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本来是想出去透透气,醒醒酒的。但是路过三号间的时候,我听见了清姐的声音。”
三号间就是他们打起来的那间房。
“……我们虽然经常去莲花楼,但家里在这方面管的比较严,也不敢真的去寻欢作乐。清姐是个清倌,我们也算是熟识,所以听见她的声音我立马就过去了。”
“最开始我也有敲门,但是一直没人来开门,里面的动静又闹得太大,我当时喝多了有点上脑,想也没想就把门踹开了。”
谢子瑜回忆道:“我看到几个东国人,他们把清姐还有另外几个姐姐按在地上,强迫她们。喝酒,脱衣服,用词轻慢动作轻浮。”
“……清姐跟我们关系是真的很好,我们没忍住跟他们打了起来。那个人,”谢子瑜指了指停尸房的方向,“他一直抓着清姐不放,情急之下我就拿起桌上的茶水泼过去。”
“他被我惹怒,踢了我一脚,我也因此磕了额头。”
“我把清姐她们护在身后,东国那群人誓不罢休,说我们多管闲事,然后我们就扭打了起来。”
“大家都被家里当成宝贝供着,哪里能是他们的对手。我是里面唯一会点功夫的,年纪又最大,所以得兼顾很多方面,所以在泼完茶之后并没有心思再关注那个人。”
“等我们再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人已经死了。”
如他所说,谢子瑜身上的伤不少,衣服上也沾了灰,额角,嘴角都是伤。
“大人,我说完了。”
“你放屁!”东国使者那边道:“真如你们所说,那我大哥是自己死的不成?”
“你们要是都没碰他,那难道是饭菜的问题?要不要把那栋楼的人都抓起来问问啊?你们大兴人都是这么办事的吗?”
乔浔被他气得要死,没忍住嘀咕:“你们做事这么粗鲁无礼,谁知道你们到底结了多少仇人?”
“你再说一遍?!”
萧洄和谢子瑜忙挡在乔浔身前,江逢典眼皮子一跳,忙出来阻止:“干什么呢,肃静行不行?”
晏南机又点了几个人出来说明情况,这么一圈问下来,得出来的结论好像确实是跟萧洄说得没差。
东国使者团脸色极差,晏南机视若无睹,他拍下案桌,朗声道:“此案本官已明了,一切问题待仵作尸检过后再说。”
“尔等作为此案相关人员,今晚就先留在大理寺。”
说完,他也不顾底下人什么眼神,直接从后堂走了。
留下一群人不知所措。
江逢典麻了。
他也不太敢真的把这一尊尊大佛放到监牢里,忙吩咐人把后院腾出来,今晚就让他们在那将就将就。
晏之棋身为鸿胪寺少卿,也要赶紧回去向官署禀明此事。
走之前,他得有件事要做。
晏之棋走到萧洄面前停下,上下打量了一眼。少年眉眼和萧珩萧叙有些肖似,但气质却一点都不像。
总的来说,这小孩跟自己还有些渊源,于是他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音量说:“别怕,明天就可以回去。”
传闻中,晏之棋本人向来难以接近。
对于他主动交好,萧洄是有些意外的。
他一时有些摸不准这是什么意思,便只点了点头。
晏之棋点了点头,像怕吓到他似的,扯起嘴角笑了笑。
“那八日后再见了。”
萧洄:“?”
八日后见什么?
第19章 天净沙 07(捉虫)
萧洄等人被带到了后院的厢房内。
为避免双方再起冲突,大理寺干脆将两拨人分开安排。
东国人住在东厢房,萧洄几人住在西厢房。
很少有人能住进大理寺的厢房,一般来说住进监狱还差不多。
能看得出来,厢房是刚刚才派人打扫的,地上的水都还没干,一进屋,一股霉味便飘了出来。
见少年们皱着眉,嫌弃之情溢于言表,岑锦解释道:“诸位莫要嫌弃,这原是官吏们办公时小憩的场所。但自从晏大人上任后,以其为表率,很少有人再来此了,不常用,荒废是正常的。”
“平时也没什么人能在大理寺过夜,要是诸位还是嫌弃,可以去监狱里,那儿每天都有人打扫,干净。”
少年们脸色倏地一变,赶紧摇头。
“不了不了,大人,我们不嫌弃不嫌弃。”
岑锦说:“我是说真的,我们监狱真的挺干净的。”
他没撒谎,能放在大理寺牢狱的,要么是已经伏诛,要么是没犯什么大罪。
要杀头的关在刑部,犯大事的都在诏狱,大理寺这监牢反而像个摆设,有时候比老百姓家都干净。
然而一众少年根本不信他的鬼话。杜承锦颤颤巍巍道:“大人,你莫看我们年龄小就忽悠我们。”
我们精明着呢。
岑锦哭笑不得,心说我真没忽悠啊。
房间到了,岑锦将他们带进去,身后跟着的衙役两人一组守在门口。
“非常时期,只能这样了。”来之前,江大人和他们打过招呼,要好好关照这群少年,所以他对他们也蛮客气的。
“吃食一会儿会有人送来,这段时间除了出恭都不要出来,等明天一切真相大白,大家就可以出去了。”
少年们一边互相道别一边进去,到最后只剩下谢子瑜和萧洄。
临进门前,谢子瑜踌躇了会儿,还是道:“今日之事连累萧公子了,同时……多谢。”
他们谁都没想到,本来开开心心的喝酒聚会,最后却摊上这些糟心事。
其他人还好,都是熟悉的人,谁也不会去计较什么。
但萧洄今天刚跟他们认识,就被连累得家都不能回。
虽然对方一直没表现出怪罪的意思,但他越是这样,谢子瑜心中越是内疚。
觉得是自己害了人家。
“没事啊,道什么歉。”萧洄笑着说,“跟你们玩我很开心诶,不要有心理负担。”
出去玩可比读书有趣多了。
谢子瑜小心翼翼问:“真的吗?”
被人压着打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的少年,此刻却因为连说话都轻声细语的,萧洄心头一暖,心想,这才是少年。
少年当如此,风光真是殊绝。
高兴就喝酒,不乐意就干一架。
他说:“真的呀,快回去吧,明天见。”
谢子瑜犹豫着进去了,萧洄跟着岑锦走到隔壁那间房。这间房,岑锦亲自守着,他笑眯眯的:“萧三公子您放心,卑职亲自守着,定会护您无虞。”
萧洄点头:“哦。”
然后一头雾水地进了房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大理寺从上到下哪里都不对劲。
上到少卿江逢典纪居云,下到衙役岑锦,每一个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太正常。
虽然他的确是与他们老大晏南机曾经齐名过吧,但都已经是曾经。
况且,这些人未免也太过八卦了吧,一点编制人员该有的冷漠无情都没有。
哎,这京都城从里到外,都八卦得不行。
萧洄将房间打量了一圈,不大,他走过去把窗户打开通风,然后跟站在外面的衙役对了个正着。
他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打算等气味散了就去把窗户关了。
屋子虽然旧,但好在打扫得干净,被褥也换了新的,萧洄皱着的眉头这才松开了些。
他从怀里掏出方手帕在桌凳上擦了擦,没见着灰,才慢吞吞落座。
坐下之后才想起,他手中这帕子还是晏南机给他的那块,上面还有他擦上的血迹,已经干了。
萧洄:“……”
像个烫手山芋,萧洄赶紧把他重新放回怀里。
还是等洗干净之后再还回去吧。
这么想着,萧洄用茶水将杯子涮了涮,而后才喝了口茶。
干涸的肺腑被润泽,萧洄顿时觉得舒心了不少。
这么坐着,一时有些无聊。房间里也没什么可供娱乐消遣的,晚饭也没消息。
萧洄无所事事,撑着下巴不知道干些什么。
……
……
晏南机派人找来的时候,萧洄刚睡着不久。
他被敲门声吵醒。
方才他撑在桌上,竟就这样睡着了。右手有些麻,下巴也有些疼,还觉得有些冷。
萧洄搓了搓手臂,起身去开门:“来了。”
“萧公子。”是卫影。
萧洄愣了一下,说:“是你啊。”
“好久不见萧公子。”卫影说,“我家公子请萧公子去一趟,劳烦您了。”
“嗯?他找我?”
萧洄问:“没说何事?”
卫影只道:“萧公子去了便知。”
他跟晏南机并不熟,只在六年前匆匆见过一面,原身跟他更是毫无交集。
这种时候把他叫过去,无非是跟他下午在公堂上说的那些有关。
也罢,去看看也好。
萧洄立刻下了决定:“走吧,我同你去。”
/
停尸房外。
萧洄跟着卫影到的时候,最后一丝日光将将落下西山。
卫影朝屋内道:“公子,萧公子来了。”
“进来吧。”
卫影替他打开门,然后往后退了一步:“萧公子,您进去吧。”
萧洄点头谢过,刚抬脚进门,便被冷得打了个哆嗦。
只小幅度抖了下,不明显。
但是还是被人敏锐地捕捉到了。
“很冷吗?”晏南机问。
嗓音透过屏风传来,有些模糊。
萧洄看过去。
一只手从风帘后探出,晏南机从屏风后走出来,一身武袍称得他身手干净利落。
他看着他。
萧洄眼神在停尸房看了一圈,道:“不是很冷。”
晏南机说:“那就是冷了。”
萧洄:“……”
倒也可以这么理解。
晏南机说:“过来。”
萧洄走近,晏南机从壁挂上取下一件黑色貂绒大氅,递给他。
萧洄没接,抬头看他。
“披上。”晏南机说。
萧洄下巴处的红印还没全消,望过去的眼神有些懵,还有点茫然。
晏南机跟他这个眼神一接触,瞬间了然:“刚睡醒?”
“……啊。”萧洄下意识用手捂住下巴,然后伸手去接。
一股淡淡的茶香味传来。
萧洄捧着大氅,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对方身上的气质同他父兄极为相似。
“不知晏大人找我所为何事?”萧洄问。
晏南机没回答他,一转身进了屏风后。
接着,他就听到他大哥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他找你有没有事我不知道,但我的确是找你有事。”
萧洄撩开屏风。
他大哥萧叙稳稳当当地坐在桌前,正撑着头看他。
作者有话说:
文中一切内容都是架空架空架很空哈!!
第20章 天净沙 08
一炷香前,晏南机刚写完奏折,预备明日上朝一块递上去。
屋外起风了。
有人来了。
萧叙拾阶而上,手中转着一个灰色的钱袋子。穿着户部尚书的大红色官袍,乌纱帽也没摘,站在门口,嘴角噙着盈盈笑意。
晏南机目光一侧:“竟是不知我大理寺何时成了你一人的衙门。”
来了不仅无人通报,还能随意进出。
萧叙没在意他话里的讽刺:“谁叫我是全朝廷最有钱的官呢。”
不仅是最有钱的,还是给别人发钱的。
有时候百官宁可得罪督察院那些言官,也不愿惹得他萧叙不快。
不然人一生气不给发俸禄了怎么办。
晏南机目光往下落,停在萧叙的鞋上。
黑色的鞋帮上沾着片粉色的芍药花瓣,旋即轻轻挑眉:“你去找东国使者麻烦了?”
动作很轻,一瞬而逝。
“不错。”萧叙很坦然,还夸他:“什么都瞒不住你。”
“……”晏南机敷衍道:“这用得着瞒?”
弟弟出了事,护短如萧叙能坐得住?
萧叙把手里东西往他桌上一扔,“瞧瞧。”
晏南机一手捞过,打开来看,毫不意外。
“这不得让他们脱层皮啊。”晏南机说,“远来是客,这样做行吗?”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眼底未尽的笑意却出卖了他。
明显是觉得他这样做很好嘛!
萧叙看破不说破:“我萧长渊的弟弟可不是好欺负的。”
“你这什么语气?”萧叙啧了一声,“到头来恶人只有我一个了是吧?晏西川,那也是你弟弟。”
晏南机在萧怀民手下学习过几年,同萧叙萧珩情同手足,说萧洄是他弟弟也不为过。
萧叙心下无语,别以为他不知道,守在东国使者院里的全是跟他熟识的衙役。
晏南机就是算准了他要来,故意给他开后门呢。
口是心非的家伙!
过了一会儿,清冷的声线落下。
“哦。”对方避而不答:“我要去停尸房看仵作尸检,你是……?”
就此离去还是跟着一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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