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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伊易是自己出门的。免不了心中有些空落落。凌翎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与伊易晚上形影不离已有月余，平日一起聊天，一起健身，一起看书，可以一起做的事情有很多很多。突然一日，伊易出去会友喝酒，凌翎心中的彷徨与孤单又岂是外人能够体会到的？
一路仅剩寒风陪伴，伊易把车开到酒吧门口的时候，丰宁已经在门口等了。夜色下的酒吧，打着暧昧的霓虹灯。阵阵轻缓的吉他声从黑暗的酒吧内传出来，伴随着歌手的低声吟唱和扑鼻的酒香，仿佛城市的黑夜就该这般浪漫。
“等了你半个小时！今天特地多约了几个人。”丰宁边笑，边拉着伊易往酒吧内走去，只是这笑声中带了些干涩。
“多约了几个人？”伊易心下一凛，生出疑惑。不过，他的疑惑很快得到了解答。
酒吧内部昏暗的光线，迷离的眼神，骚动的人心，果然这里才是最适合情侣约会的地方。
丰宁指着墙角处一张桌子，干笑道：“你看，我同事也在。”
话还没说完，远处两位漂亮的女士已经婀娜地站了起来，隔着老远跟他们打招呼，嘻嘻笑着。俩人都画了精致的妆容，在这样冷的天气还光腿穿了裙子。时髦且性感。
可伊易脚下步子一顿，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并且染上了隐隐寒意。他转头问道：“这是我爸妈的主意么？”
丰宁心知伊易早晚会知道，只是没想到那么快。他拉住他，赔笑道：“阿姨是怕你耽误了大好青春！前几天就给我打电话，让我给你介绍两个单身同事。其实这两个女孩子都很不错，学历高，工作好，家境也好。”
伊易沉默。看到那两个两位女士交头接耳，叽叽喳喳，忽然就想起凌翎。
两人相处有一段时间了。伊易发现凌翎并不是个话多之人。在自己说话的时候，凌翎总是在沉默倾听，嘴角含笑，时不时轻微颔首表示赞同。有他在的地方，自己总能感觉心中宁静安稳。那是一种极为舒适的陪伴。
正是如此他才喜欢凌翎呆在自己身边。
一瞬间，伊易心中似有一道雷电闪过，照亮了潜藏在心底的感觉。他一直以来忽略了自己的真情实意，内心中逃避面对的那个事实。他问自己：“为什么不能喜欢凌翎？只是因为他是只鬼，而不是可以共度余生的活人吗？”
与此同时，对面那对美女正在详细详述她们去往韩国购物，吃美食的经历。
“……眼看那触手还在乱动。我头一次吃章鱼刺身，刚夹起一只断腿放在嘴边，嘴角便被吸盘嘬住了，那个吸力真的很大。”她用手比划着，“嚼在嘴里像在吃那种冰凉的，带着鱼腥味的果冻。恶心的我不敢再瞎吃了。”说完，还下意识摸了摸玻尿酸注射过的丰满唇瓣。
“鱼腥味的果冻？”丰宁听得哈哈大笑。
伊易只是僵硬地坐着，盯着眼前透亮的酒杯。任再好的酒，在这一刻也变得寡淡，酸涩无比。忽然，他一口喝光酒杯内的红酒，等食道里终于有了些许的灼热感，他轻轻起身说道：“对不起各位，我去躺洗手间。”
两美女一愣，如此搞笑的话题，眼前的帅哥竟然不苟言笑，不禁微微失色。
伊易望着镜子中那张苍白无聊的脸，不明白为什么会选择把凌翎放在家中，而自己糊里糊涂跑来酒吧会友。他沉默地摸出手机，才意识到此时无法与凌翎通话。“凌翎，现在在做什么呢？”他想。
伊易快步走回桌子。见那三人还在开心聊着，伊易只淡淡道了声：“家中有急事，先走了！”他取过外套便走。两位美女顿时怒目而视，再也没了说笑的心思，她们的人生中还没有出现过如此没有礼貌的男人。然而，伊易哪里有时间理会这些吵闹的女人，他的心早已在回家的路上。
今夜没有月亮，街道上行人很少，空旷而寂静。
凌翎幽幽看向窗外，枝头上的最后两片枯叶在寒风中颤抖了一会儿。终于，一片被风带落；不久后，另一片竟也追随着翩翩飘落了。落叶归根，想必对于树叶来说，是一件极幸福的事情，可以幸运地尘归尘，土归土。
不用像自己一样，灵魂只能飘荡在陌生的城市里，找不到回家的路。凌翎一个人坐在这间空荡荡的卧室里呆了很久，没有听见一点声音。而他又一次不住地回想伊易父母的谈话。
刚刚伊易的父母坐在电视前讨论着邻居老李家新出生的孙女。男人说道：“老李家儿子不是早离婚了么？什么时候二婚了？调到南方当巡警才一年多没见。前两天休年假回来，连孙女都抱回来了！白白胖胖，特别可爱。”
凌翎坐在餐桌边听着，他一手撑着脑袋，嘴边荡漾出两个小酒窝，像极了一个专注听爸妈聊天的孩子。可见，他是真的很享受家的气氛。
只听伊易母亲嘻嘻一笑道：“着急啦？我感觉伊易也快了！丰宁说今晚相亲给他安排了两个不错的同事。小易马上三十了，早晚会成家的。”
此刻，凌翎眼睛还是很亮，面带笑容地坐在餐桌边。然而，他的心绪已经绞成了一团剪不断理还乱的麻绳，脸色也从红润变得惨白。
伊易早晚会成家。
当然是这样！他真傻，怎么如今才明白？现在任伊易再怎么自由，以后也还是会成家的。这个结局想都不用想，谁不想拥有自己的家庭呢？
心口刺痛传来，凌翎为自己感到悲哀。他是一只被命运拨弄的可怜虫，呆在伊易身边只会成为他的负累，影响他的生活。
不知过了多久，卧室的门忽然被人打开。“凌翎！”伊易不停地喘着粗气，声音低沉且暗哑。刚刚，他快步跑上五楼，连大衣都没来得及脱下就进了屋。
一人站在明亮的门口，一人坐在黑暗的床头。两人目光相对，彼此凝视。良久，凌翎茫然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不到晚十点。此时距伊易出门也才一个多小时。他脑中一片空白，缓缓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相亲不是要多聊聊的么？”
屋内光线很暗，可伊易眼中已然有光芒闪烁。他呆了呆，才轻声笑着回应道：“你怎么知道我相亲去了？”
“你爸妈聊天时说的。说等你结婚呢。”凌翎言下带着莫名的酸意，口气有些冷淡。他的目光渐渐垂下，双眉蹙起，似乎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伊易看着凌翎的委屈模样，心中微动。感情一股股蔓延上来，竟澎湃得似要淹没了他。他强忍着内心的悸动，缓缓问道：“所以你不希望我早回来？”
“当然不是！”凌翎皱眉急道。他张了张嘴，脸上忽地露出了些许疲倦之色，沉默了一阵子，才叹口气道：“可你早晚会成家。我刚刚在想我已经叨扰你太久了。我想下一步可能我就去……我就……”他低下头又沉默了。
这事他得知的太突然，他还没有为未来做好打算。
伊易收起笑容，眼中露出一丝疑惑，脱口而出道：“你想离开？”
“伊易！你……在跟谁说话呢？”瞬间，母亲的声音在身后轻声响起，带着些颤抖。
2021-02-17 14:3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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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颤抖的声音传来。（接上）
伊易回头，对上的是父母担忧的眼神。下一刻，他瞳孔收缩，猛然想起这还是在爸妈家中。此时父亲的脸色已变得铁青，看得伊易的心不住往下沉。父亲摇着头失望道：“伊易，都二十多年了，你怎么还是……唉！”他重重叹息。
母亲伸手拉住父亲，面色也有些难看，不过还是温柔接话道：“伊易，妈知道你……你是最近压力太大了！不然咱们可以去看看……”
看看精神科医生。
可女人发现自己怎么努力也说不出口。作为一个母亲，她想不通宝贝了多年的儿子，为何会患上这种病。
“妈，我明白的！”伊易终于淡淡开口了。他面色平静，口气却甚为冷漠。仅只言片语，便使得气氛变得更加紧张且阴沉。他说：“治好病之前，我想我都不会考虑结婚。”
静默，十足的静默。然后就是叹息，只有叹息。
其实，平日里这个时间夫妻二人都已双双睡去。可今晚不同，他们如何也睡不着，一直听到门锁声响，脚步声起，还在纳闷怎么相亲能相得这么快！
夫妻二人悄摸走出房门，本以为会看到兴致勃勃的儿子，谁承想竟是看到了儿子对着空无一物的房间自言自语。顿时，二人心中既心疼又惆怅，养了三十年的独生子，如今面临的病症不是轻易能够治愈的。
然而心疼惆怅的不止夫妻二人。凌翎也难过不已。待老夫妻黯然神伤地回屋后，他眼中透出愧疚之意，低语道：“你看，我又给你惹麻烦了。”
屋内没有开灯。伊易站在窗前，眸子深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久，他忽然压低声音，“你不觉得这是件好事么？”
“嗯？”
“你第一次见我时的情形，你还记得么？那才是我无法结婚的原因。”
“第一次见你？”凌翎回想第一次见到伊易。那个夕阳照射的假山内，有两个男人在拉拉扯扯。他一瞬间恍然大悟。半晌，凌翎才轻嗯一声，表示了理解。
伊易接着问：“知道今天为什么我会回来这么快？”他的音调大约还是冰冷的，可却透着几分不自然。
“因为你不喜欢女人。”凌翎快速得出结论。
这倒也是原因之一。
伊易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措辞辩解，无奈摇头苦笑。心想凌翎平日里脑子灵光得很，怎么今日变得如此迟钝。他慢慢踱到凌翎身边坐下，又道：“是因为你在家等我，我才会回来，迫不及待地回来。”
他语音微顿，怕今日智商不在线的凌翎不懂，又看着他，轻声道：“所以是因为你！我喜欢跟你在一起。”他的声音又低又哑，表面看着是那样的沉着冷静，可是嗓音已经在不住地颤抖了。
凌翎没谈过恋爱，但他不傻也不笨，怎会听不懂这一番表白？这时他内心一阵狂跳，恍恍惚惚地道：“因为我？你回来是因为我在等你？你是对我……”
窗外夜色如浓墨般，街边的灯光微微投射进来，使他的眼中却浮动着一抹异样的光彩。
伊易点头。凌翎心头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他面红耳赤，想着如果自己还活着，此时怕是全身血液都已经凝结了。他结结巴巴道：“我……可我就是个孤魂野鬼。连个归处都没有。”
“既然没有归处，那就留下来。”伊易微微沉吟，眯着眼问道：“我爸妈进来前，你说你想干什么？”
凌翎面嫩得很，脸已涨得通红。他的视线接触到伊易那充满深情的双眸，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他呆呆盯着对方，喃喃自语着，“本来想回南方了……现在，现在哪都不想去了……”那双晶莹的眼睛中像盛了一汪水，红艳的脸色，乌黑的眼，粉嫩的唇，叫人想轻轻地咬上一口。
伊易只觉他神态可爱至极，忍不住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心里生出些欲望。但看着凌翎薄似云雾的身体，他还是选择避开了视线。
无法碰触心上人，真是件让人遗憾的事情。伊易再一次无奈苦笑，转身去洗澡了。
适才凌翎神思有些恍惚。现在反应过来，他向后倒去，躺在了伊易的床上。莫名地觉得这床肯定非常柔软，而刚刚自己就在这张床上做了一个即奇异又荒唐的美梦。
他被人告白了，是个男人！非但如此，自己竟还心生欢喜。在人世的这二十多年里，除了奶奶以外，从没人有对凌翎说过“喜欢”，而如今……
想到有“生”之年，有了个自己喜欢，而又喜欢自己人，自己凌翎不可抑制地勾起嘴角，自顾自傻兮兮的笑着。
这就是恋爱了吧，他想。男人的爱或女人的爱又有什么区别呢？与对方在一起是开心的，那就够了。
很快伊易就回来了。他上身赤裸着，肩上搭着条毛巾，下身穿了一条睡裤。此刻的头发未干，背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显得他更帅气了。这一幕看得凌翎幽幽垂了眼，不自觉地吸了吸鼻子，鼻尖似有皂香浮动。
在这个北风呼啸的夜，一人一鬼仰面挤在仅一米二宽的小床上。任凛冽的寒风拍打着窗户，发出轻微的“铛铛铛”的声响。
两人间的手交叠在一起。伊易感觉到手上冰冰凉，像窗外的寒气。可如今即便这天再冷，他都感觉心中暖融融。
“凌翎。”伊易的语气如此轻柔，“我从没问过你，你是怎么死的？”
月黑风高，这个话题使气氛变得无比神秘与沉重，空气都变得稀薄了。
凌翎长长的叹口气，苦笑着解释道：“说来惭愧。怎么死的，我根本不记得。六月十号夜里，我坐火车到了玄武城。房屋中介一个姓梁的工作人员把我送到了新居。”
他的表情在阴暗的光线下变得有些茫然和痛苦。似在努力回忆，片刻才道：“等我再有意识的时候就已经坐在公园里了。那时还是夏天。”
夏天的公园——玄武城中级法院对面的玄武城街心公园。
伊易叹气，“还记得有关房子的信息么？”
沉吟半晌，凌翎皱眉微微摇头：“我把房子的细节都忘了。”凌翎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记不清了。分明像是昨天才买了房，可如今好多事都被他遗忘在脑后。
“那小区和中介还记得？你不想知道自己的死因？比如你是被谁害死的？身体埋在了什么地方？”伊易伏起身，皱眉望着他，语气中带着一丝焦急，“我想帮你！可我必须先要知道一些信息。”
“帮我？”凌翎一怔，侧过身睁大了眼睛看着伊易道：“你真会帮我？”
“当然！”
凌翎本早已说服自己不要再想房子的事了。如今听伊易说到要帮自己，心底就又升起一丝破开黑暗的希望。况且，伊易说的很对！至少应该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他想。
于是，凌翎犹豫了一下，“我记得当时小区门口正在修路，门上有两个红灯笼。”他对房子仅有模模糊糊的印象，想了想又说道：“房子好像是丽景小区，三单——。”
“唉……小糊涂虫，你记错了！”一声无奈的哼笑，伊易打断了凌翎。“咱们现在就是住的玄武城丽景小区，三号楼302。你六月来玄武城买房的时候，我早就这里的户主了。小区门口挂红灯笼也说明不了什么，很多小区门口都有。”
凌翎皱眉想了好久，最后叹气点点头，“是我糊涂了！但房屋中介我记得很清楚，叫‘蜗牛买房’。”他很肯定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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