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脱掉了裤子,樊寒枝把他的衬衣扯出了线头,纽扣也全崩掉了,第一次,两人面对面做爱,他看见樊寒枝紧皱的眉,额角和脖颈上时不时泛起的青筋,汗水,第一次,樊寒枝发出闷哼声,听在耳朵里,简直叫人受不了,那一刹那变得很长很长,他希望他能永远地被困在这一秒里,被魇在这个梦境里,带着最原始的欲望,躲在这暗夜里,爬到印着波浪的海蓝色床铺上,就在这被眼泪和淫糜的水浸湿的房间,包裹住压着他沉沉喘息的男人的一部分,同时一部分的自己也融进他的骨血里。
然而在梦里,也并不能如他所愿,他听到一阵狂风骤雨般的琴音,针一样扎过来,刺得他不得不抬起沉重的眼皮,一睁眼,什么都没有了,暖热暧昧的黑夜,说着爱他的哥哥,原始的如同野兽般的交媾,通通被那琴声砸碎了,砰砰砰的声响消灭了一切。
他坐起来,摸一摸身上衣服,没有线头,没有崩掉的纽扣,无助地哭了一阵儿,走出房去,樊寒枝还在弹琴,一连串一连串的怒音。终于他停下来起身去到阳台,站在一片翩飞的衣服下抽烟,一根又一根,地上全是烟头,连着这一片空气都沾染了烟味。
黎有恨静静看了半晌,退回房间里,安慰自己,至少两人还在同一个屋檐下,不是情人,还依然是兄弟,偶尔,也是可以这样偷偷地和他品尝同一支烟。
第41章 41.假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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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好几天,黎有恨都梦见樊寒枝,同那一晚一样,总是在翻过身的瞬间就被揽进怀里紧紧抱着,黑沉沉的暗里,只听见樊寒枝的心快活而热烈地跳着,那么真实又那么确定,枕在他胸前,总很担心这吵闹的心跳会将自己吵醒,回到现实里去。
他害怕面对白天的樊寒枝,那个愈发沉默而冷冽的哥哥。他好像把愤怒连同其他一切情绪都留在了那一晚,融进琴音和满地的烟头里,从此变成一个真正的雕塑。
有时候黎有恨会忍不住去想,假如樊寒枝能再坚定一些就好了,对他说分手绝不可能,或者像电视剧里一样,说我们私奔,找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生活。但都没有。握着他的手伸进衣领下,解释那红痕的来历,就仿佛已经是他能够做到的最大限度的挽回,也是能给予的最后一点柔情。如果那能称作柔情的话。明明那样信誓旦旦地说过“哥哥选你”……
可反过来,他又想,自己又有多少坚定?分手也是自己提出来的。以前觉得自己孓然一身,毫无牵挂,唯有樊寒枝,为了樊寒枝他可以放弃任何东西,但事到临头,舍不下母亲,不忍心拿别人的前程为自己陪葬。
或许樊寒枝在为他的不坚定而感到寒心。相比起沈寂,自己确实是个糟糕的恋人,总是发脾气惹他不开心,闹出许多麻烦要他出面善后,到头来还要控诉他冷漠无情。
又这么浑浑噩噩过了几天。有天早晨,黎有恨起床后刚走到起居室里,就听见玄关传来开门的动静,探头看过去,只瞧见樊寒枝一闪而过的背影,门又关上了。然而他刚在沙发上坐下,樊寒枝又推门进来,似乎忘记拿什么东西了,摸了摸口袋,目光四下扫着屋子里。
他垂头避着他的视线,不经意看到矮茶几上放着的手机,犹豫片刻,还是拿起来要去给他,而樊寒枝也已经朝这边走过来,但见手机被他握着,就站住了脚。
黎有恨望着他,他的视线模糊又空洞的,冬天里的白雾一样,陷进去便体会到砭骨的迷茫和绝望。看着看着就掉下泪来。他们之间,隔着地上一条灰色格纹小地毯,过道里几盆富贵竹,隔着长柜上的不倒翁摆件,隔着他体面规整的西装,皮肤和骨肉……隔着一道深渊,望进去,全是竖直的尖利玻璃碎片。樊寒枝不想也不会舍身走过来。他可以走过去,但是——
他往前迈步,樊寒枝见状立刻转身,手机也不要了,拉开门便走。
他僵在原地,手里像捏着一块冰坨,冻得浑身发抖,脑袋也木木的。阿姨喊他吃饭,他不应,慢吞吞回房间,路过樊寒枝房门口,脑海里闪过那晚他恼怒地把衣服杂物扔出门来的场景,忽然间再也走不动路,一歪身靠在墙上,斜一斜眼睛,就看见墙壁上被水杯和平板砸出来的几个伤痕。像一种更深邃的泪痕,扎在他颊上。
当天晚上,他又梦见樊寒枝。起初樊寒枝并不在,只听得见瓢泼的雨声,他走到窗边去瞧,写字楼,树木,路灯,万事万物都是一副惊慌的模样,在黑夜的注视下仓皇遁逃,雷电仿佛鬣狗在后面追逐奔袭。什么都是飘摇动荡的,他也觉得自己跟着摇晃,站不稳,头晕目眩,正要回床上去,樊寒枝就推门进来了,一点点走廊灯光跟着溜进来,照出他一半的脸,面无表情,下垂的眼梢里藏着比夜晚还深沉的暗色。
黎有恨一惊,忽然恍惚了,一时分不清此刻是梦境还是现实,呆呆地看着他进屋来,看他坐在床畔点燃了两支香。
他试探性地喊他,“哥?”
樊寒枝朝他伸出手,“过来,恨儿。”
是梦。
他眼眶含泪,紧紧抿着唇,快步过去扑进樊寒枝怀里,樊寒枝抱紧他,声音喑哑地一遍遍念他的名字,边贴上他的脸,一直吻到他唇角。
他自己伸出舌头来勾樊寒枝,探进他唇齿间,总觉得里面说不出的烫,一把火从舌头一直烧到心口,一紧一紧地痛,等樊寒枝退开来,拿手来试他额头温度,他才发觉大约是自己在发烧。
樊寒枝要出去拿药,催他躺回床上,他不愿意,跟着他走到门口,死死拽住了他,带着哭腔说:“反正都是梦,你别走,哥……”
话音刚落,屋外又响起雷声,震得地面仿佛都在颤。樊寒枝眉头紧皱,微阖着眼,忽然晃了晃身体,像要往一边倒下去。黎有恨赶忙上前扶住,樊寒枝顺势搂住他回到房间里,关上门,猛地将他推到墙角,不由分说就吻下来。
他以为两人会做爱,把手伸进樊寒枝裤子里,还没往下摸,就被捉住手腕,樊寒枝说他在发烧,不做。他就哭起来,呜呜咽咽,樊寒枝又说他怎么能有这么多眼泪,白天哭晚上哭梦里也哭。
他便道:“我就知道你不喜欢我,你一直都觉得我烦……”
樊寒枝也不哄他,竟反过来质问,“那以后能不能改?”
他沉默片刻,唯唯诺诺,讨好地,轻声地说:“能。”
樊寒枝奖励似的亲了亲他,抱起他回到床上,他以为这时候要做爱了,但仍然没有。他抬起脚去碰樊寒枝两腿之间,轻轻压上去,柔软的一片。说不做,就真的不硬。
刚才还说会改,现在只当没做过承诺,闹起来,去推樊寒枝,不弄个天翻地覆不罢休的架势,无理取闹地说:“这是我的梦,我要你做什么你就该做什么!”
樊寒枝任他软绵绵地打了几下手臂,皱着眉轻轻叹了口气。唯独今晚,暴雨打雷的夜晚,他没有办法一个人独处。只好如黎有恨的愿。拽下他的睡裤,把手指探进他穴口,都没碰到里面,就开始喊疼。
润滑剂还放在他房里,要去拿,黎有恨闹得更厉害,好言好语哄了一阵,还是没安抚得了他,于是半跪着,托着他腰压在膝头,让他双腿架在自己肩上,俯身含住了他的性器,舌头抵着前端缝隙舔了舔。
黎有恨毫无防备,当下惊声叫出来,猛地一阵心悸,眼前炸开白光,像脱水的鱼一样要跃起来,腰和胸向上挺着,弯成一座拱桥,红粉的乳尖,桥头栽种的两簇蔷薇一般,在风里婀娜地摇晃。
樊寒枝乘势把手指插进后面,但只进去两个指节,又紧得动不了了,黎有恨双腿也紧夹在他两耳侧,滑腻腻的皮肤,水一样的软,难耐地磨蹭起来的时候,耳朵里仿佛真有淙淙水声滑过。再往下吞一些,拧紧了逼仄的喉咙。手指再往里挤,压在软而滑又紧致的内壁上,曲起指节来。
黎有恨尖叫着,两腿松了松,不住地打颤,浑身过电似的酸麻,攥紧了樊寒枝的头发,似是要往下压,又仿佛要推开他,颤颤巍巍地哭着说:“哥,哥……我、我害怕……”
樊寒枝掀了掀眼皮看过来。外面闪电一亮,屋子里也跟着亮,一瞬间把他的脸照得清楚,那双眼睛透亮,霜浓月薄天里黑蓝黑蓝的夜一般,闪电青紫色的暗光,更托出他唇上的潋滟水色,明明那样一本正经,掩住半张脸只看眼睛,全然一副威仪棣棣的模样,可却在做着这样下流的事情,被撑开的唇,有一种洞房夜里燃在纱帐外的红烛般的暧昧的淫糜。
受不了。看得人心惊。但忽而胸腔里又胀满了酸楚,往上泛,倒牙,舌尖跟着发麻。现实里樊寒枝决计不可能做这些。他想,这果然是场梦,很美的梦。
他轻轻地挺了挺腰,听见樊寒枝的咳嗽声。很生疏的。那么应该没有这样帮过沈寂吧?我是第一个吗?可是这是梦,不会与现实相同。为什么不能永远是晚上,而人永远地睡觉,做着被无限延长的梦?还会有这样快乐的时候吗?不想醒来。
他射了,痉挛着,濒死般的颤抖。樊寒枝抬起头,拧开夜灯,抽了纸巾吐掉精液,再来和他接吻。弥漫开来的苦腥味。太真实了。不想醒来。
樊寒枝紧抱着他,轻轻喘息着,问:“舒服了没有?”
他说舒服了,顿了片刻,又说:“为什么你不想和我做爱?很多次,你都……因为我不好,因为你喜欢沈寂那样的,所以你——”
“不是。”樊寒枝很快地回答了,没有犹豫。
他没再说话。
樊寒枝脸颊在他额头贴了贴,自己身上燥热不堪,一时也辨不清他烧到何种程度,只好先哄他睡着,拍着他的背。
他确实困倦了,眼里是床头柜上熏香炉里飘出的烟气儿,有着柔软身段的美人一般,围着夜灯光柱翩飞起雾,水袖甩到他脸上来。
他闭上眼睛,耳边却一直拂着樊寒枝细小的呼吸声,牵着他的意识不让他睡。
樊寒枝便用很轻的气音问他是不是睡不着。他点点头,也压着声音,说:“哥,我们说说话吧。”
“说什么?”
“随便。”
没想到樊寒枝抛出一个沉重的话题来。
“你要一直这样吗?”
“什么?”
“只在梦里和哥哥在一起?”
黎有恨无言,顿时浑身不舒服起来。
“或许明天就梦不到我了,”樊寒枝声音还是那么轻,吐出来的话却刺得人心痛,“你也不可能和梦里的人过一辈子。”
黎有恨咬着牙道:“那我就永远不醒过来。我只要你。”
“跟我说要我没有用,”樊寒枝循循善诱地,“我只是你的梦。”
他依然沉默,背过身去。樊寒枝过了半晌才贴上来,吻他的脸,吃到一粒一粒咸涩的泪。
有微光照进窗帘缝隙。嘈嘈的雨声不知何时停了。他泪眼掉得更多。不想醒来。心里这么想,便把眼睛紧紧闭着,不知不觉间恍惚了,胸膛里仿佛有团火,焦灼不安地噼啪燃烧着,不舒服,忍不住咳嗽,一咳嗽,又睁开了眼睛,首先去摸床畔,冰凉的,什么都没有,床单被子和枕头,全都整整齐齐,衣服完好地穿在身上,没有擦过精液的黏糊糊的纸巾,没有妖娆舞动的烟,没有樊寒枝。
但他确实发烧了。到窗边掀开帘子一看,竟也真的下过雨,地面还没干透,到处灰扑扑,天也雾蒙蒙。阿姨在外面喊他,说不早了,早餐要凉了。他把额头抵在窗玻璃上,眼睛干涩得刺痛,以为流不出泪了,还是哭得颊上两道深深的泪痕。
*
“樊总,樊总!”
秘书敲了两下桌面,见樊寒枝仍然垂眼盯着手背出神,给来办公室做财务汇报的同事使了个眼色,同事转身出去了。
秘书在办公室待了一阵子,整理出几份要签字的文件堆在办公桌上,又进进出出了好几回,最后一次进来,看见樊寒枝站到了落地窗前,望着揽月湾的方向。他知道他住在那里,也知道从办公室能看到他家里的花园。
“樊总?”
樊寒枝应了一声,突然问道:“你觉得怎么样才能完完全全拥有一样东西?”
秘书愣了愣,觉得他今天实在反常,但见他神色不像在开玩笑,便答道:“金钱收买。”
“无价。”
“强取豪夺。”
“会碎。”
“碎了也一样能被拥有。”
樊寒枝看他一眼,又转过头。
“他不能碎。”受过的伤已经够多了,耳朵坏了一只,难道还要继续坏另一只么,为了住在一起故意去摔断脚踝,原本打算再缓缓就接他来住……心思比谁都多,谁知道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身上的疤痕也够多了,血也流得够多了。不能再碎了。
小时候,在幼儿园,他笨拙又不会说话的弟弟,交了一个朋友。他还记得那人叫林林。那孩子父亲是华人,于是和黎有恨一起成了班里唯二的黑头发。两人整天地在学校里手拉手。或许黎有恨已经不记得了,但有好几次,放学来接他回家,他哭着要和林林走,甚至有一回确实跟着林林走了,找到的时候,在林林家里吃冰淇淋。
那时候才发现其实自己不是他世界里的唯一。往后还会冒出许多个林林。
有时候越想掌控什么,往往反过来被其掌控。占有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主动求着被占有。
还要多久?一边欺负一边诱惑。也该撑不住了吧。
他闭上眼睛,捏了捏眉心,回到办公桌旁,翻开文件,还没看几行字,手机忽然响了,是阿姨打来的。接起来,还没说话,便听阿姨语气焦急地说:“有恨发高烧了,我说带他去医院挂水,他死活不愿意,本来今早起来好像就不舒服,我想是不是昨天下大雨,他房间窗户没关好,吹风受凉了。”
他皱起眉,扯松了领带。
不会。窗户关得很紧。最近天气热了,总归是空调打得太低,十八度吹一整夜。就不该让他一个人睡。非要闹,闹得没有安生日子。还不服软么,这都几天了?
“吃药没有?”他还是觉得窒闷,胸腔里像卡着几颗桃核,尖尖的两端戳心窝。
“吃了,本来退下去,现在又烧起来,三十九快四十度!”
“我马上回去。”
领带圈在脖子上,像绳子似的吊着,明明松垮垮,却仿佛越收越紧。他用力拽了拽,彻底解散了,往口袋里一塞,转身对秘书说:“有事打电话,日程都往后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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