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沙换成了波兰语,说得蹩脚生涩,但是很认真,“生日快乐,先生。”
莱万笑了一下,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呢,“谢谢你,萨沙。”
不过看着萨沙的表情还是那么别扭,他知道这件事肯定还没有结束,“不过,你是还有什么想要跟我说的吗?”
萨沙听见这话脸红了,血色透过因为营养不良到苍白得几近半透明的皮肤显露出来,他看着莱万,支支吾吾地,用波兰语继续问:“罗伯特,你愿不愿意……买我一个晚上?”
“你说什么?萨沙?”莱万怀疑自己的听力或者脑子一定出问题了。
可是男孩说得很认真,他又换成了俄语,复述了一遍:“罗伯特,你想不想,买我一个晚上?”
莱万感觉自己大脑中用于处理信息的枢纽在那一刻似乎轰得一声决堤了。太多如洪水一样的信息铺天盖地地朝他奔袭而来,太多的话都涌到了脑海里以至于他无法去抉择究竟该选择哪一个。他张了张嘴,但是什么都说不出,到最后,他只能结结巴巴地问萨沙,“你为什么这么想和我睡觉?”
“因为我需要钱,罗伯特。米兰丘克的母亲病得越来越重,医疗费却越来越高昂,我们把所有的钱凑齐了都请不起医生。罗伯特,我觉得,只有你愿意帮我……我知道你付得起一晚上的钱,我只要一百兹罗提,只要一百就好。”
难道你多得了一百块钱,就能请得起医生了吗?莱万看着萨沙那张充满恳求的表情的脸,却什么都说不出来。男孩微微侧过头,紧张地等待着他的回答。那个神情实在是像极了罗伊斯,当罗伊斯高烧退了第二天醒来告诉他,自己听见了他说的那一句又一句深情的“我爱你”的告白之后。
该死的,莱万心想,但凡男孩不要长得和罗伊斯那么相像,他都可以很轻易地说出拒绝——那样的话他从一开始就不会去主动接近萨沙。他看着萨沙的脸,那么一瞬的恍惚间他几乎都要开口同意了,他已经和罗伊斯十五年没有见过面了,而萨沙,就像是代替着罗伊斯活在他身边一样,似乎在告诉他,幸运女神还是没有完全抛弃人类一样。
但是不行。
因为萨沙不仅仅像罗伊斯,他更像自己的儿子。莱万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以跟一个和自己儿子同年龄的孩子上床。萨沙于他,既是马尔科的替身,也是自己的孩子的替身,他知道这样的看待对这个俄国男孩很不尊重,可是他还能怎么办呢?他长达十五年无处安放寄托的对孩子的深切思念和懊悔在遇见萨沙后终于有了些缓解,所以一个父亲怎么能和自己的孩子上床呢?
“先生,求您了。”萨沙哀求着看着他,“我在床上很乖的,您要我干什么都行。”
莱万知道就算他不同意,萨沙也一定会在今天晚上去找别人,而他无法确保那些人会对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做些什么。他对此还是略有耳闻,而且他不会忽略掉有时候萨沙身上的一些青紫色的伤痕,尽管他为着男孩的自尊考虑,从未开口问过,不过这不代表他不知道。
“萨沙,”最后他叹了口气,还是开口了,“你先来我家吧,再说别的事。”
“谢谢……谢谢你,罗伯特。”男孩感激地朝他道谢,莱万却先一步转过身,闭上了眼睛,男孩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恳求都让他心如刀割。他痛恨战争,也痛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让一个十五岁的男孩放下一切身段和尊严去求别人来糟蹋自己。
08
“去睡觉吧。”这是回到家之后,莱万对萨沙说的第一句话。
男孩换好了拖鞋,伸手正在解开衬衫的扣子,听见莱万的这句话后兀地停了手,出乎意料地看着他,“罗伯特,不,先生,您说什么?”
“我说,去睡觉吧。”莱万说,“你今天累了。”
萨沙不敢置信,拦住了已经准备今日继续独寝的莱万,“可是你答应了要买我一整个晚上的!”
“我当然会给你钱,”莱万说,蓝色的眼睛盯着萨沙榛树色的眼睛,“你也答应过我我要你干什么都行,所以,我现在要你干的事情就是,换好衣服,好好地去睡一觉。”
“这不行!”萨沙执拗地拦住了他的去路,声音里有些愤怒,“罗伯特,你知道的,我讨厌不劳而获!”
“这不是不劳而获,萨沙。”莱万说。
“那是什么?你对我的几近怜悯的施舍吗?我不需要!我不需要你来可怜我!我可以靠自己的身体赚钱!”
莱万一愣,“我没有施舍你,萨沙,我们是朋友,我们是平等的,我想要帮助你,因为我们的友情。”
“朋友?罗伯特,你想要帮助我?那难道朋友间不应该互帮互助吗?你不需要我帮你解决一些欲望吗?罗伯特,我也从我的其他客人或者商贩那里听说过你,他们都说你除了工作就没有别的生活,我也从没看见过你跟别的什么男人或者女人在一起,难道你不渴望……你不渴望一场酣畅淋漓的性爱吗?”
“萨沙,”莱万疲惫地闭上眼,“你太小了,你只有十五岁,我不能这样。”
“我年纪太小了?”萨沙品味着莱万的这句话,表情变得玩味起来,“罗伯特,就像我说过的一样,如果你希望维持一个很高的道德标准,我可以说我十八岁。虽然我年纪不大,但是我已经出来站了一年的街了,你可以把我当成街边的随便哪一个婊子,不要把我当成一个孩子。是我提出要和你上床的,我绝对不会怪你。你也不用担心会因为这个被社区书记找去谈话,或者被抓进警察局。”
该死的,上帝,耶稣基督,或者菩萨,先知穆罕默德,莱万在心里把自己认识的每一个神都祈求了一遍,为什么这个孩子生气的样子也和马尔科一模一样,天呐,他都要几乎以为是罗伊斯站在自己面前同自己争论了。
莱万觉得自己快要被撕成两半了,一半在说服他这绝对不行,莱维,第二天醒来你一定会因此而后悔的,你怎么能和一个十五岁的和你儿子年纪一样的小孩上床?你一向坚持的原则去哪里了?马尔科罗伊斯知道了会怎么看待你?你可是一直把萨沙当自己孩子的啊!另一半却在叫嚣着去他的道德原则吧,这个世界上从1939年开始就没有“道德原则”四个字了,越无耻者越身居高位,道德标准只会让自己身陷囹圄。更何况,你难道不渴望和罗伊斯再做爱一次吗?世界上你所能遇见的人里不会有比萨沙更像罗伊斯的了,再说了,你再怎么把他当儿子看,他也不是你儿子啊,不是吗?你们是朋友而已。
“不,”莱万有些动摇,但是嘴上还是拒绝了,“萨沙,你知道这样不行,你也不是街边的随便哪一个婊子。”
“那我就不能要你的钱,罗伯特,”萨沙从他身边绕开,扣好了解开的扣子,甩掉脚上穿着的拖鞋,朝门口走去,“因为我不是乞丐,我就算是个婊子我也有自己的原则和尊严。”
莱万本能地一把抓住了萨沙的手腕,把他给拉扯回来,“你要去哪,萨沙?”
“去挣钱,”男孩皱起眉头,不大高兴,拼命地挣扎,“放开我,罗伯特!”
莱万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已经晚上十点过,再过不了多久,宵禁就会开始,警察们就会上街巡逻,届时萨沙要是运气不好,说不定就会被捉进去。
“不行!现在外面太晚了!”莱万的语气坚决,不肯松手。
“难道你还拦着我,不让我赚钱吗?”萨沙拔高了声调,狠狠瞪着他,可是莱万死死攥着他的手,他根本就扯不开。他太生气了,用俄语和波兰语轮流叫莱万松手,直到他忍不住骂出了那个不知道在谁那里学到的唯一一句德语国骂。
莱万的脑子在听见萨沙说出德语的那一刻,名为理智的弦就彻底被扯断了。他力气大得惊人,蛮横地把萨沙给一把拉到自己怀里,“我改主意了,现在,立刻,去我卧室。”
男孩解开自己衣服的扣子,把衬衫给丢下床。莱万站在床边上,伸手解开自己的腰带,拉开裤子拉链,萨沙跪在床上,扯下他的内裤,把脑袋埋在他的双腿之间。
他伸手揪住萨沙的头发,男孩呜咽了一声,张开嘴把他的阴茎吞吐得更深。莱万恍惚间在萨沙的金发和棕发间看见了马尔科的模样,罗伊斯从来没有给他口交过,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过于珍贵,因此他们除却全套地做爱到精疲力竭外没有时间让给别的情趣。在这之后分离的十五年里,每一次他为自己解决生理问题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地把那个年轻的罗伊斯当作自己的性幻想对象,而现在,也是如此,仿佛埋首于他双腿间的不是这个俄国男孩,而是马尔科罗伊斯——或者说,这么想的话,能减轻一些他心里的负罪感。
“马尔科。”他感觉到高潮要来临了,于是闭上眼睛不去看自己身下的男孩,喊出的是罗伊斯的名字,“哦,马尔科。”
他的手指埋在萨沙的发丝之间,男孩呜咽了一声。在最后的一次深喉之后,他把精液射进了男孩的嘴里,有一些多余的沾在了男孩的嘴角上。他松开萨沙,男孩倒在床上,眼角因为窒息而流出生理性的泪水,但是男孩的表情是餍足的,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甚至伸出舌头舔干净了自己嘴角的精液。
他低着脑袋,回避着男孩的目光,不知道在这时候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萨沙善解人意地从床上爬起来,去卫生间独自清理了,留下他一个人面对着凌乱的床铺发呆。
09
那天晚上莱万还是叫萨沙留宿了。他本意想让萨沙像上次一样去客卧睡觉,可是男孩执拗地要求要和他睡在一起。他拗不过萨沙,于是只能同意了,让男孩换好睡衣钻进自己的被窝里来。早上自然醒来的时候他吵醒了还睡在自己怀里的萨沙,男孩懵懵地睁眼,揉揉眼睛打个哈欠,迷迷糊糊地钻进被子里朝他已经晨勃的下身探去,想着再来一次口交。他把男孩一把阻止,从被窝里拉了出来。
“一次已经够了,萨沙。”他说着,掀开被子去卫生间洗漱,萨沙坐在床上,没一会儿便听见了从卫生间里传出来的淋浴的水声。
等莱万从卫生间再次出来的时候男孩已经穿戴整齐,正在厨房里给自己做着早餐。他看见莱万出来,便端了两个盘子到餐桌上,“我只找到了面包和果酱,所以就随便做了个不算三明治的三明治,”他说,“可惜,我们没有鸡蛋了。”
“整个镇子的母鸡都上交给了社区,我们分到的鸡蛋哪里够呢,”莱万说,“等下个月再说吧。”
“我那天倒看见书记家里有不少。”萨沙边啃着面包边含糊地说,这话引起了莱万的注意,忍不住问他,“他也留你……留你……?”
莱万还是无法对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把这种下流的话说出口,萨沙倒是很坦然地承认了,“是啊,那可是一百兹罗提呢。”
禽兽。莱万在心里骂了一句,然后又苦笑,在昨天过后,他自己难道不也是吗?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评判别人?
他从钱包里掏出一张一百元的钞票递给了萨沙,“如果你想的话,其实你白天也可以打些零工赚钱。”
“我以前一直在镇子那头的杂货店兼职,”萨沙说,“可是三个月前,那里倒闭了,所以我就一直没有找到新的零工。”
莱万思索了一下,一个想法在他的脑海里蹦现。马上就要到秋天了,对于木材的需求量一定又会大幅度增长,他和克洛泽到时候一定又会忙不过来,于是他问萨沙,“我有个想法,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去见一个人?”
“哦,当然,罗伯特,”萨沙已经风卷残云地吃完了他的那份面包,“我只有一个问题,罗伯特,在出发前想问问你。”
“嗯?”莱万挑起眉头,示意他说下去。
“马尔科是谁?”萨沙问,“你昨天喊了他的名字,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也对我喊的他的名字。”
莱万一时不知所措,“他……”
他什么?他是我以前的爱人?你是他的替代品?
萨沙倒是从莱万的犹疑中看出了些眉目,心下便了然:“他就是你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跟我说的,长得和我很像的朋友吧。”
“对,对。”莱万连忙顺着萨沙的话说下去,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可能是觉得自己确实有愧,对萨沙,也对罗伊斯,所以便不敢于去坦白承认事实真相。
“罗伯特,我不会让你难堪的,”萨沙从位子上起身,换好鞋子,披上搭在进门处衣架上的外套,“虽然我只有15岁,但我知道的,每个人在战争后都有太多沉重的回忆和创伤了。”
10
克洛泽的每一天都于早上八点半准时开始,那时候太阳光会精准地透过他小木屋的窗户照在屋内墙壁上那许多褪色了的黑白照片上。他一个人居住在小镇边缘靠近树林的一栋自己亲手搭的小木屋里,木屋外用石头垒起来的围墙内便是他的小作坊。作为小镇附近唯一的一个木匠,附近所有的木材都会被他用那辆停在围墙边不远处的小卡车给运过来,在这里由他和莱万一块加工打磨抛光,再交给需要的客人。每到秋冬时节,这里的订单总会很多,虽然这工作不能赚太多的钱,不过还是勉强能够糊口,毕竟他一直都是独身,没有家人需要养活。
克洛泽的小木屋里有一个已经落灰了的十字架和耶稣圣像,这些东西是他母亲的遗物。按理说在二战结束后所有宗教相关的东西都要销毁,可是克洛泽偷偷瞒过了检查的卫兵队留了下来,因为这是他母亲留给他的唯一的东西了。他在很小的时候也信过上帝,跟着父母和表弟每个礼拜天一起去教堂祷告,但是当战争爆发,他发现不论他怎么祈祷上帝保佑自己身边人的安全都无济于事之后,他便再也不信上帝了,甚至还把家里的《圣经》给扔进了火炉里。
所以当莱万在这天早上带着一个十五岁的俄国男孩一块来找他的时候,他早就醒了,甚至已经谈成了今天和东德客人的第一笔生意,正在用德语在笔记本上刷刷写着什么。莱万第一次知道他会德语的时候还很诧异,问他是在哪学的,他笑了一下,说在法兰克福,他以前去那里留过学。
“可是,你的德语明明听着有东德的口音。”莱万指出了一个不太对劲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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