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说,你干脆从了戚百风得了,易臻阁什么奇珍异宝、灵丹妙药没有?”
戏虐的语气中尽显调侃,柳序逸穿着一身黑衣,几只栩栩如生的白鹤点缀其中,颇有几分仙人乘风的感觉,倘若他笑得没那么神似下界牵线搭桥的媒婆的话。
岑羡云收回目光,他真是想的太多了,才会怀疑到这人身上。
既然不是柳序逸……那还能是因为什么?
死亡估算概率还在不断提升,不过三两句话的功夫,已经从百分之八十飙升至百分之九十五。701顾不得催促宿主做些什么,手忙脚乱地进行各种演算排查,试图找出问题出在哪里。
这个时间节点,谢猫猫分明没有死亡的可能啊!
闷雷滚滚,乌云随着低压的风翻涌不息,沉闷的空气粘稠而又闷热,让人生出无法呼吸的错觉,树叶摇晃摩擦的沙沙声像是藏匿在雷声的间隙中,仿佛某种预告。
风雨将至的预告。
岑羡云的视线落在谢陵游身上,薛昌认了输,也看出谢陵游已经油尽灯枯,自然不愿意同他再比下去。毕竟实力相当的打斗,那就切磋比试,实力相差甚远,那便是持强凌弱。
但谢陵游却不肯就此罢休。
他弃了剑,又没有符箓法诀傍身,能用的便是拳脚,然而他四肢无力,招式中难免就多了些绵软的意味,但也不难从衔接连贯的身手中瞧出,他过去曾练过拳脚的。
薛昌尽力躲闪着,他不明白明明早该倒下的少年到底是凭借什么还能坚持至今。他虽然比谢陵游的状态稍好些,却也异常虚弱,恨不得倒头就睡,可反观谢陵游——
一个走神,他闪避不急,一拳落在了小腹处。
“唔!”
人体中最为柔软脆弱的部位之一受到这样强烈的击打,疼痛感瞬间席卷全身,薛昌不由得发出一声闷哼,眼底也多了几分怒意。
泥人尚且有三分火气,他一个心高气傲的人,自然容忍不了谢陵游再一再二又再三的“挑衅”,他捏紧拳,当即回以一拳。
这一拳只用上了他五分的力道,但早已是强弩之末的谢陵游彻底承受不住,被这样的力道掀翻在地。
薛昌以为,这样对方便会消停下来,然而——
谢陵游颤动着,剧烈的疼痛灼烧着神经,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痛的他难以动弹,可即便如此,即便如此他还是挣扎着,慢慢撑起身子。
意识驱使着麻木的身体,压榨着身体的每一丝潜能,他的眼里、心里别无他物,只剩下唯一的念头——他不能输,他,不能让师尊蒙羞!
“轰!”
滚滚雷霆与划破乌云的闪电一同落下,眼前的黑色的小猫头像跳跃着,直逼概率系数的顶峰!
【宿主!找到了!】
“他要突破元婴了!”
系统与柳序逸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几乎在一人一统开口的瞬间,岑羡云单手撑着栏杆,翻身跃下,柳序逸只来得及瞧见绣着斑驳竹影的衣袍在眼前一闪而过。
【警告——警告——龙傲天死亡概率:百分之九十九!!】
【警告——!!】
“诶!”他撑着栏杆往下望去,月牙白的衣衫被气流吹的翻飞不休,只见凌蘅似离弦之箭,转瞬间便到了擂台之上。
雷云早已聚拢,仿若有毁天灭地之能的雷霆裹挟着震耳欲聋的响动朝着台上劈下!
岑羡云面沉如水,他抓住薛昌的衣领朝后一抛,将人丢给慢了半步的路长老,倏尔回身,正巧与谢陵游空洞沉寂的双眼对上。
金丹初期跨越一整个境界直接步入元婴,这在修真界数千年的记载中,当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原剧情中,谢陵游并非在此时突破的元婴,乌云与雷声更非雷劫前的预兆,而是凌蘅泄露天机的警示,因此他再次之前丝毫不曾想到谢陵游会在此时突破!
别说一个刚入金丹的修士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要如何才能平安度过雷劫,且说谢陵游如今这灵力耗尽,体力不支的模样,又拿什么去扛拿七七四十九道雷劫?!
天道……难不成是真想要谢陵游的姓名不成么?!
心中千转百回,现实中不过弹指一挥间。
犹如银色利刃的雷霆以掩耳不及迅雷的速度降下,岑羡云一手抓住谢陵游的小臂,将人拉入怀中,一手朝天举起,以指为剑,挥出半道霜寒剑气与雷霆相撞。
“砰!!”
地动山摇般的声响传开,离得稍远些的尚好些,离得近的,尤其是路长老与薛昌,即便路长老及时撑开了灵力护罩,两人也险些被直接吹飞了出去。
“疯了……”柳序逸望着下方的这一幕,瞠目结舌。
雷劫是上天对修士的考验,既是对修士的磨练也是对修士的认可,渡过雷劫的修士能够从中感悟天地之力,从而修为、心境更上一层楼。
当然古往今来,有无数的修士没能通过这场来自天道的考验,死在了雷劫当中。
但无论生死,这应当都是个人的劫数,旁人是万万不能参与的,否则——
雷声更大了鼓噪着,像是无数张大鼓被齐齐奏响,恐怖的声音排山倒海,压得人膝盖发软。这场元婴的雷劫因为凌蘅仙尊的参与,被骤然拔高到了大乘期的雷劫。
雷霆迟迟没有落下,仿佛在用这种方式威吓这下方的人,倘若岑羡云不快些离开,被激怒的天道将要用毫不留情的方式将两人都泯灭在雷霆当中。
桌上的灵剑感受到主人的危险,不安地震动起来,银白的剑鞘撞击这桌面,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没有任何灵力的驱使,它腾空而起,擦着柳序逸的面颊,朝凌蘅的方向飞了出去。
柳序逸抹了抹脸颊,并拢的双指上是淡淡的红色,这剑还真是和他的主人一般残暴。
修者向来忌讳插手他人命数,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今日种的因,谁知来日会成为什么样的果?但柳序逸也清楚,以谢陵游现如今的状态,若任凭他自己去过这雷劫,与叫他直接去死一般无二。
整个仙山中,只有凌蘅能够与逆天之意,唯有凌蘅有可能救下谢陵游。
谢陵游骤然落入带着寒意的怀抱中,他本能地要挣扎,却在嗅到浅浅的馨香的瞬间安分下来:“……师尊?”
喑哑的音调中带着几分艰涩,他想要抬头,然而脑袋才轻轻动了一下,便被一只大手摁住。
岑羡云将人压入自己的怀抱中,冷声训斥:“别动。”
他的声音实在算不上温柔,但小猫却意外的听话,顺着力道将自己的脑袋贴到岑羡云的胸膛。
受霜寒之气的影响,凌蘅的身子就连心跳都要比寻常人缓慢些,谢陵游将自己的耳朵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上,听到了缓慢却不是力道的心跳。
宛若流光般的灵剑破开如雨点般绵密的雷霆落入岑羡云的手中,剑修手中有了剑,那便是如虎添翼。
裹挟着寒意的剑光撞上天道的雷霆之怒,刹那的白光耀眼夺目,凝结成冰的水分被强悍的落泪击的粉碎,纷纷扬扬地洒向地面,恍若一场蒙蒙细雪。
温度骤然降至冰点,极致的寒意让岑羡云刚出口的气息划作袅袅白雾转瞬即逝,寒意侵蚀着经脉,唯有怀抱中的小猫,灼热得……近乎滚烫。
第70章 第三人
乌云重重,随着道道雷霆落下,却不见半分消散之意,反而因为下方之人的反击愈演愈烈。滚滚雷霆宣泄着愤怒,凝结的冰霜碎了一地,为崎岖的擂台铺上了层层厚雪。
岑羡云冷眼瞧着落雷将灵力屏障击碎,握着剑柄的手愈发收紧,眼下这些不过是试探与警告,真正的,本该属于谢陵游的雷劫还没有落下。
“师尊。”
即便怀抱是如此的寒冷,谢陵游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他用尽浑身最后的力量,紧紧抓住岑羡云的衣角。
“你来了……师尊。”
他说的艰难,每一个字的吐出都仿佛有利刃在喉中来回拉扯,可即便如此,他却恍若未觉,依恋的聆听着岑羡云的心跳,直白地诉说着自己的思念。
“我好想你。”
小猫絮絮叨叨、颠三倒四的低语在喧嚣的闷雷中犹如蚊蝇嗡鸣,一不留心便会将其忽视。但岑羡云不知怎得,却听的格外的清楚。
岑羡云眼眸半垂,目光落在小猫的头顶的发旋,他忘记究竟是从何处看来的,像谢陵游这种发旋儿的人往往情感坎坷。
他想起梦境中的种种,不由得轻笑出声,从某种意义上倒也并无什么错误。
“?”谢陵游不知道他在笑什么,摁着头顶的手早已移走,他抬起头,却只能瞧见师尊如玉般白皙的下颌,他轻轻眨了下眼,出口的声音更轻,带着不明所以的试探:“师尊?”
是因为他而笑的吗?
清浅的笑意如昙花一现,刹那间便消散殆尽,岑羡云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低声训斥:“喋喋不休,聒噪。”
小猫眨了眨眼睛,如至深至暗的黑夜般浓郁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清澈如初生稚子般的目光,蒙昧与无知共存。倘若不是岑羡云对方才的种种事情历历在目,他恐怕真的要相信谢陵游这副装出来的纯良。
年纪不大,这些小把戏学的倒是不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跟着谁学会的。
走神也丝毫不影响岑羡云挥剑破开雷霆,银装素裹的灵剑撞上深紫色的雷霆爆发出刺耳的锐鸣,火星四溅,星星点点坠落余地,在刹那间被堆积的霜雪覆盖。
怀中护着一人,导致行云流水的动作多了几分滞涩,天道看穿了这分破绽,凝聚出更为壮硕的雷霆飞速朝下劈来。
虽然只是细微的差距,但毫无疑问的,这样的堪比大乘期修士的雷霆一击并非是冲着他来的,而是——谢陵游!
在过去的轮回中,谢陵游究竟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破事,竟然叫小世界的天道如此痛恨自己的气运之子。甭说他所经历的世界,就算是快穿局历来的所有小世界记载中也不曾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毕竟气运之子与小世界的正常运行息息相关,天道存在的意义则是维持小世界的正常运行,如今这般行径,与自己痛揍自己又有什么区别?
即便是再迟钝,谢陵游也在此刻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他仰着头,瞧见了漫天的乌云。
黑压压的云层堆积成块,天空仿佛承受不住这样的力量,低沉地仿佛随时都会垮下来,乌云之中电花闪烁,雷鸣不曾停歇,一声声犹如野兽被挑衅后发出的愤怒的咆哮。
天道降下的雷劫,地上的生灵向来只有承接的资格,如今竟然有人胆敢剑指青天,欲于天争,它有如何不怒?
寒霜弥漫,将谢陵游长长的睫毛染的雪白,他轻轻眨眼,凝结在睫毛上的白色雪粒扑簌簌地落下,滴在面颊上随后被灼热的体温融化成透明的水珠,恍若一滴自眼中滚落的泪。
他讷讷低问:“师尊,我是不是又给你惹麻烦了?”
又。
岑羡云敏锐地捕捉到这个不同寻常的字眼,毫无疑问,这个又不应当是对他说的,至少不是对现在的他说的。
歉疚的眼神中满是自责,小猫眨了眨眼睛,晶莹的泪珠便似短线的珍珠一颗颗往下砸,渐渐濡湿了岑羡云胸前的衣衫。
“……”岑羡云无声叹息,最终还是抬手摁在小猫的后脑勺,将人压入自己的胸膛,“哭什么?”
他的语气仍旧平稳,却少了几分原有的冰冷,隐隐透出些许不太分明的无奈。
“我不想这样的……”谢陵游整张脸都埋进了柔软的衣襟中,眼前一片黑暗,给予了无法描述的安全感,就连哭泣都没有那么可耻了。
泪水渐渐浸透了衣襟,说不清是委屈还是愧疚,堵住了喉咙,让他说不出话来,只能低低地啜泣。
岑羡云不由得有些失神,怀抱中的小猫轻轻颤抖,也不知道是因为哭的太厉害,还是被他身上的霜寒之气冻到了。
眼前的画面让他无端回想起不算久远的往事,那时他突然离魂昏厥,醒来没多久,小猫也是这般含着两眼的泪珠,压抑着哭声抽泣。
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吧?
对于岑羡云而言,那段时间不过是闭眼再睁开,如同写在纸张中的数字,代表着光阴流逝的某种符号,在记忆中留不下片刻的痕迹,但对于谢陵游而言却是实打实的近十年。
十年的光阴似乎也没在小猫身上留下多少痕迹,至少在他的面前,在此刻,谢陵游仍旧是过去那个无助啜泣的孩子。
他养大的孩子,就算多年不闻不问,也舍不得让旁人欺负。就算是天道,也不行。
手中的灵剑轻轻震颤,荡开凛冽刺骨的白雾,皑皑的白雪随风而动,在灵力的操控下慢慢聚拢,凝固聚集为难以催折的坚冰。
“不怪你。”岑羡云轻轻抚摸小猫的脑袋,柔软顺滑的长发从掌心滑过,让他想起梦中顶在手心中的两只尖尖耳朵,他的声音轻缓温吞,即便听不出多少情绪,也能让人感受到无言的安抚,“不是你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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