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的商业价值终究还不算高,很多时候走红毯,身上行头不够多,太丢脸。雯卿老爸清廉,不准她奢侈,严木又跟老豆闹翻,口袋里的钱比他还少。没办法,他只好向’麦春宙借。
出生在富贵之家,早年的麦秋宇并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觉得生不下来,死不带去。且汤连翡家道中落,日子艰辛,长大后没有用心读书,而是进了娱乐圈这个大染缸。
麦秋宇永远记得,有天他接到电话后去接汤连翡,看到对方瘫坐在浴缸里,浑身湿透,手腕上全是割痕。屡次变卖身体却又屡次碰壁后,汤连翡想要自杀。可他看到血又怕得要命,哭着打给麦秋宇。
自开始顶替哥哥后,麦秋宇就极少以自己的身份露面,他让自己以一个模糊的状态存在于友人身边,谁都听说过他的丑闻,却没有一个人有机会坐下来跟他喝一杯咖啡。
汤连翡要见他,他本不该出现。可汤连翡又说自己用刀割破了手腕的,他哭得好痛,隔着手机都能听见颤抖。
麦秋宇知道汤连翡为什么打给他。在他们之中,只有他和汤连翡称得上堕落。汤连翡看似柔弱,个性却要强,他不愿比自己过的好的人看见自己的狼狈。而麦秋宇在他心中是和他一样狼狈的人。
麦秋宇对此心知肚明,可他没办法放任汤连翡做傻事。他戴着鸭舌帽赶了过去,沉默地将汤连翡从浴缸里扶出来。水是冷的,汤连翡又流了太多血,整个人白到像一张新纸。
麦秋宇用毯子包住他,又倒温水递给他。汤连翡颤着双手接过去,眼泪扑簌而下。
将汤连翡哄睡下后,麦秋宇去阳台抽烟。深夜的港岛依然有未灭的灯火,透过明净的窗子,他甚至看得见写字楼里的精英们在健身房跑步。他磕磕烟尾,火星落进烟灰缸。一盒烟抽到健身房关灯,麦秋宇感到困倦,为了不让这个傻朋友,他不能睡,也不能走。
但其实连他自己都想不清楚,这些人究竟是麦春宙的朋友,还是他的朋友。
阿宙小时候跟这些人交朋友,从未闹过红脸,他也只好维持和这些人的关系,至少不能让他们死掉。
最后一支烟抽尽,麦秋宇眼球酸涩,他合住眼皮,用掌心按了按眉头。
“阿宙?”身后有人喊他。
汤连翡醒了。
房间内没有开灯,谁也没有开灯,只有阳台有着微弱的光亮。
麦秋宇无声叹气,他转过头去:“我在,怎么了。”
有那么几十秒,他真的在等汤连翡回答。
可汤连翡就只是站在那里,如同恐怖电影里的幽魂。他刚刚睡了几刻钟,精神比麦秋宇更充沛,也比麦秋宇更先醒来。
二人对视,谁也没有说话。
麦秋宇意识到了什么。
或许汤连翡只是喝多了酒,忘记自己叫来的是麦秋宇,所以才喊他阿宙。可他却偏偏应下了,且在应下后没有解释。
最要命的是,他慌乱了,虽然他就只是看着汤连翡,什么话都没有说。但眼神交碰间,麦秋宇察觉到了汤连翡的审视与了然。
他知道了。
瞬息之间,汤连翡的眼神从恍惚到惊异,再到参杂一丝惊喜。他惊喜的是,原来在他的朋友之中,狼狈的不止或许麦秋宇和汤连翡两个。
他知道了麦家的秘密,在他最绝望的一天。
这难道不是上天的恩赐?
他跟严木纠缠数年,情侣不像情侣,主奴不像主奴,难道不值得新的缘分?
至少这缘分可以帮他。
他央求麦秋宇帮他,央求麦秋宇管教他。
浸淫调教虐爱多年,他早就成瘾,无人指明方向、无人帮衬的生活实在辛苦,没有主人,他该怎么度过漫长余生?严木不成器,那他就为自己调教出一个新的主人。
他递给麦秋宇俱乐部的介绍册,他相信,一个被压力包围的人,很难拒绝这种将道德挡在门外的游戏。
世上有太多渴求掌握一切的人,也有太多人渴求被掌握。对自己负责也太辛苦,什么都不拥有也辛苦。只有用面具遮住脸,才能在肉体和灵魂释放自己。看看俱乐部里的人,哪一个在生活中不是道貌岸然,他汤连翡下贱得有理有据。
他也不怕麦秋宇调教别人。
他知道麦家的秘密,这一点胜过任何游戏关系。
话是这样说,汤连翡也偷偷打听过麦秋宇在圈内的行踪,发现他这个朋友很少脱下西装,永远在狗面前西装革履,不给予肉体关系,精神管束更多。
汤连翡听来好笑,这样玩,不如去中学做教导主任,教人向良向善,闯过人生中的种种难关。不过他也明白Ricky为什么这般谨慎,他只是感到可惜。
麦秋宇抽的耳光比严木的耳光更有警诫意味,他痴迷这种感觉,获得时甚至比高潮更舒爽。后者有时只是拿他泄愤罢了。
麦秋宇并不知道他的耳光被汤连翡拿去比较。
他只知道,现在他的保险柜里,该不见的戒指没有消失,该放在原位的戒指却不翼而飞了。
“不是喜欢这枚镶翡翠的戒指吗?怎么没带走?”麦秋宇不动声色地问。当初是汤连翡说那枚翡翠戒指和自己的名字搭,麦秋宇才敞开保险箱任他拿,他去一旁更衣室换衣服。
等他回来时,保险箱已经关好了。
“啊,”汤连翡没想到他会忽然讲这个,“我试了试,又觉得蓝宝更衬我的皮肤。”
“在游艇上没看到你戴。”麦秋宇语气冷淡。
汤连翡没有回答。
他的珠宝盒已经随游艇沉进大海。捕捞队捞了一周,终于带着一部分残骸归岸,剩下部分还在搜寻。
脱险以后,麦秋宇一直没提这件事,他就以为麦秋宇忘了。
麦秋宇原先确实忘了。可他发现翡翠戒指仍在,蓝宝戒指消失后,记忆就一下子充满脑海。
保险箱中五枚戒指,一枚素圈,汤连翡看不上,一枚镶红色宝石的铜戒指,他更看不上。
剩下三枚戒指,是麦秋宇当年加入一家赫赫有名的建筑设计工作室后,用几年薪资和积蓄买下的。他能动的钱有限,本想买下来送给祖母和妈妈,向他们证明自己。
然而祖母和妈妈都没领他的情。
而那枚蓝宝戒指,正是陈麟声曾经偷走又还回来的那枚。
现在它不见了。
麦秋宇知道汤连翡的性格,借他三寸,他爬一尺。但凡汤连翡拿走另一枚,麦秋宇都不会同他计较。
对此人性格的憎恶,和对丢失戒指的愤怒搅在一起。
那是他和陈麟声之间所剩不多的信物之一,虽然代表着一段不怎么美好的往事。
可和陈麟声有关的,他都下意识想珍惜。
看到妮妮的一瞬间,想到那是陈麟声的孩子,他甚至不在乎自己和她是否有血缘关系。
“等打捞上来,我立刻还你,”汤连翡说,“假如找不到,我就赔给你。”
麦秋宇没有接他的话,他不想接受汤连翡故作的愧疚,顺着汤连翡的话说,结局就只能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麦秋宇关好保险箱的门,站起身解开了衬衫袖口的扣子:“说吧,什么事。”
“谦伯让我来用美人计。”汤连翡笑眯眯地走过来。
麦秋宇看他一眼,收回目光:“不要耽误时间,你还要照顾严木。”
“怎么,难道我不够美?”汤连翡嗔他。
麦秋宇没心思看他的表演,干脆冷着,径直向外走去。他还要嘱咐保镖,看好陈麟声的病房。
“好吧,”汤连翡佯装无奈,“是谦伯,让我送这个给你。”
那是一封薄薄的信。
听到是谦伯叫他送来的,麦秋宇接了过来,手指捏着感受了一下厚度,又反复弯曲了几下。比寻常信纸更厚,更有韧性。
听声音,应该是照片。
他没猜错。
信封里真的有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摄于婚礼现场的老照片,放的时间太久,画面已然昏黄。
从新娘新郎的穿着可以看出,他们的经济状况一般。新娘选了裙摆最小的鱼尾款,头上的白纱也很单薄。不过她面容美丽,笑容发自内心,让人一看就知道,她嫁给了自己心爱的人。
新郎则高大英俊,把并不挺阔的西装闯出了型。他生得一双大眼和高鼻梁,看起来正气凛然。
麦秋宇看过新郎,目光又回到新娘身上。
他总觉得这女人有些面熟。
“施若筠,”汤连翡的手指搭了上来,“施舜的小女儿,和兄长分过家产以后就从大众视野中消失了,其实她改了名字叫方筠,说起来,她曾经也在严家有过名姓,女飞贼,好厉害的。”
没等麦秋宇反应,汤连翡就把手搭在新郎头上:“陈文忠,高级警员,后来升做了警长,普通人,没什么特别,当年你和阿宙的案子,他也在跟,不过跟得太急,惹恼劫匪。”
麦秋宇攥紧照片,眼睛盯着照片上的第三个人。他看得入神,忽略了口袋里振动的手机。
汤连翡的手指往旁边一挪,淡淡道:“这个人的脸你可能不认得,但只要他一说话,保准你知道他是谁。”
另一头医院前,给麦秋宇打电话的保镖听了无数次忙音。
他没办法,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陈麟声扶着女儿上了一辆陌生的轿车里。麦秋宇不准他硬来吓到这对父女,所以他也不能拦车。以防万一,他记下了车牌号。
轿车里,妮妮紧紧抱着小象Ricky,低头一言不发。
陈麟声本想坐副驾驶,看她心情不好,就陪她坐在后座。
他知道妮妮为什么不开心。
病房里那么多毛绒玩具,他一个都不许妮妮带走。
妮妮再听话也是孩子,明明已经拥有了一座毛绒森林,现在又要放弃,她有些委屈。离开病房后,她一直不肯看陈麟声的眼睛。
“这孩子像你。”开车的人通过后视镜投来慈爱的目光。
听了这话,陈麟声和妮妮大眼对大眼,想从对方脸上看出自己。
“你呢,像你妈妈。”男人语调轻松,听起来心情不错。
第61章
陈麟声早知自己这位叔叔家境优渥,可拉开卧室窗帘,看到窗外错落的cbd大楼和深蓝海景,不免还是惊了一下。
在他小时候,叔叔来家里做客,每次都带昂贵的水果,还会买名牌丝巾和香水送妈妈。妈妈每次收礼物都好开心,还对着他喷香水。他受不了浓郁花香,每次都眯眼睛皱眉毛,惹得三个大人一齐笑他。
陈麟声不知道叔叔究竟是谁的朋友,他只知道三个大人关系很好。自他懂事起,就时常被爸妈带出去和叔叔小聚。只是没过多久,叔叔就搬去了加拿大,见面的机会变少,只能打越洋电话寒暄。陈麟声六岁时,家里接连出事,陈麟声被妈妈送去施家,就再也没有和这位叔叔联系过。
直到陈麟声用戒指交换来去加拿大的机会。
陈麟声一直以为妈妈去加拿大就是为了找叔叔,可等他按着地址找到叔叔家,按响门铃,他想象中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叔叔说,陈麟声的妈妈并没有来找过他,他们甚至很久没有通过电话了。
后来叔叔承诺一定会帮他,还提出要收养陈麟声。
陈麟声没有答应。
虽然他对这位长辈很有好感,可在他心中,妈妈是世上最聪明的人。妈妈将他托付给施家而不是朋友,就一定有她的理由。
往事好像就发生在昨天。
陈麟声解下背包放在床头,对着窗外望了一阵,听见厨房传来一阵水声。他捋起袖子走过去,想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宋存青在洗水果,他一边给梨子冲水,一边哼歌逗妮妮开心。他的年纪和辈分,都已足够做妮妮的祖父。隔代有时比父母与子女还亲。他在医院门口见到妮妮的第一眼,就禁不住眉开眼笑。
“我来吧。”陈麟声伸手想接。
“你去休息。”宋存青用胳膊挡他,“看看你,像大熊猫一样。”说着还微微弯曲脊背,冲着妮妮笑:“小声像不像熊猫?”
妮妮起先有些不好意思,但听见熊猫两个字,她还真抬头看了看陈麟声,然后像发现什么秘密一样转过头,和宋存青相视一笑,眼睛弯弯的。
难道我真的像大熊猫?陈麟声无奈。
宋存青洗完梨子,弯身将妮妮抱起来。他说小女仔大病刚愈,不好自己走,就连坐电梯都要抱着。陈麟声怕他吃力,几次想接,都被阻拦开。
“你小时候,我也常常抱你的,”宋存青说,“阿叔没有子女缘,看你长这么大,还有了自己的小孩,我真替你妈妈开心。”
说着,他眼角竟然潮湿,背过头去用手背抹了几下。妮妮认真看他,伸小手去摸。
陈麟声许多年未感受亲情,见到叔叔真情流露,心中也软了下来。
宋存青将妮妮放在沙发上,自己把水果切成小块摆盘。梨子清甜,妮妮很喜欢,到最后甚至用手去抓。
陈麟声看到她用手,担心她弄脏沙发,下意识阻拦,被宋存青一眼瞪回去:“小孩子怎么开心怎么来。”
陈麟声哪里见过这种架势。他自问已经足够宠爱女儿,可长辈的溺爱常常要比父母更甚。
宋存青满意地看着妮妮吃完一小半水果,转头对陈麟声说:“妮妮长得很像你。”
“是吗,”陈麟声也看向妮妮,“许多人这样讲,我却看不出来。”
“有些事就是旁观者清,”宋存青说,“就好像你妈咪一定要说你长得像文忠,但你明明是像她更多。”
陈麟声观察妮妮的眉眼,总觉得她的嘴巴更像那个人一些,其他地方也一样,总觉得有那人的痕迹。
“小声,虽然你已经拒绝过我一次,但我还是想问你,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加拿大,”宋存青语重心长道,“我不会在港岛待太久,如果不是我给你打电话,我甚至都不知道你结婚的事,你还有了小孩,年轻人,爱错人很正常,有失败的婚姻也正常,但我不忍心看你辛苦,如果你妈咪知道,一定会掉眼泪。”
陈麟声笑了一下,低头不语。
他是在收拾东西时接到宋存青的电话。麦家的保镖看得很紧,不管他做什么,那些人都抢着去做。所以他决定提前出院,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出院手续办完,用积蓄交完剩下的费用,陈麟声抱起妮妮,不顾保镖阻拦,径直走向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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