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处理完了?”语气欢快,显然开心得很。
凤君尧勾唇,走近了伸手擦去他嘴角的碎屑,道:“今日似乎不困了。”
谢朗也笑道:“公子这几日精神似乎好了很多,应是身子快大好了。”
江衍听了表示赞同:“再不好,这一身的骨头怕是都要软了。”
那倒也不错,抱起来似乎更方便。
凤君尧想了想,无声地笑了,看得江衍有些莫名其妙,问他道:“你笑什么?”
凤君尧哪里敢说出口,刚要含混过去,就见白环走了进来。
“王爷,江傲醒了,说要见公子。”
第65章 我认输
江傲的苏醒早在意料之中,江衍从自己身体的变化就能感受出来。
他早已受不了这副身子像被困在一个阴湿的坛子中一般虚软无力,急切地需要挣脱出来,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自是雀跃得很。
心有记挂的凤君尧却不如他这么期盼,墨色的眼眸中反倒是满藏着隐忍的担心。
江衍在房中换上了一身爽利的衣裳,转眼就看到了凤君尧忧心的模样,咧嘴笑了,安抚道:“放心,不是都安排好了吗?他不敢动我的。”
话是如此,凤君尧心里也明白,可是他始终放不下心来。
“不能逞强,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那念头。”
江衍握了握他的手,点头道:“伤根动本的,我没那么傻。只要他有所顾忌,我不会走到最后一步的,信我,他也舍不得。”
凤君尧回握着他的手,定定看着他,许久才微微松了手上的力道,将人搂了过去,低低叹了口气:“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江衍回抱着他,突然就嗤笑了出来,乐道:“你不觉得你越来越把我当小孩子看了吗?我有那么弱?从前的凤君尧可不是这般患得患失的,你这是……呃!”
突然勒紧的手臂使得江衍一口气差点没上得来,一句话就这么被截断了。将脸埋在他颈间的人闷闷地开了口:“好笑吗?”
江衍缓了口气,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只是再没笑出声来。伸手拍了拍凤君尧的背,像他平日哄自己一般地哄着他:“你不想让我多笑笑吗?我以为你最爱看我笑。”
这样曲解,也只有江衍了。凤君尧无奈,言语上他是从来赢不了这人的,那便只能在行动上挣回脸面了。
“嘶……你,干嘛呢?”脖子上熟悉的细微刺痛感让江衍讶异地皱起了眉。
凤君尧抬起了头,无辜地眨了眨眼,道:“做个记号,免得你那弟弟突然发现凤鹄天不及你万分之一好,动了什么邪念,得让他知道你是有主的人。”
“噗!”天哪,这人怎么这么幼稚了。江衍忍了好一会儿没忍住,伸手捧起凤君尧的脸使劲揉了下,吧唧一口亲在了他脸上,呵呵地笑了出来。
南厢的客房是相连的,凤君尧之前将凤鹄天和江傲的客房安排在了一起,此刻进去不意外地看到了凤鹄天也在江傲房内。虽然并未守在榻旁,但时不时递过去的视线还是袒露了他掩在心底里那点别扭的关心。
江傲看上去还不算很糟糕,虽然面色灰白如稿,但好歹也能坐起身,进些食了。江衍挺佩服他的自愈能力,那晚那一剑他是用尽了全力,一门心思要了结了他的。一剑过去把江傲的的身子穿了个透,如若不是当时气血翻涌,手上不稳,那一剑定然是要了江傲的命的。
也不知该说是江傲气数未尽,还是说自己命不该绝……总之这一役,倒也让江衍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两败俱伤——这滋味,并不好受。
江傲在他们踏进房门的时候就习惯性地有了戒备,忽又想起他早深陷在江衍的地盘,戒备也是多余了,当下又稍稍松懈了下来。
相较于江衍的好心情,江傲周身的气压却是非常的低,尤其是在看到凤鹄天对他眼神的闪躲之后,更是脸色难看到了极致。眉心的褶皱深得像干涸的沟壑,开口的声音也因为重伤方醒,而略显得沙哑:“你给他下了血咒?”
这是对着江衍问出口的,虽是问句,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听他这样问出口,凤鹄天的身子猛地僵了一下,立刻又装作什么也没听到,低头盘弄着桌案上的茶盏,不声不响。
江衍甫一进门就察觉到了他们之间不尴不尬的气氛,回头向凤君尧挤了挤眼,无声地安抚着神经有些紧绷的人。
凤君尧捏了捏他的指尖,牵着他把人按在了椅子上。江衍撇了撇嘴,放弃了上前交涉的打算,由着凤君尧主持大局。
凤君尧却是不急,不紧不慢地理好了江衍的领口,半遮住了自己适才烙上去的印记。逗江衍开心而已,他怎么会真的让这春光外露给他人。
江傲看着他们这般旁若无人,嗓子口更像堵了块粗粝的砂石,动了动,却发不出声来。
凤君尧细细打量着江衍,觉得妥当了方才看向腆着隐忍怒意的江傲,道:“他既与你说了,又何须有此一问?”
江傲料不到他这样轻描淡写,像是一拳打在了棉絮上,使不上半分劲来。抿着干涩的唇,半晌才开口:“他是你侄儿。”
凤君尧挑了挑嘴角:“你与阿衍不也是兄弟?现在可是想起兄弟情义了?”
要论起亲情来,江傲该是比凤君尧更没有立场才对,如今这么说,倒是可笑了。江傲脸色本就难看,这会儿算是把一颗心沉到了谷底,看了一眼依旧一言不发的凤鹄天,哑口了半天张了张嘴,说道:“下咒也会伤元气,以江衍现在的身子,怎费得起这气血,莫不过是诈我罢了。”
凤君尧的身子微不可察地滞了滞,一双看不见底的眼眸瞬间染上了凝重的色彩,瞳孔微微收缩了些,冷冷道:“你不如试试?”
江傲哑然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想从他的神色中看出点什么来,可他什么也没能看到。凤君尧根本没再理会他,径自绕到了江衍身侧,悄悄挡住了窗外耀着那人眼睛的日光,伸手揉了揉那人因阳光刺眼而微微耸起的眉峰。
以凤君尧对江衍的疼宠,断不敢拿江衍的性命开玩笑,此刻却毫不犹豫说出这些话,当真让江傲真假难测。
江傲怎会不知,如若江衍真的给凤鹄天下了咒,自己动上那念头,江衍的气血翻涌势必牵动那人身上的咒法。牵一发而动全身,这念头一动,便是覆水难收,往后就是再补救,也难保不留下血滞畏寒的毛病。
而那人,本就身子虚寒……
“……我认输。”
第66章 不想成为父皇那样的人
认输,江傲没有想过自己也有认输的这一天。
世事难料不是?江傲苦笑,抬头的时候,苍白的脸上神情却是坚毅的,望着窗外因忽起的秋风而飘落下来的层层落叶,缓缓地开口说道:“不过是一命换一命,没什么大不了的。总归现在是落在你们手里,我无话可说。”
说罢,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了凤鹄天:“我可以解除江衍的血咒,作为交换,你们也应该知道怎么做。”
这一句,再没了之前的怒意,好像他们从前的针锋相对压根就不存在,不过是小孩儿之间的无知的闹腾罢了。无知过了,低头认错,如此而已。
凤君尧没料到江傲会妥协得这么快,跟他之前料想的太不一样,不禁讶异地看了他一眼。
他以为江傲是会多做挣扎的,却没想到他这样轻易地就让人拿捏住了把柄,毫不掩饰对那少年深沉的在意,还是真的应了江衍所说……他舍不得?
江家的人,果真都是深情种,这般容易被情牵绊住……
未来得及让江傲说出血咒的咒引,凤君尧忽然感觉江衍的手在袖子下轻轻挠了他的掌心一下,顺着低头,就看到江衍狡黠的目光指引他看向了一侧埋着头的凤鹄天。
虽然低着头,看不清神色,但是身子的微颤还是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这会儿,年少太子的心里必定是五味杂陈,毕竟,他一直未曾真正相信过江傲。
从未体会过的真情实意,来得这么突然,这么直接,在他心底掀起的浪涛有万丈高,冲刷得他那颗冰凉的心微微有些发热。像是被温热的泉水包裹了,细细地按揉着,揉得他一颗心酸涩而肿胀了起来,有什么东西像要从这颗匀速跳动了十几年的心里冲破出来,使得一直缓慢跳动着的脏器忽然加快了运动的速度,按都按不下去。
他有些迷惑,因为太过突然而没能找到心底的出口,他只能呆愣着,没能做出任何反应。
可在江傲看来,这便是真真切切的不为所动。
江傲看向凤鹄天的那双眼里,仅存的一丝期盼也渐渐消散了下去。
闭了闭眼,掩去了瞳孔深处的苦涩,僵硬地挪开了视线,微微坐起了身子,开口的声音一如最初的干涩,沙哑却没有了太多的情绪:“我知道你们不如我卑劣,也没有害他的理由,那就这样吧。当年给兄长种下血咒的时候,当真没有想过真的有用得到的时候,说到底,我们天生冤家,注定是要你死我活的。”
江衍原本已经不想说些什么了,却在听到江傲说到“天生冤家”这个词的时候,挠着凤君尧掌心的手指稍稍顿了一下,秀挺的眉微微纠在了一起。
江傲自嘲地一笑,立刻因牵动了伤口而急促地吸了口气,靠在榻上的身子原本还有三分戒备,这会儿终于是放弃了般地收了一身的尖刺,将那仅存的傲气也散了去。缓过劲之后,撑着床沿稍显艰难地坐了起来,看向一直未曾说话的江衍。
“你始终是赢家,从前是,现在仍然是。我得不到的关注、得不到的爱,你总是可以轻易地得到,你想要的任何东西,好像都是触手可及。我有时候会想,这样富有的你,要是表现得像个被宠坏的公子爷,我可能还没有那么……厌恶你。可你偏偏坐拥所有人的爱,还可笑地纯净如星,让我每时每刻都想把你变成一个恶魔,看看这样一个纯净的人堕入魔境会是个什么样子!”
魔怔了这十几载,说出口的时候觉得豁然轻松了下来,江傲低头笑了笑,却不知道是在笑什么。“到头来,我还是没有看透你。”
五六年间,江衍还是那个江衍,纯净得让他切齿的江衍。
即便是失去了至亲至爱,仍然还是安稳地呆在了人间,高高在上地,用怜悯的眼神看他独自混迹在浑浊的不明之境。
江衍摩挲着凤君尧手上薄茧,终于挑眉看向了这个同父异母的胞弟,淡淡道:“你从未看透你自己,又怎么能看透我。”江傲的执念,挡住了他的视线,“从一开始,我就从未想过要主动去招惹你,只是你自己看不透罢了。”
无意招惹,才是惹人痛恨的那个点吧。
“……是啊,我连自己都没有看透。”江傲现在仔细想一想,他跟江衍,在年少的岁月里,真的有什么解不开的愁怨吗?没有,似乎所有怨愤的都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还有他那满腔一厢情愿的恨意。
想来,真的可笑。
长长地叹了口气,江傲又躺回了榻上,闭上了眼睛。
“咒引……很简单,从前你最是……罢了。”停了追忆的话头,“那东西,枯缇的后山遍地都是……”
“等一下!”
江傲:“不过就是……”话尾就这样被切断,那个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让江傲卡顿住了。
他萎靡下去的身子猛地一震,紧闭的眼睑忽地颤动着,怀疑自己是否出现了幻听……几番挣扎,但终归是没有睁开眼来。
“等一下。”那个声音带着些许微颤的尾音,又重复了一次。
这一次,江傲确定他听清楚了,因而那一刹那,他感受到了自己手心蒸腾起了一股温热的潮意,慢慢顺着指尖一丝一丝蔓延到了这个身体。原本仿佛跌入冰窖的身子,一点一点,令人诧异地暖了过来。
一直没有吭声的凤鹄天终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江衍略带讶异地挑了挑眉,察觉到凤鹄天眼底的迷蒙已经散去,那双正盯着凤君尧的眼里,是从未有过的清明。
年少的太子张了张嘴,用温润而恭谦的声音说道:“我可否请皇叔保证,他若给出了咒引,你们……便不会为难他。”
江傲倏地睁开了眼,眼底的难以置信如此明显,他从未想过这人会在乎他的生死,可现在他这样说,又代表了什么?
他不能欣喜得太早,怕只会更失望。
凤君尧倒是没有觉得惊奇,眉头都没有抬,只一心顾着江衍,随口道:“理由。”这个世界不是你一句话就能改变的。
“因为,”凤鹄天直视着自己的皇叔,想起那天他说给自己听的话,“我不想成为我父皇那样的人。”
凤君尧本在吹着茶盏里冒着热气的茶水,因这话而动作停了停。茶盏里蒸腾起的水汽萦绕着他墨色深沉的眼,一丝动容在那眼底悄悄地漾了开来,一圈一圈往黑色的眼瞳外围散去。
“你……可想好了?”
“我也许还不知道,真正地恋着一个人究竟是怎样的体验,可皇叔既然觉得我该被救赎,我信皇叔。”
凤鹄天说着看了眼被凤君尧无微不至地伺候着的江衍,神色颇为复杂:“我只是想尝试一下。”
他知道自己短时间内,做不到如江衍这般豁达,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安然地享受着另一个男人的爱意和疼宠。
但,他就是可耻地有些心动了。
第67章 弟弟
凤鹄天说得轻巧,听的人却如遇风暴。
江傲本已将自己跌进了万丈谷底,只等着在谷底等候许久的鬼魅一举将他拉入地狱,突然听到这一句“我只想尝试一下”,彷如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那绝境边缘猛地拉了他一把,甩手将他丢上了峭崖之上,虽然被突然的冲击摔得生疼生疼,却不可抑制地狂喜起来。
天上人间,不过如此。
“鹄儿,你……”
“闭嘴!”
凤鹄天的面色可疑地羞恼泛红,却倔强地顶着尤带稚气的脸郑重地确定道:“皇叔既与我说了那么多,想必不会让侄儿这一点念想就这样落空,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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