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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那个面无表情朝他走过来的人，慢慢扬起嘴角，微微笑了笑，“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生日快乐，薛擎。”
第38章
薛擎其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过来。
明明有那么多地方可以去，回家，找温岭远他们，再不济随便抓个人开房，去哪儿都好，去哪儿都比来到这个地方好。他脑子里一直盘算着到底去哪儿啊，去哪儿好呢？可再回过神的时候，车子已经停在了那个熟悉的院落里，人已经站在了这扇熟悉的大门前。
他很想抽自己一巴掌，可两条腿却怎么都迈不回去，就那么钉在了地面上。
家里亮着灯。薛擎看着那门缝里泄出的灯光，说不上是什么心情，就觉得特别难受。以前要是看到那人为自己留灯，他恨不得三步并两步冲进门，开心得要飞起来，可现在呢？为什么明明是曾经期盼的事，如今却不再是单纯地感觉高不高兴，而是下意识想着，我应不应该高兴，值不值得高兴？这灯是他因为想我亮着的，还是让我以为他想着我才亮着的？
本来很简单的事情，怎么就变得这么复杂又伤人了呢？
他就觉得，他不能一辈子过这种日子，折磨自己，也折磨岑深，他不想真的毁了记忆里的那个人。
可就算终于狠下了心，此时此刻，居然还是会不由自主地站在这里，没骨气地因为那个人的一个短信就烦躁了一整天，心里扎着根刺似的，一秒钟都没法安生。
所以推门进去的时候，薛擎绷紧了表情，警告自己一点点烦乱的情绪都不能表现出来。可等到进门看到那一桌子丰盛的菜肴和大大的蛋糕，他险些就要稳不住，眼眶立时就发起热来。
可该死的，仍是在本能地感觉到感动之前，有一根神经马上就跳了出来，逼着他去想，这又是真的，还是装的呢？
太累了，他妈的，怎么就他妈这么累呢？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生日快乐，薛擎。”
他有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他本以为自己的到来，或多或少会让这个人有些惊讶，有些失措，可这个人却在笑，笑得这么平静，平静得像是根本不屑再伪装什么了似的。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他脱口就说，“我来拿我姑姑的遗物，一直放在这儿，该拿走了。”停了两秒，又补充一句，“不是来看你的，别自作多情。”
他的确是想着要来拿姑姑的遗物的，可今天走进这扇门的理由却根本不是因为那个。可这个人实在笑得太安静了，他有点忍不住，不想自己先输掉什么。
对面的人似乎并没受什么影响，连眼神的波动都没有，只是点了点头，“我不会自作多情了，你放心吧。”说着还率先走过去，回头说，“我想你也要来拿的，都给你收好了，要我帮你抬下去吗？”
“……”薛擎觉得胸口有点疼，不，是慢慢疼得越来越厉害。他这么冷静，一点留恋都没有了，是真的不想再装了吧？是啊，所有东西都到手了，很快就能和心爱的女人双宿双飞了，还陪着自己演戏又是何必呢？
薛擎觉得身体有点受不住，抓住旁边的椅子缓了一会儿，才说，“不用麻烦你，我自己搬。”
“哦，好的。”
薛擎在搬那些纸箱的时候，就感到每迈出去一步，心里就空了一分，等全搬完了，就觉得心跳都感觉不到了，整个人空落落的，站都有点站不稳。
岑深还是帮着他搬了，等把最后一个箱子放到车里，他弯着腰，维持着整理纸箱的动作，说了一句，“你以后，都不来了吗？”
薛擎几乎用尽了全力，才维持住漠然的声线，“来做什么？看你和那个贱人调情吗？”
岑深静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做了些吃的，要不要上去吃了再走？”
“吃了一晚上了，饱了。”
“哦……不过那个蛋糕我也没动，你可以打包带走的。”
“那东西哪儿都有卖的，我带走干吗？不够麻烦的。”
岑深不再说话了，只垂眼看着那些纸箱子，一直到薛擎耐不住地要关车门，才忽然说，“薛擎，我有点想不明白。”
薛擎动作一顿，没应声，岑深便自顾自地说，“你就是因为我和戴清鸢……不，就是因为误会我和戴清鸢，就一定要这么绝情吗？”
“误会？”薛擎冷笑了一声，懒得再说似的。
“误会这种事情……在一起久了总是会有的，我跟蒋梦在一起那么多年，也有大大小小很多的误会，可我们不会因为那么几个误会就马上分手了，可你……就因为这个可以说清楚的事情，就一定要这么绝吗？”
薛擎终于忍不住，压抑着情绪低吼，“你拿我跟她比？！是，她不跟你闹，因为她根本就不爱你！你们他妈上千个误会她也懒得理你！你能养着她就行了，她他妈管你今天跟这个女的还是跟那个女的，她压根儿就不在乎！”
“那你在乎是吗？”岑深也有些控制不住了，紧紧盯着他愤怒的眸子，“你在乎，是因为你是真心的，你是真心爱我的，是吗？”
“……”薛擎说不出口，这种时候承认自己还爱他，实在是太难看了，他说不出来。
岑深难得有些激动的神情又一点点被压下去，许久后才说，“我今天，去了你的酒吧。”
“……”
“有人跟我说，你一开始接近我，对我好，都只是闹着好玩的，是吗？”
薛擎猛地一震，本能地慌乱了一瞬。
可只是这么一瞬，已经足够岑深看清楚了。
这个人骨子里还是很单纯的，掩饰情绪，深藏不露什么的，对他来说太难了，那一瞬间的本能是他最真实的情绪，岑深看得清清楚楚，只不过就是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心里还在微微羸动的心跳，终于是再也没了声响。
“什么戴清鸢，都是借口吧？你其实……早就想甩开我了吧？”岑深慢慢地，竟是能笑出来了，“看我这么保守的人，都能为你动心了，很有趣的，是吗？”
“那只是……以前……”薛擎下意识解释着，有点慌，“后来不是的……”
“所以什么对我一见钟情，天天想我想得睡不着，看到我要结婚了痛苦得受不了了，都是假的，对吗？”
“……”
“我幸福就好了，不管我娶了谁，有没有孩子，你都会爱我，一辈子爱我，永远守着我，也都是假的，是吗？”
“……”
岑深缓缓眨着眼睛，许久后抚上那人低垂的脸，笑着问了一句，“耍我这个傻逼的感觉，好玩吗？”
薛擎终于挥开他的手，恼羞成怒似的喊，“我都说了是以前！后来你为我……反正后来不是！你别听他们胡说八道！”
“你是不是真的觉得，我特别好骗？”岑深揉了揉被拍疼的手，又冲他笑了笑，“不过你放心吧，以后你骗不了我了，我只是对喜欢的人犯傻，不是真的傻，不过还是恭喜你，赢得这么漂亮。”
“……你什么意思？”
“我被你‘斩’得彻彻底底了，不该恭喜你吗？”
薛擎呆呆看着他，几乎又要信了。
不，不对，他这是换了方法，软的不行，就要故意刺激我……
可是……要是真的呢？他说的那些巧合，说不定……说不定真的就那么巧了呢？
你是傻逼吗？这世上能有那么巧的事？真要是那么巧了，他俩还真就是命中注定了，有你屁事？
可是……可是……
“薛擎，”岑深忽然拉住他的领子，打断他心慌意乱的思考，笑着说，“跟我上去吧。”
“……干、干什么？”
薛擎惊呆地看着这个一向内敛稳重的男人忽然朝他倾身过来，抓住他的脑袋，主动吻了上来。岑深按着他吻了一会儿，然后抱着他，眯着眼睛笑，“上次也太疼了，咱们好歹纠缠了这么久，最后一次，留些好的回忆给我吧。”
“……”
岑深摸上他的胸膛，手掌停在他腰窝上，又抬头亲了他一下，“还是你觉得，斩都斩掉了，这种事儿也懒得出力了？”
薛擎心里又慌又乱又震惊，他本来就没什么复杂心思，事情涌上来太多，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岑深看了看旁边的越野车，又笑道，“不上去也行，你不是说没跟我在车里做过吗？我也没做过，你教会我那么多事，这个也教教我吧。”
这样的岑深太反常了，就好像想用什么疯狂的事情，努力压抑住快要崩溃的东西。可薛擎也乱得很，脑子嗡嗡乱响，偏偏身体诚实得很，被眼前这个人挑逗，他都来不及思考什么，手就已经伸了出去，什么理智和克制，全都被踹到了脑后。
岑深从没有这么主动过，也从没有这么热烈过，薛擎在酣畅淋漓的快感中紧紧抱住他，身体舒爽到了极致，心却一点一点沉到了底。
是要彻底放弃我了，才会这么热情吧？
说我不相信你，你又何尝相信过我？
这些年我到底对你怎么样，你真的看不出来吗？那些贱人的一两句话，就值得你对我彻底死心吗？
不……不能叫死心，你根本也没动过心，算什么死心呢？
有了个正当理由，能堂堂正正地离开我，心里好受多了吧？
我爱不爱你，又有多爱你，你又有多在乎呢？
“薛擎……”身下的人忽然抱住他，抚摸他的脸，喘息着问他，“你爱过我吗？”
薛擎紧紧盯着那张脸，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只闭上了眼睛，在他耳边自嘲地说了一句，“爱啊。”
“……”
“岑深，我最爱你了。”
薛擎睁开眼的时候，感觉到自己被拥抱着，他侧过头，看到岑深睁着眼，仍是和以前一样，微笑着朝他说了句，“早安。”
薛擎没回答他，把人推开下了床，默默捡起掉了一路的衣服，低声说，“我走了。”
身后人静了一静，问他，“不吃早饭吗？”
“不了。”
“哦……那我送送你吧。”
薛擎终于忍不住，回过头嘲讽道，“都结束了，你不用这么敬业。”
岑深却仍是笑，“都伺候你这么久了，要做就做个全套吧。”
薛擎感觉胸膛在抖，不受控制，抖了好半天才静下来，却一句话也不想再说了。
一直到坐进车里，那人还是安静地看着他，见他看过来也仍是笑笑，明明看惯了的笑容，此刻却那么扎眼，扎得眼睛生疼，快要看不清了。
“岑深，”要关上车门的时候，薛擎终于是忍不住，压抑着问他，“你真的爱过我吗？”
那人还是笑，无波无澜，平静地回答他，“是啊。”
“……”
岑深给他关上了车门，在车玻璃外面，那口型似乎是在说：我一直都爱你。
薛擎看着他脸上的笑，终于也自嘲地扯出一个笑，收回眼，再不看他了。
似乎觉得，那个人一直都在看着他，一直到看不见了都没走，平心静气地送他走，一丝一毫的慌乱和不舍都没有。
就和过去那些人一样，尽职尽责到了最后一秒。
回到家的时候，爸爸妈妈都在，母亲一向不怎么插手他的生活，此刻却变了脸色，匆匆过来说，“怎么把这些东西拿回来了？不是放小岑那儿了吗？”
薛擎嗯了一声，又说，“分手了，就拿回来了。”
“……分手了？”
薛父也走了过来，皱眉问，“好好的，怎么分手了？”
“没什么，不喜欢了。”薛擎不想多说，抱着那些纸箱子慢吞吞地往自己房间走。
薛父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说，“那孩子对你是真心的，你别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
“……”薛擎沉默了一会儿，半天才又嗯了一声，默默走了。
他觉得他应该相信父亲的眼光，他爸爸在波诡云谲的战场里起起伏伏，识人的本事一定是顶尖的，他也想相信他，可昨晚岑深的那些话，让他再也不敢信了。
彼此都在怀疑对方的爱，还怎么相爱呢？
就像他不相信自己的真心了，而自己也分辨不出他的笑容里有几分真实了，这样的两个人强行捆绑在一起，最后会一起毁灭的。
比起一起毁了对方，不如就这样吧，放他自由，也放自己一条活路。
薛擎自己一个人呆在屋子里，家里人叫他出去吃饭也没答应，他就那么傻坐着，木然地翻着姑姑的那些遗物，想到当时岑深抱着自己哭，陪他去姑姑的墓地，那段时间又小心翼翼地照顾他，陪伴他，想着想着，就有些怔忪。
“你真的爱过我吗？”
“是啊，我一直都爱你。”
薛擎忽然红了眼睛，咬着嘴唇任由眼眶里憋了好几天的眼泪掉下来。
他知道自己心里住着一个心魔，狰狞，丑陋，时时刻刻蛰伏着，预备捅自己一刀。他也想克服，也想不管不顾地爱了就好了，可他做不到，他真的做不到，他害怕，越是在乎，就越是害怕，怕得就算把拥有了的一切都推回去，也不想再往前迈一步。
他知道自己很混蛋，可是……可谁生下来就是混蛋了？他也曾经毫无保留地疼过一个人，他甚至为那个人和最挚爱的亲人大吼大叫，拼了命地抵抗。他为了那个人命都丢了一半，把自己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可那奋不顾身的结果，换来的就是一道道的伤疤，和这颗被魔鬼缠绕住的，永远都无法甩脱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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