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红梅幽怨地看她一眼,春桥做事向来没什么分寸,小机灵鬼,特别聪明,但是小动作也多,话也多,总是让人担心。
“还不是担心你。”
“姐姐,你人真好。”
京城洛阳在豫州,洛阳向西北,就能走到申州。大致以豫州为界,向北一带的北方是青凤岭的地盘,再往北的草原以及向东的雪地也是他们说了算。河西走廊那一带向西,多是来自那片沙漠绿洲的人的地盘。虽然有个大致领地划分,但互相总有来往牵扯,比如说两年前祝升就去过凉州杀人。
豫州与沔州接壤,申州向南越过红沙河到江城,再跨过长江,基本上就到夜桥的地带了。
青凤岭盘踞在晋阳一带,离申州不算远。如今冬桥、春桥去申州处理事情,雪夜红梅只盼望着不要惊扰了晋阳那片的人。
她将冬桥留下,再三嘱咐,若是掘坟挖尸,见到青玉铃铛,直接将现场的人全部杀掉。
“不能有任何人知道,涂北笙死了。”
冬桥点点头,想要她放心:“只是杀人而已。”
雪夜红梅摇了摇头,抿着嘴,她实在有些担心:“祝升很难得失手的。若涂北笙没死,那么这个活着的人,又是谁呢?这个‘莫初’……又是谁呢?”
冬桥愣了一下,他顺着雪夜红梅的思路,轻声发问:“那他……是否也要杀了?”
“如果他知道祝升的秘密,就让他永远开不了口。”
春桥和祝升、渡黄河一起出来,嘴里抱怨着雪夜红梅又在嘱咐冬桥那些听了无数遍的话,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渡黄河笑了笑:“她也是太担心了。毕竟那算是别人的地盘。”
“诶——金州算我们的地盘吗?虽然离得远些,但也不算是北方,还在长江这片呢。”春桥忽然转换了个话题,“难怪祝升去了,这么自在,就跟回了家一样,是吧?”
她这般打趣,分明是无中生有,胡乱说的。让祝升一瞬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是瞪她一眼,叫她不要乱说了。
渡黄河笑了笑,半是打趣半是认真:“你去金州,见过那位传说中的裴焕生了吗?”
“这可没有。”春桥笑着摇头,“我哪能见到这样的‘大人物’。”她几乎要笑弯腰,起身的一瞬间还是看了眼祝升的脸色,祝升像是被讨论的人并非是自己那样自然。
春桥贴近了祝升一些:“以后呢?祝升,以后你也要呆在金州吗?总不能守着他过一辈子吧?就算和他呆在一起再舒服……咱也是奔波受累的命。”
“我与他之间,应当是有些事情还没着落,等处理完了,应该就好了。”祝升认真道,他和裴焕生之间还有所亏欠,关于裴焕生欠他的这条命,关于他想要回金州这份莫名的情感。
他想,兴许一开始,裴焕生就应该要他还了那份在凉州姑臧城的人情债,让他把自己给他,这样就不会有后续那么多的纠缠,互相亏欠。
祝升以为是这里出问题了,想要从这里着手解决掉。
渡黄河清楚他的,祝升这样的人,思维有时候很跳跃,异于常人。就像上次那样,看着他没什么事,却是想着要去杀买主。这并非是他藏着什么事,而是在他的角度来看,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于是渡黄河不得不刨根问底。
“你要处理什么事?”
祝升没直接回答,而是沉默了会。
春桥不在意这些,说:“你处理完了,早些回来呗,马上就入夏了,等到端午,要拉上盼,我们一起去划龙舟……去年差点儿就输了,我总觉得是我们那船的问题。嘿,二哥,行行好,帮忙找些能人巧匠给改改,成吗?”
渡黄河被她弄笑了,点了点头:“你就对这些玩乐的事情感兴趣。”
“还有杀人呐。”春桥补充道。
渡黄河这边哄了春桥,也不忘方才和祝升谈的那些,他再次看向祝升,依旧是带着笑意的,像是无意问,不在意答案:“所以你要什么时候回来?处理什么事情?棘手的话,需要帮忙么?”
“不用。”祝升摇了摇头,扯了扯嘴角想让他们放心,“我会处理好一切的,在端午前回来,一起去赛龙舟。”
春桥笑着提醒:“马上四月份了哦。”
“我会回来的。”祝升向她郑重承诺。
春桥心满意足地笑着,来不及再打趣些什么,冬桥已经从屋内出来了。冬桥的神色如常,他面无表情地说着:“春,我们得走了。”
算算时间,若是从夜桥去申城,想要在五月之前赶回来,的确是要走了。
春桥伸了个懒腰,像是冬眠许久的动物,被惊雷吵醒,她慵懒地又惬意地耸了耸肩膀,说:“我们这样的人,总是把大半的时间花在路上。”
不惜远赴千里杀人,兴许杀人只是一瞬间的时间,却在路上走了太久太久。
春桥垂下眼眸,眸子里忽然蒙上几分感伤:“我记得我小时候,和冬桥一起出去执行任务,来去的路,对我来说,都好漫长。尤其是回家的路……不过现在好了,我已经习惯了。”
她的伤感没能太久,时间是不会等人的。
冬桥和春桥在三月末踏上了去申城的路。祝升想着要去金州一趟,赶在端午回来,也差不多要走了。
送别了冬桥和春桥,渡黄河看向祝升,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孩,也有了自己的心事。
“祝升啊。”
“嗯?”
祝升转过头去。
“记得回家。”
祝升了然,渡黄河知道自己也想要走了。
他会心一笑:“我会回来。”
“祝升。”
祝升预想中渡黄河的笑容没有出现,渡黄河是认真地,又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如果要回来,得和那人断干净了。不然你……就算回来了,心思也还是会在他那里。”
“我知道的。”
祝升认真地点点头,他知道的,只要把所有的亏欠情债都盘算清了,就能了结,就能断干净的。尽管他的初心是想要陪着裴焕生,在他身边多呆一会。但是很显然,他已经不能够再这样了。夜桥上下都想让他处理妥当。他们嘴巴上说着允许自己和别人交朋友,甚至允许他谈个恋爱。但是他们又忌惮着有人变好,害怕他脱离夜桥。
于是祝升认为自己想明白了,得要处理好一切,得要断个干净。
他们一开始,就不应该有什么人情债,不应该有什么互相亏欠这种东西的。
可是夜桥也没人告诉过他,人情债是最难还清的债,感情是斩断了还会滋生出思念的东西。
祝升再次回到金州这日,金喜在吊脚楼里逗一只白色羽毛的鸽子,羽毛光滑透亮,看上去被养得很好。
裴焕生是有养鸽子的,是一只灰鸽,平日里都是平又在照料。每次这只鸽子飞走的时候,金喜清楚,是裴焕生家里那边有事了。这只白鸽飞来,也是一样。
这只白鸽是裴焕生的妹妹李萱儿养的信鸽,和灰鸽是一对。
裴焕生来自湘水一带的飘渺谷,他娘裴清瑜是谷里长老一般的人物,飘渺谷以药、毒出名,而裴清瑜显然不属于其中任何一派,因此她的身份又不像是真正的长老。她更像是以长老身份居住在飘渺谷的。
飘渺谷谷主是药派的段海,毒派领头人是李江回。他们这群年长者的后辈里,段海的儿子段慕谦,李江回的徒弟李何欢年纪相仿,后来李江回的女儿李萱儿出生,三个人关系甚好。
裴焕生在离家之前,和他们有所往来,甚至可以说是关系密切,将他们视作亲生弟弟妹妹。不过他离家之后,就很少回去,来往几乎全靠信鸽联系。
在去年腊月,李何欢本要和倚南庄的大小姐陆淼成亲,他却在新婚前夜失踪,迄今下落不明。直到今日李萱儿来信,说“悲离别”出现在邓家口镇。
“悲离别”太过于特殊,是李何欢制成的第一种毒,见血封喉的毒。因李江回要求,李何欢才没有将这毒流传于世。因此江湖上都知道李何欢有这样一款毒,知道其中毒特征,但却没有人真正见过有人因此丧命。
因此若邓家口镇真的出现了悲离别,那就可以证明李何欢是真的在那里。
其中事情关系太过复杂,李萱儿也没有打算让裴焕生插手这件事情。她不过是觉得要知会这位哥哥一声,辛苦白鸽飞这一趟了。至于具体要怎么做,她虽然没有想好,但也不打算真去邓家口镇找人。
裴焕生写会留意那边的情况,以及问安话语,完后将纸条折起塞进了白鸽脚上的信筒里面。
祝升刚登上吊脚楼,就看到裴焕生放飞鸽子的这一幕。
金喜还在说:“……你这弟弟要是真逃婚,干脆逃远点,这邓家口镇离洞庭也不远啊,再走几步路就得回家了。”
裴焕生轻声笑了笑,摇了摇头:“随他吧。从小到大,就没几个人管得了他。”
他迎窗站着,背对着门外的祝升。如今四月初气温回暖,裴焕生换了一身轻便的桃粉色衣裳,看上去轻飘飘的,风一吹,像是要随风飘走似的。如此想来,也不知道他那桃树种得如何了。
上次来时,听说他一直在忙桃树移栽的事情。如今应该是已经忙完了。
不过他好像总是有要紧事,很少停歇。
金喜忽然转过头来,他嘴里的话戛然而止,不再说些什么。他愣愣地看着祝升,上次祝升回金州时他没能见着,从裴焕生的嘴巴里听说了。好不容易将这颗提着的心落下了,如今又悬起来了。
他和祝升分明自那次不告而别后没再见过,却有好多东西悄然生变,连同他如今对祝升的态度,又像是变回了最初得知他是夜桥的祝升那样。
裴焕生察觉到身边人的不对劲,皱着眉头转过身来,他太过于迅速,来不及给祝升反应的时间,他转过身,一双眼睛盯上了祝升。
这下轮到祝升悬起一颗心了。
裴焕生显然没有想让它安稳落地。
他这个人平日里明明像是一池春水,绵绵不绝。可他有时候又像是巍然不动的高山。
他勾起嘴角,眉目带笑,温柔得像是春天滋润万物的细雨。
“好久不见啊,祝升。”
作者有话说
*文中提及到的“李何欢”是隔壁《恶途》的主角之一,眼瞎侠客天真纯良大善人攻(陈闻初)&江湖骗子生性凉薄温润心软受(谢风雪/李何欢)
*《恶途》中有裴祝的情节,但比较少。其中“番外·金州行”是陈谢二人专门来金州的,裴祝出场较多。不会一个番外二次使用搬到这本的,如果想看的可以去隔壁看一下,感谢。
*本文也会在后面稍微涉及部分《恶途》的故事,不影响阅读。《恶途》同理。
第19章 旧债
祝升来得不太是时候,至少金喜是这么认为的,他有点不太想见到这个人了。他不确定再次见到祝升,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是能够不见到的话,一定是一件好事。
但祝升来得也算是好时候,因为马上就是金迎和汪鸿之的大婚,他能赶上这桩喜事。如果是能单纯给姐姐道贺的话,金喜还是挺乐意的。
裴焕生没心思想这么多,如今他忙着要给金迎和汪鸿之备礼,还有桃树移栽后存活问题,金迎那间药铺转手的问题……之前他们谈过一次,金喜想把铺子趁着金迎要结婚了还给她,明面上说想让她多个后手,但是金迎不太想接,给拒绝了。
他们姐弟俩交锋,倒是把裴焕生夹在中间给弄得有苦难言。眼看喜事逼近,金喜也不想惹金迎不快,退了一步又将亏钱的铺子留在了手里,挂的名依然是金迎的。
裴焕生方才收到李萱儿的来信,关于李何欢的事情他也得留个心眼。如今祝升又来,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所有的事情跟潮一样排山倒海地来了,想要将他压垮。
不过事情总是很多,他几乎没停下来过。
所以他调整得很快,甚至笑意盈盈地看着祝升,和他说着“好久不见”。
连金喜都有几分诧异,波澜不惊的裴焕生,内心太过于强大了。每次这样感叹的时候,金喜就会想起他只是在裴焕生口中,或者是江湖上流传的故事里,听到过关于幽州刘家的惨案。世人总是传幽州刘家有多凄惨,却没人在意在春雷大作的雨夜里,裴焕生究竟是如何走出来的。
究竟要经历多少是非,才能养出这样处变不惊的的人呢。
祝升和裴焕生对视着,他们好像又有两年没见了一样。与上次不同的是,贵人多忘事的裴郎君总算是记得他了。
他平淡地说:“刘左死了。”
像是谈判一样抛出自己的筹码。
裴焕生知道,这是上次他离开时,让自己欠他的东西。
于是他在等他的下文,关于这个筹码,祝升会开出怎样的条件?
裴焕生隐隐有些猜到,祝升这样一个执着的人,他所要的兴许还是那一夜。
祝升没有说话,金喜先开口了。
“你杀了刘左?当初不是你们夜桥在调查裴焕生吗?”
“是。”祝升点点头,没有否认这一点,“盼当初在追查裴焕生的下落,为了让我杀他。”
金喜怔住了,他有些恍惚,脑子里甚至有些转不过弯,他有个荒唐的想法,但总觉得这个想法太不切实际了。
他摇着脑袋,小声道:“刘左要杀裴焕生……而你杀了他。”
“是。”
祝升的回答太过于果断。
金喜下意识看向裴焕生,他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只见裴焕生看着金喜点点头。
“我猜到了。”
一瞬间,金喜松了口气。
好像再次见到祝升,也没什么不好的。
裴焕生显然不太想让他这口气松得太彻底,接下来一句话又让他提起这口气。
“所以呢,你想要什么呢?”裴焕生问道。
他朝着祝升走去,他走得缓慢,像是在勾魂,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说出来的话却像是在“赶客”。他走近祝升,转身面向远处的窗,他轻声道:“今日天气晴朗,为什么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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