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6月21日,耿秋阳和冯冬阳意外发生性关系。
2015年6月21日,一对兄弟开始了持续4年的恋爱。
绝望席卷了耿秋阳,像窗外的雪,铺天盖地。
他怕回忆,尤其怕回忆2015年6月21日。他迅速装好火车票,放进盒子,把箱子塞回床下,接着独自躺回床上,裹紧被子。
他命令自己睡觉,可冯冬阳的脸总是浮现在脑海,阴魂不散。
他皱紧眉头,用力闭着眼睛,身体蜷缩成一团。
回忆渐渐远了,缥缈起来,化为梦境。
冯冬阳的声音遥远却清晰。他说:“小秋,我一直喜欢你。”
耿秋阳很困惑,抱着被子懵懂地看他,问:“‘一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冯冬阳没回答。
耿秋阳酒还没醒,有些晕,也有些兴奋。他拽住冯冬阳的手,好奇地问:“我们变成恋人了吗?等我到了北京上学,你会做我男朋友吗?”
冯冬阳惊喜地望过来,说:“当然。”接着又问:“你喜欢我吗?”
耿秋阳更加困惑,思考了好一会儿,答道:“我不可能不喜欢你吧?”
冯冬阳凑过来吻他,说:“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耿秋阳突然不安起来,说:“我一直以为我们本来就会永远在一起,不是这样的吗?”
冯冬阳连忙揽他入怀,说:“是,是这样,我们就是会永远在一起。”
耿秋阳眷恋地搂住他的脖子,闻他身上的气味,突然说:“所以我们是同性恋。”
冯冬阳没答话,片刻后,说:“小秋,你可以……可以叫我……叫我一声老公吗?”
寒冷悄无声息地渗入梦境,耿秋阳深吸一口气,把身体蜷得很紧。
方才的他没有勇气回忆,此时的他却想用力抓紧幻景。
可那一方梦境终是越飘越远,现实以压倒之力朝他袭来。
他感到有人在摸他的额头,跟他说着什么。他没听清,也不想听清,固执地沉睡着,企图找回消逝的美梦。末了,有人朝他嘴里喂了什么东西,接着渡来一口温水。
那瞬间,他闻到了梦里人熟悉又美好的气味。他抬起手,握住那人冰凉的手腕。他似乎流泪了,即便微微睁开眼睛,视野也是模糊。他很着急,很不安,很恐惧。他松开握着的手腕,抱住自己的膝盖,呢喃道:“老公,你不要我了吗……”
说完这句,他再一次陷入沉睡。梦中的他茕茕孑立,于无边的黑暗中呼唤爱人,可那美好的幻境却再没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渐渐感到一阵温暖。有人打开了他蜷缩的身体,躺在他身侧,拥住了他。
他把这当成梦境,连忙迎过去,沉进那温暖的怀抱,呼吸那令人眷恋的属于爱人的味道。
无边的黑暗消退了,他的呼吸逐渐安稳。
陷进安稳睡眠之前,他听到爱人在自己耳边说话。
那语气渗着浓浓依恋,可即便那样浓的依恋,仍旧没能遮住深处的破碎与伤心。
“宝宝,是你不要我了呀。”
爱人如是说道。
第5章 惨白日光
【你有冬阳这么一个哥,是好还是不好?】
醒来时,床上只有耿秋阳一人,厚厚的被子闷得人透不过气。
耿秋阳闻到自己身上的汗臭味,烦躁地把胳膊伸出被子。
“哎,醒了?快把手缩回去,身上有汗,别再着凉。”
冯夏萍出现在视野里,接着,冯冬阳也过来了。
“你哥非不让我给你加被子,我没听他的,还是给你加了一床,你看这不好多了吗?”冯夏萍一边说,一边把耿秋阳的胳膊按进被子,“哎呀,手腕都这么细了,这怎么能行啊。”
冯夏萍摸着他的手,眼睛突然红了,说:“先前一个人在重庆,发了那么多天烧,真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
耿秋阳本来很烦躁,看到冯夏萍这个样子,心里却是一酸,不敢耍脾气,乖乖安慰道:“妈,我没事,这么年轻能有什么事。”
冯夏萍叹口气,说:“好在你哥要去重庆了,你就不是一个人了。”
耿秋阳心里一梗,无话可说。
“你哥给你做了两回检测,都是阴性,估计是因为之前阳了,免疫力还没恢复,昨天在外面着了凉,就发烧了。这些天别出门了,外面可冷了。本来中午小姑他们要过来吃饭,你一病,我也没让他们来了,这几天我们都陪着你,把身体养一养。”
冯夏萍一边叹气,一边起身,说:“我去做饭了,你哥陪着你,你多喝点热水,听话。”
目送冯夏萍离开,耿秋阳长舒一口气。然而,目光转向冯冬阳时,气又重新在胸口郁结起来。
“你昨晚进房间了吗?”他问。
冯冬阳点点头,有些失神地望过来,眼神聚焦后,又撇开头,露出一个有些悲伤的笑容。
“进来干嘛?”耿秋阳质问道。
“你发烧不舒服,哼哼来着,还打喷嚏,我担心你,就进来看看。”
“真的?”
“假的。”冯冬阳回答得干脆利落,“我说我想你了,你信吗?”
耿秋阳咬住嘴唇,忍着心里翻腾的情绪,死死瞪着冯冬阳。要不是身上没力气,他一定会起来再打冯冬阳一巴掌。
冯冬阳没看他,把一个插着吸管的保温杯放在床边,说:“有事叫我。”接着便离开了。
几乎在他关上门的一瞬间,耿秋阳的眼泪就下来了。
他什么都记得。那些梦里的、似梦非梦的,他全都记得。
他翻了个身,面朝墙壁,胡乱擦掉眼泪,拿出手机,若无其事地刷抖音。
夸张的快乐和海量的信息掩盖了他的情绪,他深呼吸了一下,重新披起冷淡的外壳。
有好友发来新年祝福,是萧雅琪,也是冯夏萍口中郑阿姨介绍的女孩。
「新年快乐!回家的感觉怎么样?」她问道。
耿秋阳答:「窒息。」
萧雅琪发来一个哈哈大笑的表情包,接着发来一张迪士尼的照片,表示她玩儿得很开心。
「你肯定被催婚了。」她说。
「是的。我妈说你很会做饭,我要是和你在一起就不会变瘦了。」
「???我是刚开始试着做饭,怎么传到你妈嘴里就成很会做饭了。」
「郑阿姨可能做了多余的加工。」
「实话说,你妈真的有点神,你一个男的,才25岁,干嘛急着催你找对象啊。」
「我妈不是希望我找对象,只是希望我找个免费保姆。」
「扎心了老铁。我妈也不是希望我找对象,只是希望我凭空拥有房和车。」
「太好了,我既没有房也没有车。」
「太好了,我也没什么保姆技能。」
耿秋阳笑了起来。和萧雅琪聊天,总是能让他放松。萧雅琪知道他是gay,而且是她自己凭借一双火眼金睛看出来的。耿秋阳至今都不明白她是怎么看出来的,也许她只是胡乱猜测,而耿秋阳的凝固与尴尬则坐实了她的猜测。
她起初非常兴奋,表示自己腐了十几年,终于拥有了第一个gay蜜。后来她发现耿秋阳对女孩子感兴趣的一切都不感兴趣,对帅哥也不感兴趣,甚至对脱单都没有兴趣。她吐槽他没有发挥一个gay蜜该有的作用,并且质疑他弯得不彻底。
“弯不弯只是一个标签罢了,感情不看这些。”耿秋阳是这样说的,因而被萧雅琪贴上“文艺青年”的标签。
萧雅琪是个很有边界感的人,习惯有话直说,但从来不朝深处说,对于耿秋阳不想回答的问题,也会识趣地带过,是个交往起来很舒服的女孩儿。
耿秋阳在重庆既没有同学,也没有亲人,和同事也谈不上交情,放眼望去,就只有她这一个朋友。
「你在外面玩儿注意防护,穿暖和点,刚康复了免疫力都很差,我昨天有点着凉,今天就发烧了。」耿秋阳说。
「啊,那你好好吃药,多休息。你都生病了,爸妈应该不会再催婚了吧?额,还是说催得更狠?」萧雅琪发了个熊猫头表情,又说:「话说,你不是有个哥?难道不能帮你分散下火力吗?」
「不能,他的人设是孤身奋斗发财致富光宗耀祖。」
「6。」
耿秋阳没再回复,聊天便自然地结束。他又打开抖音刷起来,以逃避思考。
他喝完了保温杯里的水,嗓子有些干,有心喊一声“妈”,却怕进来的是冯冬阳,便忍着渴,没喊人。
临近中午,有人端了碗面片汤进来,却是冯夏萍。
耿秋阳猛然感到一阵失落,条件反射似的。他端过碗,问:“我哥呢?”
“别总粘你哥了,”冯夏萍说,“他担心你的身体,昨晚陪了你一晚上也没合眼,刚刚在沙发上睡着了,我没忍心叫他,让他睡吧。”
“做鱼香肉丝和腰果虾仁了吗?”
冯夏萍笑起来,“做啦,做啦,他醒了就起来吃。”
耿秋阳点头,这才开始吃自己的饭。
耿秋阳爱吃面,生病的时候尤其爱吃清淡的汤面。先前在重庆阳了七天,天天都想这一口,今天总算是吃到了。
冯夏萍起初微笑着看他吃饭,看着看着,却突然叹出一口气。
耿秋阳瞬间觉得嘴里的饭不香了,抬头望过去,问:“怎么了,妈。”
冯夏萍拍拍他的腿,“妈有时候想,你有冬阳这么一个哥,是好还是不好?”
耿秋阳不说话了。
冯夏萍的目光变远了,仿佛望回很久之前。
“你出生的时候,你哥不喜欢你,因为你总粘他,打扰他玩儿,”她款款道,“但是你笑起来好看,哭起来招人疼,你哥和我们一样,舍不得责怪你,忍不住地惯着你。后来我眼见他越来越喜欢你,心里很高兴,都是因为有了你,他对这个家才有归属感。但是我没想到,你长大以后,他对你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妈妈看到他对你好,很放心,可又怕你太依赖他,他终究没办法管你一辈子啊。”
耿秋阳感觉自己被反复扎了很多刀,而这些刀由冯夏萍刺过来,更是锥心的痛。
“我哪有依赖他?”耿秋阳哑声道,“我大学毕业就离开北京了,三年多没见他,不是过得好好的?”
冯夏萍摸摸他的头,苦笑道:“你过得好不好,妈看得出来。”
耿秋阳被亲生母亲戳穿伪装,心里抖得厉害,鼻子发酸,好不容易才忍住眼泪,勉力扬起一个笑容,说:“我确实过得挺好啊,工作规律,又稳定,都没怎么受疫情影响。”
“你从小就没什么朋友,成天围着你哥转,”冯夏萍用最慈祥的面容,披露着最残忍的事实,“到重庆去,孤零零一个人,心情不好的时候,遇到难事的时候,尤其像现在这样生病的时候,怎么熬啊?你是最需要哄、最需要疼、最需要帮忙的,妈妈不在,你哥也不在,你觉得妈妈能相信你过得好吗?”
耿秋阳想反驳,可任何反驳,在铁一样的事实面前,都显得无力。他只得安慰道:“妈,你也把我说得太可怜了,我还是有朋友的,而且哥不是要去重庆吗?我在重庆就有亲人了,你别担心了。”
“你哥总不能管你一辈子吧?”
耿秋阳笑道:“我知道了,妈,你在拐着弯催婚。”
冯夏萍却没笑,说:“妈妈只是除了催婚,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其实婚姻哪能彻底解决问题呢?你哥的亲爸,当初和我结婚的时候,多好的一个人,结果说学坏就学坏,跑去酗酒、吸毒,还搞得自己丧了命。我和你哥孤儿寡母,遇到了你爸,日子才好过了些。可话说回来,遇到你爸,就能一辈子安稳直到死吗?谁也不敢保证。人世间,根本没有稳当的东西。”
“妈,你怎么了啊,我都听不明白你的意思了。”耿秋阳勉强微笑着,晃晃冯夏萍的手臂,意图撒娇。
冯夏萍握住他的手,摩挲他的手心,说:“妈妈就是希望你能努力。在工作中要努力,如果干了几年,觉得自己不适合这个工作,就辞了,去做你想做的事。考上大城市的公务员虽然不容易,可你要是干不下去,也没道理勉强。你别怕你爸阻挠,妈妈会替你说话的。总之你要努力,做自己想做的事,坚持干下去。在生活上也要努力,闲暇时候多培养兴趣爱好,多出去认识朋友,周末要去过夜生活,像个年轻人一样。遇到喜欢的女孩子,要主动追求,被甩了没关系,受伤了也没关系,振作起来,继续努力就行。自己的人生要自己摔打出来,妈妈就是这个意思,你明白吗?”
耿秋阳喉头发苦,点了点头。
冯夏萍怜爱地看着他,说:“妈妈年龄大了,一说起来,话就越来越多。妈妈还有几句想说,你还能听吗?要是嫌烦了,妈妈就不说了,出去给你哥热饭去。”
耿秋阳摇摇头,“你说吧,妈。”
冯夏萍便压低声音,说:“你跟妈妈说实话,你和冬阳,是不是有什么矛盾没说开?”
耿秋阳一愣,没敢接话。
“昨天你发那么大脾气,妈妈始终想不明白。你哥是最了解你的人,怎么会和你说了几句话,就把你惹生气?还气成那个样子?”
耿秋阳不敢与她对视,偏头看着墙面,胡诌道:“我前段时间工作不太顺,心情不好,回来又被催婚,就有点堵得慌。我哥没惹我,是我想撒气,冲着你们撒出来了,就像释放压力一样。是我太不成熟了,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冯夏萍点点头,有些迟疑地说:“你离开北京,不是在和你哥闹矛盾吧?”
耿秋阳连忙说:“怎么可能?我离开北京是因为北京的公务员不好考啊,和我哥没见,还不是因为疫情?而且他工作本来就忙。”
冯夏萍点点头,“妈妈相信你们的感情不会变,但就害怕你们闹冲突,比如喜欢上同一个女孩子之类的。”
耿秋阳笑道:“妈,你想象力也太丰富了。”
冯夏萍也笑了,语重心长地说:“回了重庆,和你哥相互照应着,但自己还是过自己的,别一直粘着他,知道吗?要找到自己的事业,建立自己的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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