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您休息一下吧,我守着少主。”
江卓劝说着,想起今夜他们一行跟随着七七赶到城门口的时候,看到本该在战场上的凤君尧横抱着已经陷入昏迷的江衍冲出密林,那种惊诧到现在都未能散去。
王爷回了城,那战场上的,又是谁?
“不必。”凤君尧视线未曾离开过江衍,只伸手接过了白环递过的布巾,细细擦拭着江衍额角的汗水,动作轻柔,生怕稍微重了一点就会将人碰碎了,“江傲如何?”
“死不了,少主的那一剑剑锋偏了半寸,没有伤到要害,否则就是药石无灵了。”江卓无比庆幸着这半寸之差,“不过失血过多,一时半会儿怕也是醒不过来的。”
江小路不知其中干系,只知道他的少爷被那人伤得如此之重,心底的愤慨压都压不住,也就红着眼恨恨道:“为何还要救他,就该让他死上千百次!”将少爷害成这样,他恨不能食其血肉!
江卓斥道:“你懂什么?少主中的是血咒,下咒的是江傲,他死了,少主也活不了!”
枯缇禁术,兜兜转转却被用在自家人身上,何其可笑。
第54章 我没想到会那么疼
江小路本非枯缇山上下来的人,对巫蛊咒术知之甚少,可眼下一听江卓分析,脸色霎时发白,后怕不已。
之前看到江傲要死不活的模样,他还暗自诅咒过让他早些断气,这下恨不能扇自己一巴掌,一身青衣都险些让冷汗浸透。
“那……那是不是只要江傲醒过来,少爷就会没事了?”
这话江卓却是不敢说了,血咒本身就是杀敌一千,自伤八百,即便有江衍特殊的体质在那里,可以让江傲少损几分气血,可不到万不得已,他应是不会用此法的。
那既然现在已经用了,就不知他到底会做到何种程度。
他能想到的,凤君尧自然也能想到,只是现在多说无益,只有等人醒了才能走下一步。
理顺了江衍额角的鬓发,凤君尧道:“行了,你们都下去吧,看好江傲。”
“王爷……”
“走吧。”江卓打断了江小路,朝着凤君尧一礼,便率先出了焱阁。
江小路看了一眼替江衍细细掖着被角的凤君尧,才小跑着跟了出去,不安地追问着:“老爷,少爷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江卓眉头微锁,叹了口气:“……或许,他暂时不要醒过来会更好。”
烛台上的灯花“噼啪”地发出了几声细微的声响,几只扑火的蛾子应声纷落在了桌案上,用尽最后的力气颤动了一下翅膀,然后再也未能动弹一下。
烛光晃动了一瞬,又归于了平静,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凤君尧被这细微的动静扰了心神,整晚端坐在榻旁的身子微微动了动,有些凝滞的视线从床榻上安睡着的人脸上移开了半分,看到了自己轻抚那人脸颊的手,以及,墨色的袖口。
怔忡了半刻,忽然小心翼翼地收回了手,从榻上轻轻站了起来,转身,向房中的衣橱走去。
得快换下这身衣裳,不然这人又要不开心了。似乎,每次只要穿上这身衣裳,那人就要受伤。
以极轻的动作脱下了一身沾着风尘的墨色长衫,从柜中取了件江衍最喜欢的竹纹白衫穿上,细细理了袖口,系上腰封,方转过了身去。
一转身,便对上了一双清亮的眼,那眼底还有着未来得及收起来的贪恋。
“你回来啦。”江衍开口,干涩的声音几乎让人听不清说了什么。
凤君尧却听得很清楚,但他却像是还在怔忡中一般,半晌没有给出任何反应,只那一双浓墨般的眼底闪动着莫名的红焰,隐隐有着江衍读不明白的情绪。
“你……”
江衍再要开口,人已经被一双强而有力的臂膀牢牢地禁锢住,那人像是要将他勒进血肉中一般,不遗余力地将他紧锁在臂弯里。
“为什么不等我回来?”……“为什么明知道我在赶回来,却还要自己一个人去找他?为什么一定要让我担心!为什么一定要……”
这是凤君尧从未有过的失态,从容如他,何时这样没有把握过?看着昔日里生龙活虎的爱人,如同枯黄了的落叶一样倒在自己面前,他恨不能早些亲手掐死他,也好过让他有可能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个世界里。
忆起江衍昏死过去的情景,凤君尧只觉得那股凉意又一次蹿进了他的胸口,怎么也排不出去……
江衍有一瞬间的眩晕,刚刚醒转的身子着实经不起凤君尧这突如其来的紧抱。浅浅地喘了一口气,想要告诉凤君尧,他勒到自己了,可他不敢,因为他察觉到自己肩头一阵温热的湿意。
罢了,被勒死在心爱之人怀里,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对不起,”即便几乎发不出声响,江衍还是张了张干涩的嘴角,说道,“我没想过会这么疼。”
刚说完,就感觉禁锢着自己的那双手臂又紧了几分,江衍苦笑,抬起了尚有一分力气的手,轻拍着安抚着揽抱着自己的人,继续低喃:“我想……等你回家的时候,我们可以……安安心心地坐在檐上赏月……放花灯……我们好像,很多年没有一起放过花灯了……”
那些年在枯缇山上,他们一起放过的花灯曾经照亮了整个枯缇,他好怀念……
凤君尧的胸口慢慢地温热了起来,原本极度恐惧的凉意一丝一丝地散去,可出口的声音,依旧喑哑:“……江之行,你混蛋。”
“呵……”江衍轻笑,还未笑出声来,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咳咳咳咳!”
直咳得他整个人的身子都蜷缩了起来,一张惨白的脸上,显出了极为痛苦的神色,呛咳道:“咳咳……阿尧!痛……”
凤君尧还未来得及做任何查探,江衍抓陷进他臂膀的手突然松了开来,肩头一重,身上的人已经失去了知觉。
“阿衍!”
“王爷怎么样了?”看着白环从内室走出来,江小路迎了上去。
白环看了眼手中膳盒,答道:“用了膳,已经睡下了。放心,公子还没有好起来,王爷是不会让自己也倒下的。”
江小路点头:“那就好,这几日王爷的脸色比少爷都好不到哪里去,再这样熬下去,别把自己也拖垮了。”
这几日江衍总是昏昏沉沉,清醒的时候不多,凤君尧便一直守在身侧,等人何时醒了,就跟他说说话,直到江衍撑不住又睡了过去,才拉着他的手,在榻旁闭目休息一会儿。
连续这几日,再好的身子也是不中用的。
另一方,江卓请了城里最好的医师,用了最好的药材,给江傲进行了医治。虽不知道这人醒来会是什么样的局面,但可以肯定的是,在解除血咒之前,他不能死。
“老爷,怎样才能解除血咒?难道一定只能由江傲来解,没有别的方法吗?”这样坐以待毙,终是让人心难安。
江卓叹道:“血咒的下咒方式并不是唯一的,每个人都可以用自己的血做为咒眼,但是如同药引一样,血咒还有一个咒引,而这个咒引只有下咒的人知道是什么。也就是说,我们就算现在能拿到江傲的血,没有咒引,也没有办法消除血咒。”
江小路不死心,道:“那血咒的影响力总该有个效用距离?我们不能把江傲带到千里之外杀了吗?”
“可我们要怎么确定千里之外,他的气血就一定不会影响到公子呢?我们不能用公子的命去赌。”江卓尚未说什么,白环就斩断了这种可能性。公子和那人是血亲,这独门禁术的牵连性到底有多大,现在也无从考据,他们犯不起这个险。
江卓沉吟:“还有一种方法。”
“什么方法?!”
江卓:“换血。”
第55章 你想让我给他下咒?
“但这法子太凶险,不到万不得已,我想王爷也是不会答应的。”
那么也就是说,他们现在只能等到江傲清醒过来,问出咒引是什么这一条路。
“该死的,等解了少爷的咒,看我不把江傲剥皮拆骨!”江小路觉得憋屈,更多的是心疼自家少爷。
白环自然理解,却还是提醒道:“到时候再说,别把你的情绪带到王爷面前,先做好自己的事情。师兄那边尚未清扫完,你多跑几趟齐府,让他请纪太守多留意皇城动向。如果再有新的补给往关外送,一定要在进入一线湾之前将他们截下来!琦樊气数快尽了,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什么岔子!”
“了解!”前日里收到了喻古的信,原来王爷在一线湾遇袭之后便孤身一人偷偷折返,前去军营的是带着王爷制成的面具的替身。
战场之上的墨色身影,却是由右翼前锋统领谢朗假扮的,因着他跟凤君尧相似的身型,在战场上哪怕是熟知凤君尧的兵士也没能认他只是个替身来。
战场之上,除了假扮凤君尧的谢朗,只有喻古和左进知道,王爷根本就没有到过军营。
交代好了相应的事宜,江卓稍稍宽了心,问江小路:“太子的那几个人给他送回去了吗?”
林中的尸体一经查看,便会发现是皇城中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江卓早前就命人将他们送回到太子住处,如何处理,便是那少年的事情。
江小路点头,刚要回答,突然就顿住了。下一秒,他恍然大悟一般击了下手掌,问白环道:“齐少爷今天有来过吗?”他突然想起,也许他们也并不是坐以待毙!
白环不解他为何突然有了几分激动,道:“没有,昨天晚膳过后来了一趟,跟王爷在书房呆了一会儿就回去了,少爷不知道何时会醒,所以也没能见上一面。”
江小路点头,也不多讲,一边往府外跑去一边说道:“那我现在去一趟齐府,等少爷醒了,记得提醒我跟他商量一个事!”
话音还未落,人已经消失在了府门口。
江衍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晌午。
白环在内室进出,好几次都看到她家王爷轻手轻脚地探着公子的鼻息,那模样,让她有一种说不出的心酸。
直至晌午,江衍悠悠转醒,精气神似乎相较前几日好了不少,才见王爷露出了这几日来唯一一个接近微笑的表情。
午膳布好之后,焱阁的内室又传出了他们早已见怪不怪的“争执”。
“成日里汤汤水水,我又不是月子里的产妇,这么吃下去,也奶不了孩子啊……”江衍的声音依旧很虚,带着病中特有的软糯腔调,只是说出来的话实在是……白环与江小路对视了一眼,决定还是不予置评。
屋内的凤君尧已经替他们把想说的话说了出来:“又胡言乱语!”
江衍不依,汤匙舀动着碗里的汤,叹道:“想吃街角那家的烤鸭而已,都不让,每日里用这些清汤寡水的打发我,王爷果真是不疼我了。”
凤君尧无奈地看着刚舒服了一点,就憋不住演技的人,也不恼,就一板一眼地说道:“那些东西油腥过重,你现在身子虚,等养好了身子,想吃多少我都让人给你做。”
江衍撇嘴:“好不好得了,还不知道呢。”
“……”
瞬间降下去的室温,让江衍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话,赶紧丢了汤匙要站起来,边认错道:“我错了……我是说,可能还要很久才能好,我就是嘴馋了啊。”
“不会要很久。”凤君尧护着将他又按回了椅子上。
“嗯?”江衍仰头,就觉得眼前的日光,被俯身下来的人影,遮挡了个严严实实。
一个浅浅的吻,落在了他的唇角。一触及走,仿佛生怕多做些停留。
“不会很久。”凤君尧低喃着重复道。
江衍一双凤眼迷茫了一瞬,唇角的温度还未散去,那许久未曾感受过的温度,勾得他伸出了舌尖,将那残留的气息舔了个干干净净。
凤君尧的眸色瞬间黑沉了下来,隐有火光闪动,只是在江衍还未来得及探究之前,他就看似从容地,移开了目光。
真可惜,江衍暗道,阿尧的自制力似乎又长进了。
不合理的抗议自然是无效的,虽然还是觉得乏味可陈,江衍却也勉为其难地接受了眼前的“爱心膳食”,乖乖地接受了凤君尧的投喂。
“小路把太子请到了府里。”凤君尧舀了勺瘦肉粥送至江衍嘴边,看着他咽下,才继续道,“原本想跟你商量,可你昏睡到了现在,我便替你允了。”
“请太子过来做什么?”江衍问,挑眉稍微想了想,就得出了结论,“难不成他想用太子胁迫江傲解除血咒?”
江小路是见过江傲对少年太子的态度的,那日带着他一起去悦华楼见太子,本就是有意试探,夜里江傲便如约出现在了城门外的密林中,也足以看出他对太子的安危甚是上心。想来江小路就是想利用这一点,才将人“请”进了府。
“可他毕竟是太子,也是你的侄儿。”无论如何,那孩子并无大错,况且他始终身份特殊。
凤君尧又岂会不知,只不过孰轻孰重,他根本无需去判断,眼下,他只需要做个决定:“是,他是我的侄儿,但如果利用他能救你,我不在乎做得更狠一点。”
“什么意思?”江衍隐约觉出点什么来。
凤君尧看他:“血咒你也会,不是吗?”
“……你,想让我给他下咒?”说不诧异,江衍自己也不信。
凤君尧并不意外在江衍的眼中看到惊诧,他知道江衍希望他能在这个事情上留一线,日后与这个侄儿,怕还有的是相见的机会,江衍自然不希望他们叔侄二人闹得太僵。
可,现在的凤君尧,并不在意这些,他只想知道,怎么做才能万无一失地护住那一人的周全。
眼眉闪动了下,才若无其事地又舀了口粥递过去,道:“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方法,能让江傲再不敢动任何伤你的念头。”
26/52 首页 上一页 24 25 26 27 28 2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