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城一身薄衣,已被鲜血浸透,藏蓝色的衣衫,此时已被鲜血染成玄色,紧紧贴于肌肤之上。头发凌乱的贴于同样黑红一片的脸颊上,狼狈不堪。
宗人府的刑法,精妙之处便是,要你流血,不留刀痕;要你筋断,不留鞭痕。
兰珺瑶眼见牢门关上,轻步走至赢城身边,拢了拢赢城发丝,双目柔和半分,道:“王爷,我嫁你四年,你连看都不曾看我一眼,你的心便如此凉薄吗?”
赢城没有回应。
兰珺瑶扯了扯草铺,坐了下来,看着一动不动的赢城,眼眸中闪过一丝狠毒:“都是你咎由自取,是你害我家破人亡,你与皇帝,都不得好死!”
突然,牢外传来一阵嘈杂,兰珺瑶急忙敛去神色,做出一副愚妇模样,匍匐在赢城身旁悲悲切切地哭了出来。
“王爷,妾身这么做都是为了您,就是想让您能多看妾身一眼,哪怕就是一眼。”
“妾身怎么舍得您去冒险。”
“王爷....您醒醒,妾身不能没有您。”
“王爷.....您不能丢下妾身。”
“王爷,妾身规劝您多次,此事做不得,您怎地就是不听妾身的话。”
一声声,无不令人动容。
几句哭诉,含沙射影的在告诉牢外之人,此番事,便是赢城所差使。
牢外寂静一片,只剩下兰珺瑶的哭诉,一声又一声,在这空旷的牢狱里不住的盘旋绕梁。
皇帝站在牢狱门前,置于宽大袖口内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太子佯装惊讶地瞪大了双眸,道:“父皇,兰侧妃此言何意?”
皇帝抿了抿嘴唇,冷哼一声,甩了衣袖,大步流星地离去。
见皇帝远去,太子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赢城,你的命数,到头了。”
羡临渊抵达沧州的同日,朝中流言四起。
传闻三皇子勾结朝中大臣,结党营私,意图谋反。
皇帝震怒,满朝文武不敢言语。
皇帝将手中奏折狠狠摔在地上,“如此流言到底从何而来!”
一众文武皆是低垂着头,不敢言语。
皇宫三番五次出事,先是六王爷意图刺杀皇帝,再是三皇子意图谋反,上演了一场又一场弑君杀父的好戏。
卜东梧向前一步道:“皇上,臣有本奏。”
“讲!”皇帝怒道。
“此番闲言如风卷云涌,恐怕是有人刻意推动,扰我朝民心不稳。”卜东梧垂首沉声道。
皇帝点点头,心下已是烦躁不已。
当下便勒令止了谣言,草草退了朝会。
“卜东梧到御书房静候。”皇帝面色阴郁道。
卜东梧俯身应声。
“太子殿下。”张根生快走两步,拦住了太子。
“哦?”太子半眯了双眸,“张大人找本宫何事?”
张根生讪笑两声,眼眸接连闪烁了几下,道:“今日朝会下的早,可否请太子殿下再去吃一吃那膳食,那口肉包,微臣甚是怀念。”
太子扬了扬嘴角,点点头,“甚好。”
二人一道去了两人之前去的那家膳食馆。
同样的两碗粥,一屉包子。
二人各自吃着屉中笼包,都未开口言语。
一屉包子见底,太子搁了竹筷,缓缓开口道:“张大人好胃口。”
张根生笑笑,拿出锦帕拭了拭嘴角粥渍,道:“是这包子味道极美。”
太子勾了嘴角。
“不知这包子合不合张大人胃口?”
张根生道:“微臣吃这肉包前,曾陪一位友人吃了油条喝了豆浆,友人跟微臣开玩笑说,这油条若是能得微臣青睐,定是要塑个金像,供了殿前。不知太子殿下,这包子可担得什么呢?”
太子眼底闪过一丝轻微的诧色,心下暗道这张根生,当真是狮子大开口。
塑金身,供殿前,他倒是真敢要......
第一百零二章 京中这潭水,愈来愈浑浊
这塑金身,便是金钱裹身;供于殿前,这是要官衔呢。
太子心中冷笑两声,道:“张大人若是想要,本宫一样可以给你,只不过,能不能做到,还要看张大人有多喜欢吃这膳食了。”
张根生捧起粥碗,没有回应太子的话,将碗中剩余的粥喝了个干净,缓缓道:“这粥食甚是美味,油条过硬,微臣牙口不好,日后朝会后,微臣日日陪殿下来此食这早膳吧。”
太子勾了嘴角,起了身,“张大人好口福。”
“承蒙太子引荐。”张根生作了一揖。
二人相谈甚欢,各自回了府邸。
御书房内,皇帝“啪——”地一声,将手中奏折摔在地上。
“你看看,这都传的什么话!”
卜东梧静静地自地上将奏折捡起,打开细细读了起来。
末了,轻笑一声。
“卜爱卿?”皇帝拧了眉头。
卜东梧半躬着身子,双手合拢,置于身前:“回禀皇上,皇上信这书信中的内容吗?”
皇帝思索良久道:“有话便说。”
“那微臣便斗胆说了,皇上您也是经历过九子夺嫡夺得这天下,三皇子与臣子勾结与否,您心中自有定论,太子与臣子勾结与否,您心中也有定论。”
皇帝面色铁青,卜东梧说的没错,九子夺嫡,谁占了朝堂臣心,谁便获得了大部分拥护,得民心者得天下,也要先得了父母官的心。
他正是这九子夺嫡的胜者,怎会不明白个中道理。
“皇上心中不奇怪吗?”卜东梧道,“六王爷同三皇子接连出事,唯独太子殿下独善其身。”
皇帝深吸一口气:“说下去。”
皇帝心中自然有疑虑,只是他不想去往深处去想,可怜他到暮年,膝下只留下了这三个皇儿。
纵使坐实赢城贩了盐引,投了毒,他也只是将人关了宗人府。
“先说这六王爷。暂且不说这盐引,先说这投毒,投毒的是侧妃,人证物证俱全,为何侧妃屡屡将事件往王爷身上引?面上是护得王爷,实际是不过是在利用皇上心理,她越是护得王爷,便越是将人往王爷身上想。”
“再看着盐引,太子怎地这么巧合,算准了王爷投毒,眼见投毒证据不足,便趁机揭露了王爷贩盐引?”卜东梧顿了顿。
“皇上,巧合多了,便不是巧合了。”
“元日那毒若是真让您误食了,此时坐在这上位的怕早已是......”
卜东梧并未把话挑明。
皇帝满脸憋得通红:“不孝子,朕还未死,他便坐不住了!”
“卜东梧,接旨。”
卜东梧双膝着地,躬身伏地。
皇帝挥退了御书房内一众宫女太监,眼神幽深几分,给卜东梧下了一道密旨。
皇帝不是没有怀疑过此事是太子所为。
虽然赢城恶迹斑斑,但是赢城为人他太过清楚。
这也是迟迟未给赢城下处决的主要原因。
想起兰珺瑶,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兰家行刑,他就不该留下兰珺瑶一个活口来。
朝中关于三皇子勾结臣子的流言愈发猛烈,皇帝派遣卜东梧探查,却是如何也查不出谁人传出的消息,乃至大街小巷都开始有儿童歌颂。
歌谣如是:“小老鼠,搬金子,金银珠宝眼前晃,皇子夜里勾官郎,欺瞒圣上谎,狐狸笑里藏。”
眼见皇帝不徐不慌的模样,赢盛先是坐不住了,这事,除了太子无人能做得出来。
“来人。”赢盛道。
“三皇子。”轻歌俯身垂首道。
轻歌是赢盛贴身侍卫。
“你速去沧州寻了羡临渊来,告诉他,赢城出事了。”赢盛双眸裹上一层寒意。
轻歌诧异道:“那个男宠?”
赢盛应了一声。
“三皇子,恕属下愚昧,您找他一个男宠有何用?”轻歌道。
“无须多嘴,做你该做的事便是。”赢盛冷声道。
仅凭他自己的势力他是如何都扳不倒太子的,但是羡临渊可以。
若是羡临渊知道赢城受了伤,是要劫了宗人府还是同他一起杀了太子呢?
想起羡临渊的身份,赢盛就止不住的泛起冷笑,不知道羡临渊能为赢城做到什么份上呢?
他甚是好奇。
京中这潭水,已经越来越浑了,此时,谁都不要肖想全身而退。
如果摆浮不清,那就踏进这浊水中,拼了命的搅动风浪,让这浊水越来越浑浊,直至所有人都不得脱身为止。
说时迟那时快,短短几日,整个朝堂已是乱作一团,皇帝暂时禁了三皇子上朝会。
而远在沧州的羡临渊也终于寻得了三处地方。
在几人准备寻访最后一处地方时,却被轻歌拦了去路。
“无忧。”轻歌策马横在羡临渊的马车前。
“轻歌?你怎地会在此处?”无忧惊讶道。
“羡慕公子可是在里面?”
“你找公子何事?”无忧警惕道,下意识勒紧了缰绳。
轻歌没有理会无忧,探了探脑袋,提高了嗓音冲着马车道:“羡公子三殿下有急事要我转告您。”
羡临渊撩起帷帐,探了半个身子看向轻歌,缓缓道:“三皇子有何事?”
轻歌双手抱拳:“羡公子,朝堂打乱,太子风头正盛,宗人府对六王爷动刑了。”
羡临渊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在手心,蓦地一紧,断了呼吸。
“你说.....动刑...是什么意思?”羡临渊一手扶住车厢,强撑着身子不让自己倒下去。
“羡公子.....”轻歌觉察到羡临渊脸色不对,略一迟疑,看向无忧。
“你说。”羡临渊咬牙道。
轻歌将视线移向羡临渊道:“礼部尚书对王爷用刑了,王爷失血过多,现下在宗人府已经昏迷几日了。”
羡临渊猛地一顿,右手紧紧攥紧了衣领,胸腔像是被抽空了空气。
“可有御医前去诊治?”羡临渊颤声道。
“没有。”轻歌垂眸。
羡临渊眼前忽然一阵眩晕,半屈着的身形微微颤抖。他不敢去想赢城现下在宗人府是何种状况。
宗人府的手段他不是不清楚,只是未想到没有皇帝授意,他们竟敢私自用刑。
如果失血过多不及时得到救治,能撑个几日便都是身体底子好的了。那么,赢城又能撑得几日?
羡临渊不敢往下想,如果赢城撑不到他回去那日,那他寻得这些证据又有何用呢?
第一百零三章 赢盛的合作
洛青云自后扶住羡临渊摇摇欲坠的身形,将人扶回了车厢内。
“轻歌是吧?”洛青云道。
“三殿下可还有什么话要传达?”
轻歌摇摇头:“殿下说 请羡公子尽快回了去,万事好有得商量。”
洛青云点点头,“有劳了。”
“消息小人已经带到,还望公子莫要让王爷和殿下等的急了。 ”轻歌 向洛青云告了辞,勒紧缰绳折返而去。
洛青云折身回了车厢,一脸关切:“没事吧?”
羡临渊摇摇头,颤抖着薄唇道:“师兄.....我要回去.....”
洛青云眼神中的疼惜如何都敛不住,他阻止不了羡临渊,也没有资格阻止。
“好。”洛青云深吸一口气,犹豫着伸出自己的双手,覆在羡临渊的手上。
这双手,他幼时曾牵过多次,而今,触碰都要小心翼翼。
“你且先与无忧一道回去,我与米淮留下去寻剩下的证据。”
羡临渊闭了双眸,无力地靠在车厢上,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
做好了决定,米淮便将马车让与无忧,洛青云与米淮又至驿站买了辆马匹,四人各领目的,疾驰而去。
一路上,羡临渊不敢休息,一旦阖上眼,脑海中便不断盘旋着赢城受伤的模样。
羡临渊眉头紧锁,双手紧紧攥着衣襟,似乎这样能让他感觉好一些。
他不知道赢盛找自己有什么目的,也不知道赢盛为何要将赢城受伤的消息告诉自己。
未能解释的地方太多,压得羡临渊喘不过气来。
似乎自赢城这次胜战归来,一切都不一样了。
羡临渊睫毛轻颤,只要想到赢城,他的心还是会止不住的疼,元日已过,他伴赢城,都已经五年了。
轻歌前脚刚回到皇宫,羡临渊后脚便到了。
“见过三皇子。”羡临渊俯身道。
“免礼。”赢盛道,“临渊,总算等到你来。”
“不知三殿下着急唤了临渊是为何事?”羡临渊折了衣摆,坐了木椅上。
赢盛忍不住打量起羡临渊,虽一路风尘仆仆,脸色苍白的毫无血色,却如何都挡不住这人骨相里的俊美阴柔。
真道是“翩翩君子,人人好逑。”
“临渊,老六的情况你应该是知晓了?”
羡临渊抿了抿唇,点了点头。
“是太子。”赢盛轻笑一声,“我们这个皇兄,看样子是迫不及待想要了我们兄弟二人性命了。”
“三殿下这是何意?”羡临渊不解,若是赢城,他可以理解,难不成赢盛也被牵连其中?
“你刚回来,自是不知,这两日,朝堂上下可是天翻地覆了。”
赢盛顿了顿,端了茶盏抿了一口,“上至朝野,下至黎民,人人道我赢盛勾结臣子,意图篡位。”
羡临渊大骇,“可是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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