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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奶奶看着他的动作，含笑解释：“初初，这是我跟你常提起的蓉阿姨的儿子。”
言初“嗯”一声看向褚昱：“这么大早，刚刚没来得及买几份早餐上来，”随后低头温和道：“外婆你再好好休息一下，褚同学守一夜也辛苦了，我送他先回去吧，顺便请人吃点东西。”
闫奶奶自是一口答应，再三感谢了褚昱和他母亲。
褚昱没什么意见，亲外孙都来了，何况他的确帮不上什么忙，与闫奶奶告完别后就跟着言初一同离开了。
此时不过早上六点，中心医院沿途被大片大片绿意遮盖，几声鸟鸣啁啾。
清晨的淡雾被缓缓升起的太阳扯去做了面纱，热了几个月，这是难得一个不下雨的清凉天。
言初在前面走着，他脚步并不快，可还是需要特意放慢速度避免身后的人距他越来越远。
再一次回头后，他干脆停下，望着磨磨蹭蹭的褚昱，像是没看出来此人的刻意，问道：“是昨天没休息好的缘故吗？”话语间一丝不耐烦都听不出。
褚昱缓缓打个哈欠，眨眨眼道：“还好，还好。”避无可避了，他只得和言初并排一起往前。
刚从大门出来时褚昱其实就很想说要不让他自个先走，可面前这个看着很好脾气的人却格外坚持，讲明一定要给他买了早饭叫好车送他离开。
拒绝了一次无果，褚昱懒得再三重复，只懒洋洋让言初在前，他慢慢跟在后面就行。
风和市里没几个旅游景点，国庆第一天早上，整个路口不见什么人。估计再过几个小时，路上便都是赶往机场或车站的车辆。
七拐八绕弯进一条斜道，言初在一家看着开了有些年头的小店前停下。
“一碗小米粥，少放糖带走，再要一碗汤粉加牛肉，在这吃。”
言初和出来迎客的老板娘熟稔地开口，然后转向褚昱：“听我外婆说蓉阿姨是南方人，连带着褚同学你的口味也更偏那边。”
“这家的粉我吃过几次，味道和别家的确不同，我想你应该会喜欢。”
褚昱面色复杂点了点头，他本想直接意思下要两个包子就走，眼下看来特意带他吃早饭是有心，便不好拒绝了。
“嗯，”他应道，跟着言初挑了张看着干净的凳子坐下，“我和我妈一样，比较爱吃粉这类的。”
言初见他一同坐下来了，眼中笑意加深，点头朝老板娘道：“麻烦再加碗粉。”
“好嘞，汤粉还是拌粉，加东西吗？”老板娘探头出来问。
言初眼神询问褚昱。
“和他一样吧。”褚昱摸摸鼻子，咳嗽一声。
得到答案的老板娘立刻应下继续去后厨忙活了，言初却仍目不转睛盯着他。
褚昱从前很享受这种视线。
一经出现，总是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他们专心看着自己，好像他真的无所不能。
自信和骄傲，是少年人汲汲渴求的养料。它们浇灌着幼苗，让幼苗长成无惧风雨的参天大树。
可过多的养料会溺死这棵得意忘形的树。
如果长得太招摇肆意，守林员会带上他锋利无比的斧头，将他看不惯的这棵树拦腰砍断。
但这还不够，他觉得这棵树兴许还学不乖，所以干脆放把火——树的每一节枝干都被烧焦了，连带呜呜泣出的眼泪也被烤干。
但这棵树还是可以长大。
褚昱没有回避，对上视线来处。
他面前的这人是在笑的，眼角眉梢和唇角，弧度弯得刚刚好，望去是最让人舒服的一副神态。
可他总是在笑。
“怎么了？”褚昱不堪示弱，也回他以微笑。
“抱歉，失礼了。”言初从容移开视线，流水般说出来的歉语被他郑重道出，好像每次说这话时都情真意切。
僵持时刻有老板娘出来解了围，她很快端出两碗香气四溢的汤粉，热情道：“牛肉粉来了！”
然后朝言初解释：“一会等快吃完了叫下我，带走的粥我再给你打包装好，免得现在弄凉了哈。”
言初点点头道谢，店里又来了几位吃早饭的客人，老板娘笑意盈盈离开去招呼。
“尝尝吧，”言初好像忘记刚刚的小插曲，对褚昱笑赞道：“里头的咸菜不错。”
褚昱在老板娘把粉端上来的那一刻鼻尖就动了动。
闻着确实很香，褚昱心里揣度着言初，但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低头便把全部心思都放在面前根根雪白诱人的米粉上。
难得这么大早遇到让他很有胃口的东西，褚昱一言不发专心吃完后心满意足了，抬头再看言初时心情都明朗许多。
言初似有所察，也对着他扬眉笑一下，起身结完账，带着褚昱慢悠悠走出小巷。
离得最近的马路上停了一辆黑色轿车，车身锃亮，褚昱一打眼就看到了，身侧一路无话的言初示意他上去。
褚昱懒得同他多说，不客气直接坐进了这辆不知什么时候被叫来的车里。
关上车门后迟疑几秒，褚昱缓缓降下一半车窗，对上言初含着漫不经心笑意的双眼，嗡声道了句谢。
言初淡笑着摇头，极其客气地表示这些都是自己该做的，他一会还要回医院照料外婆，所以无法陪同送褚昱回去。
“见谅。”他最后不忘补充道。
褚昱闻言愈发无奈了，分明是对方在抱歉，可他怎么就觉得自己才是该不好意思的那个人？
“其实……”褚昱犹豫着开口，很想直说大家自然一点，实在用不着这么客气。
但转念一想，好像的确自己跟他不熟，这样格外有礼貌或许真是因为言初的涵养太高了？
于是他干笑一声，对着言初疑问的眼神摆摆手：“没事，再见。”
车子慢慢启动了，言初叮嘱完司机路上小心，站直身往后退了一步。
随着视野中的车影逐渐消失，他眸中温度一点点冷却下来，晨间清爽的风绕过他打了个弯儿。
他唇边弧度仍在，拎着打包好的粥信步回了医院。
第6章
褚昱回到家后没有耽搁跟母亲通了电话，简单告诉她闫奶奶的情况，又说明闫奶奶外孙已经提前赶到，没自己什么事了，他已经到家准备休息。
玉蓉听完总算放下心，长舒一口气，告诉褚昱自己还要两天就能回去，说着便催促他赶紧去休息，之后毫不停顿挂了电话。
世界总算安静下来，褚昱脚步轻浮，按着脑袋一下扑倒在卧室床上。
虽然刚才的司机一路开得挺平稳，但褚昱容易晕车，再加上一晚上没休息好，更加难受了。
昨晚起就被迫哄杂的大脑已经疲于发出指令，褚昱意识渐渐模糊，不出几分钟就睡着了。
……
再醒来是被渴醒的。
褚昱觉得自己像宿醉，大脑晕晕沉沉。
整个房间都很昏暗，他慢吞吞起身倒了杯凉水回来，望见窗外灯光稀稀落落，居然已经天黑了。
敢情他睡了一整天？
褚昱晃晃发懵的脑袋，从兜里摸出手机解锁。
这次没有了未接来电，但界面上多出不少未读消息的红点，几乎都是来自之前软磨硬泡加了他联系方式却从未线上交流过的廖咏成。
褚昱眯着眼看了一会儿，摸索着坐下打开书桌上那盏陪伴他多年的小台灯。
大概一小时前，六点多的时候廖咏成给他发了一堆消息——
【NBBYYSNBB：哥！救急！】
【NBBYYSNBB：留姑奶奶逼我的！大好放假日子她不做人[大哭]，我实在找不着人了[可怜][可怜][可怜]】
【NBBYYSNBB：她跟她好姐妹化学课代表，哎你应该记得吧？也是咱班班长，万曦。】
【NBBYYSNBB：国庆节后马上就是咱学校一年一度最热闹的秋季运动会了，听说等升到高三就不能再参加了。这不她俩从放假第一天就开始筹划，还非要拉上我作参考，可我的意见她们也不听啊[大哭][大哭][大哭]】
褚昱：“……”
兴许是一直没人回消息，廖咏成叭叭叭发了这么多条愣是没说到重点上，后面情绪上来了直接就是一连串卖萌可怜表情包轰炸。
褚昱抿紧唇，决定廖咏成再敢发一个表情就果断拉黑后大力敲下：
【CY：到底找我什么事？】
【CY：再发一个表情过来立刻拉黑，并且把你刚刚说的一字不落都转发给留盈。】
对面立刻有了动静正在输入。
【NBBYYSNBB：千万别！！！褚哥我不敢了！(弱小、可怜、又无助……)】
褚昱唇边泛起冷笑，很好。
廖咏成终于等到了回复，赶忙接着说：“她们具体咋安排还没想好，但肯定是想玩大的，说如果还是没什么人愿意报名就很没意思了。”
“但咱也没办法强迫别人非要参加比赛是吧，”廖咏成想到这茬又惆怅了，抹把脸打字：“她们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就把这个重担扔到善于交际的我头上来了。”
【CY：哦。】
褚昱冷淡回道。
那边廖咏成又急了，飞快输出：
【NBBYYSNBB：别啊哥！咱全西北角的希望啊！你帮我支支招呗……】
打着打着字又手痒想发表情包，廖咏成知道褚昱言出必行，怕真被拉黑生生憋住了，只好对着手机屏幕悠悠长叹一声：“好痛苦！”
褚昱听不到他的这句感叹，琢磨出“西北角的希望”是什么意思不免也觉得好笑——
他们几个坐在教室左上角最靠窗的位置，可不就是占了整个教室的西北方么。
本来还想再捉弄他几句以平复自己刚刚受到的表情包冲击，忽然褚昱听到了门铃声。
他动作一顿微抬起眼，怀疑是不是听错了。
静坐几秒后，又传来“咚咚咚”几声敲门的动静。这下的敲击声带了点力道，褚昱绝对没有听错了。
奇怪，应该没人会来敲他家门的，他慢慢移到玄关处，从猫眼往外望。
家里没开灯，褚昱透过细小的圆孔看到楼道昏黄的灯光下站着位身穿职业服的外卖小哥，手中还拎着什么。
门外的人等了一会看没人开门，一阵窸窸窣窣过后开始打起电话。
“喂——您好，人在家吗？您点的东西送到了。”这位小哥打通了问道。
褚昱在门里听不到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只听见小哥应了几声，弯身就要把手中的袋子放到地上。
褚昱心想这人八成是送错了，犹豫几秒还是决定提醒一下。
小哥那头电话还没挂断，要起身时却见门突然毫无征兆地开了，里面漆黑一片，一个高瘦的人影突兀立在阴影之中。
小哥壮硕的身形轻微颤了下，视线下意识上移，直到撞见褚昱那没什么血色的脸。
褚昱捕捉到他的僵硬，略微有点尴尬，及时开口道：“不好意思，您送错了吧？我没点外卖。”
被小哥愣愣握着的手机那头显然也听到褚昱的声音，于是又道：“就是他没错了，您把东西给他吧，说是言初外婆想给他的就行，麻烦了。”
这道声音第一次通过手机传来，比之前听起来略显沙哑，吐字发音依旧好听，褚昱一下就能听出来是言初。
他有点不解什么东西要叫外卖送来，但既然说是闫奶奶给的，无论什么，他代母亲收下也行。
随即伸手接过那袋东西，朝小哥道声谢进了门。
他回到客厅打开灯，不大的空间瞬间被刺目白光侵占。褚昱不太习惯这么亮，眯眼适应了下，将收到的东西拆开。
竟然是两盒水灵灵的小番茄，每个都被从中间开了个口子塞进去一块……果脯肉？
褚昱有些诧异，盯着面前的东西发了几秒的呆。
闫奶奶特意麻烦言初买给他的？
下一刻掏出手机，褚昱对着拍了张照片发给玉女士。
【CY：[图片]】
【CY：闫奶奶送的。】
“我喜欢吃小番茄你都说……”他本来想质问几句，快打完字时顿了顿，还是默默删掉了这句。
那头隔了不到一分钟便有了回复：
【仙人掌：老人家还记得我提过一嘴你喜欢吃这个，看来没什么大事，我放心了不少。】
褚昱看完随手回了她一个“嗯”。
之后的注意力便转移到桌上的那盒……褚昱盯了半天，突然想到刚才拆包装时有扫到一张小票，于是扒拉着找到它想看看这被加工过的小番茄里到底加了什么。
“乌梅……小番茄？”他皱着眉念出商品名，目光顺着扫了一眼价格。
三百克，十九块八一盒，还买了两盒。
褚昱：“……”
他觉得自己被灯晃了眼，又看了一遍。
有没有搞错，褚昱第一次见这玩意，从来只吃玉女士菜市场买来的单纯小番茄的他满脸震惊。
四十块钱可以买十斤了喂！
*
连着两天，廖咏成都一个劲想说服褚昱参加运动会的项目，还义正言辞的，说要从身边的人开始动员，才能让更多人参与进来。
褚昱写假期作业的间隙不堪其扰，见廖咏成那么说了，反问他：“那你前桌呢，不算身边离得近的？”
开玩笑，他想到自己这爬个楼都要多喘几口气的身子骨是有多想不通才会去报名参加体育项目啊。
褚昱相信以晏綮之平日里的刻苦样，在运动会这样的日子里刷题才是他的正事，于是放心祸水东引道：“等你说服了他我再考虑考虑。”
屏幕那边沉寂了一小会，接着好像被激出干劲，上头发言：“褚哥提议得对！要是连晏学神都参加了看咱班谁还好意思不上。我这就去想办法劝他，谢了哥！”
“哈哈，不谢。”褚昱摸摸鼻尖心道，就算真忽悠住了晏綮之也没用，他的确好意思不上的。
退出聊天，褚昱抹掉额头刚刚渗出的细密汗珠。这天不知怎么了，都十月了居然还能这么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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