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俊彦的脑袋猛地向后靠去,撞在椅背的木质装饰上好大一声,他就跟毫无所觉似的,他继续道:“你们都要我找个新的,但是我为什么要找啊?丁向阳还在呢!上课下课,吃饭睡觉,除了做爱不行,哪儿都特好。”
“可是有一天,我也不知道哪一天,可能是我自慰未遂的那天,丁向阳突然就没了,你知道吗,丁向阳不见了。他不再跟个跟屁虫一样跟着我了,他没了!”
“但是我却在很久之后的某一天才发现。”
许俊彦重重地抽了抽鼻涕,刘明江这才发现这人的脸湿了。他把烟屁股扔了,把纸抽盒转过来,抽了五张纸盖在许俊彦脸上。
许俊彦顶着面巾纸,丝毫没有想扯下来的意思,他的呼吸把纸巾弄得吹起又落下,看上去有些滑稽。
“你说,老刘,你说,世界上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公平。爱得比我多,不公平,说好了一辈子,但他的一辈子比我短得多,不公平,甚至连爱情本身都他妈的不公平。不公平,那就让它不公平到底吧……”
“他不该死的,”许俊彦笨拙地隔着纸巾和眼镜揉了揉眼睛,“真的。对谁都好。”
刘明江帮他把脸擦干净了,眼镜收好,把他放在沙发里侧躺着。他站在沙发前,看了许俊彦好久。他很想有点什么类似于“这人瘦了”之类的感慨来抒发一下,但是许俊彦对自己近乎苛责的态度,让他本就不多的墨水在此刻更是无限趋近于无,他怎么看怎么都感觉这人跟他上次见到的时候一模一样,不会老的妖精似的。
他看看昏睡过去的某人,准备掏手机叫代驾,却想到那个不同寻常的哭泣,刘明江从许俊彦的情绪中咂摸出了一丝不一样的味道。他撇撇嘴,“帮你叫个代驾。”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说,然后从许俊彦口袋里摸出来了还带着他体温的手机。
滑动解锁,提示需要输入密码,刘明江这回是真感兴趣了。这人有情况,绝对的,谁不知道他许俊彦用智能手机这么些年从没有过密码?
他想了想,试着输入了他的生日,不对,输入丁向阳的生日,对了。解锁界面消失,直接展露在外面的就是微信的对话框。刘明江眯着眼,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他没怎么看清,但是这人,这个叫作“樊……人……?”的人,发的可真够多的,确实烦人。
有情况。绝对有情况。
刘明江看了眼昏倒的许俊彦,手指一点,一个微信电话就拨了出去。
第61章 爱情没什么公平不公平
樊亮看见欧阳的时候,欧阳正靠在车上等他,很是骚包。虽然天气已经转暖,但远远没到能单穿薄毛衫的地步,樊亮光是看着那件针脚稀疏的白色毛衫都觉得冷。他走过去,没刻意打招呼也没故意忽略那人,他只是朝他点了点头,然后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动作娴熟。
欧阳因为他的这个动作而变得激动万分,连脸上都冒出来些不甚明显的红晕,他也坐了进去,手在窗子上撞了两次才握准安全带。樊亮把电台的声音调大,头靠着靠枕,闭着眼睛,显然没有想要多少想要沟通的意思。
欧阳看着他的表情,嘴张了几次才道:“咱们,去我家?”
“你家?”樊亮扯出来个讥讽的笑。
欧阳讷讷改口,“我是说,我的房子,我的房子,滨湖路上那套。”
“随便。”樊亮把头撇到一边不再搭理他了。
欧阳因为这样的意外之喜而心情很好,他完全没想到樊亮能接自己的电话,能出来见他,甚至,能去他那边。天知道他们有多久没见过了!当然,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是自己说错话了,是自己没能离婚给他一个像样子的保证,都是自己的错,他这样对待自己都是应该的。欧阳悄悄看樊亮的侧脸,眼神在他挺直的鼻梁上抚摸。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开错车了,这辆车实在是太矮了,他一定坐得很不舒服,欧阳在心里暗骂自己考虑不全。毕竟,谁能想到他的死缠烂打竟真能换回来回应呢,这可是樊亮啊,多有个性的小伙子,和他养过的猫猫狗狗完全不一样。
樊亮没搭理他,但他上车的这个举动已经足以让欧阳高兴了,他一路上都咧着嘴笑,在过隧道的时候,牙齿的反光都能从玻璃上瞧出来,乐得藏也藏不住。
实话讲,欧阳长得真的不差,虽然多少有些老态——樊亮完全可以理解,毕竟是五十岁的人了——但还是能看出来年轻时候的底子。他忘了自己是因为什么跟他在一起的了,好像是在酒吧,灯光昏暗,音乐声震耳欲聋,所有的沟通都得靠趴在别人耳朵边扯着嗓子叫来完成,而他就那样出现了,端着一个高脚杯,可能是叫高脚杯吧,他也不懂里面这个种类那个种类的道道。他走过来,贴着他的耳朵冲他脸上喷气,香水味道太大了,他被熏得脑袋有些晕。欧阳可能是化了妆,又或许没有,他的脸上有亮晶晶的东西,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很像老哑巴。樊亮看着他过来,问自己是不是一个人,然后贴在自己身上,他用一秒钟反应过来这人是在勾引自己,三秒钟之后搂上了他露出来的腰,十秒钟以后他们携手离席了。他那时候是第一次见到什么叫“记我账上”,小说似的。他开车带他去了“他家”,一套专门用来一夜风流的湖畔公寓,点着很多香薰,有很多丝绸一样水滑的布和毛茸茸的皮草。他们喝了很多酒,然后滚到了床上,他脱下来他的衣服,爱抚,接着发现他已经把自己准备好了,看着他惊讶的样子,老男人狡黠地笑了,他躺在他的身下,抱着他的臂膀,小鸟似的亲他。
骚,樊亮就可以这么说,这男人骚得很。今天也不例外。指纹锁打开之后,欧阳让他先进去,他熟门熟路地把外套脱了扔沙发上,走到厨房,拉开冰箱掏出来瓶啤酒。冰箱门吸上的瞬间,欧阳也贴上了他。
“怎么喝啤酒啊。”欧阳的手圈着樊亮的腰,脑袋贴在男孩的后背上蹭着。
“不符合你们资产阶级的品味是吧?”樊亮嗤了一声,拖着他往前走,“那别叫我来啊。”
欧阳被毫不怜香惜玉的动作拽得踉跄,他只得悻悻地松开手,看着男孩坐下,他跟过去,“哪有。我是觉得直接拿出来喝太凉了。”
樊亮瞥了他一眼,“年轻,胃好。”
“好好好,你愿意就行。”欧阳拿他没办法。
他们看了几部电影,搂着睡了一觉,没有吃饭,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樊亮喝了很多酒,一开始欧阳不想喝,但是樊亮一瓶接着一瓶,他就陪着他。欧阳酒量没多好,酒劲上来,他把所有窗帘都拉上了,房间里陷入了彻底的黑暗。樊亮不知道他在哪儿,他也不在乎他在哪儿,但是欧阳却没想要放过他,他跨坐在男孩的身上,抱着他的头,强迫他昂起来与自己接吻。樊亮没有任何动作,任凭他在自己身上作威作福,他还来得及清醒地想,自己像是摊子上被翻拣的猪肉。亲够了,欧阳用手指替他擦擦嘴角的晶莹,他站起来,拧着腰摇晃过去,也不知道他按了什么,音乐水一般流淌,紧接着,一朵接一朵的烛火亮起来了,樊亮抠开啤酒的拉环,发现这男人身上只缠了块长长的布,他挑了挑眉。
樊亮翘着脚看他,“站住。”
欧阳从善如流地站在了原地,手里还捧着盏玻璃罐的蜡烛,他看向男孩,看见他的眼神,他瞬间就懂了。他随手把蜡烛放在什么地方,扯着身上的布扭着走来,步履妖娆。
“宝贝……”他喊他。他想往樊亮的身上坐,但是男孩却一脚把他踹开。力道算不上多重,但他却顺着那股力道跌坐在地上,昂着头带点哀怨地看他,毛绒的地毯淹没了他的手指。
“把鞋脱了。”樊亮命令道。
欧阳看了他一眼,似嗔还怨,他的手从男孩的小腿摸下来,在踝骨打转,他解开鞋带,一根一根扔掉,樊亮定定地看着他。欧阳把脸贴在樊亮的膝盖上,手顺着男孩的腿来回滑动,在敏感的位置挑逗,他直起身子,压在他的身上,呼吸洒在他的脖颈,说,我很想你。
男人在他身上蛇一般扭动,他的手钻进了他的衣服,他的裤子被褪下半截,身上落满亲吻。樊亮的喉结滚动,端着易拉罐喝了一口。内裤的边缘弹在皮肤上发出声淫靡的响动,最后的火花一瞬之间点燃了樊亮的激情,他一手抱肩一手捞腿把男人抄了起来,在小声的惊呼中颠倒位置,压在欧阳的身上,分开了他不着片缕的腿。
老男人总是有准备的,他活了太久,也太有经验了,樊亮感受着手指间的湿软细腻,看着那人的意乱情迷,想,他会考虑到很多种状况,即使其中一些可能根本不会发生,这或许是老男人身上的通病。可想太多又有什么好处呢?樊亮在他的胸膛上扇了一把,然后大手揉搓着男人的胸。他不是老哑巴,他的眼睛再好看也只不过是个低劣的赝品,赝品怎么能取代珍宝的位置呢?更何况,樊亮的手被男人拉着往下摸去,他不是珍宝,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爸爸,甚至不是一个好情人。
他太黏人了。
男人的难耐的喘息频繁,吵得他很是烦躁,他把手指塞进男人的口中,男人的舌头舔舐着他的指尖,终于没有那聒噪的声音了。樊亮把自己的内裤拨下去,随意套弄两下,分开男人的股缝,男人难耐地咬了咬他的指节,盛情邀请。上次做是什么时候来着?他深深喘了两声。
就在此时,一个专属铃声响了起来,因为久未曾听过樊亮还感觉到了一瞬的陌生,反应了几秒,他才意识到,是自己的手机,是……他。
欧阳显然不满于分心了的某人,他的膝盖蜷起,在男孩的胯间摩擦。男孩甩了甩头,他努力使自己埋头于现在的工作,可心却早已经跟着那与整间房子格格不入的音乐声飞走了。
“没有理由没有原因”,已经快唱完一遍了。他的动作完全停了下来。他在想,声音多久会消失呢,什么时候才会……挂断呢?
“宝贝——”男人把他的手指吐了出来,拽着他的手腕期期艾艾地喊。
湿漉的手指接触到冰凉的空气,樊亮被这微小的刺激扯回了思绪,他猛然回神。扑过去,以一种动物般的姿势,连带着把欧阳都拽得倒在了地毯上。他闭了闭眼,听从宣判似的颤抖着手划开了接听键,裤腰上的皮带还在空中摇摆着。
“……老师?”
第62章 是谁在装睡
许老师喝多了,喝成什么样子了?他会哭吗,还是会抱住哪个陌生人?樊亮这一路上都在想。
欧阳家可真够偏的,樊亮破天荒地打了车,他咬着嘴唇脚尖不停地抖动,连带着车子都跟着一起颤动,全然没有意识到司机古怪的目光。他有点后悔。自己不该把许老师扔下的,被说两句怎么了,以前不是没有人说出来过更过分的话,但是当时怎么就忍不了了?樊亮啊樊亮,你又不是不知道许老师是怎么样的人,他就是口是心非,他就是爱耍小脾气,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你让着他点怎么了?就非得逞一时之快?何必呢。
现在可好,这人跑去喝酒了,还喝多了,多伤身体啊,他那个胃本来就不好。樊亮一会儿担心许俊彦是不是已经昏迷过去了,一会儿又回想着他们两个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想着自己口口声声说要照顾他,结果就照顾成这个样子,他深感自己不是个东西。
等等。是谁用他手机给自己打的电话?
算了,不重要了,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不然还能叫自己过去送他回家?
在这种不熟的聚会上面还喝成这样,简直太过分了!
樊亮到的时候,没在大厅里见到人,他进去一间一间的找,才在角落的沙发里看到了侧躺着的一个许老师。
“老师,许老师?”樊亮轻轻推了推许俊彦,男人咕哝一声,没有醒来。樊亮朝四周看了看,哪个都不像是他的伙伴。他怎么就被人扔在这儿?照顾他的人呢?樊亮有些生气,他搂着许俊彦的肩膀,拉着男人的胳膊绕过自己的脖子,半抱着把他扛了起来。
走出大厅,走进电梯,男人的脑袋在樊亮的肩窝里埋着,随着步伐一点一点的,樊亮的脸颊蹭了蹭男人的头发,凉丝丝的,有股薄荷的香气。他们晚上吃的什么?
电梯门关上了,一个密闭的金属空间,镜子似的墙面映出来数也数不清的他,不甚明亮的光线带来种相依为命的错觉,梦一样。樊亮的目光落在电梯里的屏幕上,他叫不出名字的音乐伴着飞流直下的瀑布不断循环,有点像是他们初见时候的那天。
那时候他就是这样,站着,看着电梯里的屏幕,听着一些他听不懂的轻柔的歌。那时候他站在电梯里,刚从房间里下来,兜里揣着被人放在茶几上的钱,怕那钱掉出来,就时不时用手摸摸,确定它还好好地在自己兜里呆着。那时候他还用着那个淘换来的手机,接个电话都要等它反应上四秒。他那时候好像是站着发呆,盯着瀑布想自己晚上要去哪儿过夜。然后就来电话了,他下意识滑动了接听,四秒过后,从一个陌生的号码里传来欧阳的声音。他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质问他,他大呼小叫,歇斯底里的声音震得他耳朵生疼。
欧阳,没完没了,阴魂不散,听不懂什么叫做结束和拒绝。身上带着的那点黏人劲儿还勉强能算是优点——在他还愿意陪他玩儿的时候——只可惜了,离开了昏暗的灯光,他一点也不像他。樊亮无声地笑了一下。
他低头看着许俊彦,和男人认识好像没多久的时间,他被他撞到的时候还是冬天,他穿着不合身的衣服戴着帽子,而现在,樊亮看看自己的大衣,现在已经到了春天?很多东西没变,但很多东西都已经变了。
想到这个,樊亮突然意识到什么地方好像有些不对。他看向男人,许俊彦浓密的睫毛垂着,小扇子一样伴随着空气的流动微微颤抖着。微微颤抖?樊亮眯了眯眼睛。男人喝多了会这么安静吗?他可没忘记他们是因为什么才遇见。
“老师,老师?”樊亮试探性地叫了两声,许俊彦没有反应,樊亮腾出手来捏了捏男人的脸,在他专注的目光里,他可没有错过男人脸上一闪而过的细微表情。樊亮笑了。
“是谁在装睡呀,啊,原来是我们许老师,”樊亮晃晃抱着男人的胳膊,“骗人的可不是乖孩子。”
许俊彦只是喝多了,但是远远没到断片的程度,刘明江说要上厕所,他就在外面等着,他有点晕,坐着坐着就滑倒在了沙发上,想着躺会儿再起来,但紧接着,樊亮就来了。他怎么会来?许俊彦迟缓的脑子一片空白,不知要怎样做才好,他只能顺着现在的样子演下去,一个醉倒了的人。
醉倒的人该是个什么样子呢,他没有任何可借鉴的模板,但总之是该会走路的。他紧闭双眼,随着男孩的步伐往前移动,他走他就跟着走,他停他就跟着停,他能感觉到男孩的胳膊穿过他的腋下,架着他的臂膀,许俊彦被那铁一般的禁锢弄得有点疼,再然后,他就被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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