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害怕
【原来就算是跳江自杀,也不过换来哥哥的缓兵之计。】
耿秋阳害怕了。
他固然痛恨冯冬阳的控制欲,可这并不影响他对冯冬阳的信任。他的信任和冯冬阳的控制欲一样,由来已久,不可撼动。
所以,冯冬阳说贾行希不是好人,那就应该提防着点。
耿秋阳握紧拳头,低声问李主任:“贾常委为什么点名要我去?”
“我估计他也是一时兴起,昨天你不是去他家补课嘛,也许刚刚确定行程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你了,想让你跟着见见场面,表示一下他对你的重视嘛。”
“可以不去吗?李主任,我最近工作有点多,忙不过来。”
“你们科室申请的实习生,明早就到岗。你别担心,黄可林毕竟当了十几年科长了,不会因为你不在就推进不了工作。”
“李主任,我真的不想去。”
“这是陪区领导出差,别人想去还没有机会呢。”李主任古怪地看着他,“你有什么难处?有话就说,别在这儿浪费时间。”
耿秋阳皱紧眉头,硬着头皮说:“我感觉贾常委性格有点奇怪,我和他相处不来。万一我把他得罪了,不是给您添麻烦吗?”
李主任脸色变了,问道:“昨天你去他家里,和他闹冲突了?”
耿秋阳看出他的紧张,意识到他在担心暖阳的项目问题,气势立刻软了几分,低声解释道:“您别担心,我没和他闹冲突,只是和他完全说不上话,感觉他看我不怎么顺眼。”
李主任舒了口气,说:“你误会了,贾常委就是那个性格。我和他是老同学了,他看我也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你也太敏感了点,别人是领导,每天忙得要死,哪有功夫搭理你?让你跟着出差,说白了就是去打杂,我既然全程陪同,就轮不到你和贾常委单独相处。你们这代年轻人太容易多想了,自我意识旺盛。你放轻松点,要把领导当做机会,而不是负担,明白吗?”
耿秋阳推脱不成,反被教育一顿,心里十分憋屈。然而,李主任说的话虽不中听,却有些道理,让他冷静不少。确实,这趟出差李主任也去,轮不到他陪贾行希,他顶多在外围打打杂。就算贾行希不是好人,躲远点不就得了?
耿秋阳心里松动了,却还是不放心,说:“但是……”
“但是什么?”李主任有些不耐烦了。
耿秋阳连忙挤出笑容,说:“上回我跟您说可以喝酒,但是这几天一直胃疼……”
李主任满脸无奈,说:“好了好了知道了,不会让你喝酒的,现在的年轻人真的是,唉。”
耿秋阳不敢再推脱,只得答应下来,走出办公室。
路过产业科时,他见只有周忻冉一个人在,便挪了进去。
周忻冉有些拘谨,站起身和他打招呼。
“我又来找你打听八卦。”耿秋阳不好意思地笑笑。
“你最近蛮有事业心嘛。”周忻冉笑道。
“一条咸鱼罢了,哪来的事业心?”耿秋阳笑了笑,转入正题:“话说,你接触过贾常委吗?对他了解吗?”
“贾常委啊……”周忻冉想了想,“只知道他爱喷香水,挺罕见的。”
“他为人怎么样?”
“还行吧,之前我对接过他秘书,听他秘书说,在他手底下干活挺轻松的,算是个靠谱的好领导吧。他本人也比较低调,不爱摆架子。”
耿秋阳点点头,心里又安定了些,问道:“他没接触过暖阳吧?”
“没有啊,暖阳一直是我们在对接嘛,之前暖阳给区领导做汇报,他也没在场。”
耿秋阳点点头,心想,冯冬阳既然没接触过贾行希,获得的信息大概也只是道听途说。就算贾行希确实不是好人,似乎也没必要专门来害自己?冯冬阳多半是占有欲作祟,犯了被害妄想症。自己并非和贾行希单独出行,也已经和李主任说好不喝酒,应该没什么问题。就算有问题,自己也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作为正当壮年的年轻人,就算打不过,逃总是能逃走的。无论如何,自己已经长大了,应该独自解决问题,如果总是依赖冯冬阳,只会助长他的控制欲。
耿秋阳自顾自地想着,却听周忻冉问道:“我听说李主任找贾常委帮忙,劝区委书记推动暖阳的项目?你是不是就是为这事儿来打听贾常委。”
耿秋阳点点头。
周忻冉说:“那暖阳可能真有戏了,据说贾常委在书记面前说话很管用。”
耿秋阳听了这话,忐忑的心越发沉下去了,心想,管他的,不就是出个差嘛,怕什么。
晚上,耿秋阳收拾出差的行李时,冯冬阳发来信息:「小秋,你一直没回我信息,还在生哥哥气吗?」
耿秋阳叹了口气,回道:「没有。」
「我是关心则乱。」
「我知道。」
「贾行希手不干净,有些不好的传闻,你长得好看,我怕他欺负你,所以希望你离他远一点。」
「行了我知道了。」
「别再去他家补习了。」
「??我想去也去不成了吧?你不是已经找人把我顶了?」
「对不起,你别生气了,我下次不会不经你同意就这么干了。」
「你知道就好。行了我睡觉了,再见。」
冯冬阳输入了好一会儿,最后只回了两个字:「晚安。」
第二天一早,耿秋阳前往高铁站,先与李主任汇合,接着又与几个其他部门的领导汇合,最后等到了贾行希,一行十几个人奔赴成都。
到站后,会议主办方派车来接,一行人又前往酒店。因为耿秋阳是临时增加的人员,主办方没有为他单独预留房间,恰好李主任住了间双人间,耿秋阳便住进了他的房间。
放好行李后,大家集体前往会场,会议准时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
从早上出发,直到会议开始,耿秋阳都没有和贾行希说哪怕一句话,贾行希也没空多瞅他哪怕一眼。
耿秋阳悬着的心彻底跌回肚子里,心想,冯冬阳绝对是被害妄想症。
会议结束后,贾行希约了意向公司谈话,此次成都之行的主要目的,也正是拉拢这家公司到他们区里发展。
见到这家公司老板的第一眼,耿秋阳就吓傻了,不自觉地叫出了他的名字:“郑知与!”
他声音有些大,语气也很笃定,瞬间吸引了全场目光。
“我们……认识吗?”郑知与文质彬彬,举手投足间精英味道十足,朝耿秋阳看过来时,目光沉稳,面带微笑。
耿秋阳尴尬一笑,解释道:“没有没有……您长得和我一个朋友太像了,吓了我一跳……”
大概因为他只是个普通的工作人员,郑知与只笑了笑,没再和他交谈。李主任则有些责备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嫌他丢脸。他也有些尴尬,干脆坐到更偏僻的位置,离领导们远远的。
他偷偷拍下郑知与的照片,本想传给萧雅琪,发送之后却又后悔了,立马撤了回来。
爱情既已成为不可能,又何必去触动情思?
他收起手机,从萧雅琪的求不得,联想到自己的爱别离、冯冬阳的意难平,心情逐渐沉了下去。
说起来,郑知与和卢文屿真的太像了,两个人竟能相像到如此程度,几乎可以说是奇迹。遇到这种奇迹,也是一种缘分吧?耿秋阳有些理解萧雅琪了。如果这世上有个人和冯冬阳长得极像,自己也会想要和他接近吧?
等等,真的会吗?
不会吧。
不会吗?
不会!绝对不会!
耿秋阳试着想象自己和冯冬阳以外的人亲近,当即打了个哆嗦,自己把自己吓到了。
他根本不能接受和别人亲热。无论对方长什么样,只要不是冯冬阳,就不行。
他叹了口气。
世间芸芸众生,为情所累本是常事,可他好像格外累一些。什么替身、出轨、移情别恋、海王……对他来说,这些戏剧化元素通通遥不可及。他的爱情单调又沉重,像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从前他困于这座大山之中,不见外面的世界,如今他想逃离,却又不得不爬到山顶,跳下万丈悬崖。
此等绝境,全因他的爱情太过完美,却又不该发生。
人人憧憬两情相悦、坚定不移的爱情,可这样的爱情轮不到他们,却偏偏发生在一对亲兄弟身上。
上天跟众生有仇吗?还是说,上天是一个邪恶小孩,把众生当做蚂蚁,热衷于画一个圈圈,看他们到处寻觅却四处碰壁?
越是想这些事,耿秋阳的情绪越是下沉,浑身的力气似乎也被抽走了。他支着下巴,面无表情地听领导们谈判。结束时,他按李主任的要求,给众人拍摄合照,发给负责采编信息的同事,方便对方在政府网站发布工作动态。
当晚,自然有场饭局。耿秋阳心情阴沉,疲惫至极,向李主任请假。李主任虽然不爽,却还是尊重他的意愿,没有勉强,也没有批评,放他回酒店休息了。
回酒店后,他躺在床上刷视频,越刷越烦躁,打开电视剧看,却又看不进去。他无计可施,干脆早早洗漱、上床睡觉。
即将入睡时,手机突然震动一下,冯冬阳发来消息,问他:「小秋,你在哪里?」
他没有问“在干嘛”,没有问“回家了吗”,而是直接问“你在哪里”。
耿秋阳悲伤地笑起来,回道:「哥,你是不是知道我没在家。」
冯冬阳沉默了。
也不知怎么回事,耿秋阳突然福至心灵,想起了隔壁邻居家密码里的“0620”,同时回忆起那扇大门似乎安装了电子猫眼。
怪不得冯冬阳知道他没在家。
原来就算是跳江自杀,也不过换来哥哥的缓兵之计。
耿秋阳默默流出一行泪,嘴角却高高扬起,直至笑出了声。他敲打屏幕,问道:「哥,你租的房子密码是970620吧?家里用了我最喜欢的装修风格,对吧?」
这句刚一发送,冯冬阳的电话就过来了。
耿秋阳挂断,把他的号码拉黑,回到微信里对他说:「哥,你怎么就那么有自信?你从来没担心过把我越推越远吗?」
说完,他把冯冬阳拉黑了,接着手机一丢,倒头睡觉。他蜷成一团,仿佛想自己搂住自己。
很快,一个陌生号码打了过来。耿秋阳接起来,听到冯冬阳一声低沉压抑的“小秋”。大概这是他的工作用手机号。耿秋阳烦躁地挂掉,干脆把手机关机了。他独自体会着过往的沉痛和未来的绝望,抛弃了当下,陷入似浮似沉的梦境。
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之间,房间门被推开了。李主任站在门口,不知说了什么,随即,贾行希回了他的话,两人似乎在商量事情,也似乎在道别。
耿秋阳觉得自己应该醒过来,跟领导打个招呼,但他实在不想回到现实世界,于是,他虽然在梦里多次命令自己醒来,醒来后却仍身在梦中。一个一个梦交叠着,每个梦里都有冯冬阳,有他的温柔,也有他的霸道,有他的执着,也有他的脆弱。耿秋阳逃不出这些梦,也不想逃,于是越陷越深。
房间里响起些许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传来关门的声音,屋内安静了。耿秋阳的精神随之一沉,彻底睡了过去。
无数梦境错落交织,最后坍塌向一个噩梦。
梦里,他和冯冬阳跪在耿建国面前,四周白花花、空荡荡,只有一张病床,突兀地立在无垠的空间里。床上躺着的,是冯夏萍。
耿建国揪着冯冬阳,要打,耿秋阳立马扑到冯冬阳身上挡着。耿建国一脚踹开他,接着一拳揍向冯冬阳。
“你毁掉了我的儿子,伤害了我的老婆。”耿建国对冯冬阳说。
他还说了许多更难听的话,耿秋阳却听不清了,只看到他狰狞的面孔,丑恶得不像自己的父亲。他开始流泪。冯冬阳原本面无表情,看到他流泪,表情就碎了,要过来抱他,却被耿建国拦着,继续朝死里打。
耿秋阳崩溃大哭,大声喊“哥”,又喊“老公”,却毫无办法,只有跪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爱情被人贬低,自己的人生被全盘否定。
突然,身后隐约出现一道门,传来敲门声,似乎有人要来救他,在门外大声喊“宝宝”。
耿秋阳擦擦眼泪,马上起身,朝那扇门跑过去。
刹那间,浓重的黑暗压住了苍白无垠的空间,现实的黑夜出现在意识里,耿秋阳猛地睁开眼睛。看清眼前的现实后,他浑身一僵,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出现在眼前的场景,竟比噩梦还要恐怖——旁边床上的人不是李主任,而是贾行希。对方的眼皮照常挤在一起,看不出他的神色,但毫无疑问,他正在看耿秋阳,而且似乎已经看了很久。他赤裸全身,盘腿坐在床上,见耿秋阳醒来,就淡定地扯过被子,盖住了下半身。
耿秋阳刚刚逃离噩梦,本想大口喘喘气,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得不敢呼吸。他瞪着贾行希,没敢动。他偷偷调整呼吸,勉强镇定下来后,才察觉到房间门正被疯狂地砸,就像梦里那扇门一样。
耿秋阳翻身坐起,摸了手机放在口袋,接着下床去开门。他小心翼翼,全程不敢背对贾行希。而贾行希像个得道妖僧一样,竟一句话不说,淡定无比,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耿秋阳汗毛倒竖,憋着一口气,面朝贾行希,倒退到门边,然后猛地转身,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冯冬阳。
耿秋阳看清他的脸后,突然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像溺水的人终于上了岸。他走出房间,反手关上了门。
他想一头扎进冯冬阳的怀抱,叫他哥,甚至叫他老公,最好再流两行泪,把自己的痛苦和刚刚经历的恐怖全部告诉他,接受他的安慰,享受他的保护。
冯冬阳一头的汗,神情却是镇定的。他看出了耿秋阳的情绪,眉头紧皱,问道:“出什么事了?”
耿秋阳没答,他就推开耿秋阳,要朝屋里闯。
耿秋阳拦住他,说:“没事。”
这两个字的语气之冷,连耿秋阳本人都难以置信。如此跳跃的一颗火热的心,怎么会驱使人说出这么冰冷的两个字?
冯冬阳显然也被他震到了,一时没有动作。半晌后,他似乎看透了耿秋阳的心思,换了个温柔的语气,说:“要抱吗?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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