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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岸(近代现代)——顺颂商祺

时间:2024-03-11 10:26:12  作者:顺颂商祺
 
 
第52章 邵明辉的日历
  贺川第一次听到韩修文这个名字还是在大学。
  年少保送,风云学长,科创新秀——种种标签贴在那时还是学生的韩修文身上,显得这个人完美到失真。就连才刚入学的贺川都不得不对这个连霸半数校奖墙的名字多看两眼,更别提作为韩修文室友的邵明辉。
  邵明辉自认机灵,仗着家里底子厚,向来我行我素;他眼里的韩修文,奇怪,傲慢,浑身都是所谓天才的孤僻特征。如果是在公司或北京街头,邵明辉这辈子都不可能跟那种人有什么交集。
  就是这么大相径庭的两个人,得幸于大学这个奇妙的平台,居然进了同一间宿舍,成了要朝夕相处四整年的人。
  第一年,两个人几乎没怎么讲话,只有在实验室里才会点个头。后来,韩修文成了实验室的小组长,于是他们的交集又多了一个:邵明辉会在韩修文收发文献时说一句“谢谢”,韩修文则会淡淡地笑着回复他“没事”。
  第二年,照旧如此,唯一的差别是,邵明辉大部分时间用在了父母安排的各种商业宴请和企业实习上,在宿舍的时间就更少了,更别提见到韩修文。直到有一天晚上,邵明辉应酬完带着酒气回来,晕晕乎乎地撞到刚刚洗漱完的韩修文。
  韩修文的洗发水味很好闻,身体很瘦,锁骨硌得邵明辉生疼。邵明辉醉得不太清醒,迷迷糊糊间以为对方是商店里的人像,醉醺醺地拍了两下他的脸。至于韩修文是什么反应,他忘了,好像很稀奇地没有把他推开,只是从那天开始,看他的眼神比以前更淡漠了。不过没关系,邵明辉有很多朋友,不差这一个。
  邵明辉不算真正体验过大学生活——在几次应酬之后,他得出这样的结论。他舍友的大学,是社会实践、国家基金、实验室和核心期刊,是深夜仍亮着的电脑屏幕,而不是东城区的觥筹交错。这让他有点羡慕,因为韩修文的人生是自洽而自在的,生活圈里只有他爱的机器或代码,而邵明辉,甚至不知道自己爱的究竟是什么。
  人人都说,大三是分水岭,所有人都在为未来发愁,但邵明辉有幸生在一个衣食无忧的家庭,无论是谁的未来都不需要他发愁。他唯一需要烦恼的是,他成了全宿舍最闲的人,以至于找不到能陪他打一场游戏的人。这样说可能有点欠揍,但邵明辉确实觉得,这样的日子没劲透了。
  大三下学期的最后一个考试周,下课铃响,众人解放,院楼里第二天就空了一大半,包括邵明辉的两位室友。剩下一位则一如既往地努力,要留在学校为导师做实验。邵明辉是本地人,也不急着走,于是四人间突然变成双人房,夜深人静时还怪尴尬。
  邵明辉本以为,这天就跟以前无数个夜晚一样,安静,平淡,毫无交流,没想到韩修文突然叫住了他,问他毕业后会做什么。
  邵明辉其实有许多值得大谈特谈的事情,比如他的父母早就为他铺好了路,比如他可以凭借父母的人脉留在所实习公司,也可以回家混个中层,干个跟专业没关系的工作,闲散而殷实地过完这一生。可是这些话泵到嘴边时,邵明辉才发现,它们只是他的家庭希望他走的路,而并非邵明辉自己能走的路。
  那天,他站在宿舍床的楼梯上,僵硬地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
  韩修文静静看着他,向他的灵魂深处提问:“那,你喜欢大学吗?”
  邵明辉以前从没思考过这种问题,他只需要按照家里人的意思,做一个快乐的、听话的傻子就好。
  “也不知道。”邵明辉诚实回答。
  韩修文叹了口气,学他,坐在上床的楼梯上,摘下厚厚的镜片,放手里擦拭,“宾大跟我们专业有个合作项目,方向跟你很合适。”
  邵明辉因为不明白韩修文这句话的含义,所以只顾着看他。韩修文穿一件简简单单的白色的睡衣,刚洗完澡,头发很顺地垂下来,裤管很宽,荡啊荡的,显得脚踝骨骼很明显。摘下眼镜后,他的脸也显得更瘦了些。
  邵明辉看了会才意识到失礼,收回眼神,问:“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看过你的论文,连汪教授都说你有天赋。”韩修文不知是因为冷还是紧张,一直在搓手,“他手里有两个名额,挺多人报名的,你……想不想试试?”
  皮肤很白,指节被搓红了。邵明辉看着他出神,鬼使神差地说了句“好”。
  邵明辉的成绩只能算是上游,谈不上拔尖,也不觉得自己在学术上能有什么天赋,而且名额的竞争实在激烈,所以他对申请留学的事并没抱多大希望。以至于,最后答辩名单出来时,邵明辉自己都懵了——他居然成为全校五个成功申请者之一。
  这么好的机会,邵明辉不可能放弃,所以花了很大力气来说服家里。邵明辉的父母觉得,要想从技术条线人员往上爬实在太苦,倒不如直接进职能或者管理部门来得快,但邵明辉很少对一件事表现出十足的争取欲,邵父母最后也就没拦他,只对他提了一个要求:毕业就回国。
  于是,邵明辉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收拾行囊去了美国,再一次跟韩修文成为同学。
  在美国,他们的关系近了不少。
  韩修文时常提起自己的坚持和热爱,以至于邵明辉也不得不思考,自己无忧却混沌的前二十三年中,让他怦然的事情是什么。思来想去,他居然只从灯红酒绿和觥筹交错的片段中摘出一段看似毫无意义的空镜:实验室装饰简朴,一个穿着白色麻布上衣的背影坐在电脑前修改代码。
  这个奇怪又零碎的片段支撑着邵明辉读完了大学,又在一串串代码里找到了自己坚持的理由。他认为韩修文是天才,天才的梦想一旦被实现,或许会带着人类向前走零点零一步,而邵明辉,愿意做那零点零一步下的车辙。所以,毕业后邵明辉没有按照家里的希望回国,而是跟着韩修文做起了一款人工智能产品。
  韩修文的想法跳跃且超前,可惜华尔街遍地都是寻找伯乐的天才和没人买单的金点子,于是邵明辉二话不说把房子卖了,陪他创业,在海潮最盛时开起了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公司;韩修文只懂技术不善交际,邵明辉就替他应酬,替他喝酒,喝到胃出血住院,躺在病床上还跟红着眼睛的韩修文开起玩笑说“没死就行”。
  邵明辉搞定了外面的一切,韩修文也把产品做到了目前所能达到的最优。
  创业那段日子苦是真的苦,邵明辉差点跟家里断绝关系,经济来源也急速减少,跟韩修文一起住着他这辈子没见过的十平米地下室,但快乐也是真的,产品上线倒计时蹦到“0”的一秒钟,是邵明辉心跳最快、血液最热、欢呼最大声的一秒钟。那一刻,邵明辉紧紧地抱住韩修文说:“我觉得我终于活了。”
  此后的每一个人生重要时刻,他们都在彼此身边。第一桶金,第一轮融资,第一个百万,第一次上市……有时候连邵明辉自己都分不清,韩修文究竟是他的合伙人,还是他的伴侣。他们从没参加过世俗意义上的相亲,也从没问过对方为什么不找生活上的另一半,就这么心照不宣地做了十年比恋人还亲密百倍的朋友。
  公司渐渐稳定后,邵明辉请韩修文去一号公路边靠海的酒吧里参加篝火晚会,韩修文则在那请他喝了很多酒。邵明辉已经不记得当时究竟是因为酒精太醉人还是灯光太迷乱,他居然胆大包天地,把不胜酒力的韩修文搂在怀里跳舞。韩修文的气息扑在他颈边,就好像蝴蝶的翅膀在挠痒痒痒。这大概是邵明辉与韩修文生理距离最近的一次。韩修文的嘴唇很软,淡红色,呼吸间带着微凉的香气。
  尝过甘泉的旅人很难再回到沙漠,邵明辉在那天之后,做了整整一周的、有关韩修文的、放肆的、难以启齿的绯梦。
  于是,在一个热到令人发指的项目假期内,邵明辉突然想通了——去他妈的挚友,老子要得到他。
  在加州,夏天总是伴随着过分浓郁的蓝色和湿湿咸咸的海风,就在这种动一下全身汗湿的日子里,邵明辉偏要自己去市集买好一整车的玫瑰,然后约韩修文出来,说要给自己庆生。
  韩修文一边骂他干嘛提前那么久过生日,一边承诺自己会准备好礼物按时上车。
  ——即便已经过去了很多个三百六十五天,邵明辉在想起这一年的八月十七号时还是忍不住想花费全部身家去研发一款时空穿梭机,好在那辆装满玫瑰的车出发前拦住它。
 
 
第53章 白色烛光
  那天邵明辉穿上了最昂贵的衬衫和皮鞋,选择了最新鲜盛放的花朵,要载着韩修文去到海岸边最高的观景餐厅,想要在韩修文笑得最开心时跟他表白。
  “给你听一首歌。”邵明辉说着,打开了车载音响。
  敞篷车在一号公路上疾驰,车内放着一首暧昧的爵士乐,歌词中不断提及一个单词,Shawn,韩修文的英文名。这是韩修文最喜欢的小众乐队唱的,邵明辉花了一年多才说动他们给自己写的词填曲再编曲演唱,就为了让韩修文听着开心。
  韩修文简直难以置信:“这是……专门给我做的歌?”
  “对啊。”邵明辉低低地笑,“词儿还是我写的,厉害不?”
  韩修文把声音调大,反复欣赏副歌。邵明辉有点着急,因为他如果再往后多放几秒,就能听到一句非常明显的“我爱你”。
  然而,就在邵明辉满怀期待的时候,迎面忽然开来一辆轿车。
  对方司机不知是过于疲劳还是被酒精控制,方向盘忽然往左边滑动,整辆车在地上打了个回弯,速度极快,直直地撞向他们!
  “操!”邵明辉猛地踩下刹车,安全气囊迅速弹出,震得人前仰后合,“小心!”
  意外比大脑反应来得迅速,邵明辉根本没来得及思考任何事情,就感受到额头生疼,血液顺着脸颊流下来,脏了眼也蒙了心。
  邵明辉在大脑一片空白时只知道喊:“修文……”
  韩修文就躺在旁边,却没有任何回应。
  邵明辉看到他紧闭的双眼时不自觉地就开始流泪,他发誓自己从不是万事悲观的人,所以从没预设这样的场景会走向什么生离死别的结局,可是眼泪它先于命运审判而来,邵明辉双手抖得不像话,一边呼救一边喊:“韩修文!”
  没人应。
  邵明辉不顾一切地找:“韩修文,你快说话!”
  韩修文韩修文韩修文。
  叫了无数次,一如多年来他爱干的那样。
  可是韩修文依旧没有回应。
  可是韩修文从来不会不给邵明辉回应。
  五分钟后,两个人都被抬进救护车,手术灯亮起时邵明辉还没有失去意识,他仍然在想,韩修文在隔壁是否醒过来,如果自己不安排这场旅行会怎样,如果韩修文可以健康,大不了就做一辈子的朋友。邵明辉可以无欲无求,只要韩修文可以平安无忧。
  可惜邵明辉的祷告再虔诚也没能被上帝听到,他清醒后听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韩修文的死讯。
  邵明辉当时几乎失聪了一分钟,什么都听不到,只有嗡嗡的耳鸣声在脑袋里面绕。医生跟亲友的嘴巴张张合合,他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不想思考,就呆呆地抓着每一个跟韩修文有交集的人问:“他……在哪里。”
  医生用英语说人救不回来了,让邵明辉冷静。邵明辉哭着吼,谁他妈要冷静,他根本不信。明明韩修文上车前还说,过几天要送他一个生日礼物。韩修文从来不会食言,所以他一定还活着。
  周围人都红着眼睛劝他,节哀,顺变,生活还要继续,诸如此类,都是太无力的话,常见于各种失去亲人的场合。可是——邵明辉想——自己他妈又算哪门子的亲人,就连这些轻飘飘的安慰话,他都接得问心有愧。
  大概花了一周,邵明辉才渐渐确认死亡通知是真的。
  真正的悲伤来得格外晚,又格外潮湿,邵明辉没有拥有一场放肆的嚎啕大哭,只能安静地、坚韧地帮韩修文操持完葬礼的全部流程,然后站在韩父韩母身后,无声地跟来往哀悼者鞠躬。
  葬礼完成后,邵明辉把黑西装口袋上的白花取下来,躺在跟韩修文合租的公寓里,像是被抽掉灵魂的傀儡,毫无生气地望着窗外。公寓里一切都有韩修文的味道,他们本可以买得起更大更豪华的房子,却心照不宣地窝在创业中期的小家里窝了好几年。
  邵明辉把家里仔仔细细地收拾了一遍,用高于市场价的加个买下了这个公寓。他很久不去公司,工作电话关机了一周,企业消息积攒了上千条,亲友的问候一律不回。没有韩修文的日子索然无趣,那些身外事也不是很有必要处理,邵明辉觉得,就这么浑浑噩噩的在思念中度过余生也不是不可以。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他的私人邮箱再次响起韩修文专属的新消息提醒音。
  那是一封来自定时邮件,文字内容为空,附件是他们的大学入学照。照片里韩修文和邵明辉原本站在人群的两端,但是其他人都被P掉了,只有他们两个是画面主体,以学院的牌匾为背景,穿着白色T恤在笑。
  它的拍摄日期是十年前的当日,底部还写着一行字:[邵明辉,我喜欢你。]
  这是韩修文因准时庆生的仪式感而延迟发送的定时邮件,他承诺的“礼物”还是准时送到了。
  韩修文从不食言。
  韩修文可以在邮件中隐去自己的姓名,却一定要把邵明辉的名字完完整整地喊出来,实在是一个傻得可以的人。
  韩修文第一次见邵明辉都没敢说话,只偷偷留了自己铭牌,可惜邵明辉没看到。后来他们宿舍里偶尔打招呼,韩修文出于私心,会多说一遍“你好”。
  还有实验室里的那些文献,本来根本不用送到每个人手上,但韩修文一定要打印出来,亲手递给邵明辉。为了更加名正言顺,他一个不善言辞的人,甚至自愿申请做了组长。
  至于宾大的名额,也是韩修文特意向教授提及邵明辉的结课论文,才让教授看到了邵明辉的研究天赋,让他们能够一起来美国。
  ——韩修文在黑暗中做了一百个“对邵明辉好”的list,可是说出来已经过去十年,只有短短七个字。
  [邵明辉,我喜欢你。]
  这种“喜欢”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不那么重要,邵明辉只知道,韩修文应当是全世界最傻又最好的人。他的爱并没有那么难发现,只是不幸偏偏邵明辉是这个世界上最蠢又最迟钝的人。
  如果邵明辉能在韩修文问他“知不知道宾大”的晚上就开口多问一句,或者更早一点,在传递文献时说几句比“谢谢”更热情的话,也许韩修文可以不用这么辛苦。辛苦到,连一句忍了那么多年的告白都只敢发定时邮件来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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