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耀的心情激荡不已,但依旧警惕地看着尉迟骁:“哦?爱卿主动告诉朕,怀着又是怎样的心思?禹州那段时日,爱卿难道不明白朕对他的心思吗?”
说这些话是,宋元耀的语气中多有嘲讽,这倒是符合尉迟骁的预期。
毕竟,在宿州,顾景林的不告而别确实伤透了宋元耀。
而尉迟骁偏偏还火上浇油道:“若找到了他,臣想请陛下赐婚。”
“赐婚?”宋元耀大笑了起来,“哈,你们一个个的都要和他成亲?他已经嫁给裴瑜了,怎的,你要让裴嘉泽再写份休书?”
第96章 割舍
“裴瑜娶的是林深遗孀,不是顾景林。”尉迟骁沉着地回道,“臣要娶的,只是一介白衣。”
宋元耀轻蔑地俯视着他,眼眸微眯,脑海中闪过顾景林在禹州驿站时的模样。
娶……呵,尉迟骁配用这个字吗?那时顾景林的伤还未愈,尉迟骁都能下得去手,如此,顾景林怎会心甘情愿与他结为夫妻?
但他想起宿州时顾景林毫不留情地抛弃了他,又觉得自己活得荒唐,都这时了还挂念着顾景林心意如何。
因此,他收敛了对顾景林的一切感情,漫不经心地回道:“既然只是一介白衣,又何来赐婚一说?你想娶,便娶吧。”
尉迟骁默不作声地打量着宋元耀的表情,发现他似乎真的毫不在意,不过下一刻,宋元耀又道:“你若是寻到他了,朕要同他见一面,有些我与他的私事,须得清算。”
尉迟骁只从宋元耀眼中看出了不平的怨气,心下又安一分,估摸着宋元耀用玉牌引顾景林出来,应是抱着算账的念头。
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是。”
-
这几日,宋元耀并未派人去寻找顾景林,而是专注招待自五湖四海而来的奇能异士,共赏玉牌。
其中有几个人真有些功力,看出了玉牌所含灵力深厚,聚在一起一讨论,得出了可以将玉牌置于灵力充沛之地深究的结论。
这便是宋元耀想要的结果。随后他,叫来了钦天监,钦天监算出了京城外的灵山为灵力交汇之地,与玉牌的灵力相洽,可以一试。
而后,宋元耀便下旨设聚灵坛于灵山,定二月初二为聚灵之日,邀一众大臣与奇能异士共赏灵迹。
这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城。二月初二当日,有爱看热闹的百姓想去,但也只能在山脚下溜达。
“聚灵坛,启——”
伴随着仪官雄厚的声音,坛上所置的镂雕铜盖缓缓升起,身为帝王的宋元耀站在铜皿之后,目光沉沉地看着人群。
而顾景林,则在裴嘉泽的帮助下潜入了聚灵坛。
他伪装成裴嘉泽的近臣,裴嘉泽居丞相之位,自然站得靠前,因而他能清楚地看到坛上所置的玉牌。
——那正是当初宋穆抢走的东西,也正是他离开尘世的重要信物。
这一刻,拿到玉牌的渴望压过的所有的情绪,对他来说,只要玉牌在手,只要宋元耀别在六年内死去,他就可以卸掉所有羁绊,脱离这世间。
宋元耀不知道当初是他舍了半条命救的自己,因此,也便不知道能以自己的命为锁栓住他。
此事只有尉迟骁、裴意阑和裴瑜知道,只要他们三人不透露出去,这条隐藏的锁链就不会被发现。
因而,只要拿到玉牌,他就不必被尉迟骁逼迫,不必过囚鸟般的日子,甚至不必被裴瑜下的白头蛊所胁,甚至后背上**的纹身也会褪尽于须臾间。
只要离开此世,他在这里经历的一切躯体上苦痛都将消散,至于心里的伤,他会有很长的时间来疗愈。
“别轻举妄动。”
在他几乎忍不住要起身上前时,他的腕被握住,抬头一看,见裴嘉泽紧颦着眉,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警告他。
“你如今去抢,如何能打得过那些禁军?更何况,宋元耀既然拿出了玉牌,便已然做好了抓捕你的准备。”
顾景林咬住了舌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是啊,他不能冲动。
得按照计划一步步来,尉迟骁他尚且未报复,怎能就此善罢甘休?宋元耀虽憎恨他当初下毒之事,但如今毒已解,昔日的情意多少能作为谈判的筹码,换得一份自由。
等他冷静下来时,他才发觉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忽然,他察觉到一道目光投在了他身上,他抬头看去,却发现宋元耀正在宣读着典仪文书,并未看他。
“……今与诸君聚于灵山,欲观灵物之奇观。灵脉已聚,启坛。”
随着宋元耀最后一声落下,聚灵坛被缓缓抬起,露出了其下积蓄的新泉。
钦天监看了看大暗的天,随后捏起了一道符纸,丢入了水中。
忽然,被沾湿的符纸燃起了火,迅速的四散而开,火焰如同长了脚般向四周灼去,其中一道火焰最为激烈,裹挟着蓝光一路冲向裴丞相的方向。
最后,在众人的目光下,火焰跳上了裴相身后跟着的近臣的身上,然后骤然熄灭。
顾景林怔愣地看着着突如其来的“灵兆”,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而宋元耀正好整以暇地俯视着顾景林,缓缓开口道:“看了裴相身边也带了能人啊,既是有灵之人,朕也定当礼遇。”
顾景林在心底轻笑了一声,看来,宋元耀比他想象的要聪明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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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宋元耀以礼待能人的名义将顾景林带回了城郊的行宫中,大殿之中,宋元耀看着跪下行礼的人,悠悠然道:“先生免礼。”
顾景林站起身来,定定地望着宋元耀,无法从后者疏离的眼神中看出太多的情绪。
他定了定心绪,恭敬的开口道:“陛下,草民……”
“先生。”宋元耀打断了顾景林的话,“先生若是依旧要同朕装作不相识的模样,接下来,也便不必多说什么了。”
“我……”顾景林半垂着长睫,犹豫片刻后,才开了口,“昔日与陛下初识之时,曾与陛下定下契约,若他日登基,便换得自由,与一份陛下拿得出手的东西,如今,陛下可愿兑现这份诺言?”
宋元耀看着座下的美人认真地提起往事的模样,忽然大笑了起来:“哈哈哈……这样啊……若是先生不提,朕都要忘了啊。所以,先生想要什么呢?”
顾景林答道:“那块玉牌。”
“玉牌?好啊,在给先生之前,朕有些问题想问先生。”
“陛下请问。”
“朕身上的毒,若发作了,你会心痛吗?”
“我听裴相提及过此事,听闻陛下已然痊愈,恭喜陛下。”
“那时,猎场,我受伤了,生死未知,你可曾……听闻此事?”
顾景林深呼吸了一口气,稳着声音答道:“听闻过的。”
“那你,可曾来看过我?”问完,宋元耀又忍不住攥紧了手,“哪怕……只是想来看看我。”
顾景林沉默了下来。
“在裴瑜出事后,你又去了哪里?”
顾景林叹息道:“陛下何必纠结过往。”
“回答我。”宋元耀已经忍不住颤抖了起来,“回答我,我便将东西给你。”
顾景林沉思片刻,终是开口了:“我……留在了裴府,与裴嘉泽、尉迟骁共同谋划裴家夺权之计。”
“这样啊……原来你是有更重要的事,原来,对你来说,我只是个利用完就不用理会的棋子啊……”
“陛下,往事不可追,如今陛下已得偿所愿,昔日种种,便当作是一场幻梦吧。”
看着顾景林用如此平淡的语气回答时,宋元耀已然难以平静地面对这个无情的人。
“得偿所愿……好一个得偿所愿啊……”
他终是得到了等待多年的答案。
他闭上了眼,随手将一个木盒掷到了顾景林的面前。
“那朕,也该让你得偿所愿了。”
木盒被打翻,里面的玉牌丢了出来。
顾景林蹲下身,拾起玉牌,眼眸微凝。但很快,他便将玉牌收进了怀中,随后深深地躬身行了一礼。
“多谢陛下。”
这是顾景林对宋元耀说的最后一句话,因为在抛下木盒之后,宋元耀便已拂袖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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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景林离开行宫后,坐上了尉迟骁派来的马车,本该掩饰二人关系的尉迟骁从此刻起,便已光明正大地将顾景林纳入了自己的那一份中。
尉迟骁在马车上等着,当顾景林上车之时,他便向顾景林伸出了手。
顾景林不做理会,他便直接上手扒开了顾景林的衣裳,从中取出了那块玉牌。
拿到玉牌时,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虽然他从古籍上看到过,即便拿到玉牌也无法立刻离开,但他仍然害怕在这短短的半炷香内,顾景林会突然消失在这世上。
只有当玉牌在他手中了,他才会安心。
他体贴地将顾景林的衣裳整理好,吻了吻后者的脸颊,道歉道:“是我太着急了,但……我真的怕,怕你离开我。”
顾景林冷笑道:“如今你能安心了吧?然后呢,你要做什么?”
“嗯,我安心了。”尉迟骁笑得温柔。
就在刚刚,他派出去的探子向他传达了行宫中顾景林与宋元耀的对话,他也明白,宋元耀是真的对顾景林凉了心了。
这样很好,宋元耀放手了,掌控顾景林离开的玉牌在他手中,他终于,将顾景林完全掌控住了。
他不奢求其他的了,如今,他只想和顾景林结为夫妻,京城太闹腾,他可以辞官,可以带着顾景林隐居山林,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做很多很多从前来不及做的事。
“景林,我们成婚吧。”
尉迟骁握着顾景林的手,放在心头处,许下了一生的誓言。
第97章 密会
顾景林住回了尉迟府,尉迟骁大抵是想着人已到手,便念着要他的心,于是也不拘着他,只命手下随时跟着。
顾景林平日里都懒得出门,只是偶尔会光明正大地顺着密道溜去裴嘉泽的宅子。
起初几日,尉迟骁还怀疑顾景林与裴嘉泽生出了私情,但一日午后,他跟过去一看,才知道自己是误会了。
庭院里,小小的裴思睿坐在顾景林的怀中,将一根狗尾巴草折成了小狐狸的模样,兴致冲冲地捧到顾景林的面前。
顾景林莞尔一笑,揉了揉他的头,夸奖道:“睿儿很厉害。”
得到夸奖,裴思睿的眼睛亮晶晶的:“睿儿想要奖励。”
“要什么奖励?”顾景林问。
小小的少年抱住了顾景林的脖颈,凑近了:“要母亲亲亲。”
顾景林无奈地笑了笑,亲了一口裴思睿软糯的脸蛋。裴思睿开心极了,可很快,他的笑容便耷拉了下来。
“坏叔叔……”
他慢慢地钻进了顾景林的怀中,奶呼呼的声音嘟囔着。
他记得这个一脸凶相的坏叔叔,有几次他看到坏叔叔偷偷将母亲送回来,然后母亲便好几日不见他,他去问父亲,父亲说是母亲和坏叔叔出去玩生了病,叫他离坏叔叔远些。
他偷偷地探头去看坐在不远处的亭子里的“父亲”,发现父亲对坏叔叔的到来并没有什么反应。
好可怕……
顾景林安抚般揉了揉裴思睿的头,然后将其抱了起来,转身看向尉迟骁。
“你怎么来了?”顾景林问。
尉迟骁看着抱着孩子的顾景林,出乎意料地没有生气,甚至还挤出了个堪称和蔼的笑容,模仿着顾景林的动作揉了揉裴思睿的脑袋。
裴思睿的表情顿时紧绷了起来。
“来看看这儿到底有什么吸引你的。”尉迟骁若有所思地看着裴思睿,“看来,你还是重情。”
顾景林淡然道:“若无事,你便先回吧,你在这儿,睿儿也没法安下心玩乐。”
这次,尉迟骁出奇地好说话。
“行,我先回。对了,我这次来寻你,主要是想同你说件事。”
“什么事?”
“下月十五,我们成亲吧。”
裴思睿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了看尉迟骁,又看向了顾景林。
他虽然年纪不大,但也知道“成亲”是什么意思。
曾经小表妹来他家玩,说想和他成亲,他便去问父亲成亲是什么意思。
父亲告诉他,成亲是能够将两个人系在一起的盛典,就想父亲和母亲一样,成了亲,就可以住在一起,然后成为睿儿的父亲和母亲。
可坏叔叔说要和母亲成亲,那……那母亲难道又要离开他和坏叔叔住一起吗?!
“我不要!”在顾景林回答之前,裴思睿先尖叫着哭了,“母亲不要和坏叔叔成亲!我要母亲和睿儿和父亲回家!不要和坏叔叔走!”
尉迟骁颦起了眉头,正要训斥,裴嘉泽便走了过来,不悦地劝道:“尉迟将军不妨先回,睿儿这几日风寒刚好,受不得惊吓。”
“尉迟骁,别在孩子面前说这种事。”顾景林的脸色冷了下来,“还有,与我谈起成亲之事之前,你还是先想想你承诺的事完成了几分。”
尉迟骁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他想起了曾经给顾景林的承诺,承诺了要与其归隐山林,虽说承诺这东西在他们二人看来本身就可笑,但……他仍愿意相信实现承诺所带来的美好。
“好,这事,等你回来再说。”尉迟骁叹了口气,终是让步了,随后沉沉地看着还在打着哭嗝的裴思睿,“还有,若你喜欢孩子,我们也可以再养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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