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北呛住了,猛咳了好几下,连忙扭动身子着急地解释:“当然不是......”
祖北脱口而出几个字,然后反常地沉思了半晌,后面却怎么也想不到要怎么说。
直到听眠没了耐心站起来时,祖北小声地说道:“就是......可以心甘情愿被他吃掉吧。”
第72章 抚西异事12
听眠嗤笑一声,余光瞄到枝头上的明月已经高高悬挂在半空,他对着脸朝下的祖北说道:“我救你,你能帮我吗?”
祖北问:“帮你做什么?”
听眠的肉垫轻飘飘落在地上,印上浅浅的一层小梅花,他走到祖北眼前,好让他看清:“带个人回来。”
祖北心想,这可能是他脱困的契机,于是连忙问道:“好,我帮你。”
听眠打量了祖北全身,有些犹疑:“你能走得动吗?可别拖我后腿。”
祖北闻言挣扎起来:“能能能,快给我松绑。他们这帮小崽子今天抽我的背和我的屁股,疼死我了。”
听眠也不废话,直接跃到祖北背上叼起绳头一拉,祖北发麻的双手终于得到了解放。
祖北扶着腰,慢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揉揉自已发麻的手腕和脸颊,一回头就看见听眠已经走到帐子外了,慌忙之间顾不上后背的疼痛和发麻的腿,赶忙追上听眠。
“我们去哪儿?”祖北揉着酸疼的手臂。
“这不重要。”听眠不耐地扔下一句。
一人一狐鬼鬼祟祟,专门沿着月光和烛火照不到的地方走,一路上巡逻的人好似专门避开他们,极少撞见。听眠埋头前行,从昽越错落有致训练有素的大军阵营,到了东一座西一座零零散散的曜庆军营。
放眼望去,曜庆军营里载歌载舞,大喝声哂笑声此起彼伏,好一派“苦中作乐”的景象。曜庆军营中的将军帐非常显眼,属于是一眼望过去分外突出那顶就是,听眠轻车熟路,穿行过乱眼的浮华,带着祖北一头就扎进了最大的帐子里。
“承闫?”和周围的吵闹十分不同,这里分外的静谧,倏然响起的说话声吓得祖北心脏漏跳一拍,听眠却像是早就料到,并无惊讶。
“你是谁?”祖北不自觉捂着胸口,惊疑不定地向面前的漆黑发问。
轻纱撩动,醉在微风里,眼前未燃灯烛的军帐里笼罩着孤寂。
“能离开吗?”听眠老神在在地问道,等两人眼睛有些适应黑暗时,祖北才发觉军帐中间的沙盘前杵着一个人影。
“我是曜庆的副将,天亮只要队伍启程,就会发现我不在。”人影始终背对着他们,不肯转过身来,声音有些微微的沙哑,听着就像刚刚哭过。
“沈寿是联军的统帅,有他在,你的离开不会没有理由。”听眠也没有上前,只是向着黑影开口。
自昨晚彻夜未眠之后,听眠发现他的感知都产生了极大的变化,现在他觉得自已变得优柔寡断,矛盾至极。
“你这么着急要我走,是张家神子到了?”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黑影突然问道。
“是。他要求联军明日就要到山脚,明日山上的妖兽们根本来不及撤离。”听眠顿了顿,他忘记了本来还要说些什么的。
“你凭什么以为我就会帮你们?你别忘了,我也是除妖师。”人影终于转过身来,迎着门口明亮的月光,未加修饰的脸在一人一兽面前显出半黑半白的阴影。
两双清澈干净的眼睛蓦地对视,彼此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笑意和了然于心。
听眠勾起了嘴角:“师父,真的不帮忙吗?”
黑影展露了笑容:“你个小兔崽子,怎么发现我的。”
邓良霁进入幻境,就成了曜庆军的副将孟源,小心翼翼地试探了周围的人后,发现大家都不在身边,就歇了寻找的心思,他想着反正只是记忆回溯,迟早会结束的。
听眠跳上邓良霁的大腿,亲昵地蹭了蹭:“早晨行军时休息时,听到有人讨论曜庆的副将借酒消愁,在篝火旁惊鸿似的舞了一曲,手里拿着不知从哪里得到的骨鞭。”
邓良霁低头轻笑了两声,年轻的声音传来:“没想到我这招‘引蛇出洞’这么快就把你这条‘蛇’引出来了,哈哈。我这具身体,想来是沉疴暗病许久,这次随军征战,应当是准备马革裹尸,没想过能回家。”
仿佛是为了应景,邓良霁堪堪讲了几句话就咳嗽了两声。
“师父,我可是有一千岁了。”听眠唯有顽劣地调笑着邓良霁,才能把那撞进他耳朵里的刺耳咳嗽声掩盖。他不知为何浑身不自在,像有人在拿刀戳他内心最柔软之处。
“咳咳咳,就算你一千岁一万岁,你也还不是我那不听话的徒弟?”邓良霁也难得露出笑脸,他猜到了听眠已经接纳作为茹承闫的一部分。
“该走了。”听眠直起身,褪去了那副柔软的模样,恍若方才只是月色下的错觉。
祖北也没见过如此亲人的听眠,脂粉气极重的脸染上了些浮夸的惊讶。
夜已入五更,鸦雀都在月色笼罩不到的枝头栖息,世界是真正的万籁俱静了。这场记忆回溯太过真实了,让所有进入这个幻境的人都有不同程度的错觉和自我怀疑。
“你去哪儿了?”待到听眠带着祖北和邓良霁回到陈大文的军帐时,贺於菟早就在门口站着,不知道醒了多久。
祖北吓得一激灵:“你吓死人了!”
“你这不是没死吗?”贺於菟没好气地反驳,听眠闻见了他语气里的委屈。
听眠顺着贺於菟的动作蹲在他的肩头说道:“我把他带回来了。喏,你面前这个‘弱女子’就是祖北,沈寿忍不了了就把他锁牢里了。”
“谁说的!沈哥哥不知道我是北北,要不然也不会将我锁住的!”祖北故意恶心他们,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沉了下去,“明明你一个人去就足够了,为什么还要特地带上我?”
听眠下意识抖了抖耳朵,漫不经心地说道:“如果出现意外,你就是那个饵。”
祖北眉角青筋直跳气急攻心咬牙切齿,听到意料之中的答案这让他有些恼怒。
听眠并未将此事放进心里,随即说道:“他要是知道你是祖北,就不是关进牢里这么简单了。”
邓良霁似笑非笑,斜着眼看假装风情摇曳的祖北。
祖北跺了跺脚,将头扭到一边,没再说话。
“阿闫,我们明日作何打算?”贺於菟急于打断这让他不适的场景,看向听眠,意思明了——万事以听眠为首。
邓良霁说:“张承初要大军日行百里,想必卯时左右,他就要大军启程。昽越军还好说,其他的军队都是懒散惯了,都是花拳绣腿,无法跟上昽越军的脚程。”
他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盏油灯,火折子一吹,再将油灯放在贺於菟那张新桌子上,整个帐内瞬间亮堂起来,众人面色各异,被烛火照得无所遁形。
听眠突然向邓良霁问道:“昽越那皇帝老儿为何会如此信任张家?”
邓良霁愣住了,一时之间没想好怎么回答,却又听到听眠继续说:“师父又为何孤身一人?邓家为何人丁凋零成如今这副模样呢?师父,能否为我解答呢。”
最后一声气定神闲的呼唤里,听眠不容置疑的质问直击邓良霁的内心。
“唉。”邓良霁轻叹一声,他的徒弟承闫,往后再也不是单纯的那个倔强少年了。
“世人都说,天下有两大除妖世家,一家姓张,一家姓邓,都被万世称颂万人敬仰。”半晌,听眠才听到他平缓的声音响起,“可是芳名和荣耀都是用血用命堆砌出来的,我们祖祖辈辈的手里面沾了那么多的血,谁能说得清究竟有没有无辜者?”
“举头三尺有神明,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冥府和九重天在衡量凡人的功罪,降下福佑和诅咒。”
“从前邓家的祖先和张家一样,以除天下所有妖族为已任,不问善恶只论血脉。”
邓良霁弯腰咳嗽起来,地上多了好些粘稠的血迹,不知道是这具身体的沉疴还是身为除妖师他自已的血肉。
真相的讲述,好似要将一个除妖师的脊梁骨几近剥离,邓家承认自已确实有错,错得离谱。
听眠的内心有些不可察觉的微小触动,曾经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除妖师也会低头认错吗?真是令他刮目相看了。
只听一阵艰难的干呕声后,邓良霁才扶着贺於菟的手坐在了祖北搬过来的椅子上,继续讲道:“家谱里记载,事发的最初,就是六百多年前的这一次妖潮,呵呵,我们竟然称这是妖潮,明明我们人族才是罪魁祸首啊。张承初率领着张家十子,还有数十位长老,当然也少不了邓家家主邓景焕,随着人族的正义大军一举攻破妖王老巢,几乎铲除所有妖族。”
“邓家此时,邓景焕为家主,他有三个儿子。邓家人人都是文武双全,所有邓家子从出世开始,无不为了将来有一天能坐上家主之位而费尽心思。只要坐上那个位置,就能被天下人拥戴,皇室中人相见也得礼让三分。”
“这铺天盖地的虚荣,镌刻在每个邓家子的心底,自相残杀和设计构陷这些下三滥的伎俩层出不穷。邓家的人在抚西之战中,大杀四方,和张家争相比赛杀妖,以数量取胜。”
“后来,直到那一天......”
第73章 抚西异事13
“直到......”邓良霁深深喘了口气,正想将后来的巨变宣之于口,而此时一声巨响打断了军帐内所有人的聚精会神。
大家齐齐往门口处看去,贺於菟上前撩起门帘,只见沉默的夜空中亮起一朵巨大的烟火。
“怎么了?”祖北问了一句,心情还没从刚才的紧张中抽离,语气显得正常,并无那些矫揉造作。
“不知道,军中从未有过这样的信号,或许是沈寿那边出了什么差错?”邓良霁站起身,捶了两下胸口才让自已缓过一口气来,扶正了胸前的盔甲。
“走,我们去看看。”听眠率先一跃而出。
贺於菟回身先去扶邓良霁,却被他一摆手,坚定地表示道:“不用,你要是扶着我,其他人怎么看?曜庆副将未战先伤?”
贺於菟只好收回手,乖乖跟在邓良霁身后,脚步三番两次加快,却又想起规矩停顿了好几次。
邓良霁早就看出来了,拍着他肩膀道:“你跟着承闫去,我不放心他,我在后面慢慢来,不用管我。”
贺於菟应了声是,匆匆忙忙追着那抹银白而去。空中还未散尽的烟雾竟然有些将明亮的月光笼住,叫人眼前一下子漆黑下来。
昽越军帐中灯火通明,巡逻卫兵第一时间到了事发的地点,是昽越副将之一——萧格的军帐。
听眠朝着亮起的方向追去,贺於菟三步并两步就追上了听眠,在被别人发现军中瑞兽到处乱跑之前一把就将他按进了怀里,压低了声音说道:“待在我身边,这样才能将危险降到最低。”
眼瞧着贺於菟脚下速度不慢,听眠渐渐将身体放松下来,不再挣扎。
事发地围了两队卫兵,手里都提着水桶,将刚燃起来的火苗都扑灭了。尔后土兵们守在一边观察情况,不敢擅自妄动。
牛皮做成的军帐被炸得稀碎,露出里面烧毁得七七八八的物什,一个女人面朝底下趴在倒塌的床榻前,身上盖着些干草。而萧格则落在女人旁边,单薄的白色中衣染上了大片的鲜血,生死不知。
俞卓大步走来,拨开人群,动作利落地将萧格翻了个面,双指摸上了他颈边的脉搏,朗声说:“还活着,赶紧救人。”
一路上跟在俞卓身后的亲兵们整齐让开一条路,有人将随军大夫护送过来。
亲兵们得了令,抬着萧格跟大夫走了。
这时候邓良霁他们也都到齐了,孟源并不是头一次见昽越大名鼎鼎的女将军屈晓,但探究了孟源的记忆之后,邓良霁觉得这一次感觉到有些地方不同了。
邓良霁没来得及收回打量的视线,猛然间与屈晓对视,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是眼神。
屈晓的视线扫过来时,总是带着锐不可当的坚定和杀气,绝不可能会出现现在这种眼里散着轻佻的模样。对视的这一眼,邓良霁就知道这并非真正的屈晓了。
俞卓跨过地上的杂物,走到女人身边,将她翻过身,仔细辨认她的眉眼,想从其中看出一些居心叵测来。
可惜并没有。这是朗日送到联军来慰问的女子之一,被萧格将军选了去,没想到竟然发生了意外。
俞卓拍了拍女子的脸,见仍然没有反应,便让身后另一个大夫上前查看她的伤势。
天边终于泛起鱼肚白,积压在大军每个人脑袋上莫名的阴影敞亮了些。俞卓待在大夫那边,守着萧格,就等他清醒过来交代事故的来龙去脉。
俞卓撑着头在桌边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头,他在想,昨晚这么大的动静,张承初竟然没有到场,一定有什么比军中生乱更重要的事情,所以张承初才分身乏术未能到场。
热水混着带血的纱布一盆又一盆地往外运,大夫们仍然紧皱眉头全力救治,却丝毫没有传来好消息。
直到气温上升,盔甲里粘着湿汗,终于等到一声:“大帅!那女人醒了!”
俞卓一下子睁开了眼睛,眼里丝毫不见方才的疲惫,他双手扶着把手站起来,迈开大步朝帐子里走去。亲兵跟在俞卓身后,从大夫们影影绰绰的缝隙中,瞥见了躺在床上的萧格将军,纷纷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昨夜受了重伤的女人就在面前的帐子里,俞卓大马金刀闯了进去,在他身后扬起的尘土惊得女人尖叫起来,紧紧抱住手里的被褥缩在墙角捂着脸。
俞卓并未就此止住了脚步,他在北境见惯了朗日女子们如此招数。她们通常假装柔弱,又或者是极尽魅惑,就为了暗杀昽越将土。他紧皱着眉头,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厌恶,威严地说道:“你们这次意欲何为?这里是征西联军,人族联手共同对抗无法无天的妖族,你们朗日如此不识大局吗?”
俞卓脸上的神色渐冷,他心中十分痛恨朗日这群渣滓。但是外敌当前,他勉强接受了朗日和众国的休战协议,北境的摩擦停止,昽越意思意思将一些粮草作为讲和条件送往朗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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