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廊有顶篷遮雨,通往各处房间,瞧着不太像个旅馆,说是个风景圣地都不为过。
更别提它复古的风格尤为清晰,一点没有科技侵蚀过的痕迹,采用老式的煮茶方法,从壶口溢出丝丝缕缕的氤氲烟气,茶香很快浸满室内。
俞铮饮了一口茶,向老婆婆询问起这附近有没有废弃的孤儿院时,后者并未回答,神色在眨眼间变得极为怪异,她探上窗户看了眼天色后,就急匆匆地招呼他们住下。
“来者便是客,西北角处刚好有两间空着的客房,时辰不早了,还是先早早睡下吧。”
她关了房门,隔了十几分钟进来后也只是送了两把钥匙过来,还未对视上一眼就退出门外。
关键时刻,俞铮跟祁肆两人,一个卡着门缝,一个扶着门框,就这么直勾勾地碰撞上视线,僵持不动。
老年人的力气当然比不上年轻人那么强健有力,更别提还是两个。
俞铮刚想开口,一根拐杖从老太太身后风驰电掣地杀来,伸到一半,突然就被钳制着不动了,与老婆婆有着差不多年纪的老头眼见情况不对,又开始回拔,双手并用却毫无动静。
手上气力比不过,嘴巴却不肯饶人。
“你们干嘛呢?啊?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对我家老太太行如此不轨之事,你们还是人吗?”
是不是人不太重要,重要在于俞铮他们想不想做人。
虽然有些话说起来可能不太中听,但俞铮他……的确不能算是个人。
祁肆攥住拐杖的手上力气半点没减:“没什么,想请教您一些问题。”
老爷爷喉头一紧,像是卡了一口痰,还没咳嗽出来先是顺了两口气:“这是请教人的态度?”
如果不是拐杖落入他人之手,他能柱起拐杖指点一番:“我们好声好气地招呼你们进来,连住宿费都没要,你们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
也只有这种时候,祁肆的流氓气息才会收敛一点,他将老爷爷的拐杖还回去,降了调子:“抱歉,我们有些赶时间,没想为难的意思,住宿费后续会分币不差地补上。”
俞铮挪开了身子,伸手示意他们进去:“劳驾——”
老爷爷被他们这一唱一和的假设搞得血压都飙升了,但老婆婆只是叹了口气,过去搀扶着他,顺带拍了两下他的后背降降火。
这两个年轻人除了堵门的架势粗鲁,蛮不讲理一些,确实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来。
老婆婆瞧见他们态度坚决,跨门进来时深深叹了口气:“不是我不愿意交代,只是这天……实在是太晚了些。”
俞铮他们见此觉得已经没有再执着下去的必要,祁肆从桌上接了杯茶递过去:“爷爷,是小辈太过无礼,您先喝口茶顺顺?”
留着一把白胡须的老爷爷转过半边身子,其胡须尾稍一颤一颤的,看得出来是气狠了,半点不带理人的。
直到祁肆逆着光,潜在阴影里,向他的上衣口袋里塞了点东西进去,老叶……也就是老爷爷,才肯给了他一点好脸色:“将那茶端过来罢。”
如果非要问究竟是什么东西具有如此大的魅力,那必然只有金钱,还是几张叠在一起的金钱。
有种共情能力叫男人藏私房钱的天性。
今夜这一出闹剧,也算是拉下了帷幕。
但或许远不止于此,因为老叶出门前特意将祁肆叫过去,低声交代几句,就敞亮地离开了。
这本不值得疑神疑鬼,只是在那之后,祁肆的嘴角一直扬着,基本没有降下来过。
俞铮这才有了一点探究的心思,可问起时,某人是这么交代的:“天机不可泄露。”
但他话并没有说完,指尖指了下自己的脸颊:“如果你亲我一口的话也不是不能交代。”
有些事情不能惯着,因为一旦养成习惯,某些人会非常自觉地学会得寸进尺。
俞铮既没有惯着,也没有教这厮占了便宜,他的回答是,十分迅速的一巴掌。
只可惜没有打中,祁肆很灵活地弓身躲过袭击,捞起一串钥匙,大踏步地出了门。
俞铮是亲眼看着他进的门,一推,二关,三落锁,整套动作一气呵成。
等俞铮开锁进房间,大概临近傍晚了,对于睡觉这种事,他是很乐意做的,但前提是不受任何打扰的情况下,一旦破坏了睡眠规律,他能很平均地给扰乱人士送上一对免费的熊猫眼,附带骨折服务。
俗称起床气。
但有时生活就是这样,越是不愿发生的事越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悄悄降临。
变故是在半夜发生的。
发生动静,咔嚓两声的不是门,而是窗户。
这个半夜偷摸进来的毛贼还挺讲究江湖道义的,知道不走正门,他翻窗悄咪咪进来后,眉眼被月光照得尤其亮。
帅气倒是帅气,就是眉眼带笑时,眼中的流氓气色是怎么也忽视不掉的,再通俗一点,此人正是为劫色而来。
祁肆轻手轻脚地落到地面,他落脚时相当利落,没有发出多大的声响,屋内还是静悄悄的。
这种情况下,劫色反而有点不太恰当,说是爬床恰到好处。
另一旁门锁上的铁链还在月色下泛起一层冷光,但他不是为防贼,是防某位祁姓同志的。
某位臭不要脸的功夫可比贼要可怕多了。
但其实,窗户也是从里面锁着的。
不过祁肆翻的窗户非彼窗户,是连通他跟俞铮客房的一道暗门,形如窗户,看似从里面锁死了,但只要启动相应开关,窗户才会缓缓张开。
十分巧妙的翻窗机关,只是略有一点瑕疵,暗门只能从一间通向另外一间,这也就意味着,两间客房的暗门通道不是双箭头,它是单箭头。
根据老叶友情提示,他才能先一步找出那把比另外一把多串加了一个玩偶的钥匙串。
由此可见,姜还是老的辣,老叶只凭短短一分钟的相处时间便能准确无误地看出祁肆心中的小九九来。
如此有力的助攻,那几张钞票当真没有白花。
但他在心里夸赞鼓掌的声音还没完全落下,屋里的灯已经亮了。
俞铮开的。
在这场翻窗行动的成功几率里,需要添加上一个必不可少的附加条件。
首先,我们不妨先打个比方,俞铮的眼睛是瞎的。
被当场抓住的祁肆站起身,拍了下历经翻窗一事,落上些许灰尘的肩膀,居然还能维持最基本的礼貌:“打扰。”
但礼貌不过三秒。
“夜色渐深,冷风习习,我掐指一算,觉得你刚好缺一个暖床的。”
他做出一个投降的手势,稍微一个大动作,袖口下滑时,俞铮眼尖地发现其手腕处,清晰的针孔印记。
这个印记他太过熟悉了,因为某个不堪回首的一夜,印象深刻。
这是注射抗毒血清留下的痕迹。
俞铮是真没预料到,在忙碌不堪的追寻途中,某人居然还有心情生出这样不想干的心思出来。
他正想怼上两句时,正巧祁肆的另一只袖口滑落下来,手腕上,依旧是另一枚刚扎不久才能留下的青紫针孔注射区。
俞铮:“……”
好家伙,还是双管齐下。
第51章 狩猎
床是窄的,肌肤相贴时,祁肆心里的那点预要挺身而上的心思就更觉旖旎,更免不了作乱挑开衣角探进去的指尖。
笑话,便宜当然是要趁机占的才好。
随即是“咚”的一声巨响,祁肆被踹下了床。
十分钟之前,俞铮对于祁肆企图爬床的想法,只有冷冰冰的一字回应:“滚。”
祁肆指了指暗门窗户里,自己房间的床榻:“其实我是来拼床的,我房里床榻上的被褥湿透了。”
俞铮当然不信他的鬼话,不过很快事实让他不得不信服。
暗门窗口正对着祁肆屋里的床榻,站在窗前,刚好能亲眼目睹床上被褥被敞开的窗户外噼里啪啦溅进来的水滴冲洗,湿滑的雨水淌了一地。
床榻摆放的位置可谓是精妙绝伦,靠墙的那边正好有一扇窗子,露天设计下,窗子一开,雨点想溅进来简直轻而易举。
还没等俞铮提出质疑的话,祁肆扶着窗户边框道:“为了透气,一些牺牲是有必要的。”
哪怕有必要的牺牲可能换不来过多的同情。
俞铮朝地板示意道:“地上空间不小,将就一下没问题。”
这就是祁肆要交代的第二件事,早就有备而来的他将水盆碰倒,又是一地的潮湿阴凉。
做完这一切,他拍手道:“地上空间没有了,咱们只能先委屈地挤一挤了。”
俞铮双手抱拳,看着他从衣柜里扒出来一条备用被褥,一扫床铺:“你觉得一张长两米宽一米五的床铺能装得下两个大男人,外加两条被子?”
祁肆低头沉吟了一下,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他利落地将被褥重新塞了回去:“你说得对,所以我们还是只盖一条的好。”
他眨眨眼:“放心,我不嫌弃你。”
俞铮:“……”
现在我挺嫌弃你的。
俞铮到最后当然没有邀请另一位上床,是祁肆琢磨着时间,掐点爬上来的。
被踹也是自己一手作出来的。
——————
隔天一早,敲门来送早餐的是老叶——也不知道爱听八卦的习惯是从哪学来的。
两盘子吃食,也只敲了其中一个的房门。
但他没有白来,一大早听见了祁肆被踹下床的动静,盘子往门口地板上一放,贴紧门框附耳上去。
没过两秒,门就这么水灵灵地开了,老叶身子一晃,差点没能稳住。
祁肆搀扶住了他,老叶在一系列动作间,只格外注意到了祁肆扶腰的手,等风波平息,他连叹两声,就把另外多捎带的瓦罐递上前:“本想熬给另外一位小伙子补补身子的,哎……”老叶将祁肆的一只手捞过来,郑重地拍了拍:“没想到我竟有眼拙的一天,小伙子,这汤是熬给你喝的。”
他说着,又往祁肆的腰侧部位扫了两眼,不过很快便会移开视线,似乎是不堪入目。
祁肆不敢细想,一品味,细思极恐。
他很想张口解释一下,可老叶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一摆手:“我懂我懂。”
祁肆:“……”
不,你不懂,这事关一个攻的尊严。
这俩对峙的间隙,俞铮翻身说了一句“吵”,祁肆机灵地接过瓦罐,小心翼翼地将门掩上了。
当然,这绝对不是因为怂。
作为一个一心一意为媳妇儿服务的绝世老攻,他常常引以为傲。
他搁下盘子,轻放瓦罐,正打算悄摸上床时,俞铮却是突然的一个睁眼对视:“你是想要被踹第二次吗?”
凡事皆有可能,再一再二,当然也有再三再四。
只是这不可忽视的踢腿力度,又是一项大麻烦。
晨起的薄雾凉嗖嗖的,就如祁肆刚刚坠入冰窟的心脏一样,好像再也不会暖起来了。
一壶沏好的热茶,一段冉冉升起的烟雾,不过半个时辰,整个屋子便开始暖和起来。
也托这悬日的福,老婆婆胃口大开地喝了半碗粥,等撤去碗筷后,她才开始讲起一点实情。
“这里晚上会有怪物出没,没准一不留神,就没了生息。”
这绝对不是无稽之谈,每到傍晚,山间隐匿处,阴影里,或者是缝隙中,总会冒出一排在漆黑夜色里,冒着幽幽绿光的瞳孔,偶尔会传来一些猛兽的嚎叫声,磨牙声出现的时候总会伴有一两声清脆的鸟鸣。
原住民们起先并没怎么当回事,直到接二连三的孩童失踪,家人打着灯拎着一伙居民进山寻找,却也只发现了几块带血的骸骨,交错凌乱,深浅不一,不知通向哪里的脚印,有些枝叶与草丛中会沾染些长长短短的血痕,同样不止绵延何处。
如果说单一两起意外发生也就罢了,毕竟他们居住的地方紧挨丛林,出没野兽也是常有的事。
只是随着时间推移,消失的人数竟然牵连到了成年男性,就连成百上斤重的胖子也难逃厄运——或许并不是,胖子所蕴含的肉量可抵得上两三个成年人的量了。
丛林里居住的妖精居多,也早早与居民约定了协议,各退一步,井水不犯河水。
但近些年却愈发古怪起来,妖精跟未化形成功的野兽数量一下子锐减许多,再不复往日般热闹。
但又在前些日子里,丛林好像新住进来了别样的东西,它们比一般猛兽要凶猛的多,也更为嗜血残忍。
村长有想过找曾经的首领谈一谈,孤身一人踏入后,便再没了动静。
剩余的村民们本来还报了点希望,但自从距离村长消失的日子越发漫长,他们便一个两个嚷嚷着要搬离这里,去更为广阔的城市谋取新的生路。
一人提议百人附和,大半年轻人争先恐后地搬离了这里,舍不得老宅的老年人们静静留在原地守着一片心静。
只是从那一天开始,不足百人的村庄又新添了一条规矩——傍晚锁紧门窗,切记不可轻易外出。
老婆婆告诉他们,他们这一家子本有三十多个人丁的,只是山林里潜藏有吃人野兽的消息一出,顾及孩子安全的子女们只能无奈商讨着搬离此处。
但问到老婆婆他们时,两口子任其说得天花乱坠,说什么都不肯走,儿女们没法,只能默默交代一句“万事小心,我们会常回来探望您们的”,就转头坐上了开往城里的车辆。
老婆婆本想好好守着老家宅子,静等儿女们平安归来的,但自从他们在城里安家了后,回来看望的时间越来越少,长年累月未曾回来过一趟,大多数时间,基本都是通讯器联系。
两口子在家里待得时间太久了,有些拧巴劲儿想着想着,也就看开了,他们瞧着这么大的宅子没人住实在是可惜,又偶尔会有一些前来游玩的旅客来此借住,如此倒不如开个借住之所的好,这么一合计,他们的旅馆也就开了起来。
俞铮他们听人说话时格外地安静,老婆婆说得很是投入,偏题远了些,俞铮抿了口茶,也只是静静地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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