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根本猜不透养母的脑子里成天都在想些什么。英国女人的神秘优雅是剂吸引男人的峻猛魔药——其中也包括我,但她们的冷淡与神经质让我害怕。即使哪一天养母告诉我她是魔法学校里的女巫,此前一直在织的不是围巾,而是魔法斗篷,那我也不会觉得这样的答案有什么不妥。
住在伦敦很有意思,但不能教会我什么。我终究还是要回家的。我口中的“家”并不在里昂,而是在佛罗伦萨,那里净是那些与我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狡猾诡诈的养父、冷漠又神经质的英国养母,还有我涉世未深的教子……以及所有的威尔吉利奥。他们就是我的“亲人”。
我羡慕查尔斯有爱他的亲人,也确信他一定愿意为了保护她们牺牲自己——而我就不同了。真正与我血脉相连的亲人只剩下母亲波格丹娜,现在她还成了一个失魂落魄的疯女人。为了让她继续衣食无忧地待在精神病院,向威尔吉利奥兜售自我就是我保护她的唯一手段。
我对养父母没什么感情,但如果他们一家遭殃,我不想,但大概率得陪他们一起下地狱。至于如果某一天母亲波格丹娜不在了……失去了唯一精神支柱的我肯定活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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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妖精:苏格兰及爱尔兰传说中的猫形生物。外观一般为大型黑猫,胸前有一白点。擅长人类语言,以双足走路,经常出没于苏格兰的高地之上。它能操多国语言,拥有高等教育水平。
在大多数情况下,Cait Sidhe 被凯尔特人视为可怕的存在,但他们也能够带来祝福。
第13章 我们的伟大友情
我想我应该假装试着爱人。莱昂纳德就算了,我不想跟未来人夫有什么交集,就连查尔斯这种一肚子坏水的基佬也不会勾引直男。维多利亚是女公爵,养父当然不会希望我跟贵族们有什么瓜葛,但这一家贵族看上去也不太高贵的样子。
我并不愿刺伤维多利亚的心。思来想去,我盯上了近在咫尺的查尔斯·蒙哥马利。我很喜欢撩拨他,但大多数时候他也跟块木头一样没什么反应,有时还会轻蔑而高傲地瞅我一眼,让我兴趣缺缺。不过,莱昂纳德说最近他没有谈新的男朋友,这就给了我可乘之机——莱昂声称这家伙玩弄男人很有一套,先玩腻的十有八九是他。
虽然有点耻辱,但至少到时候他一定不会不肯放我走。我还从来没跟世袭贵族谈过恋爱呢……虽然勋爵只是个虚衔。
我暗暗下定决心,要违反一贯被倒追的规则,然后反过来追他。其实我并不是很在乎他到底能不能爱我,我不想从他那里得到什么,只是想给自己的情史上留点不可思议的成就,好以后拿出去故弄玄虚地吹牛——“诸位,我曾在不列颠征服了一名世袭贵族,并玩弄了他的感情”……
他正啜饮着杯中的红茶,察觉到了我火辣的眼神,顿时怔怔地抬起头,皱着眉头望着我。
“你要做什么?”
“我想起了您可怜的前男友。”
“那个帅哥是名子爵爵位第一顺位继承人。他不喜欢我,只是家里缺钱,想让我教他发家致富。好吧,他的确在追求我。”他淡漠地喝了一口热茶,浅绿眼睛平静地望着我:“你也要学炒股吗?不瞒你说,我会推测股票。”
说实话,我并不相信他的说法。十九岁的小青年能懂什么炒股啊。
我露出灿烂的假笑,转移话题:“我有些奇怪为什么我从来没在你的家里见到立顿。”
“您可以自己试试,说不定就是最适合您的口味呢?”
他准是以为我不懂茶呢,英国佬们可看不起立顿这种档次的茶包。其实我平时除了咖啡,也喜欢高档的花茶。我是故意招惹他的,好叫他用那种审视的目光仔细打量我。
我继续维持着恶心的假笑:“您应该试着教我红茶的艺术。这样,以后我看到红茶,想起的就一定会是您了。”
他的脸上慢慢浮现出微妙而礼貌的笑意:“谢谢……谬赞了,我并不是什么鉴茶大师。但您的夸赞可真是让我心旷神怡(Lovely)。”
他已经开始嫌我烦了。
不远处的莱昂纳德虽然不是什么老贵族,但毕竟骨子里流着英国人阴阳怪气的血,多少还是听得懂查尔斯的装腔作势。他有些慌张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查尔斯,试图从我们的对话中解读出一丝有关暧昧和热恋的内容。
明明每个词、每句话都听得懂,连起来怎么那么违和呢?他那困惑的脸上如是说。
最后,他放弃了,责备地望着我:你怎么能忘记了我的忠告,迷上了查尔斯·蒙哥马利呢?
查尔斯自动忽略了他的裁缝朋友,优雅地翘着腿,茶也不喝了。他的手指修长而灵活,指腹优雅而轻柔地滑过桌面——终于,在恰到好处的位置停驻,为它们的主人拿到了全新的报纸。
这明显是多年学习乐器的结果。我不自觉地看得出了神。他应该很会拉小提琴啊。
“你本可以用更好的方式羞辱我,我亲爱的朋友。”他的嗓音婉转得像歌鸫,但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不出意外,就是我手机里保存的那一段发酒疯视频。
那天把他带回去之后,维多利亚委婉地挽留我在她家的客房过夜——实际上我却在查尔斯床边待了一晚上,当起了免费的保姆,然后亲眼看见他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吐了一次。我怎么会愿意屈居人下做个男仆呢?那自然是为了报仇——报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喝多了酒被他撞见的仇,以解心头之恨。
他刚醒过来,我就按捺不住兴奋,向他展示了这段“珍贵”的视频。比如这个白痴在提款机上一遍遍地刷医疗卡,还纳闷地问我是不是磁条坏了。
在知道我拍了他的小视频之后,查尔斯没像我想象中一样发飙,甚至没要求我删了。
“或许,这就是我们伟大友情(Great Friendship)的见证吧,萨列里先生。”他叹气道。
“是啊,蒙哥马利。为这段令人难忘的友情干杯吧(Cheer for this unforgettable friendship)!”
一听见“干杯”,查尔斯的眉头又拧了起来。
嗯,我懂的,讽刺意味的“伟大友情”,就和《远大前程》(Great Expectation)一样,写出来还要加粗加斜体呢。
“您大可以自己留下做个念想。但请务必不要让外人对此评头论足。谁还没有些失态的时候呢?”
今天当着莱昂纳德的面,他特意换用了法语,终于直截了当地警告我了:要是我敢把这种东西公开出去损害他的名誉,那我就惨了。
要是只能存在自己的设备里私人观赏,不能公开传播。某种意义上,这好像刺激的黄色小电影哦。
这个奇妙的联想让我笑得浑身发颤,但被他严厉的目光警告后,我突然就笑不出来了。
他面无表情地问我:“醉酒时,我有没有对你说什么过分的话?”
“没有。”
好吧,他说了。包括但不仅限于性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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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Personne ne m'aime.
我在成长的过程中失去了太多弥足珍贵的美德,以至于眼里根本容不下他人的幸福。小克里斯蒂的那部分怯懦和善良让我没能成为彻头彻尾的人渣,但被压抑许久的怒火和悔恨早已融进了我的血脉。我无法控制自己不去羡慕别人,可是我总是不能如愿以偿。最后,那种可悲的羡慕总是化作彻头彻尾的嫉恨,它没有逼疯我,却足以压垮一切的热爱和绝望。
我在为马尔切罗施洗后就砸坏了一架年代久远的羽管键琴。那是特殊定做的昂贵孤品,现在被我砸的稀烂,想修也修不好了。
我一向对所有乐器保持着敬意和怜爱,也很害怕自己做错了事情被可怕的养父折磨。但当我看到那么多人为我的教子献上祝福时,我的委屈、我的悲愤和我的痛楚就像决了堤的洪水,让我一瞬间就失去了全部理智。
我曾受过的所有苦难,在那一刻彻底压垮了我求生的愿望。
我痛不欲生地重复着一个单调的句子:Personne ne m'aime.
没有人爱我。
伯纳德·威尔吉利奥,杀人无数的家族头领,也是我可敬的养父。他温柔地赶走了所有看笑话的混蛋,像抱婴儿一样拥抱着我:“没关系,我的好孩子克里斯蒂……那只是一架羽管键琴罢了。你还想砸吗,想砸,我们家还有很多呢。”
是啊,那只是羽管键琴罢了。比起我愤怒地亲自戕害你的骨肉,一架羽管键琴才算什么呢?你一定很高兴自己终于把我培养成了一条既凶狠又听话的狗。你要对我生杀予夺,而我只能跪下来向你讨要生存的权利。我们付出的价值从一开始就明显不是等同的。
你很满足,你很得意,你的客人们夸赞你将野狗驯化成歌唱家的丰功伟绩。只有我像是个因得不到礼物而哭哭啼啼的小男孩——那显得我多么不知好歹、多么恩将仇报啊。
你并不介意我憎恨你。因为你知道,此般炽热的怒火最终也不可能会被发泄在你的身上。我的一切全都是让你们继续作恶多端的保证。你将我踩在泥沼里,只为了不让脏水脏污了脚上漂亮的新靴子——像是踩着面包走路的女孩英格尔。但英格尔在刚踏上面包的那一刹那就沉入了地狱,你们呢,你们的报应却从来不会来到!
你哪里是什么伟大的教育家,只不过是趁乱欺骗了一个无知的小男孩。你对我没有多大的耐心,只是一心想着揠苗助长。
从很早很早开始,在旁人对上等人们的生活惊羡不已时,我就平等地恨起了每一位腰缠万贯的上等人,尤其是威尔吉利奥这个权势滔天的那不勒斯家族。我的确害怕他们,但我也瞧不起他们。他们没有人性、罪该万死!污血擦拭着我的仇恨与畏惧,时常让我撕心裂肺、痛不欲生,而始作俑者们总坐在观众席上看戏,鼓着掌哈哈大笑。我发自内心地哭泣着,可他们说我真是个演技精湛的悲剧演员。
说实话,一开始我也不喜欢查尔斯·蒙哥马利,充其量是不讨厌他。即便我没有想过让他死或者受伤,但一定考虑过怎样践踏他的贵族尊严,这是我一门心思打的小算盘。
我喜欢他的某些特质,但那只是朋友之间的喜欢,而不是爱。他出身高贵,而我是无赖艺术生和自负疯千金私奔后一同诞下的孽子,我不愿仰望他,甚至渴望践踏他,这导致我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跟他彻底和解。
因此即便法兰西人拥有天生的浪漫基因,但我就是不想表演给这个苏格兰佬看。这就犹如德国冷笑话(讲个笑话:世界上最薄的四本书:英国菜谱、美国历史、德国笑话和意大利战争英雄)厚的像字典一样——纯属浪费。与其让我特意取悦他,还不如让他拿鞭子抽我。
实话实说,我根本不指望他会接受这所谓的“爱”。所以索性胡来,买支红玫瑰拉倒。要是他不接受,我就打个哈哈说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不是恋人关系也无所谓,至少查尔斯·蒙哥马利的确是个挺不错的朋友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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