回宫。
他正要重新穿戴好回宫,被路君年拉住了衣袖。
路君年看着窗外漫天飞雪,狂风吹过树梢,发出声声呜鸣,时不时就有树枝被吹到断裂的声音。
“外面风雪太大,你喝醉了,这么回去很危险,不如留宿在路府?”路君年问。
谢砚顿了一会儿,风吹得两人都打了个寒颤,他才说了一句:“好啊。”
路府的下人都已经睡下,守夜的人也离得很远,而且,以谢砚的身份,路君年并不方便让人多收拾一间房间出来。
他看着床上仅有的两床被褥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大雪天,一人盖一床似乎会冷,可两人一起盖似乎又不合礼数。
路君年还在思考自己去睡另一间厢房第二天起来会不会被下人发现时,谢砚就已经站在床边张开了双臂。
谢砚:“给吾更衣。”
路君年走上前去,垂着眸解开他的腰带,褪去外衣和中衣,只留下薄薄的里衣,他将两床被褥铺好,谢砚立马钻了进去。
被褥还没有捂热,冰冰凉凉,谢砚皱了眉,望向路君年说:“路云霏,过来暖床。”
路君年张嘴想说些什么,看到谢砚被酒熏红的脸,最终无声地叹了口气,心想罢了,将火烛熄灭,在黑暗中脱到只剩里衣,摸着黑躺在了谢砚旁边。
一个人睡惯了,身边突然多了个人的呼吸,多了个热源,路君年有点睡不着了。
谢砚的存在感很强,两人的身体有一部分挨着,发丝交叠缠绕着,被窝中也多了一分不属于他身上的气味,那是宫里才会燃的金丝木檀香,丝丝缕缕地萦绕在他鼻尖。
路君年眼睛适应了黑暗后,偏头看向谢砚。
谢砚已经闭上了双眼,鼻息很轻,凑近了闻还能闻到桂花酿的味道,掩盖了其他酒味。
谢砚眼睫很长,那双侵略感很强的眼睛闭上后,显得很是乖巧。
明明才十四岁,为什么平日里一直是那副看谁都不顺眼的样子呢?
视线向下,看到谢砚殷红的双唇,两边的唇角向下,时不时抿一下又松开,因为睡着了,也不会说出充满挑衅意味的话语。
路君年像谢砚之前做过的那样,伸出双手捧住谢砚的脸,手指搭在他的颈侧,感受到对方脉搏跳动,于是很快明白过来,这个动作能根据指尖跳动频率推测对方有没有撒谎。
可惜谢砚已经睡着,他没办法问谢砚一些事情。
他就着这个动作没动,心中疑虑重重,谢砚却突然不舒服地嘟囔了一声,随后侧过身面向他,头压住了他一只手,谢砚的手也顺势搭在了他的腰侧,似乎是觉得姿势不舒服,谢砚直接用两只手环住了他的腰。
路君年瞬间没有了动作,静静地等待着谢砚停下,默默抽回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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