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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尔加里的雨(近代现代)——万经星

时间:2024-03-03 09:42:38  作者:万经星
  黎有恨只觉得天旋地转,倒真要像戏里演的那样呕出一口血来,整个人颤颤发抖,咬着舌尖逼迫自己隐忍下来,可樊寒枝还要来刺他,说什么沈寂走了,一直不习惯晚上一个人睡,有时候得抱着黎有恨一起。
  黎有恨抖得像台风天摇晃的树,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再也忍不住,摔了筷子又摔碗,站起来把桌上几盘菜也全部挥到地上,气喘吁吁地去踹椅子,踹倒了继续踢,一边尖叫着,又举起桌上水壶扔向樊寒枝。樊寒枝避闪不及,衣服被泼得湿透,好在是凉水,那水壶碎开来,溅出银亮的碎片。见黎有恨还要扑过来,他拽过薛初静站到一边,黎有恨便踉跄着摔倒,摔在一地汤汤水水和碗筷里,试了几次滑得站不起来,就躺在地上哭闹,头发上沾着菜叶,衣服浸得全是菜汤,一边还声嘶力竭地说着什么,口齿不清的,听不明白。
  阿姨听到动静也过来,站在薛初静身边。两人都被这样的场面吓着了,脸色发白,对视一眼,不自觉把手握在一起,退到了更远一些的地方。
  樊寒枝一个人留在这儿,也不去哄黎有恨,也不拉他起来,站在边上看着,看他哭哑了嗓子,看他力竭后蜷起身体,看他终于安静下来,呆呆地盯着倒在一边的椅子。
  然后他走开了,先去找薛初静,远远听见她和阿姨在议论,加重了脚步,薛初静听见声音,转身迎过来,担忧地问:“怎么样了?”
  樊寒枝没回答,只说:“您看见了,他真的没办法去上学。”
  薛初静连连应声,“对对,对,没办法……有没有找医生看呢?”
  “在联系,过段时间带他到加国去。”
  “好……早点去吧,休学也早点来办了好,我明天去跟教务处讲一声,你们先准备材料。”
  “麻烦老师了。”
  “不麻烦,那我还是……先走一步。”
  她往玄关去,樊寒枝送她出了门,再回来,靠在门上用手肘抵着胃,闭了闭眼睛,汗水顺着鬓边往下滑,总觉得脸上也沾着水,一摸,指尖却是红的,血腥味刺激着鼻腔,欲呕,却没吐出来什么。回到餐厅,阿姨已经在收拾地上的饭菜残渣,黎有恨不在,去找,看见他站在花园里,没走近,隔着门喊了声“恨儿”。
  黎有恨听见了,转头看过来,空茫茫的眼睛一扫,头又转过去了。
  他趴在围栏上,看着远处墨蓝色的夜幕吞噬着最后一点儿夕阳,想到在游艇派对上,樊寒枝说“我当然爱你”。人死了不能复生,但很奇怪,在某种意义上却可以永远地活下去,我爱你的意思是,在他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成为一个拙劣的替代品,甚至不需要与沈寂相像,只需要是个有着心跳和体温的人,供来与樊寒枝同枕共眠。他使坏朝沈寂家的窗户扔石子,往他花园里丢垃圾,悄悄对樊寒枝说我不喜欢沈寂你可不可以不要去他家里,在每一次樊寒枝为沈寂弹琴的时候捣乱,钻到樊寒枝双腿间用手乱按钢琴的踏板,再大一些,和樊寒枝分开了,做无数把沈寂比下去的梦,幻想有一天能取代沈寂,在时间的催化下,妒酝酿出了恨,在樊寒枝去照顾生病的沈寂的日子里,恶毒地希望他就在这一场病中永远地闭上眼睛。我爱你的意思是所有这些都只是为了如今隐忍地活在沈寂的阴影之下,一边听樊寒枝说“我选择你”,一边听他说“没有人能比过沈寂”。
  他想,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名字里有一个“恨”字,人生才处处都是暗藏着恨意。
  他感觉自己像垂暮的老人说完了遗言,如释重负地叹出最后一口气,感觉自己像一只幼兽,被饥饿的野狼追猎了几天几夜,终于力竭摔倒在地,得以从旷日持久的逃亡中解脱出来。
  他得到一个结果,好的坏的,反正是得到一个结果了。尽管这个果子早就摆在那里,他一直视而不见,如今发烂发臭了,飘出来的腐味终于让他发现并确定它的存在。
  身后响起脚步声,他垂了垂眼帘,余光瞥见樊寒枝的手搭上了自己肩膀,腰也被搂住往后带,退进了屋子里。
  在浴室里洗澡,浴池边点着香。
  樊寒枝也挤进来,搂着他,脸颊贴着他后脑的头发,紧握住了他的手。
  有多久没有真正地这样牵过手了?久违的体温和触感,黎有恨一眨眼,又掉下泪来,脑子里混混沌沌的,有些糊涂,抽出几分思绪来,抽噎着和他说话。
  “你其实早就想跟我分手了对不对?那天我提出来,你就顺势答应了,因为你从来没爱过我,你一直都只想着沈寂。假如你爱我,至少你不会和邢疏桐结婚。”
  顿了一顿,又说:“你让我好痛苦。”
  樊寒枝答说:“哥哥怎么会害你,让你痛苦的不是我,是我不在你身边。”那么真切又那么诚挚地。声音在浴室里回荡着,带着些许神圣而不容置疑的空灵。
  黎有恨有片刻的茫然,回头看他,又问:“那刚才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说的什么?”
  “在餐桌上。”
  “在餐桌上我说什么了?”
  他张了张嘴,更是惘然,“你说谁也比不过沈寂,你说你给他买了别墅,还说——”
  “我没有说。”樊寒枝手臂伸到前面,从他腰间摸上来,紧紧搂住了他。“我没有说,恨儿,我为什么要说这些?他都已经死了……我也没有给他买别墅。”
  “那、那刚才……”
  “哥哥还想问你,为什么要发那么大的脾气?为什么把哥哥想得那么坏?”
  “我、我……你明明……你……”
  “你生病了恨儿。你自己想,以前跟哥哥在一起,哪会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怎么会忘事情?又怎么会幻想一些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黎有恨模模糊糊抓到他话里的意思,愣神看着边上燃着的香,只觉得愈发混沌,脑海里一排排跳跃的字,组合在一起全部都是“我离开哥哥就不行”。
  可是,可是,他不舒服,他哭着,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知道,我好痛……”
  樊寒枝盯着他惨白的唇,把他转过来面对着自己,问他哪里痛,低头要来吻他。可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他偏过了头,垂眼看向樊寒枝手臂。上一回被姜汤烫着了,伤得不重,涂了几天烫伤软膏,已经恢复了,留下一些浅浅的红印子。
  黎有恨去摸,细细的指尖搔过皮肤,又抬头看樊寒枝的脸,木愣愣地说:“你流血了。”
  他突然就止了眼泪,脸上一派平静,那些惶惑和不安、与樊寒枝连日来的纠葛与争吵,好像都被他遗忘了。
  樊寒枝握住他的手抹了脸上的血,再把他手指含进嘴里吮了吮,哑声唤他恨儿,再想来吻他。
  他抖了抖身体,忽然又换回方才那茫然无措的模样,捂着脸呜呜地哭,喃喃地不停地说着自己痛,又说不出来具体哪里痛,记忆和思绪一起紊乱,变成电视的雪花屏,沙啦啦沙啦啦地响。
  樊寒枝蹙了蹙眉,垂下眼睛,走出浴池,再抱他出来,拿浴巾包住他,送他回了他自己的房间。
  黎有恨看着他走出门,看光随着门一点点合上而减弱消失。不知为何,自始至终也没有喊他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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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备注:
  1.音配像:简单来说是戏曲演员(其他类别演员)给以前的唱片配图像。详见此链接:https://edu.iask.sina.com.cn/jy/3cNASJZIUx1.html
  2.另外京剧里还有一个像音像,制作过程是先演出,然后进行配音,最后进行配像。这种方式能够保留演出的原始效果,并且便于观众参考学习。
  音配像的制作过程则相反,它是先进行配音,然后再进行配像。这种方式可以使观众更好地理解京剧的内容和情感,并且避免了演出中的失误或疏漏。
  3.“中国京剧音配像精粹”:是一项文化工程,为祖国的文化事业留下了一份宝贵财富。录制京剧音配像的主要目的是为了京剧艺术的抢救、传留和振兴。京剧音配像的剧目大部分是20世纪40年代后期到60年代前期京剧舞台上的艺术珍品,有的还追溯到上个世纪初,涉及京剧各个行当、各个流派,基本囊括了近代京剧黄金时代大部分名家的代表作。
  4.《凤还巢》:梅派代表戏,详见此链接:https://baike.baidu.com/item/%E5%87%A4%E8%BF%98%E5%B7%A2/67910?fr=ge_ala
 
 
第43章 43.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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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樊寒枝出门前给阿姨打电话,窸窸窣窣不知道讲了什么。黎有恨坐在餐厅,只听见最后一句,说让她休息一阵子再过来,探头往玄关看的时候,樊寒枝已经拉开门走出去了。
  他下意识站起来要去追,走了两步才回神,停住了脚,愣了愣,又默默回到桌上。面前摆着早餐,西式的,煎鸡蛋,培根和果汁,不知道是不是樊寒枝早起做的,全都冷掉了,看几眼就觉得胃里冷冰冰的不舒服。他一口都没吃。
  坐着发了会儿呆,拿起手机也给阿姨打电话,很久才被接起来。阿姨说她在烙煎饼,问他吃早饭没有,又问怎么了。
  他支支吾吾,拐外抹角了几句,才说起昨晚。
  “昨天我……真的无缘无故就发脾气了吗?”
  阿姨沉默片刻,道:“我当时在厨房里。”
  黎有恨也不说话了。僵了片刻,阿姨叹了口气,“有恨,谁都会有生病的时候,不要害怕,我们早点治好了不就行了吗?你现在最主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别多想。”
  “嗯……知道了。”
  挂了电话,在客厅打发时间,电影频道连着播了两部片子,他心里惴惴不安,什么都没看进去。
  中午十二点多,樊寒枝回来了。黎有恨听见他在玄关喊自己,犹豫片刻还是走过去,从他手里接过外卖纸袋,嗫嚅着打了声招呼,转身往餐厅走,到了那儿才发现早餐还摆在桌上没有收拾,放下外卖,拿起盘子正要去厨房倒掉,听见身后脚步,一转身就被樊寒枝抓住了手腕。
  樊寒枝垂眼盯着盘子里的鸡蛋,顿了顿,说:“不喜欢?”
  “不是,没有……我就是没、没什么胃口。”
  “别人都能吃,只有你不能吃,只有你回回没胃口。”
  黎有恨白了脸,嘴唇发颤地说:“对、对不起。”
  樊寒枝听了仍把他手腕攥得很紧,他疼得往回缩胳膊,樊寒枝才放了手,抢过那盘子坐下来,拿起摆在桌上的刀叉戳进那鸡蛋里,流质的蛋黄马上涌了出来。
  黎有恨有些无措,看着他切下一块放进嘴里,又想去拽他胳膊让他别吃了,还没碰到,他先开了口,头也不抬地说:“饿就坐下吃,不饿去换衣服洗漱,下午还要去学校,别磨蹭。”
  他确实不觉得饿,但还是坐下了,打开外卖盒子,里面有两份饭,把其中一份推到樊寒枝面前。樊寒枝还是不理,叉子碰在盘子上咯吱咯吱地响。
  他坐立不安,慢吞吞打开饭盒,里面是几样蔬菜,热气腾腾,全是他喜欢吃的,再看一眼樊寒枝,拿着叉子在切冷掉的培根。
  “哥,我错了,你别吃那个了,哥……”
  他惶惶然有些无措,说完了,伸手捏住盘子一把拽到了边上。樊寒枝微微皱了皱眉,还是不看他,随即放下刀叉,起身离开了。
  他一个人坐在桌上,眼泪混进饭菜里,再被一起吃下去。很恍惚,心思又乱,脑袋里总回荡着方才樊寒枝说的“别人都能吃”,感觉这句话中每一个字都扭曲变形成一道深渊,浓重的暗涌上来要吞噬他,或是他自己被拽着要跳下去。
  到学校正好一点半。薛初静已经等在办公室,见兄弟俩进来,起身来迎,先和樊寒枝握了握手,见到黎有恨便皱起眉,或许还对昨晚的事心有余悸,只远远朝他点了点头,绕过他到门口关上了门。黎有恨很急迫地望着她,想要解释,但被樊寒枝拽到了身后,只好默默坐了下来,垂着头。
  薛初静再回到桌旁,拿出一张填好的休学申请单递了过来,说:“签个字,教务处那边我已经联系好了,过去后把医院开的证明拿给他们看一下就行了。等会儿就不用过来了,我有课。”
  樊寒枝道了谢,拉着黎有恨往外走。黎有恨一步三回头,到了门口,忽然挣开樊寒枝,用哭腔喊了声“老师”,几步跑了回去,站在薛初静对面,嗫嚅着说:“老师,昨天……对不起。”
  薛初静神色复杂,叹了口气,“没事,老师可以理解,你养好了再回来也是一样的。”
  他点点头,仍没有走的意思,回头看了一眼等在门口的樊寒枝,往薛初静身边靠了靠,想问一问昨晚饭桌上的事。阿姨不知道,薛初静和自己坐在一桌,肯定知道樊寒枝有没有提起沈寂。可他还没说话,薛初静像被他吓了一跳似的猛地站起来往后退了几步,手臂滑过桌面,把文件和一只座机电话扫了下来。
  黎有恨也被她吓着了,退到墙边,胸口酸胀得好像要炸开,视线里是挂在凳子一角上下晃悠的蜷曲的电话线,心也跟着那线颠颠簸簸地跳。他不敢再去看薛初静,僵立片刻,转身往门口跑,到樊寒枝跟前,顿了一顿,还是扑进了他怀里。
  樊寒枝搂住他,低下头来嘴唇轻轻蹭了蹭他额角的碎发,叫了声“恨儿”。黎有恨哽咽着点头回应,手臂圈住他脖颈,踮着脚想再靠得近些,说:“哥,我们走吧……”
  办完手续从教务大楼出来,两人再走去停车场。下午两点左右,是上课时间,路上没什么人。拐进通往停车场的林荫道,却迎面遇上五六个男女,女生们撑着阳伞,几个男生手里捧着戏服,一行人说说笑笑。等走近了,黎有恨才发现最前面的那个男生是周渺,便喊了他一声。
  周渺侧头看过来,见是他,先是一怔,随即神色变得古怪起来,一下别过头去,抱紧了手里的几件戏服,也不顾同伴,一个人飞快地跑走了。
  黎有恨想去追,被樊寒枝一把拽住了,他看着那渐小的背影,“周渺周渺”的喊了好几声,始终没见到他回头。
  他怔怔站着,满手冷汗,感觉自己仿佛站在海里的一块流冰上,原本这块冰还算大,可是眼见着它一块块分裂出去了,最后碎成只有双脚般小的一块,可是那碎裂声还是不停,脚下这一块马上也要分崩离析了,他就要掉下去了,这么想着,也就软了腿往下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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