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说着时,便起身在程大人书房信步寻访一番,道:“程大人书房可有古董玩物,我便拿去一件,后日祝寿时再奉还给你。”
程大人点头道:“西门兄弟随意玩赏,尽可挑去一二,好说好说。”
风流便果真在书房闲逛起来,只见这书房颇为宽大,摆放了一排书架,两排置物架。书架上藏书数百卷,四书五经,各朝典籍满满皆是,而另两排置物架上,颇有一些古董玩物。风流也不认得真假好坏,只知大抵是一些官窑的瓷器,青铜器物,器皿玩物罢了。风流拿起几件把玩,看上去也无特色之处,一时倒拿不定主意。
风流信步走着,转了两圈,走到一处角落里的时候,忽然感觉脚下有异——他轻功了得,脚下自然敏感,只感觉置物架角落里一处地面,在他行走之时,微微有异常,似是脚下石板之下是空的一般。风流便停了下来,俯身在地面敲了敲,微微发出沉闷的声响——果然是空的。
风流向程大人嘿嘿一笑,道:“这地面不会是空的吧,下面藏了什么好宝贝?”
程大人故作不知,道:“哪有此事,这内府书房是我监督建造的,若有暗室,我岂会不知。”
风流却哪里肯信,他只信自己的直觉,便信步在室内寻找了起来,程大人却是无可奈何,总也不能拦着他吧,何况也拦他不住。风流找了片刻之后,忽然见书房的角落里有一片砖头凸了起来半寸,虽然毫不起眼,此刻又是夜半烛光黯淡,但风流就是碰巧看到了,心知有异,便走了过去。
用手轻轻按了按那凸起的砖头,颇为坚固,竟是毫无动静,风流便走到墙边,贴墙而立,站在了那砖块之上,踩了踩。只觉脚下微微下沉,适才置物架角落里的地面的石板,竟然徐徐向一侧移了开来,露出了黑黝黝的一个洞口,约有三尺见方。
风流看了看程大人,程大人尴尬一笑,无可奈何,终究是被他发现了。
风流燃起了一支蜡烛,端着烛光,从洞口慢慢探身下去。洞口下是一个小步梯,下了六七步,便到了地下室内。
地下空间比书房小了一些,但放眼望去,一排排置物架上却是琳琅满目,古董玩物,比比皆是。几张梨木桌上更摆满了一口口箱子,风流细细数来,足足有十多口,当下将蜡烛固定在高处,随便打开了两口箱子。箱子也没有上锁,打开之后,箱子里珠光璀璨,是数不尽的金银珠宝,翡翠玛瑙,象牙玉石……不一而足,另一个箱子里是青铜器皿,古玩珍奇,随便拿出来一件,都是价值不菲之物。
一件件珍宝,在微弱的烛光里,放射着刺眼的光。而室内的贴着墙角落里,堆着一包包的生石灰,想必是为了防潮。
江南果然富庶之地,这苏州又是天堂之都,程大人励精图治,这苏州城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富足,他个人有些私人收藏,却也寻常。
风流又开了几口箱子,都是些奇珍异宝,其中一口箱子里存放着一格格的字画,风流随便抽出来一卷,打了开来。
室内远处的蜡烛,伴着微风,跳跃着黯淡的光,但风流只觉眼前的字画却宛如正午烈日一般耀眼。
他虽然是江湖中人,但早年也曾读过诗书,想过考取功名,为国效力,因此倒也知晓一些名人真迹。而这幅画卷赫然是前朝大画家范宽的《溪山行旅图》,与《千里江山图》齐名,号称“山水双绝”,甚至更有过之,实是山水画作之巅峰,空前未有之大作,想不到竟然在这里遇上了。
虽然风流不精于此道,难辨真伪,但既然程大人网罗无数珍宝,这幅画却还这般悉心珍藏,想必决非赝品。
宽三尺有余,纵长六尺有余的画卷,风流在桌面上徐徐摊了开来。厚重的凝墨,渲染出巍峨高耸的山体,便这般扑面而来,颇有高山仰止,壮气凌人之威。画中山体丛林茂盛,山谷深处一瀑倾注如线,飞挂百丈。峰峦之下,巨岩突兀,林木挺秀;画前溪水奔流,绵延不绝。山径之上,一队运载着货物的商旅缘溪而行,甚是精妙。风流望着这幅画卷,一时看得呆了,竟然身临其境,仿佛已置身在这奇绝的画作之中。
风流伸手轻轻触摸着画卷,不禁心驰神往,啧啧称叹,这实在是喜好之物。
第200章 稀世之宝
良久,风流轻轻收起了画卷,叹了口气,自己终究是个江湖浪子,萍踪漂泊,浪迹天涯,委实不适合赏玩此物。若是自己带着,没的被颠仆损毁了,那可真个是暴殄天物,甚至背负千古骂名了,因此还是交给程大人这般谨慎收藏为宜。但自己不妨玩赏两日,待程大人祝寿之时,再奉还与他。心中思定,风流便收好了画卷,当下也无暇再欣赏它物,这便又端起了蜡烛,出了这地下暗室。
风流回到角落里,又踩了踩那凸起的砖块,暗室入口的石板便缓缓合拢起来,直到合拢得天衣无缝。风流对着程大人摇了摇手中的字画,道:“程大人,这幅画我看着挺有意思,我先收着了,等两日再还给你。”
程大人哦了声,道:“哪一幅?西门兄弟若是喜欢,不妨拿去便是。”此刻他只有这般说,因为风流发现了他地下藏宝的暗室,若是惹怒了他,还不尽数掠去?纵然自己喊来数百卫士,他来无影去无踪的,也未必缉拿下来,何况与这样的江湖中人结了仇,以后自己睡觉都不得安生了。
风流嘿嘿一笑,道:“我也不认得,是一幅山水画,就看里面有大山,有丛林,有瀑布和溪流,还有一队商旅驮着货物在行走。”
风流说前面几句,程大人还面无表情,及至说道一队商旅之时,风流分明看到他眼角在抽搐,但仍是淡定自若,道:“好说好说,这不过是寻常一幅山水画卷,西门兄弟拿去便是。”
风流见他这般不诚实,明明非常珍贵之物,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仿佛怕他说出了这画一点好处,自己便认了出来珍贵,便要占为己有一般。风流倒真想顺了他的口风占为己有,但终究还是理智占了上风,毕竟玩物丧志,自己江湖中人,不宜怀有此物,便道:“我江湖中人,要这干嘛,还不如一壶好酒,一块牛肉来得过瘾,你放心,待你过寿之日,我奉还与你便是啦。”
说着时,风流也不想多待,辞别了程大人,翻身出了州衙院墙。
风流回到客栈之时,碰巧在走廊里遇上了江雨欣,便打了个招呼,道:“咦,你怎么还没去睡?现在时候不早了。”
江雨欣望着他,见他满脸的兴奋之意,手中还握着一根三尺许长的长卷,用布袋包裹着,便哼一声,道:“我听人说,今天晚上就能找到林姑娘的舅舅,心中着实不信,便非要等着看看究竟。”
风流摇摇头,道:“是嘛,是谁说的,这么有本事啊,我可不知道,反正不是我说的。我只说过,今晚必有所获,又不是说今晚便寻着了人。”
江雨欣沉着脸不说话,不过却也想起来,他只是说今晚必有所获,必有所获和找寻到人是两个概念,而且她心中也确实知道大晚上的去哪里寻人,顶多找寻一些线索罢了。
见江雨欣便要回去,风流摇了摇手中的画卷,道:“我说了必有所获,便是必有所获,错不了的。这不,得了个好宝贝,了不起的好宝贝。”
江雨欣听他这般说,倒也起了好奇之心,道:“什么好宝贝,雪依姑娘舅舅的画像吗?拿来我看看。”说着时,江雨欣便要去取风流手中画卷,风流忙高高举了起来,江雨欣身子矮了几寸,自然够不着,踮起了脚尖时,脚下急了些,身子却是不小心歪向了风流。
风流忙退后一步,左手扶着了她肩膀,而右手却忙将那画卷背到了身后,道:“姑奶奶哎,您可慢着点,这宝贝要是弄坏了,只怕我要死有余辜,遗臭万年,受那千古骂名了,你也少不了被人臭骂。”
江雨欣见他这般说,便知多半不是雪依舅舅画像之类的,更是好奇,道:“那你快让我看看是什么东西。”口中说着,却也不敢真的乱动了。
风流推开自己的房门,向江雨欣道:“你去看看雪依妹子睡下了没,要是没睡,把她喊来看看这好宝贝,这东西我估量着她见了也一定喜欢得很。”说着时,自己先回了房间,点亮了室内所有的灯光。
江雨欣则走到了雪依房门前,叩了叩门,轻声道:“雪依妹妹,你睡下了吗?”彼时虽已子时,但江雨欣也是耐不住性子的人,听风流这般说,还真个是去喊了雪依。而此刻虽已到了苏州,雪依与蓝沙沙仍是住在一间客房,一来安全,二来倒可以省下一间客房的银子。
听得雪依清脆的声音,道:“还没呢,雨欣姐姐,怎么了?”
江雨欣咳嗽了下,道:“他回来了,还说带了个好宝贝,你一定喜欢,问你要不要来看看。”
雪依道:“好呀,正好我还没睡呢,我起来看看,沙沙姐你要不要看看。”听得蓝沙沙的声音,道:“不看了,你去吧。”
雪依便起了身,虽然她已睡下,但还未睡着,此刻听说风流带了好宝贝要他看,虽然夜色已晚,但还是不忍拂了风流兴致。
雪依和江雨欣来到风流房内,却见风流将桌子上擦得干干净净,将茶盏都放在地下角落里,将手中的画卷展了开来,此刻正在端详。
见到是一幅山水画,江雨欣顿失所望,道:“原来是一幅画啊,还什么好宝贝,弄坏了要背负那千古骂名,哼!”
风流啧啧道:“什么原来是一幅画,那是你见识少,不懂得宝贝罢了。”
雪依走近前去,只看了一眼,便是发出了一句惊呼,道:“呀,这……这是范中立的《溪山行旅图》。”
风流忍不住向雪依竖了竖大拇指,道:“果然是行家啊,果然宝贝都是给有眼光的人看的。”
江雨欣赌气不说话,雪依却摇了摇头,道:“哪有啊,我只是小的时候,碰巧听我爹爹说过这幅画罢了。”雪依一边说着,一边目光移到了一队商旅的后面,仔细找了找,又道:“你们看,这里有两个小字,范宽,是真迹无疑。”
风流顺着雪依纤手所指,果见在商旅后的草丛里,隐隐两个小字“范宽”。不禁拍手道:“妙啊,还真的有这两个字,连这你也知道。”
原来雪依虽然不懂武功,但这诗词字画方面,却是比风流半吊子水平要强上百倍的,也难怪风流有自知之明,说她见了一定认得这宝贝,喜欢得很。
雪依抿嘴笑道:“刚不是说了嘛,我小的时候,碰巧听我爹爹说过此画罢了,这画你从何得来,确是了不起的好宝贝啊。”
第201章 伊人如画
风流不答,反道:“我就说是吧,这等好宝贝,要是不小心扯烂了,我自己都能砍下来自己一双手,估计千百年都要遭受骂名啦。我宁可挨上一刀,也得看护好这画。至于哪里来的嘛,说来话长,不过你倒说说,你父亲咋说这画的,也给我长长见识。”
他二人这般说着,江雨欣却在一边气呼呼的站不住了,道:“就你们认得这是个好宝贝,就我没见识,是吧。”说着时,气呼呼的走了出去,哐当一下拉上了门。
风流看了看画卷,又看了看江雨欣的背影,真个是莫名其妙,见她走了,也不去理会,道:“莫要理她,你倒说说这画怎么了?”
雪依微微思索,道:“范宽的山水画确实是一绝,尤其是他画里的山,气势雄浑,浩然不群。听说他长年隐居在终南山和太华山里,对山水风景有着细致入微的研究。我爹爹说他常年身处在山水之中,吸取着山水之精华,将山川的气势尽收胸臆,再化成笔上墨韵,浓墨重彩,才挥洒出了雄浑壮丽的山水之画。”
风流听得津津有味,雪依接着道:“你看这幅《溪山行旅图》,他用极其浓厚的墨色渲染了秦西山川的雄伟之气势,画中的山峰占了三分之二还多,峰峦雄厚,站在画前,这气势令人凌然生畏,磅礴大气,扑面而来。”
风流点点头,道:“没错,就是这个意思,我只感觉一位武林高手,功力极其深厚,杀意漫天,便往那里一站,那股凌然之威,就能将人慑服。”
雪依又道:“可不是呢,你看这山川雄浑,林木茂密,一帘涓瀑,倾斜而下,山谷之中雾气升腾,蔚为壮观。而画卷的底部,山下的巨石也磅礴大气,唯有一队商旅,两人一前一后,赶着一队骡马,驮着重物,方显得如此渺小,这巨大的落差,更是惊叹于这苍茫山川之大之奇了。”
风流连连点头称是,道:“言之有理,这画嘛,我从知州大人那里借来的,不过你要是喜欢,我便不还给他也不打紧,便送给你吧。”
雪依又端详了这画半晌,幽幽道:“我不要,我爹爹说过,稀世之宝,唯有德者居之,我一个女孩子家,哪里能承受得了这般宝贵之物,再说我带着也不安全啊,像你说的,不小心扯坏了可就麻烦了。”
风流心想也是,原来雪依也是这般想法,虽然是稀世之珍,但并不是立刻有了占为己有的想法,非但毫无贪婪之心,反而是想着怎么去保护。当下风流便仔细将画收了起来,慢慢的卷好收起,挂在了床头——他自然不怕被盗,能从他手下盗走东西的人,还真的不多。
这时,雪依便转过了身,告了别,要回房睡了,风流忽然喊住了她:“雪依妹子……”
雪依慢慢的转回了身,看着风流的眼睛,道:“怎么啦?”
风流动了动嘴唇,却没了话语,呆了片刻,似乎在思索着应当怎么说一般。
雪依很少见他这个样子,他一直是涎皮赖脸,嘻嘻哈哈的,虽然做事是非常靠谱,从不曾误事,但此刻却难得如此的严肃认真。
风流望着雪依,昏暗夜色,朦胧烛光里,美得像一朵静静盛开着的百合花。
风流忽然叹了口气,沉声道:“你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子,人很漂亮,漂亮得就像那画卷里的仙子一般,脾气也温柔可爱,乖巧懂事,心底也善良淳朴,而且还知书达理,通晓诗书字画,真的是很好的女孩子。”
雪依愣愣的站在那里,却不知道该如何答话了,风流这般严肃的说了出来,她连害羞都不知道该如何害羞了,只是愣愣的站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风流接着道:“你就像这幅画一样,是稀世之宝,我和我大哥云十三郎,不过是江湖的浪子,是个粗人莽汉,飘泊江湖——这你也知道的,我们朋友有那么几个,仇人却更多。机缘巧合之下,大家结识一场,也只是算做缘分,但有些事,终究是不一定合适的。这幅画也许放在知州大人那里更好——虽然他未必是个好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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