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溯暂时还不想搭理他,过了一会儿,关凉又问:“堂主,我们要去往何处?”
又过了一会儿,关凉第三次出声:“堂主——”
“寻芳谷,我母亲住在那里。”白溯硬邦邦扔出一句回答。
“曾经有所耳闻,寻芳谷是龙族居住地中的一处山谷,终年繁花不败,温暖如春。”
白溯不说话。
关凉等了一会儿,问:“堂主打算如何同夫人说你我之间的事?”
“我们之间有什么事?”白溯冷冷道,“我回去便告诉母亲,你是一路跟随我,打都打不走的登徒子。”
关凉叹气,伸手摸了摸白溯的龙角:“我不是登徒子,但确实不会离开您。”
七夕番外
1.
游南和芜枝还在空庭山时,每到逢年过节,游南都喜欢拉着芜枝到人间去走走逛逛。他喜欢热闹,芜枝也愿意陪着他挤在人潮中。
这年七夕,游南一大早便起来了。他亢奋得不行,化了蛇身满山头乱晃,把山上的野兽精怪吓得不轻,随在巢穴中不敢冒头。山上有结界,不受外界影响,缥缈的雾依旧挂在山中。游南抬头看了看太阳,已经高了不少,开开心心游回小屋去找芜枝。
芜枝侧躺在床上,背对着门睡着。床边窗户半开,游南顺着墙把脑袋搭到窗上:“小桃。”
芜枝没反应,游南又叫:“小桃,该起了。”
还是没反应。
游南反思了一下自己,昨晚似乎确实做得有些过了。他支着身子把脑袋伸到床上,一圈一圈盘在芜枝身边,干脆闭上眼睛也睡了,反正到了晚上人间更热闹。
这个回笼觉一直睡到傍晚,芜枝终于醒了。他睁着眼睛放空了一会儿,伸手抚摸一旁的大蛇。游南的蛇吻蹭蹭芜枝掌心,有些痒,芜枝闷闷地笑起来,说话时嗓子有些干涩:“怎么不叫醒我?”
叫了,没醒。
游南借着伸展的势头变了变,伸手握住芜枝的腕子,然后把人拉到自己怀里亲了一顿:“现在醒也不算迟。正好傍晚,我想去逛庙会。”
空庭山附近有一座不大不小的城,既不会人烟稀少太冷清,也不至于像皇城那样人挤人,在戏台前一站,把整条道堵得水泄不通。既然到了城中,那就不能不先吃一顿。这家酒楼是正经酒楼,没有香喷喷的美娇娥,只有包着头巾在桌边穿行的店小二。
恰好二楼有人吃饱了离开,店小二引着他们过去,靠街临窗的位置。游南纵纵鼻尖:“好香。”他们点的菜还没上来,他说的是从街上飘上来的味道。芜枝略微倾身看了一眼,没看到卖吃食的小摊。
他不让游南乱吃东西,游南总觉得腹中饥饿,连带着嗅觉也灵敏了许多。他咽了口唾沫,一口气给芜枝报了好几样要吃的东西。
芜枝自顾自喝茶,敷衍地点点头,买买买,都给你买。
他们在酒楼中吃喝时,白溯与关凉恰巧也在这座城中,只不过是为了捉鬼来的。刑堂中跑了一只鬼,从前也是个苦命人,惨死之后飘荡在天地间吸取了不少痴男怨女的怨气,修为大涨,结果演变成为了得到怨气而故意折磨无辜之人。这鬼实在作恶多端,便被刑堂捉了。
也不知道它是怎么跑出去的,本来也用不着监刑官和堂主亲自出手捉拿,但白溯在刑堂中憋得太久,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出来转转,便带着关凉一道。
那鬼还是人时便生活在这座城中,他们一路追着它来到此地,在城中失去了它的踪迹。鬼魅长于藏匿,一时之间还当真无法寻到它。关凉想着,恰逢七夕,想必会有许多有情人相约同游,按照那鬼的一贯作风,应当不会放过这等良机。
果不其然,在傍晚时分,花灯逐渐亮起时,他们在庙会上将那鬼逮了个正着。事情做完后他们也没急着走,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白溯想要好好凑一凑这人间的热闹。
仙人的气度与凡人差得太多,他们都在身上施了术法遮掩,白溯还嫌不够,在一个小摊上买了两幅面具,一人戴一副。他借着面具遮掩肆无忌惮地打量周围,盯着姑娘们手中攥着的帕子,心说这人间的姑娘手也是巧的,没比织女差太多。
想到这儿,他忽然扯扯关凉的衣袖,关凉微微朝他侧过脸,只听他说:“你说织女到底看上那牛郎什么?”
关凉失笑:“这还真不知道。”
白溯仰头,鹊桥已经架了起来,平白在璀璨的银河中添了一道墨色。他悄然握住关凉的手:“一年一会,我可受不了。”
关凉唇角微翘:“我日日都陪伴在您身边。”
2.
游继头很疼。
七夕到了,他极想同寒松君一起做一些有情人该做的事,牵着手逛逛庙会,看看花灯,送个手帕,什么都好,而不是在这里听拖油瓶哭闹。
瑶池设宴,寒松君赴宴去了,空庭山只剩下这对龙族兄弟。游南牙都没长齐,话也说不清,从早上醒来开始哭,咿咿呀呀不知在说些什么。
游继哄得自己都累得不行也没把弟弟哄好,干脆把这赖皮蛇一样的小龙往碧波潭里一扔,自己回去睡觉了。反正空庭山安全得很,没谁能伤着游南,有结界在也不担心他跑出去。
床上还残留着寒松君身上的冷松香,游继枕着那香味闭上眼睛,没过一会儿,哭声由远及近,最后凑在他耳边。
游继长长叹了一口气,无奈睁眼,将小龙抓在手里颠了颠,游南便变成了个黑衣黑发的小娃娃,如果脸上没有那么多泪痕,也许还要更可爱些。
游继捏捏那白嫩的小脸,头痛道:“你到底在哭什么?今天也没少了你的饭啊。”
游南打了个哭嗝,咿咿呀呀说了一通游继听不懂的话,期待地看着自己的哥哥,发现他没有反应后一瘪嘴又要开始哭。游继实在受不了了,痛苦万分:“你怎么就不能像你白溯哥哥一样?他虽然也不听话,但比起你可好哄多了。”
寒松君回来时被这兄弟俩要拆房的架势吓了一跳,站在门口问:“你俩干什么呢,阿南怎么哭得这么厉害?”
“媳妇儿你终于回来了,这小崽子真折腾人!”游继扔下游南,快步走到门边一把子抱住寒松君,把脑袋拱在他脖颈边告状,“哭了一天了,怎么都哄不好,还不让我睡觉。”
看到寒松君回来,游南哭得更起劲了,那哭声,简直能把一整片坟地的死人都哭活过来。寒松君赶紧拍拍游继的背,而后推开他:“我来哄吧,你去休息。”
若是在平时,游继断然不会把这些事推给寒松君。但他已经努力了一整天,毫无成效,此时头痛欲裂,赶紧关了门跑到碧波潭边把自己沉入水底。
不知过了多久,游继听到寒松君唤他的声音,从水里探出头来。寒松君摸摸他的龙角,柔声安慰道:“上来吧,阿南睡着了。”
他们并肩行至山顶,在那里可以望见天上的无际银河与凡间的连绵灯火。寒松君摸出两坛酒,一坛递给游继。游继喝了一口:“这不像是天界的酒。”
“一位仙友从凡间带上来的,我向他讨了两坛。”寒松君用自己的坛子碰碰游继的,“今日本该与你和阿南一同去逛庙会,既然没去成,就用这坛酒弥补吧。”
游继又喝了几口,忽然侧过头含住了寒松君的唇,同他接了一个酒香四溢的吻。
放开寒松君时,他盯着对方盈着水光的眸认真道:“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什么?”寒松君不自觉舔了舔唇。
“我在想,幸好你不能生。”游继说,“小孩子真折磨人,等游南长大了就让他滚蛋,我同你日日欢好。”
寒松君手一抖,差点把酒坛子抡游继头上:“你喝多了吧!”
游继哈哈大笑,轻轻撞了一下寒松君的肩。
这一坛酒,敬星河,敬晚风,敬身边人。
赶上了!
番外(5)
龙族的居住地是一片独立于世外的灵地,白溯要去的是东边莱洲上的入口。他与关凉行至莱州时都已经有些疲乏,在莱州的茶楼歇了歇。
莱州处在人界与仙界的交界处,许多有些修行的凡人都会来到此处寻求机缘,也有不少散仙喜欢到这儿来淘换些修炼法宝。白溯与关凉混迹其中,听了不少奇闻轶事。
许是近乡情更怯,在路上赶得急,到了莱州休息好后,白溯反倒慢了下来。他拉着关凉在莱州城中走了走,想给母亲与游继的父母买些东西。
他有些惭愧:“这么多年不曾回家,现下总不能空着手回去,太不像话了。”
其实他与关凉已经带了不少天界的好东西在身上,桃园中的蟠桃、药圃中的灵药、彩云织就的锦衣、瑶池水酿的美酒,但白溯仍旧觉得不够。
他们进了一家首饰铺子,两个对首饰毫无研究的简直挑花了眼,看这套也好看,看那套也不错,珊瑚心的很好,琉璃眼的同样不差。白溯纠结得不行,最后是关凉做的决定,用小半袋灵石换了六套首饰,打算回去让她们自己挑。至于游继的父亲,白溯记得他喜欢炼丹,于是挑了一麻袋上好的紫金木当柴。
就这么磋磨到了傍晚,白溯终于觉得该走了,与关凉离开莱州城,在海上化了龙身。他伏低身子对关凉说:“上来吧,龙族回龙族的地界简单,旁的人想进去可没那么容易。”
他载着关凉腾飞而起,速度越来越快,伴着一声悠长的龙吟,海上结界骤然被撕开,白溯一脑袋从裂缝中扎了进去。关凉看着眼前虚影,这才明白为何白溯一定要自己坐在他背上,撕开结界所需要的速度只有龙族才能达到,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赶得上的。
裂缝在他们身后悄无声息地合拢,再回头时,眼前所见已经不再是莱州或是淡蓝的海水,而是只在白溯口中听到过的龙族灵界。
这里的山多为孤峰,泉水自山脚向山峰逆流,溅出的水滴落地便化成香花草叶,再飘落到深潭中,就化作剔透游鱼,再度游入山泉中。
关凉隐隐听到远处传来的龙吟声,听着有些暴躁,白溯解释:“有小龙跑出去玩不回家,爹娘正找呢。”
龙族灵界中的灵力充沛得难以想象,关凉不自觉地在白溯的背上运起功法,白溯察觉到了,慢慢降下速度,尽量飞得平稳些。
寻芳谷是灵界中少有的山谷,过去还需要一些时间。白溯看到一路上的景色与他当年离开时并无多大分别,不禁开始想象寻芳谷中如今会是什么模样,一草一木是否还会和往日相同。
临近时,白溯看到其中一座山峰上的身影,那是他母亲!秀娘遥遥招手,许久不见,只觉得白溯又俊了许多。瞧瞧这秀气的龙角,雪亮光洁的龙鳞,矫健的身姿,真不愧是我的儿。
白溯猛地向前冲去,却忘了背上还坐着个人,关凉没防备,险些向后栽倒。正要撑身坐起时,身下的龙不见了,白溯出现在自己身旁拉住了手腕,就这么向下坠去。
“娘亲!”白溯落在秀娘几步之外,快步走上前扶住了秀娘的手臂。
秀娘“哎”了一声,替白溯理了理散乱的鬓角:“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我可在这里等了你许久。”
“让娘亲久等,是我不对。”白溯没有回答原因,立刻转移了话题,“娘亲,这是关凉。”
关凉抬手向秀娘见礼:“夫人,在下关凉。”
“关大人。”秀娘朝他笑,从前也听白溯提起过关凉,却不知道是一个这么俊的后生,“既然是小溯的朋友,到了这里就当到了自己家,莫要客气。”
关凉没有家,闻言心中一热:“我已经不是监刑官,也不是什么大人了,夫人唤我的名字就好。”
秀娘越看他越觉得喜欢,一手挽着一个带他们回家。
龙族在最初只要有地方盘着就能睡,后来讲究了些,但依然不需要什么高床软枕,住所布置得也比较随心。秀娘住在寻芳谷中的一处天然洞穴中,关凉仔细看了看,这石壁似乎是绿松岩,不是随便哪个破破烂烂的洞穴能比的。
这洞穴大得难以想象,估摸着是他们在刑堂居所的四五倍,厅堂卧房一个不少,相连处悬挂着软云帘做遮挡。
甫一进入关凉便闻到一股异香,浓却不呛,来源是石台中央盛放的一束花。秀娘去给他们拿吃的了,白溯察觉到关凉的目光,解释道:“这是梦蝶花。”
他握着关凉的手碰了碰花瓣,花瓣立刻扇动起来,猛然碎成一群蓝紫色的蝴蝶,绕着花枝飞舞,片刻后重又变成花瓣定住。
关凉赞叹道:“这里当真与外界大不相同。”
“那是自然。”白溯仰起脸,眉眼骄矜,“否则我们龙族也不会居住在此。”
秀娘用寻芳谷中的花草与小银鱼做了羹汤,一人一碗,端上来之后又要去给他们收拾住处。白溯赶紧咽下嘴里的汤:“娘亲别忙,等会儿我们自己收拾,关凉和我睡一块儿。”
秀娘嗔怪道:“又不是住不下,人家第一次来,怎么能和你挤一起。”
关凉忽然感觉大事不好,果然,白溯下一刻张嘴便说:“我们已经一起睡很久了。娘亲,我同关凉好了。”
“咳咳……”关凉呛了一下,险些将肺咳出来。
这话是能随便说的吗?
关凉几乎不敢抬头看秀娘,这才刚来没多久,还在喝着人家做的东西,眨眼间就变成了拐走人家儿子的人。
谁知秀娘只愣了愣,而后轻飘飘“噢”了一声:“那你们等会儿就自己收拾吧,东西都在柜中,要用什么拿出来便是。”
说完她坐到关凉身侧给他顺了顺气:“慢些喝呀,呛着多难受。”
“多、多谢夫人。”
秀娘“噗嗤”一声笑出来:“这么紧张做什么,还怕我怪你不成?你是好孩子,小溯能同你在一块儿,是他运气好。”
后面秀娘说的,关凉虽然听进去了,实际上却没怎么记住,只知道一个劲点头应是。
到了晚间,秀娘拿着他们带回来的东西找游继的爹娘去了,白溯带关凉到了自己住的那间,一同倒在床上。白溯不想动,窝在关凉怀里闭上了眼。关凉愣愣望着顶上有着奇怪刻痕的石壁,揽着白溯的手在他背上一下下轻拍着。
过了一会儿,白溯忽然问:“你在想什么?”
关凉回神,答道:“没什么,只是在想,我们的事,夫人是当真同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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