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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塔莎气得拳头乱挥，路西法可吃不消她捶打的蛮力，只好握住她的手腕，控制住她双手。
“你要是没事，为什么不早和我说啊？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我根本不敢合眼，因为一闭上，眼前全是你的出事的画面……”
路西法腾出一条手臂揽住她的后腰，将她搂进怀里，一对漂亮的红眼睛满含笑意地望着她，低声道：“我道歉，是我不好。宝贝要是觉得气不过，你再打我两巴掌，我保证不还手。”
娜塔莎出其不意地狠狠踩了她一脚。
路西法痛得眼白都红了，她楚楚可怜地望着她。
“离我远点，我说过，我对女人不感兴趣。”
路西法打开扇子掩住半张脸，眼带笑意地说：“你那个大天使男朋友，他哪里比我好？”
“就凭他是男的。”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是个男的，你就会立刻抛弃他跟我好？”
路西法的折扇从脖子处往下一扇，裙装瞬间就变成了跟男性大天使一样的制服，长发盘起来藏在帽子底下，甚至连声音都变成了略显低沉的男中音：“宝贝，那这样你满意吗？”
娜塔莎只给了她一个字：“滚！”
她火急火燎地朝前走去，路西法就一路小跑着追上她。
“马克他们呢？”
见她终于消了点气对自己说了一句完整的话，路西法立刻讨好地赔笑道：“都逃出去了，卡梅拉跟他们在一块儿呢。”
娜塔莎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又问：“那约书亚他们呢？找到不死之人了没有？傻大个的危机解除了吗？”
“放心，他们也没事了，好着呢。”路西法得意洋洋地道：“说起来，这件事还多亏了我。是我冒充神明，在那本档案上签了字，才让你们那位朋友活下来，避免了魂飞魄散。”
“你要死啊！你怎么敢冒充神明签字？你签的字有效力吗？”娜塔莎转过身来面对她，揪住她的领子道。
“当然有！我是高贵的始神血脉，难道你忘记了吗？”路西法故意捂着心口，作出一副很受伤的样子。
“所以你一直在监视我们？”娜塔莎忽然眯起眼睛，“我们做什么你都知道！所以你故意不出手救自己的女儿，就因为知道我们会救；你一直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但就是躲着不出来，为了适时来个‘闪亮登场’，好让我感激你一辈子；你让卡梅拉跟在约书亚身边，恐怕也不是你说的想让她见见世面，根本就是派她来的盯着我们的吧？”
路西法收起那副嬉皮笑脸的表情，正色道：“是又怎么样？你应当庆幸有我一直在关照着你们。这世上的规则远比你们想象得更复杂，而我碍于誓言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守护一些对我重要的人——”
“那条龙跑出来伤人，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娜塔莎打断她，问出了这个她最关心的问题。
路西法却噤若寒蝉。
“你倒是说话呀！”
她们面对面在潘瑞戴斯的走廊中站了良久。娜塔莎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想要从她脸上捕捉到一丝愧色，或是一缕愠怒，只要有一点蛛丝马迹，她就能得到她最为在意的真相，可是偏偏路西法那张标致的面孔像是石化了一样，什么表情都没有。
末了，她决定放弃，轻轻叹了口气：“看来，你还是不愿对我说真话。也罢，咱们本就不是一路人，以后也尘归尘土归土，谁也别招惹谁。”
“等一下！”
她刚准备转身离去，路西法却骤然开口。
“我说过，碍于誓言，我不能告诉你答案。但你只需知道，发生了一些事，一些不太好的预兆，光明神祂必须醒来，而龙是其中不可避免的一环。”
第43章 第三日（7）
崔斯坦想不起自己是怎样来到这个地方。
周围都是水，冰凉湿润的感觉包围着他。有黏腻的绿色水藻飘过来，他动动手脚，想把它们甩开，不料，手搅动水流形成的漩涡却使它们更加紧密地缠绕住了他的四肢，紧接着就像捕获了猎物的蟒蛇，越收越紧。
他感觉来自胸口的压力，堵得他喘不过气，内脏仿佛要被挤碎，变成像手指碾过的葡萄那样稀碎的肉冻。
他想凭着全身最后的力气再大喊一声，可是他似乎忘记了如何发声，只能惊恐而绝望地看着，自己被这些散发着腐败和霉烂气味的水藻，一点点拖入暗无天日的淤泥……
突然，一道天光自空中劈落。
那些肮脏的水藻就像绷到极致的绳索，忽然被砍断，蜷曲着向两边弹开，一边发出刺耳的吱吱怪叫。
那空中的光线渐渐降落，点燃水面，摧枯拉朽地将浮在上面的藻类一焚殆尽，却在接近他的时候悄然转向，在他的身边，烧出一个空心圆环。
紧接着，他听到一个声音从天而降：
“我的孩子，我的利剑，我的国王……”
他凝神注视着那团耀眼的光芒，依稀可以辨别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他大声回应着："我的神啊，如果您真的爱我，请别让我孑然留在世上！"
光芒明灭了一下，仿佛那隐在光里人缓慢地摇了摇头。
"他们可以没有神明，但他们不可没有希望。你，就是他们的希望。"
光芒渐隐，转瞬之间，水面火熄。崔斯坦望着空空如也的四周，苍白的天空，仿佛一首哀婉的曲调。
他叹息一声，用力压下内心剧烈的痛楚，试着朝前迈步，脚下却忽然踩空……
"他醒了。"一个女人的声音道。
崔斯坦缓缓睁开眼睛。
四周有不少陌生面孔，说话的女人是大天使约瑟芬，还有一张脸从远处迅速靠近，那是约书亚。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梦境里的痛楚，依旧清晰地刻在他的心上，让他每一个动作都牵扯得疼。当他终于能看见自己的双手双脚时，他惊喜地发现，竟然都已经恢复如初了。
"这次太感谢你了，约瑟芬！"他听见约书亚朝着大天使点头哈腰，"下次去人间，我一定各式各样的马卡龙都给你带点上来！"
潘瑞戴斯没有甜品店，对于嗜好甜食就像嗜好知识的大天使约瑟芬来说，这样感谢自然正中下怀。
她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开始收拾起自己的工作台，最后在那本写上了崔斯坦姓名的档案上，画了个繁复的法印，立刻使原本暗淡的封皮亮起了点点金光。
"这下手续完整了，你可以带他离开了。"
崔斯坦已经站了起来，约书亚想过来扶他，却被他伸手挡开。死而复生似乎没有让他的心情变好，反而使他的面色更加阴郁，脾气更让人捉摸不透。
他跌跌撞撞地向门外走去，一言不发。约书亚只好跟在他身后，一边忙不迭地向所有刚才帮助过他的天使和灵魂们道谢。
出了档案中心的大门，崔斯坦却驻足在窗边，凝神向上，注视着光芒璀璨的潘瑞戴斯之心。
"那么近——那么近——"
约书亚客套完毕，终于追上了他。说实话，他多少有点生气，自己的朋友们费了多大的劲儿才把他救回来，这个王八蛋居然长出了腿就自己跑了，非但一句道谢没留下，反而还摆出一副阴阳怪气的臭脸。
"喂喂喂！你就是这样感谢那些救你的人的吗？"
崔斯坦却充耳不闻，他伸出手掌贴在窗户上，隔着遥远的距离抚摸那无人能靠近的光球，忽然捏紧拳头，在玻璃上狠狠砸了一下。
"可是我却依然见不到祂……"
约书亚赶紧冲上去拉住他的手道："我的老天，您这手新造的，还没长结实呢！照这样乱砸乱打，马上又得回炉重造，我可没那么大面子再替您求一次！"
崔斯坦脸上好歹有了些愧色，他缓缓地垂下手，低声道："抱歉。"
约书亚也绝不是会纠缠不休的人，见他能承认错误，知道他本性未变，可能只是受了些刺激，发几天疯就好了。于是也云淡风轻地说："没事，我们回家吧。"
早些时候，他已经接到娜塔莎他们报平安的讯息，得知他们顺利救出了卡梅拉，如今也已各自回家。他也知道了黑尔女王路西法再次现身，从天使长的法杖下救了自己的朋友一命。他正盘算着这份恩情应该怎样偿还。
算着算着，约书亚发现，自己现在可谓是债台高筑，而且还都不是那种"一拳来一脚去"的买卖，不可能一口气就还清。
不过换种思路，他也算是债多不压身了。"老赖约书亚"——还行，没有想象得那么糟，他会习惯的。
在通天塔顶楼的那间屋子里，路西法翘着二郎腿，舒舒服服地靠在宽大的扶手椅里。
这把椅子的骨骼是用黑檀木制成，暗红色的皮面据说是用在无神纪元之前就极其稀有的红牡鹿皮缝制，靠垫里填充的是天堂椋鸟幼年时期褪下的绒毛。
在她对面，一位长发披肩的黑衣男子背面而立，站在窗前。
路西法不说话，等待对方率先发难。
"听说，你打了我的天使长？"
路西法点点头。
真是怪事，那人明明背对着她，却好像能看见她点头似的。
"为什么？"
"因为您老人家自己不管事，让那个天使小人得志，都欺负到我头上来了，我难道要任他欺负不成？"
"也是你冒充我的笔记，在那个人的档案上签了字，是吗？"
"不错。"
"为什么？"
"因为我乐善好施、乐于助人。"
男子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已经替路易修复了脖子里的伤，告诫他下次见你，要绕道走。你也要尽量避免与他起正面冲突。你们两个都是我的肱骨之臣，这套系统要运行下去，需要你们继续合作。我希望你，还是好好做你的黑尔女王，不要没事老往上跑。"
路西法假装没有听见，岔开话题去："您读了我的信没有？"
"嗯。"
长发男子转过身来，露出英俊的侧脸。这么看时，会发现他的长相竟与路西法有几分相似。
"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居然还有闲心管我上哪儿溜达？预言中说，若不死之人死去、深渊魔龙骚动、神族诞下畸婴，一场劫难即将发生！如果我们来不及阻止，届时，您想维护的一切秩序，您宵衣旰食才创造出来的这套系统，您想让祂亲眼瞧见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男人垂下眼睑，猩红色的眼眸中印着几许落寞："没用的，这不是我们能够阻止的。人有人的命，神有神的命，祂自己领受了自己的命运，反倒叫我替祂承受结果。"
他叹了口气，又重新背过身去，透过窗户凝望那发光的巨型球体。
"一万年了，没用的。祂看不到，是祂自己选择的看不到，祂选择不原谅我。"
他顿了顿，接下去道："所以，一切就都顺其自然吧。等到这套系统运行到运行不下去的那一天，我也终于可以功成身退了。"
"父亲！您不能这样！"
"你还知道叫我一声父亲？"
男子的手在衣袖下面攥紧，路西法便像被抽了一鞭似的猛然双膝跪地。
他徐徐转身，和黑尔女王同样的红眼睛里露出凶光，长发沿肩头披散，依旧遮住他的半张脸。
"你既然知道我是你的父亲，为何还要做出忤逆我的事？为何要同意让崔斯坦复生？为何还要让他见到他？他本来明明已经忘记了！"
路西法倔强地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他的身形掩藏在宽大的黑袍下，却依旧能看出他已经形销骨立。
她抬起手背擦去嘴角的血："因为这是唯一能让祂醒来的办法！"
"光明神约书亚已经死了！祂回不来了！现在的这个是凡人约书亚，是我造出来的冒牌货，和祂不是一个人！我要说多少遍你才能明白？"
"那您告诉我，如果他只是一介凡人，您为何要以一只眼睛为代价来守护他？"
路西法踉踉跄跄地站起来，走到他身后，在阴影里用力一扯，扯出一副残破不堪的翅膀。
"您的翅膀又是怎么回事？祂替您修补翅膀的羽毛去哪儿了？"
“混账！”
男人右手一挥，将路西法直接弹到对面墙上，后腰重重撞上护墙板，跌坐在地。
她忍痛支撑起自己，道：“幸好……我今天不在孕期，否则父亲这一掌下去……可就要伤害儿孙了……”
男人的手在发抖，唇也在发抖。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伤人的右手，用左手包住它，随后又转过身去背对她。
“父亲，崔斯坦是我们唯一的希望！只要他能让祂醒来，您一定有办法再叫祂忘记他！”
“你下去吧。”
男人悄悄挥动左手，路西法发现自己浑身的伤口都径自愈合。她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出了门外。
第44章 第三日（8）
大屏幕上滚动播放着一些可怖的场景。
卧榻上黑烟滚滚，一名年幼的儿童伏在床沿无助地哭喊；整片整片焦黑的稻田，以及无数漂浮于水稻根部的泛白的死鱼，隔着屏幕都仿佛能闻到散发出来的臭气；正在迁徙的鸟群忽然像礼花一样在空中纷纷爆燃，变成一团团灰色的云雾，洒落到地面上；火车站拥挤的人群中，正在通话的人忽然毫无征兆地自燃，仅仅几秒钟后，原地就只剩下了一摊灰黑色的骨灰和他的完好无损的行李……
主持人缓步走到台上，站在一角，恰好躲在光线之外。透过他的剪影，可以猜测出他是个精明的中年人，身材高瘦而挺拔。
他用一种略显沉重的声音开腔：“你们刚才看到的不是CG特效渲染的灾难片，而是此时此刻、真真实实发生在我们这个世界上的事，就在我们这间宴会厅外面。”
他顿了顿，眼睛扫视台下的一张张圆桌，仿佛在等待自己刚才的话语和屏幕上的画面，穿过这些珠光宝气的嘉宾们，撞在后面遥远的墙上，再反弹回他的耳朵，完成一套不折不扣的余音绕梁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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