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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风(近代现代)——北白

时间:2024-01-25 10:26:54  作者:北白
  “你们都还很年轻,安鹌,不要失去了全力以赴的勇气。”
  我手里拎着医生开的药,离开门诊大楼走进停车场。
  屠阳靠在车门上抽烟,抬头见我向他走去,脸上扬起笑容,抬起胳膊冲我挥了挥手。
  看见他笑,我也忍不住提起嘴角,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赵医生说的没错。屠阳的确执拗到了过分的地步,以至于无论我曾多少次下定决心将他推开,他却又一次次返回到我的身旁。
  “怎么样?”
  “没有什么问题,赵医生叫我月底再来一趟。”
  屠阳接过塑料袋,把药盒挨个翻了一遍:“还是那几种药嘛。”
  “嗯,目前还是巩固期。”我和他先后坐进车里,“慢慢来吧。”
  “走之前赵医生抓了一把糖果要给我,说是给她女儿买多剩下的。我吃不来这东西,就挑了三个。”
  我从口袋里摸出棒棒糖,放在屠阳手心里,“都是草莓味儿,你喜欢的。”
  他看着手里的糖发愣,良久,才慢慢低头剥去糖纸,把糖果丢进了嘴里:“你还记得这个啊。”
  我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拈起皱巴巴的糖果纸,手指随意捏着:“嗯,记得。”
  想起住院那些天里,我总是把自己逼到接近极限,才勉强将“mect对短期记忆损害更加严重”这个事实对自己的影响,下降到了可以承受的最低限度。
  尽管还是无可避免地遗忘了许多,但只要是与他有关,我都想一直记得。
  /
  “我想着,你还是过来一趟吧。”
  烤面包机叮一声响,我取出吐司和牛奶一起端上餐桌,屠阳打开电话免提,余星合的声音里充满疲惫。
  “改编这方面,就算我去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吧。”屠阳懒腰刚伸到一半,突然打了个喷嚏,剩下半个哈欠被硬生生憋了回去。
  他不悦地皱起了眉头:“还是你们遇到什么非要我出马不可的困难了?”
  “本来打算十二月再准备演出,结果最近溪塘、新府街和东厂几家livehouse要联合策划拼盘巡演,给我们发了邀请,这下计划全给打乱了。”余星合没精打采道,“之前夸下海口说要重制六首Acoustic,现在进度慢得出奇,这样下去赶年底能做出三首都够呛。”
  屠阳咬一口面包:“好像确实有点紧张。”
  “不是有点紧张,是十万火急。”余星合说,“师雅那丫头在微博宣发太早了,现在如果更改新专日期,粉丝不得失望啊。”
  “好吧,我下午就来。”屠阳说完,目光慢慢移向我,“……安鹌想和我一块去吗?”
  我咬了一口面包,蹙眉思索,电话那头也没了声音。
  余星合口口声声说让屠阳救场,实际上应该是想要我去的。
  “星合,”我开口问,“我对Acoustic了解得不算多,可以和我讲一讲你们这张新专辑编曲的思路吗?”
  “啊,安鹌,早上好。”那边声音听起来像是勉强打起了精神,“我们原来的计划是重新编排六首过去专辑里的老歌,前三首乐队不插电演奏,后三首想尝试融入新古典风格,已经提前联系好一支小乐团和我们合作录音。但目前只有两首不插电改编得大差不差,照这进度,估计得删掉几首了。”
  我侧目沉吟,余光里,屠阳一直在怯怯观察着我的神情。
  “应该不需要删减曲目。离年末还有一个多月时间,”我分析,“前三首的编制和录音,你们应该更有把握。只要后三首的制作速度跟上来,争取十二月中上旬赶出来就好。”
  “新古典……其实差不多可以看作形式和内核更为自由的交响曲,”我盯着玻璃杯里正冒热气的牛奶,思考许久,喃喃地说,“在摇滚里融入古典元素,这个创意蛮好的。”
  “安鹌,你是想说——”
  “……我来加入你们的编曲工程吧,至少能多一个帮手,”话音一顿,我抬起眼,“星合,你愿意吗?”
  屠阳半张着嘴,一脸空白,整个人静止在我面前。
  他用手捂住手机麦克风,迟疑地望向我:“你……”
  “这是个好机会,你觉得呢。”我喝一口牛奶,看他那副笨蛋样子,抿嘴笑了,“我想再往前一步试试看。这不也是你一直希望的吗?”
  其实,这根本不是一个冲动的决定。
  实际上,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预感已经日渐清晰,即便不是因为余星合的请求,我也终将会重新拾起和音乐有关的工作。
  尽管未来依旧不可预测,但我总会选择去追赶屠阳的脚步。
  我期望能够真正配得上自己的感情……
  但是,这并非意味着,我想要拥有赵医生所说的那种勇敢。
  “那你很有可能得搬去工作室住……”屠阳像是还没消化掉我刚才那番话,脱口而出的第一句,居然是在担心我的住处。
  我点头,最终决定以最直白的方式向他提议:“那就分开一段时间,你看怎么样?”
  阳阳,一旦喜欢上一个相同性别的人,这一生就注定要叛道离经。你的家人和朋友,今后会用怎样的眼光看待你?如果被那么多读者和粉丝知道,又会对你的事业造成什么影响?
  十几年来我用双脚踩着利刃踏出的长路,难道还要让你也亲身经历一遍吗?
  有时候我几乎无法抑制将所有一切向你全盘托出的冲动。可是……我更希望你能够正大光明地幸福。
  “这几首是我们打算改编成新古典的歌,你先听一下原版。”
  余星合站在我身边,手指不断对着电脑屏幕比划。我戴上耳机,一边仔细聆听一边在白纸上勾画,屠阳坐在旁边沙发上,耷拉着肩膀,一动不动看着我们交谈。
  “曲速都不是很快,改编起来相对还算容易。”我合上眼睛,试图在脑海中构思出画面,“比如说,这首歌bridge以前的所有部分,可以把原本键盘的旋律简单抽调一下,再把合成器换成大提琴,架子鼓整个撤掉,我重编下节拍,让节奏再松散一点。”
  余星合在一旁应声道:“重录的时候,我打算加两条人声轨,声线听起来会有层次。”
  “没问题。”
  粗略了解过所有曲目,我靠在椅背上思考时间安排。
  “我可能没有办法保证百分百投入制作,时间肯定会比正常情况下耗费得更多……三首曲子,希望能在一个月之内完成。”
  余星合一口答应:“放心改吧,你可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啊。”
  “另外,还有设备的问题……”
  我有些为难地看了看他,又将视线转向屠阳:“因为没办法固定灵感和精力都充沛的时间,所以工作和生活可能做不到相互脱离。”
  “啊,”余星合了然,他快速瞥了屠阳一眼,“这个没问题,工作室里有沙发和折叠床,可以满足正常生活起居,屠阳和赵小佺以前都住过,你愿意的话在这儿睡就好。只是——”
  “其实我也可以接你回家。”上午屠阳就并没有接受我的打算,意料之内地,他皱起眉头插话道,“我又不是没车,不一定非得……”
  “我要是弄到晚上十二点,你半夜来接我啊?”
  我故意开起了玩笑,没想他却立刻点了头:“有什么不行。”
  余星合见此情状,挑起眉毛闷笑两声,拍了拍屠阳的肩:“安鹌又不是小孩,放心把他借我几天吧,等曲子编完就给你原模原样送回来。”
  屠阳试图辩驳,张了张口,又委屈地瞧我一眼,忍了半晌,终于还是低声答应了下来。
  一块吃过晚饭,再简单收拾好工作室套间里的床铺,和乐队其他几人视频电话商讨结束,就已经到了深夜。
  “时间不早,我就先撤了,明早再来,设备我家里也有,有什么想法就随时联系。”余星合背起挎包朝我摆手,“但是身体最重要,你要早点休息。”
  “好的,晚安。”
  他好像没打算叫屠阳一道离开,径自与我们道别,门合上后,屋里就剩下了我们两个人。
  “十一点了,你也快回去吧。”我看一眼表,催促道。
  屠阳坐在沙发上,脚尖点着地板,一下接一下,恨不得把“不情不愿”四个字刻在脸上,一看就是想耍赖。
  “我还是想陪你。”他咬了咬牙,嘟嚷着,“干脆打地铺算了。”
  我嗤笑起来,拉他站起身:“不是昨天才接了小说封面和插图的稿子?自己都快忙不过来了,还惦记休假呢。”
  “我没想要休假……”他神情失落地低下头,“你真打算在这呆一个月?”
  “手头要紧的活忙完我就回来,用不了那么久。”我斜靠在沙发边上,最终还是没忍住,缓声安慰道,“这几天估计得闭关,你要是闲了,也可以过来,反正也不远。”
  屠阳还在试图顽抗,破罐子破摔地叨念:“实在不行就挪走我工作间那些书,再把余星合这堆设备买一套回去……”
  “你可别瞎琢磨了,小少爷。”我抬起手,照他额头弹了个脑瓜崩,“阳阳,其实……后面这些天里,我也有些事需要好好想想。”
  “什么事?”屠阳急忙发问,在我们四目相对的瞬间,他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然后乖乖安静了下来。
  “回去睡觉吧,听话。”我轻声哄劝。
  “我——”
  他正要说话,突然扭过头去,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怎么回事,”思绪被中途阻截,我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你今天声音好像也不太对劲,回去记得吃点药。”
  “可能真在山顶上冻着了。”屠阳揉了揉鼻子,闷闷说,“那我还是回去好了,免得传染给你。”
  我讪讪笑了。不料下一刻,他却忽然伸出手,掌心贴上了我的额头。
  ……这又是要干什么?
  整个上半身忽然像被点了穴,我僵直地站定,听见屠阳轻笑一声,他明目张胆地低下头,然后把嘴唇贴在了手背上。
  两三秒钟的时间就这样静止了。
  “我担心你一工作就不要命,”他拈起我一缕头发,声音软下来,“需要我的时候,就打电话给我。照顾好自己,安鹌老师。”
  心脏像机关枪里的子弹上了膛突突飞蹦,我瞪着眼睛,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他到底做了什么事,嘴里下意识应答:“好。”
  大门打开又被关上,我慢腾腾地陷进沙发里,手指尖碰了碰额头,脸颊后知后觉地烧红起来。
  羞愤和自耻简直犹如火山喷发,齐刷刷冲向头顶。我霎时间变得束手无措,竟像个从未触碰过情爱的中学生。
  手掌贴上靠背,沙发里还残留着屠阳身体的余温。
  我居然开始恬不知耻地想起他的脸。
  作者有话说:
  屠阳高攻低防,安鹌低攻低防。
 
 
第49章 Isolation
  也许是因为换床身体还没能适应,第二天我醒得很早。
  洗漱完去楼下买回早饭,吃完药后,在余星合的电脑桌前坐定,我打开设备,开始计划一天的工作。一切都井然有序地向下进行,这种按部就班的生活方式让我格外亲切,因此更觉得奇妙。
  余星合把尚待改编的三首歌曲放在了电脑桌面,点开文件、导入编曲软件,我戴上耳机,把第一首《Isolation》从头到尾细听了一遍。
  这首歌的编曲趋近于实验风格,四分五十三秒内容里充斥着贝斯、吉他与鼓点的激烈纠缠,人声部分也杂糅了大段吟唱和没有旋律的念白。莓雨之所以选择这首歌,也许就是因为在编曲上有足够的发挥空间。
  伴奏从开头持续到一分三十秒,第一句歌词才被余星合轻声哼唱出来。
  “流星划破宇宙,枯叶跌落洋流,麻雀飞入荒漠,isolation,isolation.”
  我合上眼睛,身体跟随旋律放松下来,这首歌收录在莓雨第二张正式专辑中,按余星合的说法,那时候钱不够,录音棚都是挑最便宜的租借,很多设备还得自己来回搬运,尽管已经努力呈现出了这种条件下能够达到的最好效果,但相较于后面的专辑,还是难免有些差强人意。
  可我却尤其中意这首歌。虽然音质瑕疵无可避免,但是歌曲各部衔接和器乐配合却近乎完美,没有任何一个细节显得突兀和多余。乐曲能编排到这种程度,依靠的就不仅仅是反反复复的苦练,更需要多年积攒下来的默契,以及乐队成员之间毫无保留的信任。我猜他们在录制这首歌时大概是一遍过的。
  余星合那时候的唱腔还略显青涩,不及现在这般游刃有余,但是当他试图用年轻的声音勾勒破碎的孤独,描绘平静生活下难以按捺的暗流,偶尔几处高音让人不禁联想到高空中一紧一松的风筝线,竟同这诡谲的曲调相得益彰,又与副音轨里断断续续的呢喃形成了绝妙和谐。
  我的身体也仿佛不再感受到任何重量,我变成一颗尘土,流进沙漠汇入河溪,在陌生的洋流中浮沉。秩序的高墙濒临解构,大山大河轰然崩塌,众生步履不停……匆匆奔赴下一个苦难的轮回。
  “安鹌。”
  我如梦初醒地睁开眼。
  余星合探探头,走进屋里:“你起得真早。”
  我摘下耳机,恍若从另一个世界返回现实,缓和了许久,我才由衷地开口道:“星合……能够参与重编《Isolation》是我的荣幸。”
  余星合抬起了眉毛,不明所以。我对他说:“刚才又把这首歌仔细听了一遍,捕捉到很多新的细节……我不敢贸然删改。我的编曲方式非常主观,所以担心会破坏了你们想要表达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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