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门极其恶劣,江湖中人人得而诛之,所幸后来掌门孙萋突发恶疾身亡,明月门此后便再无消息。”
“众人只知道孙萋是有传人的,谁能想到,奉盟主竟就是其中一人!”
“万一这名册是胡诌的,这是问岚心的诡计,她想令我等先行内讧!”
“可奉容已死!”另一人摇头,“而这地下,又岂是短短几日就能挖成的。”
“明月门只出妖人,问岚心是妖无疑,奉盟主她、她……”
“我不信,盟主岂会是魔门中人!”
奉云哀好似堕入迷雾,听起来,那明月门并非什么好门好派,她淡色的唇微微一动,终归说不出话。
和靛衣人说的一般,奉容当真不是事事都说予她知,甚至还瞒她良多。
可奉容……
她不信奉容心思歹毒。
突然有人低声揣测:“奉容成立瀚天盟,莫非是魔门的诡计,如此一来,明月门再想取到什么秘籍宝典,岂不是轻而易举?”
“魔门那些人都是一心扑在武学宝典上的,奉容那痴迷剑法的样子,当真像极!”
“那问岚心也是魔门之人,为何她会对奉容下杀手?”
“无非是内讧。”
明月门的名册一出,众人思绪万千,就连此前不信之人,在摇摆片刻后也被说服。
再看这雅籍后还记录着明月门从各门各派掳到的宝典,还有门下传人对应的宝兵。
问岚心手中持寂胆,奉容手上持孤心。
其上绘有寂胆和孤心的铸材与打造之法,两把剑明显也是同出一脉。
证据凿凿,众人不信也得信。
同行的一些人纷纷朝瀚天盟众人看去,眼中敌意毫无遮掩。
“瀚天盟来路不正。”有人拱手:“恕不奉陪了。”
说完,此人便领着穿云宗离去。
但珩山派的人道:“慢着,既然瀚天盟来路不正,我等为何不借寻英会成立新的武林盟,恰好各路豪杰齐聚云城,切莫错失良机啊!”
瀚天盟的人神色难看,有人忍不住道:“莫要忘了,是瀚天盟打退了疆外邪教,若非瀚天盟,武林能有今日的太平?”
珩山派为首的老者冷冷一嗤:“此前我原也是不信的,如今事已至此,我不妨告诉诸位,我不久前听说奉容私下收养了疆外魔头殷无路之女,就养在听雁峰上。”
“胡说八道,听雁峰上再无旁人!”瀚天盟之人怒辩。
奉云哀低垂着眼,心头好似笼着一团吹不散的雾。
漫天大雾中,似有暗箭扎进心口,她周身发麻,不能动弹。
站在边上的靛衣人却径自走远了,对众人口中的江湖秘事,她显然兴致不大。
余光中那身影一隐,奉云哀回过神,蓦地扭头看了过去。
只见桑沉草站在另一侧的书架前,仰着头似乎在找寻什么。
奉云哀直觉不对,走上前时恰好看见那人从架上抽出了一本书,似乎也是名册,但究竟是什么名册,她根本没来得及看清。
泥壁上悬着灯盏,在火苗舔着书页的一瞬,灯烧得愈发旺盛,焰尖歘一下蹿了老高。
“你在烧什么!”奉云哀欲上前夺,可惜来不及。
书册本就不厚,尤其桑沉草还施了真气助燃,使得那册子一下就被烧成了灰烬。
这一声冷问,远处之人通通望了过来。
数声质问齐刷刷响起,众人目眦欲裂。
“烧了什么?”
“你是黄沙崖的人?”
“住手——”
但书页已变作飞灰,被桑沉草轻轻一吹,便扬了老远。
桑沉草低声哂着,偏头看向那一伙人,不紧不慢道:“不过是毒经,此等罪孽之物,若是落到旁人手中,江湖必将大乱,我不过是有些先见之明。”
奉云哀冷眼视之,心道明明不是毒经,但她说不出究竟是何物。
“我事前便怀疑你来意不善!”有人道。
旁人连连附和,明明先前还和瀚天盟的人剑拔弩张,此时竟齐齐拔剑,剑尖指向靛衣人。
奉云哀无话可说,既然这些人心觉靛衣人用意不善,那她在旁人眼中,定也绝非善人。
她抿紧唇,手摸向身后,在触及那被粗布包裹的寂胆时,又蓦地收回手。
不行,不能动用寂胆。
人群中有声音:“明月门什么都会,那问岚心在易容上也有一手,你、你不会就是问岚心吧?”
奉云哀的思绪已是乱成一锅粥,冷声道:“我们都不……”
话未说话,便被开怀大笑打断。
桑沉草抚开那些沾在衣袂上的灰烬,笑道:“我是问岚心?我如若真是问岚心,怕是不会容你等闯入黄沙崖!”
“活捉她搜身!”瀚天盟为首那人厉声道。
“我自然不是问岚心。”桑沉草神色微沉:“寻英会我也要参加,你们说,到时如果出现两个‘问岚心’,你们该如何是好?”
第31章
此女行事本就诡谲, 众人又岂会信她的妖言。
拔剑者通通掠上前,劈得拦路的书架轰隆倒地,尘埃掀天而起。
奉云哀怔住, 如此多的人擒上前,而此地又这么逼仄,如若对敌, 怕是根本施展不开, 她与这靛衣人势必要被一网打尽。
明明问岚心之事与她无干,她却成了和对方一条绳上的蚂蚱, 看起来谁也容不得她解释。
桑沉草阴沉沉笑着,蓦地往奉云哀衣袂上一拽,扬声道:“走!”
奉云哀无从抉择, 鞋尖往地上一点,便与靛衣人一同疾疾后掠。
那笑着的人蓦地伸手,探向奉云哀后背,手中气劲一抖, 便将寂胆上缠着的粗布扯碎了。
奉云哀后背上当即一轻, 难以置信地看向身后,谁知桑沉草方拿到手, 便又将寂胆塞到她怀中。
远处剑光如芒,明明不足万剑,但在众人齐齐御剑运气之际, 剑影如有成千上万。
不得已, 奉云哀只得将寂胆搂紧, 省得被那些人瞧见, 越发洗不清。
就在此刻,虫哨声似要穿透双耳, 尖啸着传向四处。
原来靛衣人取走寂胆,不过是想拿虫哨。
这尖鸣声刚刚传出,袭来人等通通一滞,都被这不明所以的古怪动静给震慑住了。
随之不过瞬息,四处窸窸窣窣作响,似有东西在徐徐靠近。
此前不知潜伏在何处的虫蛇,在这刹那纷纷现身,它们密密麻麻一片,近乎爬了遍地,已快要爬上众人足背。
“虫、虫——”
众人扬声大喊,胡乱挥剑劈开虫蛇,哪料虫蛇密到无孔不入。
桑沉草哂了一声,只一屈膝,便从原先的洞口处跃了出去。
“你要做什么?”奉云哀冷声问。
“当然是走。”桑沉草狐疑看她,“留在此地,是想被活捉?”
奉云哀可不想被当成靶子,在冷冷直视此女片刻后,索性道:“那便走。”
洞口下嚎啕声此起彼伏,似有人已被当作虫蛇养料。
桑沉草瞥去一眼,翻身上马道:“死不了,那些东西还未完全入毒,不过是饿久了。”
奉云哀寒毛直竖,眼看着已有人伸手攀住洞沿,不得不坐上马背,气息不稳地问:“去哪?”
“云城。”桑沉草一甩马鞭,“不去了?”
“自然要去。”奉云哀咬牙切齿。
桑沉草笑了一声,轻快地哼起调调。
途中又穿过黑风潭,恰好将那些跟在后边的马蹄声都甩远了。
奉云哀频频看向身后,唯恐有人跟在不远处,冷冷问:“在黄沙崖时,你究竟烧了什么东西?”
“毒经,不是说了么。”桑沉草悠声。
“我岂会信。”奉云哀似要将靛衣人的后背盯出一个洞,“我单看见名册二字,其余不大清楚,单凭那二字,就万不可能是毒经。”
桑沉草乐呵道:“那我便跟你说,问岚心养了一批肉人,吃了能强身健体,那是肉人名录,我这是善举,救了那些可怜人。”
这话叫人听得心惊肉跳。
听雁峰上的书不多,关乎肉人之事,奉云哀还是头一次听说。
“当真有人养肉人……”奉云哀顿住,“来吃?”
“多得去了。”桑沉草说得轻松,语气中不夹半分怜惜,“那肉人得自小就开始养,养得干干净净,肉质才鲜美紧实。”
“你!”奉云哀难以置信。
桑沉草哧地笑了。
听见这声笑,奉云哀反倒松下一口气,心道多半又是胡话。
桑沉草忽然道:“不过倒是你,难不成你真是殷无路之女?”
奉云哀没有应声,在听见这个名字的刹那,颅顶似有寒意灌入,顺着她的奇经八脉,将全身爬了个尽。
似是中了寂胆一剑,连带着五脏六腑都要结霜。
“当真是?”桑沉草笑道:“看来传闻无误,而我推断的也没有错。”
奉云哀不出声,坐在马背上一动不动,就连气息也滞着,不似活人。
她有一瞬也当真觉得,自己多半是死了,偏偏身前人周身炽热,硬是烫得她的神思又鲜活了起来。
“殷无路是奉容杀的,连带着他的首级,也是奉容亲自提到中原的。”桑沉草意味深长,“她救你是出于何意?”
奉云哀的思绪乱成一锅粥,冷声道:“与你何干。”
“此番算是我连累你,但你的出身要是被旁人知晓,怕是要反将我连累。”桑沉草不紧不慢地改嘴,“罢了,也算是一报还一报。”
奉云哀又不作声了。
策马的人忽然问:“奉容和你提过殷无路吗?”
无人回应。
桑沉草自问自答:“想来不曾,否则你又怎会一副难以接受的模样,那你可有听说过殷无路?”
奉云哀是知道的,她在江湖册上见到过。
江湖万人册分两籍,一籍为着书人认为的“善”,另一籍便是著书人认定的“恶”。
那殷无路便是当初的恶之首,疆外魔头,不光宣扬邪术,还杀人如麻。
当年提起殷无路,饶是远江湖之人,也要颤上一颤,可见此人之可怖。
奉容万般谨慎,会将听雁峰上所有记有“明月门”的书页全部撕去,却偏偏留下了殷无路。
看似是想与过往一刀两断,又偏偏没有彻底断绝。
“奉容冰清玉洁,一心扑在武艺上,被中原武林奉为神人。”桑沉草的语气有些许轻佻,话讲得好听,其实并没有多敬重。
“你想说什么?”奉云哀忍无可忍。
“一边是神仙一样的人物,一边是血淋淋的出身。”桑沉草低语,“奉容将你捧到云巅,却不曾告诉你,你本该沉沦在无间地狱,你啊,当真可怜。”
奉云哀冷声:“你何时能闭上这张嘴。”
“闭嘴?想缝起来了么。”桑沉草嘁一声,快马往朱雨镇赶,已无心再在皓思城中停留。
奉云哀简直不愿理会她。
“我给你一根针,你将我的嘴缝上。”桑沉草转而揶揄,“不过针给了你,你也要成杀害奉容的嫌疑人。”
奉云哀冷冷剜了此女后背一眼。
“不过你跑得当真快,当时你若再迟一些下山,怕是会直接被那周长老逮到。”桑沉草哂笑,“是奉容让你走的?”
“关你什么事。”奉云哀头皮发麻,周身绷紧如弦。
“有人想你尊师死,又想一箭双雕,令你的身份公之于众,再借机抹黑奉容。”桑沉草气定神闲地推断,“当时周妫上了听雁峰,如若你在场,那你就成了杀害奉容的人,由此,你再如何想平冤和为奉容复仇,都不过是空想。”
即便是自言自语,桑沉草也乐在其中,慢声又道:“好在你走了,他们只能怀疑到问岚心身上,问岚心也算为你挡了一剑,不过么……”
“不过什么。”奉云哀问。
“问岚心多半也在他们的局中,他们本就想除掉问岚心。”桑沉草笑道。
策马之人笑得开怀,完全不将问岚心的安危放在眼中,旁人死活,于她而言,都不过是一桩乐子。
“我知道了!”桑沉草冷笑,“瀚天盟里有人早就猜到奉容和问岚心关系匪浅,所以不论如何,他们都会出现在黄沙崖。此番就算奉容不死,她也将名誉扫地,瀚天盟必将被倾覆重组。”
奉云哀怔住,像坠入到寒意逼人的漩涡当中,瞬息间昏头转向。
“问岚心若死,明月门才算彻底消失,这与当年奉容诛灭外疆魔头,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桑沉草的声音被淹没在风中,变得格外飘忽,“届时,又一人将被捧为神明。”
这分明是想将奉容取而代之,而如今,那幕后之人离目的仅差一步。
“是……”奉云哀迟疑,“周妫?”
桑沉草微微眯眼:“未必,但她必也在局中。”
奉云哀抿唇。
“不如,你和我细说当日之事?”桑沉草意味深长道。
黄沙中白袖迎风而动,白衣人垂头不言,似在沉思。
两人从黑风潭过,省下了不少脚程,只要中途不停留,万不会被后边的人追上。
在过了那古木苍郁的逡逡岭后,一眼就能看见山脚的炊烟,那是朱雨镇。
恰是傍晚时分,朱雨镇上人影稀疏,鸡犬偶见啼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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