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公事公办你们若还纠缠不休,那我也只能新仇旧恨一起算,看到底是你嫌命太长还是我嫌罪名太少。”
话说到这份上曹致甫也明白傅宴存的意思,知道自己再拖下去只会更惨,连忙让人拿了笔墨来,生怕傅宴存反悔似的签了名。
曹致甫双手将和离书奉给傅宴存,又讨好似的笑了笑,“我已…写好了,可还有什么不妥吗?”
傅宴存懒得看他一眼,只拿过和离书仔细看了看见并无差池就要离开,临走前又转过身来看着曹致甫道:“明日一早将傅玥的东西送回来,一件都不能少。”
说罢只留下面如死灰的曹氏母子在厅堂便转身走了出去。
第124章
耗费了这么多时候,傅宴存再出来时天已黑了。
一出门就见傅玥和水云站在门口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傅玥说话时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容,整个人看着似是轻松了不少。
听见响动傅玥回过头,见是傅宴存嘴角的笑收敛了些,上下打量他一番才开口问道:“他签了吗?”
傅宴存颔首,走近了将和离书交到她的手里,“你将礼单给我,明日我会让人来取回你的嫁妆。”
傅玥接着灯笼的光仔细地将和离书看了又看,伸出手摸了摸将自己的名字,日思夜想是一天突然成真,鼻头顿觉有些酸涩,她仰起头眨了眨眼,强忍着将哭意憋了回去。
“好…”她说完才小心翼翼地将和离书叠好了,“那曹致甫你要放过他吗?”
见傅宴存出来时并没有拿下曹致甫,傅玥下意识以为傅宴存是拿曹致甫贪污的证据做了交换,才让他签了和离书。
傅宴存走下台阶,回头看了曹家的牌匾嗤笑一声,“等你的东西搬完了,我就让聂舒来抄家。”
此事他的确是滥用私权了,不过曹致甫这事如徐汀所说的,眼下就算报上去了也会被户部的人想方设法地压下去,既然如此他不如先借此来成全他的事。
傅玥听完没再多说,跟在傅宴存身后下了台阶,头也没回地离开了曹家。
回去的路上路过一家点心铺,伙计正准备关门,见了他们又热情地笑了笑。
傅玥盯着点心铺里面看了许久,直到走在前面的傅宴存停下来脚步回头来看她,她才又迈开了步子,慢慢走上前去。
揣摩着方才傅玥的神情,傅宴存试探地说道:“那家的点心还不错,改日我买些来。”
傅玥轻轻地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即便是除去了心头大患,兄妹二人也依旧心事重重,一路上沉默着没什么话说,直到走到福顺巷了水云问了一句还用晚膳吗,二人才发觉晚上没用膳,此刻还饿着呢。
“我去煮两碗面吧。”傅玥说完就领着水云进了厨房,留了傅宴存一个人在庭院内呆站着。
院里那棵树已经长了绿叶,郁郁葱葱,被风吹得哗啦作响。
傅宴存盯着树梢摇晃的树叶看,月亮自树后攀上夜空,月明星稀,今夜的风也格外的舒适。
傅玥出来叫傅宴存的时候就见他负手站在树下,夜风吹乱了他的额发,遮住了他平日锋利的眉眼,月光下他的嘴角微微翘起,像是被树叶的晃动逗笑。
傅玥一时叫不出声来,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她很少见过傅宴存脸上有这样的神色。他站在这里,隐去气势凌人的模样,与傅玥脑海中的模样似有了千万的差别。
其实她的哥哥在两年前已经变了,傅玥从前不知道现在明白得也太晚。
“我做好了。”
傅玥站在屋檐下看着傅宴存转过身来,眼里带着浅浅的笑意,他伸手将傅玥的头发拨了拨。
傅玥由他理好了头发,抬眼看着他,“吃完了我有事同你说。”
傅玥的神色不似作假,傅宴存也收了笑意,只说好也没再多问。
又是沉默地吃了饭,水云识趣将碗筷收拾了下去,留下了傅玥与傅宴存二人。
“屋里太闷了,我们出去吧。”傅玥说罢便率先地走了出去。
她走到庭院中,站到傅宴存方才的位置朝他看的方向看去,只能看见月亮的一角和晃动的树梢,并没有什么令人发笑的东西。
傅宴存安静地等着傅玥开口,只是隐隐觉出了一丝不对劲,可还没来得细想傅玥便开口了。
“我想离开京城,去别的地方开一家点心铺。”傅玥说话时树叶晃动发出的声响更大,伴着一两声的蝉鸣。
傅宴存没立刻说话,他想着这几日傅玥一直在厨房忙着,原来是想开一家点心铺子。
“你做的桃花酥味道不错,等曹家还了嫁妆回来,我就陪你去选一家铺子。”
傅玥回过头来看着他,“你不用陪我去,我自己一个人离开。”
这次没等傅宴存再问,傅玥继续说道:“修养了小半月我想了很多事情,我诚然恨你抛下我一个人离开,也埋怨你看走了眼选定了曹致甫,可我把我和曹致甫走到如今这一步的原因归结于你实在是错。”
傅宴存顿时皱紧了眉头,上前一步打断了傅玥的话,“此事你并没错,你不必怪自己。”
傅玥看着傅宴存急忙解释的模样突然笑了笑,笑着笑着她心头又涌上酸楚,明明事情都解决了,一切都明了了,她也真的再没有什么执念,可她也是真的不想再留下来了。
“旧事重提没意义,从前的种种也不是我非要离开的原因。我要离开既不是因为你也不是因为旁人,只是我已经过烦了这样的日子。”傅玥伸手拍了拍自己衣袖蹭上的灰,“和离后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想带着我会邑城,可是去了邑城又会如何呢?日后不过就是你娶亲我嫁人,更何况你根本不会娶亲。”
傅宴存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傅玥说得的确没错,他这辈子或许是真的不会娶亲了。
傅玥看他神色便知他想的跟自己说的不差,抿了抿唇又说道:“我以为你的改变是因为程琉青的去世,其实是他一出现,你就已经变了。你变得温柔变得卑微变得不像是我的哥哥。”
“只不过变的人也不只有你一个,曹致甫让我知晓了一辈子困在后宅是一件多么绝望的事情。”
傅玥看向傅宴存,脸上的笑容变得明朗,眼底一片清澈,她十分坚定地说道:“所以往后的日子我不想依靠所谓的夫君,也不想依靠你,我要离开是因为我知道我想要做的事情也只有靠自己才能做到。”
这两年的时间里比起希望傅宴存来傅玥更想自己走,漫长的等待让她明白,她再也没有希望可以寄托在旁人身上。
傅宴存朝傅玥伸出手,他的声音低哑,语气愧悔不已,“是我当初没有好好对你,是我来的太迟了。”
重逢后傅玥发现傅宴存如今好像从不吝啬道歉,他总是在卑微的挽留。
傅玥上前一步抱住傅宴存,她靠在傅宴存肩上,声音带着颤抖,“或许我怨恨过你,但是哥哥你不用为我的离开自责。”
“从你带着我逃跑开始,你就已经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了,从今往后也都不会改变。”
我的离开是因为我们并不再是当年需要彼此双手紧握才不会走失的孩子了,就算离开,你仍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也依旧会为你挂心。
第125章
送傅玥离开的那天,傅宴存平白的又呕了血。
定下离开的日子后傅宴存就开始为傅玥打点行李,傅玥主张变卖了嫁妆充做她开铺子的本钱。傅宴存依照她说的找了典当行卖了,又想办法联系了船帮的弟兄们让傅玥水云二人走水路往青州去,不放心又安排了几人一路护送她们。
走的那天正好是曹致甫下狱的好日子,傅宴存再三叮嘱傅玥要每月给他寄信来,得到傅玥的保证后才放手让她启程。
忙了一上午,等到歇下来时已过了用午膳的时候,傅宴存刚准备随便吃点填肚子,谭阳垸又来了人找他。说是在看守猎场那几个朔卫的饭里发现了致命的毒药,幸而几人吃得不多并未出什么大事。
能在监卫司做出这种事情来自然是胆大包天,聂舒手底下的人对此事也并不含糊,等到傅宴存赶到时已经调查出下毒之人,此人傅宴存也认识。
正是写出那份供词,说是大皇子收买监卫司勾结禁军意图弑父篡位的张途,不过事发之后他便已经服毒自尽。
“是不是自尽还另说。”
傅宴存听过聂舒的汇报,将手里张途写的供词拿起来细看了片刻,复又抬头,道:“我记得他不是与唐子文共事过?”
聂舒点头,这事刚才在调查的时候他已经知道了,“曲掌司在任时,唐子文跟着张途做文书记录的,两人待了两三年吧。”
说完聂舒又突然想起一件事,补充道:“据说审唐子文时便是张途做的记录,还是他提了一句什么话才让唐子文说了实话,两人看起来关系匪浅的模样。”
傅宴存听完又指着手里的供词对聂舒说道:“张途的事情先放一放,眼下他们刚中毒正是心神不宁神经软弱的时候,你带人抓紧再去问问猎场的事情,看有没有破绽,一丝怪异都不能放过。”
陛下给了他半个月的时间作为期限,如今已过去了五日,他除了怀疑是池楼做的之外一丝别的线索也没有,更别说监卫司在池楼的监管下他的一举一动都会受到限制。
好不容易利用张途帮他制造了机会,他让聂舒的人接管了大狱,一定要借此挖出东西来。
聂舒领命退了下去,傅宴存又仔细研究起那份供词来,看着看着便觉一阵头晕目眩,他刚抬起手就觉得腹部受到一阵挤压,毫无防备地呕出一口鲜血来。
傅宴存怔怔地看着,似是没有反应过来一般,他伸手摸了一把嘴角的血迹,低头看到鲜红的血液才真的回过神来。
他毫无征兆地呕血了,这次比上次更突然,完全没有给他忍耐的机会。
额上渗出细汗,傅宴存苍白的脸色和嘴角鲜红的血液让他看起来奄奄一息,他迟缓而费力地喘着粗气,一呼一吸都觉得无比艰难,沾满鲜血的手紧紧地抓着桌角才让他没有疼得跪了下去。
艰难的低喘持续了很久,傅宴存再直起身子时手臂都在打着颤,他缓过气来在屋里找了手帕简单擦拭了脸上和手上的血迹。
傅宴存伸手按了按腹部,想起或许是自己忙到现在还没吃饭才会如此,便又忍着痛准备出去吃点东西。
出门时遇到了雷礼宗,他明明神色匆匆见到傅宴存却突然停住了脚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傅宴存眉头皱了下,见他不说话也懒得在这浪费时间,转身便想离开。
雷礼宗见状又叫住了他,“唐子文没事吧?”
他不知道也正常,毕竟事情一出就被聂舒的人封锁了后续消息,多少打探消息的人都被聂舒挡了回去。
傅宴存凝眉看着他,见雷礼宗神色有些闪躲,想了想说道:“你去告诉池楼,张途畏罪自杀了。”说罢也没理会雷礼宗就离开了。
雷礼宗听完傅宴存的话顿时愣在原地,他没有傻到听不出这句话的意思,张途就是下毒之人,也因此服毒自尽了。
一瞬间雷礼宗如坠冰窟,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傅宴存离开的方向,四肢像是失去了知觉,一迈腿就差点踉跄倒地。
张途怎么可能服毒自尽。
借张途的手对唐子文他们动手,最后又借此杀了他,而这个人只能是池楼。
沉默许久雷礼宗才动作僵硬地转过身,一步一步往主殿的方向走去,他的神色惨白,眼睛瞪得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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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宴存叫来了小二结账,出门时瞥见行人手里提着的药包,想起自己方才无缘无故地吐了血便想着也去看看。
只是到了医馆门口看了看排起长队的人又生了退意,便临时调转了方向,往芮英的住处去了。
芮英被傅宴存安排在城西的一处小宅子里,前几日傅宴存还找人去她那里写了一份曹致甫案的供词。
如今她要做到事情也完成了,傅宴存想是自己该去兑现承诺了。
傅宴存到时芮英正把琴搬到了院子里弹琴,日光洒在芮英身上,她的侧脸明艳美丽,气质出尘,见他来了也只是微微一笑,接着又低头弹了起来。
听着琴声停了傅宴存抬手让两个丫鬟下去,摸出来几张银票递给了芮英,“这是我承诺你的事情,眼下你的事情具已完成了,可以离去你想去的地方了。”
芮英仰头看着傅宴存,迟疑了许久才慢慢伸出手接了过来。
傅宴存说完又打量了这院子一眼,“你离开前记得打发人来告诉我一句,我还是在福顺巷那个院子。”说完芮英还是愣愣的,傅宴存自觉已交代清楚了便准备离开。
没走几步芮英就叫住了他,她声音纤细,有些急促,“我能不能见见玉回?就见一面!”
傅宴存回过头来看她,芮英和玉回之前有来往这他是清楚的,不过他们是从何时认识的,这交情又有多深他都不知道。
“你见他做什么?”傅宴存问她,眼神也变得敏锐起来。
在傅宴存的目光下芮英攥着银票的手紧了紧,“我有事告诉他,是他一直想找的那个人的下落。”
玉回一直想找到的人,傅宴存眉头微微一皱便懂了,可依旧没松口。芮英若是知道月喜的下落为何不一早就告诉玉回,为何要等到今时今日才说出来。
“嗯?”闻言傅宴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知道月喜在哪?”
芮英说道:“是,不过这件事我只能告诉他一个人。”
言外之意便是她必须要见玉回,玉回有多迫切地想找到月喜,傅宴存比她更清楚,所以傅宴存不得不让她见。
傅宴存也知道这一点,所以答应得很快,“明晚吧,我带他过来。”今晚他要再审一遍猎场的人,去找玉回的话可能会很晚。
见傅宴存应下后芮英似乎松了口,她抿了抿唇,脸上又浮现出笑意,朝傅宴存行了礼便又坐下来拨弄琴弦。
傅宴存凝眉看着她的动作,想起玉回曾经对他说过的话,芮英对池楼最是忠心,她离开前要见玉回一面莫非是池楼的意思?
池楼的目的其实已经很清楚了,傅宴存将他的目的作为事情的结果倒推事件的经过,一切都能找到合适的说辞,像是那套大皇子篡位的说辞,不就是为了制造定朝内乱鄢朝才好趁虚而入,只是这件事太不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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