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们只做兄弟,那一定是最让人羡慕的兄弟,是可以相与为一、生死与共的兄弟。
可他们偏偏想做爱人,于是犯下罪孽。
于是,他们连兄弟也做不成了。
“宝宝,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一定都是我的错,”冯冬阳的眼眸流溢着深不见底的情愫,“宝宝,再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让我爱你。”
耿秋阳听到那声“宝宝”,又听到那句“让我爱你”,心里难过极了。他急促地呼吸,可能因为情绪太过激烈,他胃里猛然一阵不适。
“怎么了?”冯冬阳察觉到不对。
话音刚落,耿秋阳推开他,扑到马桶边吐了起来。
耿秋阳感觉自己快死了。每次觉得已经吐完的时候,胃里总是再一次翻江倒海。吐到最后,他嘴里一阵苦味,似乎胆汁都吐出来了。
冯冬阳不吭声了,轻轻抚着他的后背,眼里的情绪逐渐沉淀,重回幽静深邃。
突然,门外传来叫喊声。
“秋阳!秋阳你在吗?”
似乎是卢文屿的声音。
“你看看隔间里呢,挨着看一看!”有个更远的女声传过来,是萧雅琪,大概正站在卫生间门口。
耿秋阳瞬间清醒了,站起身,拉住冯冬阳的手,无声地摇头。
他不在乎陌生人听到他大喊“我脱光了给你操”,但他在乎被朋友知道自己和亲哥锁在同一个厕所隔间——他害怕被怀疑,害怕罪行被揭露。
冯冬阳与他恰相反,十分淡定。他整理好着装,又给耿秋阳整理裤子。
“小秋,你知道吗,”他看着耿秋阳的眼睛,“人们一般不会怀疑一对亲兄弟,会有除了兄弟以外的关系。”
他冷静地说着残忍的话,轻描淡写地把他和耿秋阳划进“非一般”的行列。
耿秋阳知道,他一定是故意说这样的话。他在逼自己接受现实。
可是,现实这种东西,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接受的啊。
激荡着的情绪纷纷褪去,只剩一团浓重的委屈,在耿秋阳心间缓缓化开。像一滴墨汁,染黑一池清水。
冯冬阳打开了门。
卢文屿刚好走过来,看到门开,连忙凑近,接着“啊”地叫了一声。
“在吗?”萧雅琪在门外喊。
“在!”卢文屿应了一声,看看耿秋阳,看看冯冬阳,问:“这是怎么了?”
“他吐得厉害,我刚好在卫生间,过来给他拍了拍。”冯冬阳说。
“哦,你是他哥,我知道,他说过。”
冯冬阳点点头,扶着耿秋阳朝外走,说:“他酒量还行,但是胃没那么好。”
门口遇到萧雅琪,冯冬阳又解释一遍,萧雅琪也没有任何怀疑,甚至感叹道:“有个哥真好。”
耿秋阳一句话也说不出,干巴巴地望着身外的人与事,像瘪了的气球,像晒干的浆果,像冻伤的玫瑰花。
萧雅琪凑到耿秋阳面前,仔细瞧了瞧,说:“秋阳,你脸色好差,之前就算喝吐也没见你脸色这么差啊,是不是生病了?”
“他前几天发烧来着,可能没好利索。”冯冬阳说。
“我们工作区域有间休息室,要不要先过去躺一下?我给他倒杯热水。”卢文屿凑过来摸了摸耿秋阳的额头。
冯冬阳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把耿秋阳揽到自己身边,说:“不用,我送他回去,你们继续玩儿。”
先前听到这样心怀叵测的话,耿秋阳总会附以冷笑,可现在,他却笑不出了。他仿若置身事外,眼睁睁地看着萧雅琪说:“太好了,那我就放心了,交给你了。他今天是陪我来的,搞成这样,真是不好意思。”
冯冬阳摆摆手,示意没事。
于是,耿秋阳就这样跟着冯冬阳离开了酒吧,没有任何人,怀疑他们的关系。
作者有话说:
下章预告:分手。
第9章 决断
【世上有那么多光,偏偏无法把他照亮。】
冯冬阳说得对,人们不会怀疑一对亲兄弟,会有除了兄弟以外的关系。
可是,这份“不怀疑”无法给耿秋阳任何安全感,只让他感到更深的绝望。
因为“不怀疑”,意味着“不应该”。
出了酒吧,已是凌晨一点。
深夜的城市像病了一样,仿佛一片荒野中了黑夜的毒,长出钢筋混凝土的肿瘤。
耿秋阳想起三年前的分手。那也是个深夜,北京也是这样,冷冰冰、病恹恹,容不下他的爱情。
其实严格来讲,那只是他单方面的分手。可即便是单方面的,他也分得极不容易,花费了整整一年,犹如断骨抽筋、剥皮去肉。
一切始于一个女人。
她叫苏倩倩,是冯冬阳的学妹,与他合伙做外贸生意,一起捞到第一桶金。
喜欢冯冬阳的女人不少,苏倩倩是其中最特别的一个。
她了解冯冬阳,懂得蛰伏,懂得运筹帷幄。
所以她首先攻略的,是耿秋阳。
耿秋阳那时还活在冯冬阳缔造的童话爱情里,对外界不感兴趣。可苏倩倩有本领,硬生生地闯入他的生活。
她会在冯冬阳加班的时候,约耿秋阳吃饭。她总是有求于耿秋阳,比如帮忙要某位教授的联系方式,帮忙联系学生会,帮忙建立校园团购群……说出请求后,她还会加一句:“冬阳很拼,我不能拖他的后腿。”耿秋阳便自然地觉得自己是在帮冯冬阳,越来越拒绝不了她的请求。
后来,她开始拎着食材上门做饭。“老家给我寄的鸡鸭,我一个人吃不了,听冬阳说你不会做饭,刚好我做饭,咱们一起吃。”她总是这样解释。
她成为了耿秋阳唯一的朋友。
终于有一天,她向耿秋阳讲述暗恋心绪,请求他帮忙追求冯冬阳。
耿秋阳心里炸起惊雷,脱口而出:“他是我的。”
“嗯?”苏倩倩没听懂他的话,“他是你的?”
耿秋阳猛然愣住,半晌没答话。
“他是你哥?”苏倩倩说,“我知道啊,他对你最好了,所以这不是让你帮帮我嘛,你要是肯帮我,我肯定能攻略他!”
耿秋阳想解释,却说不出话来。直到这时,他才切实地明白,自己的爱情是多么见不得人。
他一直活在冯冬阳编织的美梦中,没察觉到自己面前摆着潘多拉的魔盒。
等他察觉时,苏倩倩已经掀开了盒盖。
从此,耿秋阳的目光不再局限于自己的爱情,而是看向身外,并对外界的一切反应保持高度敏感。
他发现邻居们知道苏倩倩,以为她是冯冬阳的女朋友。
“你嫂子没来给你们做饭吃吗?”邻居是这样问的。
而耿秋阳呢?他当然没办法说:“她不是我嫂子,我才是她嫂子。”
他渐渐发现常人很容易就做到的事,他全都不能做。就连普通的同性恋,都比他自由得多。
那段时间,冯冬阳的生意正在扩张,每天没黑没白地忙碌,没能体会到耿秋阳的真实情绪。他以为耿秋阳的不开心源于吃醋,因此更加疏远苏倩倩。苏倩倩沉得住气,越发不表白。冯冬阳不想这样不清不楚,干脆约她出去,挑破所有窗户纸,郑重其事地拒绝她。
耿秋阳也不知脑袋抽了哪根筋,非要跟着去。
于是就看到冯冬阳和苏倩倩以“是否应该交往一下试试看”为辩题,大战三百回合。冯冬阳找遍所有论据,却没办法简单地说一句:“我有爱人了,就在我身边。”
最终,冯冬阳为了与苏倩倩划清界限,放弃了正在扩张期的公司,两人分道扬镳,老死不相往来。
可是一切已经迟了。潘多拉的魔盒已经打开,耿秋阳已经开始变了。
变化很快波及到床上,耿秋阳无法享受性爱了。
冯冬阳一脱衣服,他就想:这是我哥。随即想:我们是同一个妈。
等冯冬阳压住他,他会想:哥哥怎么会对我有欲望?他不正常。
等冯冬阳插进来,而他抑制不住地呻吟出声,他会想:我比哥哥更不正常。
他承受的不是纯粹的道德煎熬,而是一种极度复杂、极其强烈的自我怀疑。
终于,他向冯冬阳提出分开。他舍不得提“分手”,委婉地说:“哥,我们能不能分开住一段时间?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冯冬阳生气了,不是因为他想分开,而是因为“哥”这个称呼。
“你为什么不叫我老公?”冯冬阳质问他,“又不是在外面,你为什么叫我哥?”
“最近做爱,你也不喊我老公,你在想什么?”
“你是不是接触外面的人了?他们跟你说什么了?”
“当初真不该让你认识苏倩倩,她打扰了你。全怪我,我掉以轻心了。”
耿秋阳什么都没说,冯冬阳却提出一连串问题,问题的关键词是“外面”。
耿秋阳懂了。原来他这些天经历的迷茫与纠结,冯冬阳都经历过。
冯冬阳在乎他们的兄弟身份,也在乎外人的看法。比谁都在乎。
与耿秋阳不同的是,他已经做出选择。他选择逃避,恍若不知地迎向深渊。
这选择是什么时候做的?是不是2015年6月21日的夜晚?那一晚,冯冬阳吻住18岁的耿秋阳,心里暗暗下了决断吧?
可那时候的耿秋阳,什么都不懂啊。那个时候,潘多拉的魔盒还盖着。
耿秋阳陷入更深的自我怀疑。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冯冬阳养大的宠物,被拉着坠入深渊,还沉迷不悟。
他无法承受这一切。
他不再与冯冬阳沟通,直接搬离出租屋,回宿舍住。
正是从这时开始,他看清了冯冬阳的真面目。
冯冬阳疯了。
他在耿秋阳的宿舍楼下堵人,堵到以后,不分青红皂白地拉上车,带回出租屋,锁在卧室里。
他质问耿秋阳爱不爱自己,而无论耿秋阳怎么答,结果都是一样——做爱。
冯冬阳喜欢在抽插的时候说情话,颤抖地摸耿秋阳的脸,好像生怕他消失。他总是越插越狠,越操越猛,永不知足。耿秋阳若是流泪,他就露出心痛的表情。但他不会手软,只要耿秋阳不喊老公,他就变本加厉。
这一次又一次的征服并没有增多或是减损两人之间的爱。
但却真实地增加了两人的痛苦。
耿秋阳想离开了。
他做了决定,决定和哥哥走不一样的方向。
恰在这时,他升入大四,父母不断催他考编制。他以此为契机,暗暗决定离开北京。他拿出高三那股学习的劲头,努力复习。
确认录取的那一天,他仿佛重获新生。冯冬阳看到他通过考试,马上筹备去重庆的事,耿秋阳拦住他,平静地提了分手。
冯冬阳像看笑话一样看着他,根本不相信他会分手。
而他只用一句话就击溃了冯冬阳。
他说:“我不想再和亲哥谈恋爱了,我想做正常人。”
他敞着魔盒的盖子,把里面的恐怖,亮给冯冬阳看。
那之后的事就简单了。
他们刚好遇到三年疫情,见面变得困难。渐渐地,冯冬阳收敛了占有欲,表现得和从前一样。他开始做梦,以为一切都不曾变化。
耿秋阳大多时候根本不搭理他,偶尔忍无可忍,会反击一句:我们已经分手了。
这时,冯冬阳就说:我没有同意分手,从来没有。
他确实从未同意过。
他说,如果耿秋阳不喜欢他了,他一定主动离开,可耿秋阳还喜欢他,他就绝不接受分手,他要让耿秋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某个角度来讲,耿秋阳很佩服他,总是可以把自己的形象塑造得深情,甚至是苦情,仿佛他是无私的。
无私?如果没记错,2016年6月21日,高中毕业的耿秋阳酒后虽然有些粘人,但绝没有提出做爱这么荒唐的要求。是冯冬阳主动吻他、摸他,把他弄得动情后,向他表了白。这算是无私吗?这简直自私到了极致。
每思及此,耿秋阳就对冯冬阳涌起一股冷静的恨意。可奇怪的是,这恨意并没有覆盖他对冯冬阳的爱,两种情感并行无碍、互不干扰。耿秋阳无法在两种情感之间做选择,只有加倍冷落冯冬阳,企图把一切埋葬。
显然,这一企图没能实现。
只不过是一次重逢,就翻动狂风、激起巨浪。
埋葬,只适用于死的东西,对于仍旧活着的情感,埋葬只能使其发疯。
越是回想这一切,耿秋阳越是心灰意冷。
他感觉自己被遗弃在漆黑的山洞,洞口笼罩层层乌云,乌云下是万丈悬崖。
世上有那么多光,偏偏无法把他照亮。
他陷入一种下沉的心境,如行尸走肉一般,跟着冯冬阳朝停车场走。
他望着冯冬阳的背影,心想:哥,我爱你,但我不得不想方设法离开你。
作者有话说:
明日预告:继续分手……
第10章 冷凝
【我是玩儿不过你的。】
耿秋阳的心沉啊沉,总也沉不到底。
他不再有醉意,也不再有任何情绪,面无表情地坐上冯冬阳的车。
“你买了新车?”他问。
冯冬阳好像没想到他会这么平静,愣了一瞬,才答道:“没有,我的车留在家给爸开了,这辆是租的。”
“你喝了酒,怎么开车?”
“没喝酒,晚上见的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不值得陪酒。”
耿秋阳点头,系上安全带,问:“你说给我准备了礼物,是什么?”
冯冬阳皱起眉头,像是本来有话要说,却被耿秋阳接二连三的发问堵了回去。
“烟花。”他答道。
耿秋阳点头,说:“你开车吧,我们去江边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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