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羡云怎会不知戚百风心中所想?他略略掀起眼皮:“易臻阁之事我自然不会多管,只是缉拿颂隐之事,我的弟子需要参与。”
岑羡云顿了顿,眉目微转,目光随之落在了谢陵游身上:“这是你下山历练的任务。”
……
“父亲,对不起。”
戚百风正准备进房,便听见充满歉意的声音,一回头,只见他那便宜儿子站在几步之外,垂着脑袋,瞧着可怜兮兮的模样。
奇怪……戚百风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他的警惕心有这么差么?戚予忆都到离他这么近了,自己都不曾发觉。
疑惑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很快将其抛在了脑后,他招了招手:“过来。”
如剑般锋利的少年走到他的面前,还没来得及再开口道歉,温热的手便落在了他的头顶:“道什么歉?你每天要处理那么多事情,哪里都能面面俱到?”
“七大门、八大派围剿都不能都能逃脱的颂隐,你未能察觉也不奇怪,更何况,易臻阁那么多长老,也不见得谁提前发现了什么异常。”
他说着揉了揉戚予忆的脑袋,少年的性子格外的冷,但头发丝却意外的柔软:“凌蘅仙尊的弟子,听说前不久方才入元婴,捉拿颂隐的时候,你多照顾他些。”
“若是有什么意外,保全自身最重要。”直到把戚予忆的头发揉乱成鸡窝,他方才松了手,笑眯眯地瞧着自己的杰作,脸不红心不跳,“毕竟爹爹可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好大儿。”
被揉乱的碎发挡住了眼睛,也藏住了不分明的情绪,戚予忆抿紧唇,闷闷地应了一声。
另一边,谢陵游也亦步亦趋地跟着岑羡云到了房间门口。他不敢靠得太近,隔着七八步的距离,遥遥地盯着师尊的背影。
“做什么?”岑羡云在长廊的尽头停住脚步,天色已晚,灵船内部亮如白昼,灵船之外却是黑漆漆的一片。
“我……弟子,弟子害怕。”他的声音越说越小,到了最后攥紧着衣角,嗫嚅着发出蚊蝇般的细响。
细细的长风吹起碎发,露出谢陵游红透了的耳垂,岑羡云藏在袖袍中的手指轻轻碾搓,克制住了那几分不可言说的痒意:“害怕?”
“弟子从未……从未来过这样高的地方。”谢陵游目光犹疑,不敢与师尊对上视线,“我……”
“腿软?”岑羡云打断了小猫的后言。倘若谢陵游现在抬起头看看,便能发现岑羡云眼中潜藏的笑意,不分明,却实打实的存在,“心慌?”
“……是”谢陵游悄悄摸了摸不齐的心律,虽然他的腿并不算多软,但是心慌是真的,毕竟,他还是头一回做这种事情。
“呵。”岑羡云轻笑一声,猫猫果然不是突然变坏的,只是以前胆子小,藏得也好,现在么……
猫越大,胆子也越大,竟然在他面前说这样拙劣的谎言。
揣揣不安的小猫听见这声轻呵,身子不由得轻轻哆嗦,他咬着唇,心里仿佛在天人交战。
只是还不等他想好说辞,便听见长靴踏在木板上清脆的“哒哒”声——师尊,走了。
失落的情绪如潮水般涌来,他紧紧咬住下唇,用刺痛提醒自己不能得寸进尺。
岑羡云停住脚步,侧目,行过方才的乌云重重,此刻天朗气清,繁星点缀在乌黑的天空中,斗转星移,美不胜收。
唇角勾勒出微不可察的弧度,岑羡云曲起食指,敲了敲身侧的栏杆:“既然害怕,还站在那里作甚?”
第77章 淮骆镇
谢陵游无法言说此刻的心情,像是落水的人拼死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却在入手的瞬间发现那根稻草不过是虚妄的伪装。
本以为必死无疑,万念俱灰之际,岸上冷眼旁观的人却突然伸出了手。
绝望中生出的希望将情绪推到最顶峰,两种截然不同的极致情绪在胸口挤压,令谢陵游无法控制脸上的表情,只能垂着脑袋藏起自己的脸。
他极力压制自己的步伐,不让自己的动作过于出格。
小猫自以为与平常并无两样的行动,实际上格外的缓慢,仿佛刚学会走路的幼崽,每一步都绵软的像是踩在云端中,步步小心,生怕稍不注意就会从天上跌落人间。
岑羡云并没有催促,灵船的屏障隔绝了狂风,只剩下温和的微风轻轻拂过面颊,夜风习习,将鬓边的碎发吹起。
这样轻松简单的日子……恐怕是不多了。
“师尊。”
身侧传来怯怯的声音,岑羡云侧目。小猫脸色微白,双手绞在一起,指关节因为过分用力而泛白,倘若没有那通红的耳垂的话,瞧着到真有些像害怕的模样了。
“嗯。”心头千转百回,面上却仍是一片冷意,岑羡云摊开手,低声道,“走吧。”
小猫的体温对于冰灵根的修士总是要略高些,靠着哄骗得来的片刻柔情,让他不敢过分放肆,只虚虚覆盖在他的手上。
岑羡云的余光瞥见了谢陵游小心翼翼地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牵着的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脆弱易碎的陶瓷品。
谢陵游注意到师尊的侧目,抿着唇露出内敛的浅笑,像是单纯的小猫稍稍哄了几句,就心甘情愿地袒露柔软的肚皮。
他手掌稍微用了些力气,将小猫的手握紧。两手交握,掌心的温度也因此传递,将如玉石般冰冷入骨的手染上了凡人因有的体温。
即便步伐不快,但这条路终归是有尽头。楠木金丝的木门散发出幽幽的凝神香,沁人心脾,岑羡云松开手,推开房门。
受限于灵船的大小,房间并不算宽阔,但内部也按照戚百风的性子装饰到了最好,罗列的装饰物件随便一样放到外界都是不知价值几何的宝物。
岑羡云挥手,屋内的夜明珠随之亮起,刹那间屋内亮如白昼。他抬步踏入屋内,几步路之后才发现身后的小猫没有跟上来:“站在门口做什么?”
小猫呆呆傻傻的,愣愣地不知在想些什么,迟迟没有说话。
岑羡云顿了顿,又问:“准备站在门口当守门神?”
“弟子……”小猫如梦初醒,怯生生地开口,“可以进去吗?”
又来了。
淡淡的念头在心中浮现,岑羡云默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包容小猫爱装可怜的小癖好:“进来。”
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去纠正他错误的认知。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谢陵游这才慢吞吞地踏入属于师尊的房间。进门之后,他还不忘回身将房门合上。
听见极轻的一声“砰”,岑羡云看着谢陵游的背影,不知道为何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夜已深,张生且添油灯,正欲挑灯夜读,却闻屋外传来三两轻敲,心中疑窦丛生:这等深夜,是何人造访?
心有疑惑,书自然是读不成了,他起身开门,却见一少年立于门前,月光皎皎如薄纱覆身,将其衬得如仙人般出尘。
张生自认阅人无数,却也不曾见过这般貌美之人,当即羞红了脸,磕磕巴巴开口:“所……所谓何事?”
那少年盈盈一笑,似百花骤开,美不胜收,只听清脆如鸾凤之音响起:“我能进去吗?”】
岑羡云默了默,随后在识海中低斥:“闭嘴。”
【诶?为什么要闭嘴,宿主不觉得眼下的场景和书中的很是相似吗?】701故作懵懂,只是明知故问的语气中藏不住的幸灾乐祸暴露了所有,【哦,可惜了,站在宿主面前的是猫猫不是狐狐,但猫猫也很不错啊……】
“九百万。”岑羡云才不屑于与701废话,他轻而易举地拿捏住了系统的命脉,“从现在开始,到抵达罗山,你每多说一个字,最终的报酬就少一万。”
刚刚还满脸贱笑的系统瞬间变了脸色,高声惊呼:【你不能这样——】
岑羡云淡声道:“五万。”
701本能地想要求饶,只是嘴巴刚张开就想起白花花的积分,最终选择默默地闭上了嘴。
房间虽小,但也五脏俱全,清雅的屏风将其分割成两部分,其内是舒适的床榻,其外则是供于座谈小憩的外间,靠近窗台处还有着不大不小的贵妃椅。
谢陵游也注意到了外间的贵妃椅,藏在眼睛深处星碎的光亮黯淡了些许,他还以为能够有机会……
“愣着做什么?”岑羡云走进内间,一回头才发现谢陵游不曾跟上来,他回头,“现在是又准备在屋内当守门神了?”
平淡的音调中暗藏调侃,柔和的深夜之下,仿佛冰山都带上了些许温度,没了白日里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这样的态度让谢陵游生出了勇气,他半握着拳,快步跟上师尊的步伐。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他与师尊指尖的位置悄无声息地拉近了不少。
内间瞧着比外间大上不少,但也绝算不上宽敞,岑羡云望着屋内仅有的一张大床,还没开口就听见谢陵游小小的声音:“我,我睡地上就行。”
见岑羡云看过来,他自以为懂事,认真的点点头:“师尊放心,弟子不会打扰师尊休息的。”
岑羡云没有反驳,他坐在床边,抬眸看向隐含欣喜的小猫,虽说现在的小猫与梦境中的大猫的确是同一人,但显然,小猫没有那么贪心,也好满足多了。
他抬手灭掉外间的光亮,房间内骤然暗了不少,只剩下床边小柜上的灯盏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岑羡云取下玉簪,长发如泼墨般落了下来,他冷声低问:“这么大一张床,不够你睡得?”
“……”
空气骤然陷入安静中,灯火幽暗,却也足以照亮彼此的面容。阴影交错,本就顾盼生姿的面貌更加深邃,让他无法挪开眼睛,谢陵游喉头微动,被眼前的画面勾走了心神,什么礼教廉耻,通通被抛在了脑后。
他一步一步,走到了他的身边。
漫长的等待终于在此刻开花结果,他向着心心念念追逐的人走进,直到来到他的身侧。
长夜漫漫,但有人陪在身侧,似乎也不那么难熬了。
……
因为颂隐一事,三天的行程被压缩到了两天,他们在第二日傍晚之时来到了罗山八方与魔界的交界处。
四个人,两队人马,各自都怀揣着某种不愿张扬出去的心思,因此都不曾到易臻阁设立的分点休憩,而是直接来到了最靠近临渊之地淮骆镇。
虽然此处是上界与魔界的交界处,但因为易臻阁多年的妥善打理,此处与寻常乡镇并无太大差异。
然而,如今整个淮骆镇都被淡淡的黑屋笼罩,四处寂静无声,连鸡鸣狗吠都不曾听闻。
上界是修者的天地,却不代表上界人人都能修行,许多人无法修行的普通人在上界中与下界的百姓一般无二,都是需要吃喝拉撒睡的,家家户户都少不了圈养家禽。
而眼下……却如此安静,实在是过分反常。
作为四人中修为最高深的修士,岑羡云自然走在了前头,戚百风则是留在队伍末尾殿后。
淮骆镇之所以名为淮骆镇,是因为此地的居民世代以培育出强壮矫健的骆驼而闻名。可如今家家户户门前树立的木杆上仍旧绑着手指粗的麻绳,但麻绳的另一端却并无骆驼的存在。
“这算是淮骆镇的习俗,他们认为骆驼是不能被圈在篱笆里养的,否则就会走不远。”戚百风开口解释,自从戚予忆能够掌事以来,他便很少过问易臻阁中的事务,但他对罗山八方都了如指掌,“所以家家户户便有了夜间将骆驼绑在门前木杆上的习俗。”
“这些绳子没有损坏的痕迹。”戚予忆用剑尖挑起麻绳,仔细观察后得出结论,他伸出两指划过木杆,将指尖上的灰褐色的痕迹展示在几人面前,“这些绳子至少有五天没被人动过了。”
绳子没有损坏,说明骆驼并非是自己咬断绳子逃走的,木杆上积灰许多,则说明淮骆镇的居民明知骆驼不见了,却不闻不顾了许多天。
骆驼是淮骆镇居民赖以生存的东西,他们绝不可能放任骆驼凭空消失多天,而无动于衷,除非……
镇上的居民也和这些骆驼一样消失不见了。
“啧啧,瞧瞧,我就说我这好大儿很聪明吧?”不合时宜的赞叹声响起,戚百风一边拍着戚予忆的肩膀一边不断夸赞,眼中炫耀的情绪分明。
在身边还有个同龄人的情况下,很难让人不去恶意揣测戚百风是在故意拉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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