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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八岁那年家人被害，他孤身一人流落江湖，一心想的便是报仇。但江湖话本中的奇遇并不曾落到他头上，他没有遇到身怀绝技的高人，也不知如何能拜入有名有望的大派，他这一身武艺，是他从地痞流氓的拳打脚踢中，从武行武馆一日一日的陪练中，从跟着镖队走南闯北的厮杀中，一点一滴磨炼出来的。
他辗转了一处又一处，请教了各种各样的人，除了忙于生计，他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是在练武。
所以他没有知己，没有朋友，没有归处。
虽然活着索然无味，但他也并非轻易轻生之人，于是他开始追捕朝廷通缉榜与江湖追杀榜上那些凶恶之人，也不管对方实力的高低，只要是他能找到的，他都会孤身一人一剑去擒人。
或许于当时的他而言，是暗自期待着哪日失手，得一个解脱的。
终于，在五年前，他如愿了。
他在追一个出了名的恶盗时不慎中了对方的暗器，躺在苍云镇外荒郊野岭中等死。
却被因偷了东西，被追逃至此处的梨花儿给救了。
他伤好之后要向她报救命之恩，梨花儿见他死气沉沉的，便说要他替她寻找亲人。
梨花儿是五六岁时被人贩子拐卖出来的，只记得自己的小名叫梨花儿和家乡叫永顺县，其余的一概不记得了。
徐国共有十六个叫永顺县的，暮无归这些年已经找了十四个。
“梨花儿，那...坏人已经知道你在三公庙，也知道你我的关系，眼下还剩两个永顺县，不如你与我一同动身吧。”
暮无归咂摸了一下那两个字，想起些什么，嗯，是挺坏的。
虽然他知道方循大概率不会对梨花儿怎么样，但毕竟他自己当初了了仇怨后也失常了一段时间，何况方循比他还要不正常一些，而且他的恨也好，意也罢，都还没个着落，暮无归也不确定他会做出些什么事来。
听他说起这件事，梨花儿心中更加忐忑起来。
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早已将亲人的音容面貌忘得差不多了，也对找到家乡根本没抱什么希望。
而且如今她还有丐帮的朋友和暮大哥，虽然暮大哥每年只回来一次。
可如今暮大哥竟然真的找遍了每一个永顺县，让她禁不住又生出一丝希冀，可若是找到亲人了，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她的朋友们和暮大哥了。
暮无归见她不说话，偏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抿着嘴，看起来闷闷不乐的样子。
“怎么了，不想去？”
梨花儿扔掉手中的藤枝，“不是，如果帮我找到亲人了，暮大哥打算做什么？”
暮无归看了一眼斗折蛇行的山道，回道：“应该是继续找人吧。”
“找什么人？”
“唔...”暮无归思索了一下，道：“一个仇人。”
他的仇人肯定都是坏人，梨花儿不再继续追问，嘟着嘴说：“那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暮大哥了。”
原来她是在担心这个，暮无归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向她保证：“放心，等找到了你的亲人，我依旧每年去看你一次。”
说着他又想起来恐怕有个变数，又道：“就算去不了，也会给你写信的。”
梨花儿听了果然没那么沮丧了，“那说好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暮无归笑道：“驷马难追。”
“那我们什么时候启程？”梨花儿兴冲冲问道，她在苍云镇待了七八年，不止一次想过要跟着暮无归去闯荡江湖，可暮无归每次都说江湖奔波太过劳累，她还小吃不消，如今终于可以体验一次了。
“我要回杜旺村跟章姑娘说一声，你是不是也要跟你的朋友们告别？”暮无归道。
“对哦，章姐姐还不知道你回来了呢，那你去找章姐姐，我去找小黑和金叔他们，我们明日再出发，怎么样？”梨花儿闪着亮晶晶的眸子仰头问他。
暮无归想了想，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在希冀些什么，同意了她的提议，“那你今晚别回三公庙，明日卯时我在西街口的老地方等你。”
二人说着已经下了山，走至了那条小道上。
“万一遇见他，你就装作还在找我，知道了吗？”
梨花儿点了点头，“知道，代我向章姐姐问好。”
第24章 | 024 旧事
【。】
五年前被梨花儿救下之后，暮无归就在附近的杜旺村置了一处屋子养伤，他当时伤得很重，躺在榻上养了好几个月。
梨花儿当初还只是个八九岁的孩子，煎药做饭之类的一概不得章法，他便让她去镇里雇个人来照顾他，谁知梨花儿为了替他省钱就近从村里找了个姑娘过来帮忙。
虽然每日只是过来给他送饭煎药，时日一长，暮无归也看出了她对自己有意。
他在江湖上奔波了十多年，也曾动过就在此处安定下来的念头。
可在他的伤快好之时梨花儿却说希望他能帮她找到失散的亲人。
于是暮无归第二日便按雇工的价格结清了她这些日子的银钱，让她不用再来了，并委婉的表示自己伤好之后便会离开，归期不定。
谁知那姑娘却退了他多余的钱，也不多说什么，第二日照常过来给他送饭煎药。
暮无归从未承诺过她什么，也曾刻意冷漠相待过一段时间，可那姑娘始终淡淡的，像一涓溪水般，毫无退意的潺潺流动着。
每次送完东西就走，也不会缠着与他说话，或刻意的做些什么引他注意。
但她每次送过来的药都刚好不烫不凉，每次的饭菜里也必定有一碗不显眼的甜汤，暮无归伤好出门之后，不管隔了多久回来，屋内都十分洁净，可以直接入住。
暮无归也曾想过，若是替梨花儿找到亲人之后，她还在等，便娶了她，在此度过余生，也没什么不好。
直到两年前，那青年笑吟吟地将剥了一半的烤地瓜递给他，漆黑的眸子在跳跃的火光下如同荒岭中的鬼火般，幽幽的鼓动着他的心：“我叫方循，你叫什么？”
他那次从锦州回来，再见章姑娘时，便彻底将话与她说开了，他这条命，是生是死，都再不是他的。
他说他往后绝不会娶妻生子，他劝她早日另觅良人，他还将那间屋子落了锁，他从天南地北回来，再也不曾给她和梨花儿带过东西。
章姑娘听出了他话语中的决绝，素来恬静的脸上头一次露出心碎不安的神情，她强忍着泪水，最后只是让他若是回来记得与她说一声，让她知道他还平安。
暮无归不忍拒绝。
暮无归刚到村口，就有人认出了他，笑着跟他打招呼：“哎哟，是暮先生回来啦，上俺家坐坐，喝杯茶去。”
“周伯，许久不见了，我改日再来。”暮无归笑着回道。
“好好好，改日记得来啊。”周伯向他摇了摇手。
暮无归虽然每年只会在杜旺村里待上一两月，但只要他在，村里修井筑仓，搭屋砌墙之类的大小事情，他都乐意帮忙，而且交公款时他还出手大方，所以尽管知道他是个江湖客，村子里大多数人都还是将他当做自己人看待的。
暮无归进村之后又遇见了几个人，都吆喝着喊他进屋坐坐，他一一应过，回了一趟他自己的草屋取了件东西，然后出门拐了几个弯上了几道坡后来到了一处柴门前。
章姑娘父母早逝，她如今与哥嫂住在一处。
他敲了敲门，却并没有人来应，他又试着叫了两声，也不见回应，想来他们应该是去镇里卖货去了。
章家夫妇是做手工陶瓷的，暮无归也认识他们，她嫂嫂曾经还悄悄替她来与他说过亲，是个和善之人。
他自己那屋子久不住人，已经布满了灰尘与蛛网，况且他明日就要走了，也没什么好打扫的，于是他也没再回去，直接跃上了他们门前的一颗柳树，躺着等人回来。
差不多日落之后，他才看见三人有说有笑的漫步回来。
暮无归在人走近之前跃了下来，理衣裳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他这身衣服还是方循的。
不知道他这会儿回没回去，先前他每次出门，都会在当天内回去，也许是怕他逃跑，也许是因为其他。
他出神的瞬间几人已经走近了，章姑娘最先认出他，惊喜地唤了他一声：“暮大哥。”
“章姑娘。”暮无归向他们迎去，“章兄，章嫂子。”
“哎哟，是暮先生回来了，玉芬，赶快进屋去烧水泡茶。”章大哥抖了抖肩上的担子，对身旁的妇女说道。
章大嫂“哎”了一声，便要进屋去，暮无归急忙叫住了她：“不必麻烦了，我是来跟章姑娘道别的。”
章大嫂停住脚步，看了妹子与丈夫一眼，他二人虽然知晓自家妹子对这暮先生有意，却与暮无归并没有过多的往来。
章姑娘闻言将手中的东西交给了章大嫂，对二人道：“哥，嫂子，你们先进去吧。”
二人倒也知晓暮无归不是什么坏人，便没说什么，先进屋了。
他们家因为要烧瓷，所以屋子修得比较高，在一个山坡上，离其他农户比较远，周围颇为僻静。
等看着兄嫂的身影进屋之后，章姑娘先开口道：“后山的紫薇花开得正旺，不如我们去那里走走吧。”
暮无归点了点头。
说是后山，其实只是一个小山丘，并不远，半刻钟就到了。
暮无归还在斟酌怎么开口，章姑娘却先问他了，声音有些落寞：“你刚回来就又要走了吗？”
章姑娘也知道他在帮梨花儿寻找亲人的事。
暮无归点了点头，轻声道：“嗯，这次我带梨花儿一起走，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暮无归知道她定然会伤心，可他们无缘，是已经注定了的事。
第25章 | 025 道别
【。】
果然，章姑娘沉默了许久，再开口时声音已有些哽咽：“虽然两年前我就已经知道不该等了，可我总忍不住想，你的家还在这里，梨花儿还在这里，万一......万一还有机会呢。”
她突然想起五年前在他家帮忙时的事来，那时她哥哥的生意出了些问题，家里欠了不少债，她还是头一次去别人家帮忙做工，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虽然只是做饭抓药熬药这种再简单不过的事。
可她还是出了错，有一次她前一夜帮着描漆睡得晚了些，第二日扇火熬药时坐着无聊，睡意便袭了上来，等她清醒时药已经熬糊了。
那人的伤是渗了毒的，每日什么时辰喝什么药，大夫反复与她交代过，重新熬已经来不及了，于是她只好战战兢兢地端着那碗明显一股糊味儿药进屋去，递给面色苍白的他。
他喝药时她偷偷瞥了他一眼，发现他蹙紧了好看的眉头，他往日喝药从不蹙眉的。
她心惊胆颤的等着他的责骂，谁知他只是接着将她准备的解苦汤一饮而尽，然后低声和她说：“甜汤不错。”
可从今往后，她再也见不到他了。
她靠着一颗紫薇花树干蹲了下去，埋头低声哭了起来。
暮无归只能无言相伴，他无法像承诺梨花儿那样承诺于她，他无心误人，却终归是误了她。
章姑娘没哭多久，便缓了下来，他们无法在一起的事，在两年前她就已经知晓了，如今哭更多的是因为以后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不过再不相见也好，免得哪一次他回来得晚了，她便要胡思乱想一番，他是不是在江湖上出了什么事。
再不相见，他是生是死，是好是坏，她都只当他在逍遥自在。
她擦干了眼泪，扶着树干站起来，轻声道：“暮大哥，那我就祝你和梨花儿一路顺风吧。”
暮无归见她释然，心下也松了口气，他掏出一张契书递给她，道：“这是我那几间屋子的地契，我和梨花儿明日一早就走，这个就交给你处理吧。”
章姑娘接过地契放入袖中，没对此说什么，只是道：“暮大哥，我还有一个心愿。”
“什么？”暮无归问。
“你可不可以抱一下我？”
暮无归皱了皱眉，自从他知晓她的心意之后便时常注意着与她保持距离，这么多年两人往来不少，但几乎连手都没有碰过。
不过他也确实能看出章姑娘眼中的神色已与情念无关，便伸手轻轻揽过了她的肩膀。
章姑娘将头搁在他的肩膀上，闭上双眼细细感受了一下，僵硬的怀抱，波澜不惊的心跳，还不如少时在哥哥怀中舒服。
她正要离开这个冷冰冰的怀抱，却突然听见一声阴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哼，连女人都不要了，你这是赶着要去哪儿啊？”
暮无归将人拉开，看了面色不善的方循一眼，然后低头对章姑娘道：“章姑娘，你先回去吧，就此别过了。”
章姑娘已经跟他告过别，没再说什么，看了看掩在暮色中的来人，便转身离去了。
第26章 | 026 恐吓
【。】
等人走远之后，暮无归才摸了摸鼻子，问了一句废话：“你怎么来了？”
他若真怕方循找来，明明可以今日便走，却顺水推舟地同意了梨花儿的提议，拖到明日。
等人真的来了，他才发现心里悬着的某颗石头落了地，原来他真的是希望他找来的。
而方循看到了他从屋顶上取下来的花，应该知晓他已恢复了内力，却还是孤身找来了。
暮无归忍着没有别开头四处探望，他应该....是孤身一人来的吧？
方循突然向他出手，右手直奔他喉间而来，暮无归下意识的就要举剑格挡，却不止怎的忍住了，任由方循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推至了一棵树干上。
树枝遭到撞击，粉白的花瓣摇曳着抖落了一些下来，洒在二人的发顶与肩上。
方循缓缓收紧了手指，眼见暮无归涨红了脸快要喘不过气时，方才松开了手，粗暴地吻了上去。
暮无归得到了解脱，当下便张着嘴要大口大口的吸气，谁知下一刻又被一双柔软的唇给堵上，他于是只好用力篡夺着对方口中的气息。
方循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吻得格外用力，没一会儿暮无归便尝到了咸味，也不知是谁的唇被磨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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