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成了米夏的向导。我带着他走遍了整座城市。一开始我以为他们是有什么军事任务在身上,可是后来我才发现,没有,他甚至一个士兵都没有带,只是和我像两个最平凡不过的游客一样在街上漫步,跟着我去咖啡店买咖啡,坐在露天的餐位吃晚餐,然后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去花店买了一束含苞待放的郁金香,第二天一大早送给我的时候很抱歉地跟我说,‘真对不起,米洛。都怪房间里的暖气太暖和,一晚上的时间花全开了’。”
“很难说我们谁先爱上谁的,但是爱情就是这么一个神奇的东西,不是吗?”克洛泽苦笑,“熟了以后,我才发现米夏不是我以为的那种德军军官。他风趣,幽默,而且很具有军事才能。他就是个天才,但是他却从来都很讨厌战争,所以从不戴勋章。我问他,既然你这么讨厌战争,为什么还要来参军?他才告诉我,这不是他选择的路,他的父亲要他报考军事学校,因为军事学校免学费,于是他就傻乎乎地去了。”
“他从来不参加前往奥斯维辛集中营的军官聚会。我一开始不明白集中营的可怕,便问他说这是干什么的,为什么他总是推脱说生病不肯前去?他说那些宴会很无聊,都是听着高级军官在吹牛,他不喜欢。可是卢卡斯被抓了以后我才知道那些聚会是用来干什么的,有一次,他的一个同僚在聚会后给他寄来了一小块香皂。他在午夜的时候,带着我,开车沿着布尔达河一直往前开,他说,米洛,我们一起这样逃跑吧,我们去瑞士吧,去大西洋彼岸吧,去它的战争,去它的属于德军的荣耀。我当时很慌张地拦下他,我说,不行,我还有我的父母,还有我的生死未卜的卢卡斯。最后我们在月光下接吻,他把那块香皂扔进了河里,他的脸色从来没有那么可怕过,他不是在生气,他是在害怕,他问我看见那块香皂上的血色了吗?他说,米洛,我真的不知道我们还要在战争里杀掉多少人。”
“后来呢?”莱万忍不住问。
“后来……后来我们没有走,他还是留在了军队里。41年的时候德军入侵苏联,他所在的部队也受到了调遣。他走之前,把他的手枪送给了我,他说他会每个月都坚持给我写信,当然,后面他也确实这么做了,他还说,他在苏联遇见了一个漂亮的当地翻译。不过我没有想到我之后还有机会能在波兰见他一面……”
克洛泽没有想到他能在1942年的新年夜再遇见巴拉克。自从战争开始,他们家就变得越来越冷清,即便是新年夜,也鲜有客人会来再拜访他已然走向暮年的父母。因为经济的崩溃,他们一家搬出了曾经的大房子,换到了一栋狭小的公寓里,门口的门铃在几个月前就坏了,却也一直没有来得及修,因为反正也没有客人会来。所以当敲门声响起时,克洛泽以为是几个小时前刚离开的邻居博罗夫斯基又回来了。
“米夏?”门外站着的却是风尘仆仆的巴拉克。后者身上穿着的德军军大衣还没有来得及脱下,波兰新年的第一场雪还在下,他的黑色帽檐和围巾上全是刚刚融化的雪水,湿答答的。但是克洛泽不介意,克洛泽早就扑了上去,扑进了巴拉克怀里,把脑袋埋在他的怀抱里。也直到这时候,他才看见一直站在巴拉克身后的那个害羞的东欧金发男孩,那个俄语翻译。
“米洛,这是安德烈,”巴拉克很高兴地拉起他和安德烈的手让他们认识,“安德烈·舍甫琴科,我的翻译,你可以叫他舍瓦或者小夜莺。”
舍甫琴科扬起脑袋,脸红扑扑地看着他,一头金发比得上伊阿宋的金羊毛珍贵,用德语礼貌而友好地跟他打招呼,“你好,米洛。”
“至少,米夏在来信里说的有一件事没有错,”克洛泽缓缓回忆着,“我只见过舍甫琴科这一次,可是我承认,我从此再也没有见过能如此耀眼如此璀璨的美人。夜莺,苏联人真会起名字,他着实该配上一朵红色的玫瑰。”
“那,巴拉克,他后面,和这个安德烈……”莱万不好意思说明白,于是比划着,克洛泽看懂了他的意思,笑着摇头。
“没有的事,罗伯特,从来没有过。”
“那之后呢?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克洛泽从扶手椅上站了起来,把更多的木柴添加到壁炉里,“之后啊,之后的故事就下一回再说吧。”
莱万明白他是要送客,于是也礼貌地起身同木匠告别。他想,就算克洛泽不说,他还是能猜到故事结局,巴拉克多半是死了或者被俘虏了。
14
可是还没等到莱万问克洛泽故事的后半部分是怎么样,他们的社区就出大事了。终于有人成功叛逃到了西德,不知道是如何绕过的那么多的卫兵队警察和眼线。社区书记因为这件事被记了大过,每天都火急火燎地拉着整个小镇上的人做思想工作,叛逃者的通缉照片被贴满了小镇的每一个路灯上,无聊的会议从早上一直开到傍晚。而莱万,很不幸地因为平日里的不积极,被社区书记留下来单独教育,在会议室里待到了几乎宵禁的时间才得以离开。
不过莱万的心情其实很微妙,一面他厌恶着这样的形式主义,一面却又控制不住地雀跃起来,因为这其实算是一个很好的让他能去找罗伊斯的机会。这次有人的成功逃跑让他在十五年以来第一次燃起了希望的小火苗,也许,大概,可能,有那么一丁点的机会,他也能成功离开,成功去到德国,成功去找到罗伊斯。也许到了西德他会发现一切都与他所想象的不一样,可是要是罗伊斯在那里,谁还管得了那么多呢,罗伊斯说过会带他去多特蒙德的球场附近散步的。
不过,我要是要走,那一定要带着萨沙一起走。莱万这么告诉自己,萨沙可以学德语。他肯定罗伊斯看见萨沙一定会很惊喜的,一个和自己长得这么相似的可爱孩子,即便他在一开始可能会因为自己弄丢了他们的儿子感到生气,不过萨沙一定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弥补这个遗憾的,至于那次口交,莱万决定先在自己的计划中暂且忽视掉,当作是一个突发意外。
说到萨沙……莱万这才发现他实在是回家得太晚了,在街道上四处寻遍了都寻不到萨沙站街的身影。估计是跟着客人走了,莱万心想,正打算直接回家的时候,突然隐隐从一旁的巷子里传来熟悉的呼救声。
“萨沙?”莱万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赶紧拔腿前去查看情况。黑暗的巷子是一条死胡同,没有路灯也没有任何光亮,臭水沟散发出食物和动物尸体腐败的味道,让人直犯恶心。莱万在巷口隐约可以看见几个人影,用低俗下流的波兰语调笑着什么,然后在这些粗俗的玩笑话之下还隐隐有人在哭泣着求饶。
“你们不要碰我!放开我!”求饶的声音是波兰语混杂着俄语,莱万敢发誓,就算他聋了,他也能认得这是萨沙的声音。
“你们在干什么?”莱万吼了一声,巷子里的人停下了动作,有几个扭头看着莱万,透过巷口的灯光,莱万看见萨沙躺在他们身后的地上,男孩脸上全是血,和泪水混杂在一起,双手挡住自己的眼睛来像鸵鸟一样回避着莱万的视线。
“爸爸!”萨沙哽咽了一声,一旁的人扇了他一耳光,厉声呵斥让他闭嘴。
“我们在街边看见有个小婊子出来卖屁股,于是就把他给带过来玩玩,关你什么事?走你的路,不要多管闲事,否则我们明天就炸了你的家!”为首的混混恶狠狠地威胁着莱万,萨沙躺在地上啜泣着,闭上眼睛。
“怎么不关我的事?”莱万皱眉,冷冷地看着这群地痞流氓,“他是我的孩子,怎么会不关我的事?”
“你的‘孩子’,你知道小男孩有多抢手吗?难道你花钱了吗?”混混显然故意朝另一个方向来理解了这句话,朝他亮出自己的拳头,耀武扬威般地在空中挥舞,“我们有这个,看到了吗?赶紧滚,否则我们也把你给打一顿!”
“那得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克洛泽先前送给他的手枪他一直都带在身上,这下子刚好拔出来对着天空就是两枪。那帮混混都是些欺软怕硬的主,看见真枪实弹地拿出来腿都已经软了,几乎是争先恐后地往巷口窜,像是在屋子里见了光便四处逃窜的蟑螂。莱万赶紧朝躺在地上的萨沙跑去,一摸男孩的衣服却摸到了满手的血,他的脸色在这一刻终于变得惨白,面对混混的威胁都面不改色的他终于在眼睛里流露出了害怕和恐惧,一把把萨沙给打横抱在怀里,“萨沙!”
“爸爸……”萨沙勉强睁开一只眼看清是莱万,像是放心了,但马上又痛苦地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哭喊着,“爸爸,我疼……我好痛……”
莱万一刻也不敢多停留,抱着萨沙往家狂奔。所幸时间已晚,路上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他回家后把男孩往床上一放,颤抖着手去解男孩已经被血给染红了的白衬衫,但是因为太过紧张他扣子怎么都解不开,干脆就一把把衬衫撕拉一声给扯坏,然后检查起男孩身上的伤口来。
幸好萨沙身上伤口不深,也已经自己止住了血,莱万便只是简单帮忙消毒包扎了一下,决定明天早上起来再问他发生了什么。他正要像往常一样给男孩额头上印一个晚安吻然后叫他早点睡觉时,男孩却一把拉住了他。
“怎么了,萨沙,还有哪不舒服吗?”他俯下身看着躺在床上的男孩。
萨沙皱着眉头点了点头,他这时才意识到男孩的体温高得惊人,就像是发烧了一样,“嗯……那帮人,他们不知道喂了我什么东西,我现在感觉身体好烫……很难受,特别是后面很难受……”
莱万一刻也不敢耽搁,把男孩的裤子从他白皙的腿上脱了下来,男孩的双腿间已经是一片水色旖旎,莱万伸手朝他后穴的地方小心而试探着探去,男孩皱着眉头如小兽一样地叫出了声。
一帮禽兽不如的狗东西,莱万暗暗在心里碎了一口。这下可麻烦大了。
“是这里难受吗,萨沙?”但是他还是强行压下心里的怒火,克制地问他。
像是要让情况变得更糟一样,男孩点了点头,“嗯,就是那里,爸爸,我觉得我很想要……罗伯特,我……”
莱万很怀疑,这个世界如果真的如所宣传的那样没有宗教神灵的存在,那么是什么的力量让他一次又一次地被迫打破自己的道德准则,强迫故事朝着他最不愿意看到的走向疾驰而去。
还能怎么办呢?他知道这种药,在他在苏联做记者的时候,不止一次地听自己的同事们神秘地耳语过,除了打一炮没有什么特殊的办法能够解决,而且就算有,现在药房也早就关门了。
“萨沙,我很抱歉,我真的……”莱万说不下去话,男孩却已经急不可耐地朝他打开了双腿,纤细的脚腕朝他勾过来,男孩用手撑着身子从床上微微起来靠近他,神情里是渴求与难耐。
行,莱万多夫斯基,你把萨沙当作罗伊斯吧,虽然这样很不好,但是没有别的办法了。莱万一边跟自己说,一边如同做心理准备一样地深吸了一口气,天呐,当年他从克格勃眼皮子底下从苏联溜回波兰都没有这么紧张。他最后把一条腿卡在萨沙双腿之间,整个人的身子压了上去,萨沙的双腿夹紧了他的腰。
“罗伯特……爸爸……”萨沙啜泣着,呻吟着喊着他的名字。
“嘘,萨沙,”他搂紧了身下的男孩,轻轻触碰着对方的嘴唇,他想自己刚刮了的胡子一定扎得男孩的脸生疼,“叫我莱维,萨沙。”
“嗯……莱维……”萨沙在他身下闭上了眼,有眼泪从他的眼角流下来。他仰起脖子尖叫,不断地重复着喊着莱万的名字,听着像是罗伊斯的口气,“莱维,莱维。”
莱万在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想装作还睡着,他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自己怀里的男孩。不过反而是萨沙先醒了过来,伸出手调皮地挠挠莱万的下巴,“莱维?”
莱万睁开蓝色的眼睛看着他,萨沙趴在他身上,见他睁了眼,连忙改口,像是在撒娇,“爸爸。”
“萨沙,”莱万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昨天晚上……”
“那是一个意外,我知道的,”萨沙倒是先抢了先,看他忐忑不安的表情,估计已经趁着莱万没有醒的时候排演过好几遍了,“都是我不好。没有想到被人给拖进了巷子里。”
“这不是你的错,萨沙,”莱万说,“你无需感到愧疚。该被谴责的人不是你。”
“我决定不去站街了,”萨沙只是把脸埋在莱万的臂弯里,“这次幸好你及时来了,但是下次……”
“不去就不去吧,”莱万说,“你也可以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工作可以做,或者如果你可以的话,尝试跟米洛聊聊,看看他乐不乐意给你涨工资。”
“那……”萨沙抬起脑袋,看着莱万,“我可以搬过来和你一起住吗?米兰丘克兄弟这个月也要从城里回来了,他们决定待在小镇上照顾他们的母亲,我就不需要再麻烦他们了。”
“当然可以,萨沙,”莱万说,揉着萨沙的头发,“我说过的,你可以随时搬过来,我都欢迎。”
“你不会赶我走吧?”萨沙看着有些不放心。
“不会的,当然不会。”
“也不会抛弃我?丢下我一个人?”
“不会的,萨沙,永远不会。”
15
萨沙在莱万家里住的日子一长,莱万也习惯了这个每天都会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麻烦精。每天早上起来的时候男孩都会做好早餐,然后和他一块步行穿过小巷的街道去找克洛泽做工,之后,当一整天的工作都忙完后,萨沙会去镇子里找他的那几个俄国朋友玩,莱万负责做每一天的晚饭。所有的居民也渐渐地习惯了莱万和他“领养的”俄国儿子走在一起的画面,就连有天砍完木材在树林里休息的时候,克洛泽都评价道,“萨沙是越来越像你的亲儿子了。”
然后顿了顿,仿若意味深长地,“不过,你有时候看着也不止把他当作自己的儿子。”
莱万听见克洛泽的话愣了愣,却没有去立刻反驳,难道自己平日里有些时候表现得过于明显,连克洛泽都看出来了吗?实际上,这也是他一直在纠结的地方,他不断地告诉自己那两次和男孩的迷迷糊糊的性交都不过是意外,他是决计不会在双方都神志清醒的情况下做爱的,他会至此守住这条红线绝对不可越界。可是,随着年纪的增长,萨沙那张脸却是越长越像罗伊斯了,不论是不高兴时皱起的眉头,还是头发的发型,甚至在高兴时笑起来的嘴巴,都和他记忆里的罗伊斯越来越重合。他就像是罗伊斯的映射一样,不管怎么样,莱万得承认,在遇见萨沙之后他不论是想起自己儿子的苦痛还是想起罗伊斯的苦痛都缓解了很多,就连社区书记都说他最近看起来状态好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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