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桥愣了一下,雪夜红梅竟然还是将话说得这么直接。看上去聪明,实际上耐不住性子,这种人很难从头耐心谋划到尾的。春桥就是将她这些陋性学了去,算计失败最后丢了性命。
不过也不是不能理解,事到如今,还不清楚全貌。如果事情失败了,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裴焕生是个聪明人,所以我和他达成共识了。至于事情发展设想,我可以告诉你们——但裴焕生的要求是,不要让祝升知道。”
渡黄河隐隐不安,他不得不问:“裴焕生有跟你说,他和祝升的关系吗?”
死桥难得一笑:“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吧,你这个当爹的,还看不出来吗?”
渡黄河抿着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其实挺想说一句“家门不幸”的,但又觉得言过其实。只是祝升如果要和裴焕生过日子,该怎么办呢?
“这件事情……慧会知道吗?”他轻声问,也是在打探死桥的态度。
“她会知道的。但不是现在。”死桥摇摇头,他不会将这种事情欺瞒慧,她依旧是夜桥的东家,她理应知道这些事情,并对此作出决定。
“万一……”渡黄河还想说些什么。
死桥打断:“你的孩子不怎么会撒谎,你可以问问他。我想他应该会承认自己的感情的。”
两句话直接把渡黄河的话哽住,此时他莫名有点恨祝升太过于执拗诚恳,如果真问他的话,他要么直接承认,要么说不想回答,反正是不太会骗人的。
雪夜红梅此时也忍不住可怜地看了他一眼,往后的事情真是一团乱麻。
“所以眼下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第二日,裴焕生他们和梁燕交谈,关于裴焕生和时夜要进青凤岭一事。
“凭什么帮你们?”梁燕没好气道,她被绑在椅子上,就像那日的段关鹤一样。
“你的命在我们手上了,你说凭什么?”
“我昨天没有回青凤岭,他们肯定会找我的。”
“你在青凤岭……对他们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吗?”裴焕生并不想嘲笑她,作为一个通房她的故事足够可悲,可他不得不让她认清现实,“放心吧,他们暂时还没找你。我们现在想进青凤岭,有什么办法吗?”
“……你要打扮成我的样子?”梁燕说出这话,她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
裴焕生不禁失笑:“怎么可能——怎么想都不可能吧。”
“那你想怎么办?”
“我是来问你想法的,怎么变成我想怎么办了?”裴焕生悠哉悠哉坐下来,一副完全不在意到底能不能进青凤岭这件事情。
梁燕不知道他究竟是装得这么气定神闲,还是在糊弄自己,实际上另有打算,在这里使障眼法呢。
“你们要是偷偷摸摸进去,被发现了,岂不是有去无回?这么冒险的做法,你们真的会做?”
“姑娘只需要告诉我们究竟有没有方法,是什么样的方法,具体要怎么做,就可以了。至于是否采纳,我们到底做不做,这不是你需要考虑的。当然——”裴焕生一边说着一边眯起眼睛,带着几分威胁她的意思,“如果我们有去无回,你也回不去了。当然,我们两个死了不过是贱命……他算一条,”他指着时夜笑吟吟道,又指向自己,“我勉强算一条。”
梁燕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不由问:“你们不是夜桥的人吧——你不像是会武功的样子,你旁边那个手法看上去还可以……至少捆人有一套。所以你们为什么要替夜桥卖命呢?”
梁燕问出这样的问题,裴焕生觉得有戏。她觉得他们不是夜桥的人,和段灵、段关鹤他们的仇恨也没什么关系。如果梁燕是个善恶分明的人,兴许还会动恻隐之心,多说些对他们有利的事情。
裴焕生也不妨演上一演:“此事说来话长——我们便长话短说。”
时夜便听着裴焕生胡编乱造,从裴焕生有个两情相悦的恋人说起,说他不小心参与了夜桥的是非斗争卷进了夜桥内部矛盾中。裴焕生寻找恋人到夜桥,他被逼无奈,只得听从夜桥人的安排。等此事顺利结束,他才能和恋人重新相见。
时夜在一旁听着只觉得太虚假,话本小说里都写不出这么假的东西。偏偏梁燕听了后在那沉思,不知道她究竟想到些什么东西,竟然为裴焕生所说的故事而动容了。
只听她小声喃喃,像是在恍惚中说话:“原来是……被这些江湖组织,迫害的一对有情人啊……”
时夜:……搞半天,原来她把自己代入进去了啊。
她是被迫卷入青凤岭的通房,无法和段关鹤远走高飞。段关鹤想和她结束这一切不得不参与青凤岭和夜桥之间的争斗,最后丢了性命。
时夜无奈扶额,叹息了一声,看上去悲苦难捱。实际上是他在可怜梁燕被裴焕生这么轻易算计了。
梁燕叹了口气,下定决心般道:“好。我会帮你,让你们混进青凤岭……不过你最好能活着出来,和你那位恋人相见,你们早日逃离夜桥的掌控。”
裴焕生险些和她相看泪眼,感怀地看着她,对她说了许多句感谢的话。
时夜吃惊地撇过头去:……真是感天动地。
第50章 不通
裴焕生和时夜拿着梁燕给的情报,准备潜入青凤岭,她所说的位置是在青凤岭的侧翼西边,说那里悬崖峭壁,没什么人防守,很好溜进去。
去了那里,时夜飞上去后像是被吓了一跳似的,马上落在某处蹲下朝裴焕生摇摇头,接着看他小心翼翼地溜下来了。
“还好我轻功没忘干净,差点掉下来。”时夜扶额无奈道,“此路不通,得换个法子了。”
“什么意思?”
“看了一眼,这里应该是比较重要的人住的,守的人挺多的。像是个院子,房屋很大气,反正比你那吊脚楼、茅草屋大气。”
裴焕生瞪了他一眼:说事就说事,干嘛瞧不起他的吊脚楼和茅草屋啊。
“那你觉得,这里是谁住的?”
“我哪里知道?这屋子上又没写名字。”
“我在想……梁燕她是不是故意的。知道这里是青凤岭某个重要人物住的地方,故意引我们到这里,我们千方百计飞上去了——尤其是我这个不会武功的,想方设法爬上去了,等被发现了,最快逃走的方法是从悬崖峭壁上跳下来,一死百了。”
裴焕生说话时眼神有些凌厉,像是在生气。他其实有所猜到梁燕会和他玩心眼子绕弯子,没想到她还真敢这么戏弄他。
时夜没有接他的话,按照他对裴焕生的了解,裴焕生一般是不会将事情做得太绝的,不过关键时候他根本不会手软。
回去后,雪夜红梅看到他们回来很是惊讶,本来他们是决定在两日后夜桥的支援到了夜攻青凤岭的,裴焕生他们在里面也可以配合他们弄个里应外合——虽然效益应该是微乎其微的。
不过她瞬间也明白了,梁燕给的办法行不通,甚至可能是骗了他们。
雪夜红梅朝他们眨眨眼,故意调侃道:“怎么?被骗了呀?需要我帮你杀了她吗?”
想杀梁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裴焕生配合她笑着摇头:“帮我?暂时不用吧。梁燕这边就跟她说我们已经按照她给的办法进去了,如果她表现得担忧惊讶之类反常的情况,就随便姐姐怎么处置了。”
裴焕生喊她叫姐姐,纯粹是站在祝升的立场来的。
裴焕生算不上夜桥的人,叫得这么亲昵像是有鬼,对雪夜红梅来说还有点膈应,不过她也纠正他的称呼,只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颤。
她点头应下,将其他人叫过来。
祝升见到去而又返的裴焕生时,连忙抓住他的手,他什么也没说,却是想要将手腕上的那串念珠摘下给裴焕生,要将他送给他的东西还回来似的。
但裴焕生知道祝升肯定不是这个意思。
他翻转了一下手腕示意自己不要,将念珠推回。
如果念珠有神识,兴许它也没想到几个月前一人要它一人不给,现在变成好似两人都不想要它。
“我送你的东西,你怎么还回给我?”裴焕生这样说道,语气听上去是在逗祝升,“不想要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祝升小声道,“我只是希望你能平安。”
“我会的。”裴焕生依旧没有接受念珠,甚至将手背在身后,“我和时夜没有出任何意外,回来是因为梁燕给我们的消息可能是假的。我们进去也不会有任何意外,不要不放心我。”
渡黄河看着腻歪着说悄悄话的两个人,忍不住咳嗽一声提醒他们。
裴焕生这才对他们笑了一下,说了具体的情况,接下来需要另一个方法进入青凤岭内。
“倒是有个办法。”冬桥说,“上次我和大哥去探青凤岭的时候,发现他们会有运菜的人进去,好像不查。我猜应该是脸混熟了,互相认得。”
冬桥所说的“大哥”是死桥。
裴焕生闻言愣了一下,他倒不觉得是脸混熟了。
“青凤岭上上下下那么多人,难道都认识这几个送菜的人吗?每次来送的难道也都是这几个人吗?他们有没有特定的服装?”
渡黄河会意,点点头:“应该是在城里的饭馆的人,得去查查,说不定跟搭把手混进去。”
“别人和青凤岭合作这么多年,为了你一个外来的和地头蛇过不去?万一还混成了兄弟——这可怎么办?你会背叛你的兄弟吗?”雪夜红梅明显觉得此法不通,不赞同道。
“人都是有软肋的。”死桥幽幽道,“将管事的家里人、或者是在意的兄弟、情人、朋友……随便哪些,抓起来就好了。”
裴焕生努着嘴摇摇头。江湖上都说死桥会有恻隐之心,如今看来,倒不尽然。能多年不出手还坐稳夜桥首席的人,又能算什么好东西呢?反倒是祝升和他们相比,没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做人直接,主打一个凭心而动,一条路走到黑。
如果此生不得不遇到夜桥中的一个,裴焕生不得不庆幸自己遇到的是祝升。
祝升忽然开口:“一定还要再冒这个险吗?”
渡黄河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又耸耸肩表示无奈地看向裴焕生,似乎在说他们说了不算,得看裴焕生。
毕竟提出这个想法的不是他们,要去冒险的也不是他们。
“这样做,胜算会更大一些。”裴焕生只能这样宽慰他。
被所有人蒙在鼓里的祝升,他觉得有些无力。好像他做不了什么,只能这样看着裴焕生去送死似的。可裴焕生又一副“放心吧,不会出问题”的样子来宽他的心。
他直到如今,都不知道裴焕生要做什么。
除了相信他,似乎什么也做不了。
“裴焕生。”祝升有些委屈地看着他,他就这样对着所有人,光明正大地表明他的想法和态度,将他这几日那些积怨形成的肮脏的想法,一股脑全说了。
“如果你死了,我会去金州烧了你的吊脚楼。将青瓦楼和来香园卖给金喜或者是其他人,将得来钱换成铜板全部洒在你的观荷池里,压死每一朵莲的根,这里来年不会再开出一朵莲。
“我再将青瓦楼酒单上的‘落桃花’和‘群芳好’抹去,要把来香园内所有的铁观音全部都烧了,我会将你的东西烧得一干二净,不允许任何人怀念你、打听你。
“最后我和你一起殉情。”
他们甚至在此之前,还没能互相确认过心意,如今竟然走到了要殉情这一步。怎么来看都有些荒唐了。
尽管在所有人看来,他们早已情投意合、两心相悦。
祝升说完之后,众人沉默了许久。时夜忍不住惊讶地用余光看着两人,他和祝升接触得自然没有裴焕生多,甚至在场的人里面他是最少的那个。他真没想到祝升会说出这样的疯话。
不过一想到这个人当年在金州见到裴焕生时,说他后悔没能两年前在凉州姑臧城杀了裴焕生,后来又一股脑说要报恩还债。似乎祝升就是这样的人,他甚至会说到做到。
兴许也就只有这样的人,才会将裴焕生逼到这个地步,愿意去冒险,哪怕抽到的是一支下签,哪怕金喜再三劝阻他不要来晋阳,哪怕连夜桥的人都说过他的方案太冒险了。
两个人其实都挺不要命的。
祝升是生来如此吧,至于裴焕生……他可能在幽州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已经死过了。
渡黄河除了心里头惊了一下,也没其他的什么了。祝升是这条路要走到黑了,甚至当着这么多哥哥姐姐的面,直接说出来了。
雪夜红梅盘算着这些事情、这份感情传到慧的耳朵里到底该怎么办。
冬桥并不关心这些,他只在意到底什么时候执行计划。
死桥默默摇摇头,祝升这番疯话说得委实吓人,他至今也不太理解裴焕生这样的人——看上去是个正常人吧,怎么会喜欢上祝升这样的疯子?
不过马上死桥就知道原因了。
好像在裴焕生意料之中似的,他轻轻地笑着点点头:“我知道。不过我不要你和我殉情。”
祝升皱起眉头,眼里写满惊讶,他的表情仿佛在说:你真要去死?你怎么敢的啊?
“我不会死。”他依旧这样宽慰道,“混进去应该需要两日?第三日的晚上,我们就可以里应外合了。到时候不需要听我们任何消息,晚上你们直接烧山就好。”
他并不担心夜桥的人说话不算数,会丢下他和时夜。毕竟祝升还在这里。
祝升留在外面,就是他的底气。
不过似乎祝升根本没意识到这一点,甚至特别想跟着他进去。他有时候真的挺不聪明的。
但是好在听话。
“你和他们一起吧,等我吧。”
没用多少时间,渡黄河和冬桥就将饭馆那边搞定了,裴焕生和时夜能假扮运菜的混进青凤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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