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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沸(近代现代)——二十四始

时间:2024-02-27 09:20:59  作者:二十四始
  他搭在向导后领上的手指下压,扶着人后脑轻轻按进自己肩窝里,问:“你是不是阿诺加尔症犯了?”
  阮筝汀微微一愣。
  *
  当晚,废弃营地内,几人安置好平民,围坐着。
  “邻城也在净化范围内,我们去港口翘艘飞梭走吧。”时贇提议道。
  时绥觉得太过冒险:“星港是重灾区,说不定有成熟期,就凭我们几个……”
  阮筝汀眼皮半抬,道:“可以。”
  四人看向他。
  “相信我,”他声音很轻,态度却很郑重,“我们会活着出去的。”
  时贇情绪不高,捡着断掉的钢筋戳了戳地面:“要不我们组个队名吧,不然到时候死了,连番号都没有。”
  时绥拍他脑袋:“快呸掉!呸掉!”
  埃文闷头擦枪。
  喻沛戳其心窝子:“不好意思,我有番号了。”
  阮筝汀心里一动,试探性地说:“番号叫……C303?”
  “C303?”时贇瞄他,“这名字有什么说法吗?”
  喻沛改口:“可以。”
  时绥无所谓地应了声好。
  埃文嗯声,边给几人分行军餐。
  “不是,我就随口一说,你们真要叫这个名字?”阮筝汀又觉得这个世界太魔幻了,小声嘀咕,“这么草率……”
  “哪里草率了,”时绥当即掰着指头给他数步骤,“写申请、交材料、申报审批、考核组员……流程超多超麻烦的!比干审讯还麻烦!”
  阮筝汀扶额:“我不是这个意思……”
  思维跳脱的时贇开始担心:“这番号要是被占了怎么办?”
  喻沛冷淡笑笑:“那就打一架。”
  埃文点头附和:“抢过来。”
  两位哨兵对视一眼,瞬间达成了某种向导们无法理解的共识,较为愉悦地击了下掌。
  阮筝汀&时绥:“……”
  时贇挖了一勺米饭,畅享未来:“那我们队开队就有两名向导诶,排面真足。”
  “谁要进你们队了……”阮筝汀一脸麻木。
  “野生向导当吉祥物吧,”经过两次堪称鸡飞狗跳式的战斗,时绥现在对他很是纵容,有时甚至分不清到底是谁年岁大,“心情好就给我们送顿饭,食堂吃多了容易腻。”
  时贇立马举手:“我想吃——”
  时绥打掉他的手:“他爱送什么送什么,不准得寸进尺报菜名!”
  双胞胎又开始拌嘴,埃文见状,摇头无声地笑了笑。
  满堂都是飘摇的、没有前路似的生气。
  喻沛侧头盯着向导,目光很是奇异,片刻低声问道:“你怎么这么肯定我们能逃出去?”
  阮筝汀搓了搓脸,放弃挣扎:“因为我是吉祥物啊。”
 
 
第60章 不可言说
  之后,他们在挪亚待了四天,边往星港赶路,边沿途救些能救的人。
  阮筝汀的精神力忽高忽低,战力忽强忽弱,几人也没问。
  *
  第一天,全员平安,同时救援对象增员3人。
  阮筝汀时刻提防着喻沛的精神潮,并有些后悔,早前同时绥聊天时不该扮演树洞的,搞得现在既不知道准确节点,又不知道具体诱因。
  向导……
  他第一次动用向导身份,全力以赴且心无旁骛地去引导一位哨兵,实在是特别……不知所措。
  他想得太过入神,目光不由自主地,从旁的地方晃过来,定在喻沛身上良久。
  后者作战服下的后颈被他盯得泛红,精神体像是自颅顶至尾巴尖被轻飘飘的络丝捋过一遭。
  雪豹趴在地上,大尾巴拍过地面,以厚爪子掩住脸,甚至盖折到了耳朵,低声嗷呜着。
  喻沛冻着张脸,伸手把他双眼一捂,低声无奈道:“你为什么总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很缱绻,但又很难过。
  那对睫毛在他掌间扇动着,像是一笼刚化茧的蝶,又或是换完羽的幼鸟。
  不论触角亦或翅膀,都是稚嫩的,而喙圆钝柔软,轻轻戳弄着手心。
  如此细微但如此丰沛,藏着无与伦比的生命力。
  与这里格格不入。
  那人却是笑着打趣:“因为你好看啊。”
  喻沛撤手,一言不发,直接把他的脑袋强制转过去。
  “原来你现在不经逗啊。”对方咕哝过一句。
  *
  第二天,时贇开始断续出现阿诺加尔症症状,同时救援对象增员5人。
  路柯神出鬼没的,在时绥对其疏导时,杵在阮筝汀旁边,突然说:【其实小感冒可以看作某个畸变意识的精神入侵。小概率是亲眷友人打招呼话别,大概率是借着读取到的记忆恶意攻击。】
  【那布诺曼呢?】阮筝汀连忙追问。
  它又不说话了。
  时贇发病期间很黏时绥,总是絮絮说着:“你这次不能再丢下我一个人了。”
  时绥莫名其妙,又有些委屈:“我没有丢下过你。”
  两人掰扯过近两个小时,把小时候捉迷藏藏一个坑结果被对方暴露的事都拿出来吵过一轮,某绥开始妥协,“好,我保证不丢下你,别哭了……”
  阮筝汀觉得这话带着某种难言的预知性,心口怦怦跳着。
  异种集群的意识于时间而言或许是无序的,但时间本身有迹可循,所以它们反映的,或者说,制造的某些幻觉,其实是——
  【是某个被窥见到的未来。】路柯笑,【也不一定,或许你们直接是我们的过去呢。】
  阮筝汀心里一片惊涛骇浪,表面捂着额头喃喃:【我就说学术研究费神吧……再这样下去,我脑子要炸了。】
  喻沛在这时碰了碰他的胳膊,说:“你的精神体在求偶。”
  鹩莺把脸颊那两片浅蓝色的羽毛鼓立起来,舞步越发娴熟。
  阮筝汀腹诽你都亲过我了,现在又回档到半搭不理的状态,真是岂有此理。
  他半真不假地哼哼:“有今天没明天的,你还不准它死前浪荡一下吗?”
  喻沛被他的理直气壮震惊得失语。
  鹩莺仗着有人撑腰,开始变本加厉,直接拔羽毛送人。
  它的状态还没恢复,羽毛没之前有光泽,甚至无法维持颜色,显得有些灰扑扑的。
  喻沛垂眼看着掌心里的飞羽,好一会儿没有动。
  *
  第三天,他们遭遇了一波蒙昧期异种,埃文为救平民,左眉峰到颧骨被划了一道口子,同时减员4人。
  修整时,阮筝汀犹豫片刻,走近焉嗒嗒的时绥,俯身拍过他肩膀,又坐下来:“怎么了?被吓到啦?”
  后者摇摇头,以一种很难捉摸的口气问:“哥,你觉得契合度会影响择偶观吗?”
  阮筝汀瞟一眼打过血清正发烧的埃文,和如临大敌始终举枪蹲守在旁的时贇,笑了笑:“会啊,但不是决定因素。”
  时绥皱眉:“可是……”
  “那你觉得,”阮筝汀打断他,“血缘会影响亲眷观吗?”
  时绥一脸你在说什么疯话的表情。
  “我以前觉得,亲眷的相处方式只有一种——你要迎合他们的期待,靠近他们的设想,才能有被注视、被爱的可能。”阮筝汀目光飘远,回想起什么,“导致后面很长一段时间,我对养母也不甚亲近。”
  时绥小心确认着:“养母?”
  “嗯,她是一位骄傲、闪光、又很理想主义的向导。”
  在塞路昂纳一众研究员里显得格格不入。
  “但她不擅长与幼崽相处,她接手……”阮筝汀顿了顿,改口,“她救治的几名孩子里,只有我活下来了。”
  塞路昂纳有个闲置很久的小型游乐园,后来又加了些健身器材,改得不伦不类的。
  最开始,被救下来的未成年实验体会在那里放风。
  阮筝汀那时候看上去营养不良,年岁十分显小,又常在一旁呆坐着。
  瑞切尔以为他抢不赢一众有病的青少年,又被人欺负,有天居然休了年假,一大早带着他去抢跷跷板。
  “你能想象吗?”阮筝汀现在回忆起都很好笑,很无奈又很温柔地说,“一个平时成熟靠谱的高阶向导,居然带一个快16岁的孩子去抢跷跷板使用权,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我后来才明白,父母和父母是不一样的,”他目光轻轻一转,落在喻沛身上,片刻又悄悄滑开了,“幼崽和幼崽,自然也会长成截然相反的结果。”
  “它只是一个渠道,带着某种与生俱来的增益,至于结果如何,是看双方的选择。”
  “契合度也是如此,你总不能因为哨兵和向导的相遇方式不符合预期,就直接否定他们之间的感情吧。”
  时绥一方面觉得他就是在诡辩,一方面又觉得还真挺有道理,遂举着枪蹲在时贇身边,齐齐盯着埃文。
  第一次成功做完思想辅导工作的阮筝汀见状,不由长出一口气,结果转头就见喻沛撑着下巴盯着自己,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怎么啦?”他以口型问。
  那人没回话,只转开了视线,不知在想些什么,连鹩莺玩他头发都没理。
  *
  第四天,他们总算抵达星港。
  这里不仅是重灾区,核心通道内还留有各式基因锁与相应武器阀,一行人推进得十分吃力。
  时贇一边哆嗦,一边恨恨道:“我以后一定要弄个万能信息卡,以备不时之需。”
  阮筝汀闻言看向他,目光稍显震惊。
  时贇挠头,嘘声道:“哥,我们好歹在一条船上,你可不能回去就举报我啊。”
  被迫上贼船的阮某扯过嘴角,点头:“……”
  最后连同平民一共17人,唯一持有外骨骼的喻沛自觉断后,为阻拦一只成熟期异种,没有成功上到飞梭。
  “先走啊!”他厉声喊着。
  埃文带着眼伤勉强驾驶,时绥通红着眼睛,拼命拉住企图够下去抓人的时贇。
  飞梭颤抖升空,彻底钻入云层的那一刻,检查并安抚完所有平民的阮筝汀毅然跳了下去。
  “你疯了吗!?”距离疾速拉远,时绥捞了个空,其屏障挂到一半就自动消散了,“喂!!”
  “待会儿见!”阮筝汀大喊着,声音穿过云层,掩在风声与发动机噪音里,也不知被没被听见。
  “喻沛!”
  无人应答。
  自天空往下看,星港内所有异种都在朝一个地方聚集,如同寻食的蚁群,那里有新鲜的血肉、箭簇以及热武器断续爆开的微弱光亮。
  【它们在喊同类!那些是交流网吗?】阮筝汀偶尔会触碰到一些混乱的精神力,像是失去方向感的禽鸟,在他周围横冲直撞。
  路柯嗯哼:【这就是向导们残存的交流网,又因为存在着哨兵的精神力,所以有着诸多缺点。譬如,有的只能单向通讯。】
  【我要怎么回去?】阮筝汀打开屏障滑翔,风像刀子一样割着他的侧脸,他迅速搜索着哨兵的身影,肃声问着,【我要死在这里才能回去吗?】
  路柯不置可否:【你可以试试。】
  向导目光决然,片刻抬起了右手。
  *
  高阶哨兵单对成熟期根本杀不死,喻沛边打边退,打算先行脱身,再找个机会潜进来搞飞梭。
  可异种源源不断,来得太多了。
  他觉得自己大概率会死在这里。
  一个来自喀颂的亡魂,腐烂于永远亮不起来的天色里,终于要埋葬在讨伐仇恨的路上。
  可下一秒,世界就像是被谁突兀暂停了一样,所有异种都僵立在缠缚的网中。
  烟尘滚滚,不知哪里的旧式钟表发出咔哒咔哒的走表声。
  “喻——沛——”
  在周遭穿透性极强的甜腥气里,有人在喊着他的名字。
  声音穿过云层与疾风,灌进他的耳朵里,模糊得像是一句呓语,转瞬即逝。
  却足以涤荡整个灵魂。
  他愣了半秒,霍然仰头。
  *
  领域之外,星港里的一切都像被冻住了似的。
  领域之内,鹩莺凄切尖啸着,尾翎正寸寸崩断。
  异种数量太多,阮筝汀其实已经听不见了。
  他耳中鸣音长持,精神体在领域里哀唱着,间或凄啼,几度濒死。
  他缓慢又难耐地眨了下眼,浓血洇湿的上下长睫粘黏又分开,血珠溅落,世间所有浓重的色彩在他视野里迅速灰败下去。
  有精神体从他身侧一蹿而过,皮毛蹭过他尚在痉挛的手指——
  雪豹低吼着悍然跃起,与那只刚挣脱络丝的异种迎头撞在一处,而后在屏障碎开的刹那,甩尾卷过向导,奋力把他向侧后方一抛。
  阮筝汀被人拦腰稳当又妥帖地接住,继而被捂着耳朵反扣进怀里,在铮锵厮斗声中疾退数十米。
  鼻尖腥气作呕,他却奇异地安下心来。
  络丝的牵制开始松动,喻沛在异种们完全挣脱桎梏前,抗着人全力逃出了星港。
  他找到一处安全的地方,把人囫囵检查过一遭,抓着对方双肩问:“你回来做什么?”
  细听之下,尾音居然在发抖。
  向导反应有些慢,仔细看过他一阵,像在迟钝地辨认解析唇语,半晌展颜说:“找你啊。”
  喻沛手指一蜷,脱口而出:“我想……”
  阮筝汀现在却仿佛能明白他的未竟之言,弯着眼睛,扬手抱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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