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一直下着,寒风刺骨,江衍却早已感觉不到了。
心若寒凉,何需体暖。
江衍:“走吧,谢朗要到了。”
回头看了一眼沉睡不醒的江小路,江衍披上那件大白的狐裘,走进了风雪里。
翌日,安定王爷的大队车马队伍浩浩荡荡地行驶到了皇城东门。
城楼上的兵士远远地看到车队之中挂着的安定王字样的旌旗,便早早地把大门打开了,巡队的首领亲自在门外迎接安定王回城。
太子大婚在即,城中戒严已有多日,近日往皇城赶赴太子婚宴的各路官员都陆陆续 进了城,安定王爷的车马已算是最晚的了。
凤君尧一行不紧不慢地进了城,离凤鹄天大婚还有两日的时间,因而凤君尧也并没有想要立刻就进宫,而是驱车往王府行进。
谢朗被凤君尧安排着留意李毅的动向,按理说,李毅轻车轻骑的,该是比他们到得早才是,却不知在途中怎么的就吃坏了肚子,耽搁了几日,日前才从百里之外的一个驿站重新启程动身。
凤君尧隐约觉得这中间有着什么不对劲,在皇城外十几里地的地方将江衍交由江小路带下车之后,便让谢朗趁着人未醒去查探一番。
眼下,还没有消息传过来。
左进:“王爷,我已经让人扮成公子的模样,住进了皇城脚下的四合院,卓叔一同去了,想来今晚就会有动静了。”
左进在车内向凤君尧说道,看凤君尧有凝眉沉思之色,问道:“王爷若是担心公子,属下再派人过去顾着些。”
凤君尧摇摇头:“不用,人多眼杂,反而不安全。”
左进:“是,谢朗这会儿算着也该跟江小路汇合了,王爷安心些,都安排好了,公子那边很安全。”
凤君尧本就不是因为江衍的安危而忧心,便只是点点头,换了个话题说道:“去确认一下,太子妃是哪家的千金小姐。”
两日后便到婚期了,满朝文武竟然还不知道太子妃的人选是何人,这玩笑似的太子大婚,不知道私底下被多少人嚼了舌根去了,看来凤君宕当真是不把皇家的颜面放在眼里了。
此刻的宫墙大院内,何尝又不是人心躁动,心惶难安。
太子东宫内,半分喜气也没有,倒是因为凤鹄天那一张黑沉难看的脸,而显出了几分不该有的煞气来。
宫女太监捧着龙凤呈祥的喜被,和大红的婚服站在大殿门口瑟瑟发抖,不敢上前一步。
殿内,刚刚被挂上墙的大红双喜字和绛红色绸莎,转眼就被一脸阴郁的太子殿下撕扯了个干干净净,丢在大殿的地面上凌乱成了一堆垃圾。
红烛果盘被打翻的声响惊得门口的众人不自觉地退后了几步,莲子、桂圆滚落下来,洒了一地。
凤鹄天看着那一摊碍眼的东西,觉得心里堵得像被那果核卡在了胸间,有些透不过气。
“滚,都给我滚!滚!”
一众太监宫女做鸟兽散,再顾不得给尊贵的太子殿下布置婚房。
本该是喜事一场,却不知为何成了这般模样,这婚礼,真的能够进行得下去?
无人敢去探讨这个问题,皇家的事,好与不好,都没人能够多嘴说上一句。
不再去看这一屋子的狼藉,凤鹄天有些脱力地把自己丢到了床榻上。
他不曾想父皇可以做到如此地步,为了把皇叔和……那人招来这宫墙里头,可以唇舌一碰,定了他的亲事。
他此刻才深刻地体会到自己是一只笼子中供人取乐的鸟,没有半点人该有的自由。
“什么都不要了,也不行吗……权利、地位、荣华富贵,都不要了,也不行吗……”
头顶明黄的床幔像是刺痛了凤鹄天的眼,他抬手把一双眼睛遮挡在了宽大的袖子下,不想再看到任何一丝的光。
这宫中,连空气都让他觉得烦厌了!
没有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从洞开的殿门处传了过来,凤鹄天眉头皱起,不耐地低吼道:“我说了滚出去!你们是耳朵聋了吗?!”
没有回应,那脚步声似是因着他的低吼而停了片刻,片刻之后,却有更快地向他的方向而来。
“谁给你的胆子这么放肆!”凤鹄天满胸膛的火气像是终于被这个闯入殿中不怕死的奴才给点着了,抬手睁开眼怒道,“不想滚是么?不想滚那就不要活了!”
说完他抬眼看了过去,一声“来人”就在嘴边,却在看到真正的来人时,愣住了。
凤鹄天:“……江傲?”
他怎么来了?!……不,他怎么进来的?!
心里想着,便把那话问出了口。
凤鹄天:“江傲,你怎么来了?”
明明相信这人会来,可真正看到他就这么出现在自己殿中的时候,却又有些矛盾了。
他来了代表着什么他都懂,可是,真的值得吗?
江傲的笑意挂在了脸上,却在离凤鹄天一尺之外的地方停住了。
他弯腰捡起了被凤鹄天扫落在地上的一把子孙尺,看了看,然后抬手笑着轻轻一撇,“咔嚓”一声弄断了,丢到了那一堆的红色绸莎上。
这才像是刚刚听到了凤鹄天的问话似的,微微挑起了眉,反问他:“我怎么来了?太子殿下,当真不知道吗?”
不等凤鹄天回答,他便笑了笑,说道:“我为你而来呀,我来,接你回家。”
第86章 我想要你带我去找一个家
夜色沉沉,偌大的宫殿内却灯火寥寥,反倒是殿外地面的积雪闪着隐隐的白光,为这昏黄的烛色添上了一丝光亮。
凤鹄天就在这一丝光亮的照射下,看到江傲脸上那从未有过的纯粹的笑意。
他说:“我为你而来呀,我来,接你回家。”
回家?凤鹄天一时之间有些许的怔忡,因为他对‘家’这个字实在是太陌生了,陌生到,从出生在这皇家起,他便没有用过这个字。
他出生的地方,叫做宫,不叫家。
“回家?”凤鹄天无意识地呢喃出声,然后抬头看着一步一步走近他的江傲,“哪里是家?”
他的发冠因为适才的大发脾气而有点歪,额前的发丝也有些许凌乱。江傲伸出手,将他额角的青丝顺了顺,接着扶正了他的发冠,含笑说道:“傻瓜,哪里有你爱的人,哪里就是家。”
这个“傻瓜”的字眼,于凤鹄天而言,有点过于亲昵了,他选择了有意的忽视。
像是仍然不能理解江傲的话语,他抬起头,有些傻傻地问道:“……那,谁又是我爱的人?”
不曾被人爱,便学不会爱人,凤鹄天仍然不太熟悉所谓的“爱”,仍然不懂该怎么去爱一个人。
“这个问题,我不能替你回答,但是……”江傲凝神看了他一眼,走近了,俯身在他的额角落下了轻轻的一吻,微挑着双眉说着,“我可以带你去找他,你……敢去吗?”
不远的殿外,有打更人路过,那常年靠嗓子给这宫中之人传递警示的人,此刻沙哑的嗓音,在这个寂静的雪夜里,显得尤为的粗糙。
江傲就这么安静地等着,他并不着急,便那么看着凤鹄天,等着他给自己一个想要的回答。
凤鹄天:“我若是……敢同你去,你便敢……什么也不顾吗?”
凤鹄天看着江傲那双夜色里更显黑沉的眼,问他。
这是他第一次不带任何情绪地去正视这双眼睛,却觉得,他看到了一些他曾经错失过的东西。
我若敢去,你便可能因为我,而要放下所有,这样,也愿意吗?
江傲看他眼底闪着若有似无的光,不做片刻的犹疑,轻笑道:“我这不是,人都站到这里了?”
似乎是看到了久违的光亮,凤鹄天终于缓缓说道:“那……就带我走吧。”
带他离开,离开这个不值得的地方。
凤鹄天:“江傲,我想……让你带我去找一个家。”
……
翌日,风停雪收,天也跟着渐渐地放晴了。
早晨的日光从东宫正阳的窗口洒落进了殿中,暖暖的,驱赶走了一夜的寒冷。
殿内,那明黄的帐帘下,年轻的太子殿下,却把自己死死地蒙在了厚厚的被单下。
什么“我来带你回家”,什么“我为了你而来”,都是骗人的鬼话!
江傲那个混蛋,明明说是来带他走的,却竟然还要让他去把那场不该有的婚礼的流程走完!在他都已经说出那样超出了自己底线的话以后!
昨夜里,江傲在凤鹄天好不容易说出了想跟他走之后,却跟有些羞耻的太子殿下说:“我会带你走,但不是现在。”
凤鹄天一瞬间觉得自己怕是中了他的咒,说了那么多,倒像是他上赶着要跟他走了似的……
堂堂的太子殿差点要把那人像那些丢在地上的绸纱一样,揉成一团丢出殿外!
江傲却全然不顾他难看的神色,笑着说:“怎么还是这般沉不住气?我说过的,我会带你走,便这么信不过我么?”
说什么信得过,信不过的,他只是好不容易有了那点讲那些话说出口的勇气,却觉得用的有点不是地方了。
凤鹄天:“该死的江傲!谁愿意跟你走!”
年轻的太子殿下恨恨地掀了被子,赤着脚有些气鼓鼓地走到了门口,完全没有察觉到,现在的他,活得有多鲜活。
铺着地毯的地面不算冰凉,但空气中飘散不去的冷意,还是让凤鹄天的脚趾都畏惧地蜷缩着。
走到殿门槛下,他弯腰拾起了一个白色瓷瓶,看了一眼,不情不愿地塞进了袖袋中。
那是江傲昨天夜里给他防身的迷药,操作简单,有危险的时候撒出去就好。那人昨夜已给他喂了解药,也好让他不至于伤到自己。
虽然堵着气,凤鹄天却也知道,直接离开,并不是最好的提议。
想要安宁,就必须把所有的乱麻都理清了才行。
凤鹄天自顾自地安慰自己L“不是我不生气,我只是懒而已。”
懒得跟江傲计较,懒得跟自己过不去。
城外十公里的一处小宅院内,江小路是被院子雪地上觅食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唤声吵醒的。
睁开眼的时候,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会躺在床榻上。
片刻之后才猛然惊醒,“腾”地一下坐了起来,慌乱地四处张望了起来。
江小路:“少爷?!”
没有人回答,江小路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起来,从床榻上跳下,抱着侥幸的心理在屋子里又到处找了一圈,都没能看到江衍那道绛红色的身影。
“少爷……”江小路搓了把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自言自语地分析着,“屋子里没有打斗的痕迹,我又躺在了床榻上,应该是少爷自己走的,至少……暂时不会有危险。”
可是,他要去哪里再把少爷找回来?
“对了,皇城!”江小路忽地反应过来,如果是自己走得,那么江衍就哪里都不可能去,一定会直奔皇城追上王爷!
“回
“去皇城!”确定了方向,江小路拿起丢在床边桌案上的包袱,推开么就往屋外走。
刚刚走出去没几步,就看到谢朗推门而入,讶异地看了拿着包袱的他一眼。
谢朗:“这是怎么了,要往哪里去?公子醒了?”
“醒了……”江小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人不见了!”
谢朗一惊,道:“什么叫人不见了?怎么会不见了?王爷不是……”
江小路打断了他的话,拉着他就往外走,边走边说道:“先别说了!得快些去把少爷找到才行,他应该是去皇城了!”
若是江衍安安全全地到了王府还好,若是没有,那他就要跟着少爷去了。
第87章 最是多疑帝王心
一路快马加鞭,到达皇城,也不过是半个时辰之后。
进了城,江小路与谢朗便直奔王府而去。
左进正交代王府管家一些事,在大门口打开时看到他们二人,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擦了把眼睛才确定他看到的确实就是江小路和谢朗,忙问道:“你们怎么过来了?不是在公子身边么?怎么回事?”
江小路已经不想再说“人不见了”这几个字了,但是他不得不如实告知了左进:“少爷不见了。”
左进如同谢朗听到这个消息时的反应如出一辙,愕然了许久才问道:“怎么会不见的?!”
完了,他昨天还在王爷面前让王爷不要忧心公子的安危,这才一个晚上,人就不见了!这要是让王爷知道了……
左进:“都找过了吗?会不会只是醒了想出去透个气……”
“你觉得如果公子醒了,会有出去透气的心思么?”谢朗抢着截断了他的话,问道:“公子没有来王府吗?!王爷呢?必须赶紧告诉王爷,看公子是不是来找过他。”
“王爷进宫了……”今早宫中那人就派人来传召,饶是并不想这么早与那人接触,凤君尧也不得不奉旨进了宫。
江小路蒙了,都这么说了,那江衍肯定是没有来王府,那他又去哪里了?
凤君尧走进御书房的时候,凤君宕正在桌案上挥毫练字,收笔间抬头看了他一眼。
凤君宕:“三弟回来了?可是愿意回来了。我听鹄儿说,他替寡人微服出巡时,在诺弥城中得到了三弟的诸多照顾,让他受益良多。我这做父亲的,替他跟三弟说声多谢,鹄儿的成长,也是有劳三弟费心了。”
替父出巡,好一个冠冕堂皇的说辞。凤君尧面上神情丝毫未变,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说道:“太子殿下肯外出历练已是难得,做皇叔的自然要支持,只不过太子殿下过誉了,臣弟并没能太子殿做些什么,只不过是他悟性高,自己领悟了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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