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提早走是为了提早回来。
季丞川在心里默默说道,但没告诉徐之宁,想给他一个惊喜。
感知到徐之宁的失落,季丞川吻了吻他,给助理发消息,将航班换到了午后,答应陪徐之宁吃完午饭再走。
时间匆忙,徐之宁要起来换衣服亲手做午饭,平常三五分钟换好的衣服,在季丞川的捣乱下换了二十多分钟,换得徐之宁面色潮红。他们没有做到底,季丞川抽纸擦干净自己的手,心里一点也不慌,等着回来再慢慢享用。
如同这几天里任意一个中午,徐之宁做了饭,两人慢慢地把一桌子的饭菜清空,一起把碗碟收到洗碗机里。徐之宁把他送到玄关,没有拥抱没有亲吻,只是用温柔平和的眼睛目送他。
那天中午实在太过寻常,以至于后来的季丞川捶破头也找不出一点线索——
徐之宁会去哪儿?
初六的那天下午,家里的气温从季丞川离开以后就冷得吓人,徐之宁把空调气温开到三十度还是冷。同时还有难以压抑的恶心感,胃里翻江倒海,胸口闷得很。
这种感觉不是突如其来的,这几天一直都有。不知道是不是胃病,徐之宁揉了揉胃部,想着去找点胃药吃。
刚打开家里的药箱,手机就收到了一条短信,是医院通知他去自助机打印自己的体检报告。本来年检是和基地里的人一起做的,但是后来自己的血检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被医院通知重新再去做一次。他在十几天前去医院补做了血检,现在都已经把这事忘了,又收到了去拿体检报告的通知。徐之宁抿抿唇,随便吃了点胃药,就出发去医院拿报告。
公交车上的暖气给的很足,徐之宁靠着车窗迷迷糊糊居然睡过去了,一直到总站才被司机拍醒。
他听不见语音播报,以往坐公交车都会一直留心车上的电子显示屏,睡过去这是第一次。徐之宁晃晃仍旧混沌的脑袋,径直打了车到医院。
自助机就在医院医楼,徐之宁等了两分钟打印,期间还把一旁宣传架上普及男|孕的小册子拿到手里看了几眼。
打印好了,徐之宁取出属于自己的一沓报告单,走到角落的候诊椅上坐着翻看。他的身体一向很好,他就是习惯性翻看,来判断自己初春要不要来医院复查,省得耽误课时。
前几页都是一些基础身体情况,和前几年大差不差。徐之宁翻过自己的血检报告,发现里面有一项B-HCG被加粗显示,徐之宁先是不解,眼睛向下划了几行整个人就愣住了。
项目:PROG,孕酮29.02 ng/mL,偏低。
男性本身是不会分泌孕酮的,但是体内有子宫的男性在胚胎生长期会自动分泌,不过自然比不上女性,所以需要额外打激素来维持胎儿健康。
本来困顿的神经瞬间精神了,徐之宁急急忙忙去挂了男性妊娠科,但现在时间太晚医生都下班了,徐之宁只好买了测孕的工具就回家。
在确认了不同品牌的相同结果后,徐之宁坐在地毯上傻笑。其实也不用这么确认,还有什么比血检的结果更权威的呢?
徐之宁傻乐了半天,回过神来第一反应是要通知季丞川,拿起手机兴致冲冲地要编辑消息,但是对着屏幕却久久按不下去,最后息屏,暗下来的屏幕上倒映着他忧心忡忡的脸。
他要怎么通知季丞川呢?他知道了会高兴吗?他的家人会介意吗?如果他们不接受这个孩子怎么办呢?
徐之宁很不安,想发信息又不敢,踟躇地点开手机,心不在焉漫无目的地逐个应用点开又关上。
他小时候在福利院,同龄的男孩子都不想跟他一起玩,因为他听不见也不会说话,不管是抓鬼还是故事角色扮演,他都没办法参与。后来同龄的女生倒是愿意带着他玩,但只是因为他好摆弄,要拿水彩笔给他“化妆”,经常把他画的“面目全非”,连头发都被她们抓秃了。院长发现以后,就让男孩子带着他一起玩,但是那些男孩嫌弃他麻烦要偷偷摸摸欺负他,照顾他的阿姨发现他身上的伤痕以后很心疼,跟院长请示以后让他游戏时间跟着自己在一块。
福利院会把不同年龄段的小孩分区照顾,徐之宁跟着阿姨,第一次来到了婴幼儿宝贝区,在这里的都是两岁以前的小孩,小小的,躺在襁褓里。他们太小了,徐之宁只能用一根手指去和他们牵手;但他们的力气也很大,牵住了就不轻易松开。
阿姨拿着冲好的奶粉回来,正想要抱起小宝宝喂奶,却发现徐之宁站在婴儿床前默默地掉眼泪,手指还被小宝宝紧紧攥着。
阿姨帮他把眼泪抹掉,用手语问他怎么了。徐之宁刚学手语没多久,表达还很笨拙,但阿姨还是看明白了。
他的意思是,小宝宝这么可爱,却和他一样没有爸爸妈妈,他觉得太可怜了。
阿姨露出心疼的神情,摸了摸他的头,示意他来抱起小宝宝。徐之宁很害怕,但在阿姨的帮助下还是小心翼翼地把小宝宝抱在了怀里,给他喂奶。小小的嘴咂住奶嘴就开始可劲地吸,那么弱小,那么可怜,徐之宁一边喂一边哭,泪水把小宝宝的口水巾都打湿了。
但婴幼儿宝贝区的领养速度是全院最快的,只要是健全婴儿,还快就能找到条件合适的家庭开始新的生活。阿姨以为送走小宝宝那天徐之宁会很难过,但是徐之宁却趴在窗子那里笑。在晚上吃饭的时候偷偷告诉阿姨,他看到那家人给小宝宝换上漂亮的新衣服才接走的,他很高兴,觉得小宝宝找到了很好的爸爸妈妈。
阿姨没说话,悄悄在他的碗里多藏了两块肉。
那天是徐之宁来到福利院的第二十个领养日,向负责人咨询有关他的情况的家庭数是零。
回忆得太远,不知不觉徐之宁已经点开了和季丞川的聊天框,没有想太多,他退出去,郑重地放下手机。
徐之宁决定自己生下这个宝宝,他对着空气打了个手语,告诉所有人自己这个蕴含了无限勇气的决定。
第20章
【.】
季丞川从阿美利卡回来,风尘仆仆第一件事就是赶到徐之宁家门口。这几天联系不上他,他很着急,顾不得那边的工作,匆匆忙忙结束了就赶过来。
那天徐之宁是不是因为他提前走生气了,季丞川有些忐忑,这份心情让他像一个毛头孩子一样在门口踟躇了好一会儿,手上还提着给徐之宁带的礼物,还把求原谅的话在脑中想了好几遍。
这一踟躇,就在门口撞到了旁边正要出门的邻居。邻居见他眼熟,知道他是经常来找徐之宁的朋友,而且经常过夜,估计关系是情侣。
“你来帮徐老师收拾东西吗,我看他搬的匆忙,好多东西都剩下了。虽然他说我们可以进去随便拿想要的,但我们也不好意思。你看着赶紧帮他收拾吧,他交了清理费,房东过两天就要请人来都丢掉了。”
季丞川愣住,急忙拦住要下楼的邻居,“搬?什么时候的事?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这会儿轮到邻居错愕了,回答道:“就前几天吧,不过好像快有一周了。我也不知道,他说伏州太冷了,想要去温暖一点的地方,新的房子和工作都找好了。”
随即邻居有一些尴尬地补充:“我以为你是徐老师的男朋友,他没有跟你说过吗?”
季丞川失神地摇摇头,邻居也不好再说什么,径直下楼了。
季丞川掏出手机马上联系徐之宁,但和这几天所有的去电一样,石沉大海。季丞川的心沉到谷底,缓慢僵硬地拉开门把手,门没锁,一下就开了。
没有往日的温馨,因为主人的搬走,屋内显得空荡荡的,虽然还留下了很多徐之宁没有带走的东西,但依然很整洁。
季丞川站在小小的客厅里,感受到一股从脚底涌起的寒意。徐之宁说得对,伏州,真的是太冷了。他拿出手机拨通秘书的电话,语气还算镇定,让那边去试着联系徐之宁。
之后季丞川挽起袖子,在屋子里寻找徐之宁不告而别的线索。
房子里还留有生活的气息,大型的电器没有搬走,衣柜里还有好些夏季的衣物,甚至连洗漱间的牙刷毛巾都没有拿走。整个屋子里唯一齐刷刷消失的东西,是那些季丞川送给他的东西,甚至还有一台笨重不太方便携带的暖风机也消失了。
秘书这时已经效率奇高地回来了电话,季丞川从没有什么时候像这一刻一样想给她加薪。秘书说自己用了好几个手机号打过去,结果都是打不通,她又去营业厅查了,这个电话卡已经办了注销,这个月结束就是空号了,并且暂时查不到徐之宁新的联系方式,试了几个他必须绑定的身份信息查询,都正在办理转号,而且涉及个人隐私,必须有公安出示的证明才能查到。
季丞川摸了摸后颈,有些无语。在这个人人互联网裸奔的时代,真想要弄到一个人的联系方式还真是不容易。
季丞川没有为难她,让她去把自己下午的安排都先推掉就结束了对话。
季丞川仍在翻找线索,随手拉开客厅的柜子,只见里面大大小小胡乱地塞满了一些礼盒礼袋。季丞川顺手抄起一个打开,里面弹出一张带着香气的贺卡,上面印着“季先生的生日贺礼”,底下是一瓶高奢西普调香水。再开一个,是一对精致的袖扣,依旧附带一张贺卡。季丞川连开好几个,总算弄懂了这一抽屉都是什么。
这些都是去年十二月徐之宁没有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有一些贺卡是高奢店直接印制的,还有一些则是徐之宁亲手写的,其中甚至有一张透露了徐之宁的小脾气——“送个礼物太难了,季丞川,请你快乐快乐吧。”
但是他的话季丞川时至今日才看到,季丞川甚至不明白为什么这些理应属于自己的礼物会深藏在抽屉里。回想起去年自己生日那天,他带着父亲珍藏的赤霞珠来到这里,见到徐之宁把自己作为礼物献给了他。季丞川试图回想徐之宁当时表情上的端倪,到底是他自己喜欢还是他以为自己会喜欢,但是想来想去满脑子都只能回忆起当时那些让人现在都要口干舌燥的片段。
蹙着眉赶跑思绪,浓浓的忧愁与困惑又再次涌上心头。
徐之宁,你是怎么想的呢?有关于我们的关系。
你现在又在哪里呢?
季丞川深吸一口气,他觉得今天自己一定要想办法把徐之宁找出来问清楚。于是再次搜罗了一圈屋子,动作堪称粗暴,本来整齐的屋子顷刻被他弄得乱七八糟,但即使这样,季丞川也没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他当即放弃这里。
二十分钟以后,季丞川驱车来到皖南爱心助残基地。
前台认识季丞川,知道他是基地的赞助人,正想给盛皖南打内线电话通知,但是季丞川只是冷冰冰问了一句“盛皖南在哪里”,得知了正在三楼会议室开会,一眼电梯也没瞥,径直迈开长腿从楼梯跨步上去。
盛皖南开会把手机静音了,直到志愿者进来小声提醒“季先生现在在门口,好像有急事”,他才瞥了一眼手机想看看时间。一点亮屏幕就被吓到了,季丞川此前不久连着给他打了23个电话,都是未接状态。
这怕不是天塌了。
盛皖南撂下会议室的众人,道了句“抱歉”就匆匆出去了。
季丞川就在门外等他,看上去面色铁青、神色凝重,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的盛皖南紧张了起来,把他拉到旁边的房间私下谈话。
“徐之宁呢?”季丞川直截了当地发问,“或者他有没有给你留下过什么话?”
“他辞职了。”盛皖南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蹙起眉毛,“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他什么都没说吗?怎么辞职的?当面说,发短信还是辞职信?他都说过些什么,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察觉到季丞川的情绪不对,盛皖南有意放缓对话节奏,甚至转移话题:“发的短信。你到底怎么了?来的时候没有闯红灯吧?”
“没有。”季丞川感到嗓子很干,但是他没心思去喝口水,匆忙再确认一句:“他有没有给你透露他要去哪?”
“没有。”预感季丞川得到答案拧头要走,盛皖南拉住他,“徐之宁辞职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季丞川没有回答,一边挣开他一边自顾自地呢喃:“基地有他的朋友,我再去问问。”
盛皖南拉不住他,只能看着他离开。盛皖南立马给楼下前台打去电话,让他们派一个人跟着季丞川,并且尽量套话,自己处理完手上的事情马上去找他。
盛皖南这边草草处理完紧急的事情,正想去找季丞川,却得知季丞川已经驱车离开了。前台小妹被季丞川整的都有些慌张了,结结巴巴的汇报,说季先生看上去不太对劲,拦不住,已经开车前往徐老师平时任职的特殊教育学校。
盛皖南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今天下午才刚刚从阿美利卡回来的季丞川会这么急切地寻找徐之宁,而徐之宁又为什么在一周前忽然发短信说要离职甚至要离开伏州,连他们相约“年后见”的约定都不管了。
一切如同乱麻一样缠绕在一起,盛皖南深知理清楚的唯一途径就是季丞川。
盛皖南飞快给季丞川拨去电话,还好,这人的电话还打得通。
“在开车吗?”盛皖南问。
“嗯。”季丞川的声音很冷。
“你现在冷静吗?”
“冷静。”
“我们是什么关系?”
“朋友。”季丞川不假思索回答。
“好,你还拿我当朋友的话,我等你,今晚在夏叔那里把话给我讲清楚。”盛皖南的声音也染上这夜里的寒风,“包括你和徐之宁的事。”
“好。”季丞川的声音有些沙哑,听上去很干涩,赅简地补了一句:“把夏婉怡叫上,有一点线索都告诉我。”
挂断电话的前一刻,盛皖南清楚地听见了季丞川地低声请求,“拜托了。”
二月过半,伏州没有入春的迹象,天阴沉沉的,黑夜也压得很低,好像随时等着下一场凶狠的大雪。盛皖南和夏婉怡在夏婉怡小叔叔夏恣开的小酒吧等待季丞川的到来。两人何等聪明,已经把季丞川和徐之宁的关系猜了个七七八八,但具体是怎么到了今天这个样子,还需要听当事人季丞川的说法。
夜色沉沉,季丞川肩负薄雪而来,一身掩不住的疲惫,眼里血丝已清晰可见。他刚从阿美利卡回来,时差都没倒就奔波了这么一天,但是他却不敢歇息,说不上为了什么,大概是在跟时间赛跑,好像这样就能追到痕迹正逐渐一点点消失的徐之宁。
三个人谁也没看谁,夏婉怡最先盯着茶几冷言开口:“我先说,我一点徐老师的消息都没有,他是忽然离开的,我们没有人知道他去哪里,甚至不知道他为什么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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