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怎么了?”
“唉,没什么,我只是有些事想不通。”
“你遇到你前男友了?他纠缠你?”
“呃,没有,他现在疏远我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
“就是一个男人,在我提分手以后占有欲大爆发,开始纠缠我。但是他现在又觉得自己做错了,不该这样对我,甚至后悔当初和我谈恋爱。他觉得是他把我掰弯了,如果不是他,我就不会变成同性恋,所以他就开始疏远我,但其实他真的很爱很爱我。”
耿秋阳一口气讲完,自认讲得简洁又连贯。
萧雅琪听完,问道:“你被PUA了?”
耿秋阳:“……”
“一般当一个人说‘他很爱很爱我’,却又过得不幸福,那就是被PUA了。”萧雅琪语气肯定。
“不是,他真的很爱我……”耿秋阳说完,自己也觉得自己的口气像是被PUA了。他更加意识到,在他的爱情里,是永远掺杂亲情的。在他的秘密里,还糅合着上一辈的秘密。这些复杂的羁绊,根本不足为外人道。他长叹一声,更加郁闷了。
“别叹气啊,”萧雅琪说,“我过两天要去北京出差,决定先去看看你,再去北京。你家离我家不远,我看完你还可以顺路回家看看。”
“好啊,我等你。”耿秋阳终于开心了一点。
“那就这样吧,你先挂电话。如果你被锁在床上了,就别挂,等着我挂,这样我就懂了,我会帮你报警的。”
“……谢谢你,我挂了哈。”
耿秋阳挂掉电话,觉得这通电话虽然没解决任何问题,但终究让他心里松快了些。
他伸了个懒腰,终于从被窝里爬出来,出了卧室。
冯冬阳在做家务,家里沉积的灰尘全被扫净,整个家焕发出新的生机。
耿建国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里在放广告,他也不换台,不知在想什么。
平生头一回,耿秋阳出现在家人面前,却没人对他说话。
他相当无奈,拿了抹布去擦冯夏萍的骨灰盒,心想: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傍晚时,耿秋阳照看耿建国吃了饭,等天色全暗后,便扶他上了床,自己则回卧室换了身衣服,又弄了头发,准备去赴文季的约。
走出卧室时,冯冬阳正在大门口等着。
耿秋阳一愣,问:“你要送我吗?”
冯冬阳摇头,转而问:“见文季还需要打扮?”
耿秋阳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起来了,说:“冯冬阳你是不是有病?怎么社交、怎么打扮自己,还不都是你教我的?”
冯冬阳愣了下,垂下头,说:“对不起。”
耿秋阳看他那副磨磨唧唧的忧郁样子,心里更是火大,打开门大步迈出去,吼道:“外面在下雨!你开车送我!”
不一会儿,冯冬阳换好鞋出来了,手里拿着车钥匙。
一路无话。车里的两个人一个抑郁、一个暴躁,气氛相当窒息。
下车前,耿秋阳忍不住说:“我很想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不问出来,我待会儿见人都笑不出来,说不定还要迁怒别人。”
冯冬阳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喉结上下滑动,似乎有些紧张。
“你问。”他低声说。
“你的那些想法,我虽然不认同,但是我明白,也理解。”耿秋阳也忽地有些紧张,不自觉地握紧拳头,一字一句地问出了想问的话:“我想知道,你现在是愿意和我分手了吗?”
冯冬阳的手猛地攥紧方向盘,继而抬起手指,又慢慢握回去,力气大到骨节发出响声。
“我不想分,但觉得应该分,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办。”冯冬阳声音有些颤抖。
“嗯,我懂的,没关系,你慢慢琢磨怎么办吧。反正分或不分,都是你自己的事,和我没什么关系的。你不分的时候,不会管我怎么想,分的时候,自然也不会管我。”
耿秋阳说完这句,便开门下了车。
冯冬阳猛扑过来,拽住了他的手。
“你不想分了,对不对。”他问。
耿秋阳心烦意乱,答道:“我可没说。”
这句气话一出口,他心里倏地收紧了,难受得要死。他语气柔缓下来,低声抱怨道:“我想分手,是因为不希望我们的恋爱关系给父母添麻烦、给我们自己添麻烦,但除去恋爱关系,你永远是我哥。可是在你心里不是这样,你心里只有爱情。妈出事以后,你后知后觉地为我们的关系感到愧疚,就不肯抱我了。我那么难过,你竟然不抱我。你就不能作为哥哥抱抱我吗?怪不得你不肯跟我分手,因为在你心里,我们只要不是恋人,就什么也不是了。你就非得爱得那么疯狂、那么极端吗?你这点性格是遗传谁,也是刘长宏吗?你干脆把所有锅都推死人身上算了。”
他说完这段话,胸口一阵拧痛,感觉心快要碎开了。
他挣开冯冬阳的手,自顾自地关上车门。
冯冬阳急忙下车,喊了声“小秋”。
耿秋阳扭转回来,说:“你回去吧,我有伞,自己打车回去,用不着你。”
雨下得越发细密了,像朦胧的滤镜,遮掩了冯冬阳的表情。
耿秋阳沉了口气,扬起头,一个人撑着伞,离开了。
第51章 吻
【他试着挣扎了一会儿,没挣开,也就算了。】
雨下起来没完没了,风也越来越大。从路边到餐厅不过几十米,耿秋阳的裤脚却湿了个透,布料黏在腿上,冷冷冰冰,腻腻歪歪,很不舒服。
耿秋阳的心情也是一样,淋了雨一般,湿哒哒的。
文季已经到了,冲他露出一个有些小心的笑容,主动跟他打招呼。
耿秋阳知道自己的心情一定挂在了脸上,又惭愧又惶恐,强打精神,冲文季笑了笑,说:“不好意思,家里有事,耽误了点时间。”
“不要紧吧?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或者今天不方便出来,你就直说,不用跟我客气。”
耿秋阳慌忙摆手,表示没什么事。
文季脱下白大褂后,看着年轻不少。他皮肤挺白,身材偏瘦,细框眼镜让他看起来更显斯文,很符合大众对年轻医生的想象。
他对这家餐厅很熟,点了菜,又点了酒,一边邀耿秋阳品酒,一边拣些初中时期的回忆来讲,让场面不至于太冷。
耿秋阳听得很认真,但没有太多感觉。那些同学的名字每个都很熟悉,却无法激起任何具体印象。
这些记忆越是模糊,有关冯冬阳的记忆就越是清晰。对耿秋阳来说,初中那三年,是他和冯冬阳最美好的时光。
见耿秋阳有些走神,文季便噤了声,稍显失落。
耿秋阳赶忙说:“我这人记性真差,小时候的事都没印象了。”
文季抿着唇笑了下,突然问道:“你哥现在在哪里发展?”
“也在重庆。”
“你们不是考了北京的大学?怎么都跑去重庆了。”
“我想考公务员嘛,重庆的公务员好考一点。”
文季点点头,说:“然后你哥就跟着你过去重庆了。”
他这话说得很急,好像含在嘴里很久了。耿秋阳愣了下,歪着头看他,感觉到记忆在震荡,仿佛马上就要想起什么似的。
文季低下头,很专注地切面前的牛排,只切不吃,磨得盘子吱吱响。片刻后,他抬起头,眼神里是浓重的疑惑。
“之前在医院,我加你微信的时候,你打不开自己的手机,是你哥刷脸打开的。”他说着,眼神突然从疑惑变得戏谑,“真的假的?他还管着你?到了这种程度?”
耿秋阳扶着座椅把手,身体后仰,和文季拉开距离。
他拿起手机,自己刷脸打开,说:“我自己的手机当然可以自己打开。”
说完,他觉得自己不该特地澄清,反倒显出心慌。
文季看着他,牙齿咬着嘴唇,好像有话想说,又难以开口。
耿秋阳心里突突跳,生怕他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紧张地咽了下口水。
“你很关心我哥?你以前认识他?”耿秋阳主动发问。
“谈不上认识,但毕竟打过一架,记忆还是挺深刻的。我不爱打架,从小到大就打过那一回。”文季笑了笑。
耿秋阳皱起眉,脑海里似乎有根神经收紧抖动,倏然一下,文季这个名字,和一段记忆契合在了一起。
没错,冯冬阳和他打过架。因为他装成高中生,给耿秋阳写情书。
他还对耿秋阳说,冯冬阳是同性恋。
自那之后,耿秋阳便和他绝交了。
耿秋阳默默承受着回忆的冲击,对面的文季脸色越来越差,尴尬道:“你是不是刚刚才想起来我是谁。”
耿秋阳点点头,第无数次被莫名的疲惫裹挟。
冯冬阳记得文季是谁,为什么不跟他说?为什么要让他一个人赴文季的约?
“你怎么了?”文季自嘲地笑,“想起来我是谁,让你很不开心吗?”
耿秋阳愣了下,问道:“我的情绪很挂脸吗?一眼就能看出来?”
文季点头,“还挺明显的。”
耿秋阳登时懒得装了,说:“我确实有点不开心,但和你没关系,还是多谢你帮过的忙。今天就这样吧,我累了,想回家。”
文季叹了口气,说:“外面在下雨,我送你?我开了车的,马上叫个代驾。”他抬起酒杯,说:“代驾得十几分钟才到,再喝两杯吧,打开了不喝浪费。”
耿秋阳很久没喝酒了,在一团乱麻的思绪之中,并不介意多喝两杯,便和他碰了下。
文季一饮而尽,嘴角挂着殷红的葡萄酒,抿着唇,一脸踟蹰。
耿秋阳皱紧眉头,说:“你别乱问问题。”
文季哭笑不得,“看来我的心思也挂脸了。我确实有挺多问题想问你。”
“我没什么好答的。”
“好……那我不问问题,说几句话,可以吗?”
耿秋阳没说话,算是默认。
“你这些年……我……”文季没说出完整的话,末了只是长叹一口气。紧接着,他盯住耿秋阳圈在高脚杯上的手指,突然伸手摸了上去。
耿秋阳浑身汗毛倒竖,仿佛蠕动的虫子掉在了身上。
他摔开手,站起身,招呼服务生过来结账。
文季先是有些呆,接着有些慌张,嘟囔了一句对不起。耿秋阳离开时,他跟在后面,有些不知所措。
耿秋阳心里很难受,但和文季关系不大,主要还是因为冯冬阳。因为冯冬阳不在身边。
雨更大了,天地间坠着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雨幕,整个世界都迷蒙不清。
但走出餐厅大门的那一刻,耿秋阳还是瞬间捕捉到了那个期盼的、熟悉的身影——冯冬阳打着伞,站在车旁边,远远望着他。
耿秋阳停住脚步,心里压抑的情绪开始冒泡,临近沸腾。
劈开层层雨帘,冯冬阳走过来了。他那伞打得没什么意义,几乎浑身都湿透了。
他立在耿秋阳面前,从怀里掏出雨衣袋子,抖开雨衣,递向耿秋阳。
耿秋阳没接,气氛便有些凝固。
文季走了过来,看到冯冬阳后,干笑两声,打了个招呼。
冯冬阳没理他,气氛于是更加凝固。
刚好代驾打来电话,文季挂了后,试探着说:“秋阳,代驾到了,要不还是我送你回去?”
这下冯冬阳说话了。
“赶快回去吧,文医生,”冯冬阳说,“家里孩子还等着呢。”
文季:“……”
耿秋阳歪了歪头,没反应过来冯冬阳在说什么。
文季却是明白的,有些愤怒,又有些胆怯地嘀咕道:“你从哪里知道的?”
“我有你老婆的微信,刷到过她的朋友圈,”冯冬阳说,“她比我小两个年级,高中时跟我表过白。”
耿秋阳:“……”
耿秋阳不自觉地搓了搓手指,那里刚刚被文季碰过一下。
文季则越过耿秋阳,朝冯冬阳迈了一大步,明显羞愤难忍,冯冬阳挑眉看他,也有挑衅意味。
耿秋阳连忙说:“别在我面前打架。”
他淡淡一句,另两人便同时泄了气,一个垂下头,一个转过身,各有各的失落。三人在餐厅门口站成一个三角形,每个路过的人,都多看一眼。
片刻后,耿秋阳开口问文季:“你怎么还不走?”
文季:“……”
冯冬阳原本冷着脸,听了这话,表情终于缓和。
文季还有话说,微张着嘴,脸色红了又白,似乎很不好受。
耿秋阳抢在他前面开口:“再见。”
文季嘴巴一抿,话全都咽了回去,终于转身,打着伞走了。
只剩下两人。
气氛没有因此变得轻松,反倒更窒息了。
冯冬阳再次把雨衣递给耿秋阳,再次遭到忽视。
“雨太大了,穿上吧。”冯冬阳说。
耿秋阳照旧没理他,夺过他手里的伞,朝雨里走。
冯冬阳拉住他,说:“你没必要为了和我赌气,委屈你自己。”
耿秋阳脚步一顿,说:“我没和你赌气,是你自己和自己赌气,牵连我受委屈。”
他摔开手,撑开雨伞,快步走进雨中,去路边打车。
冯冬阳追上来,但就在他拽住耿秋阳手臂的那一刹那,天空中洒下一列白光,紧接着,惊雷乍响,雨势更猛。
耿秋阳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朝冯冬阳的方向靠。
但冯冬阳往后退了一步,松开耿秋阳的手,突然说:“我喜欢上你的那一天,也有这样的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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