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人族可以同心协力,共御外敌,却没想到,了了山脉还没到,联军里就出现了自相残杀。俞卓身为统军总帅,决不允许昽越大军中出现无辜伤亡的结果。
女子被俞卓的话吓得又是一缩,尖叫声响彻了整个军帐,扰得人耳中不得清净。
俞卓嘴角下沉,抬起手示意亲兵上前。
女子手里的被褥一下子被人掀开,她开始毫无章法地挥拳和乱蹬。亲兵身手敏捷躲开了,正准备拔剑,被俞卓一声喝止。
俞卓突然一改前态,问道:“你是朗日人吗?”他的声调放缓了,他慢慢地靠近角落的女子。
“别过来......别过来......”女子口中哀求,但俞卓并没有因此停下脚步。
“别过来啊啊啊啊!”那女子见哀求无果,扑面而来的恐惧就要将她的理智防线冲破。
俞卓见状双手背在身后,脚步放缓,安慰她说:“我没有伤害你的意思,你回答我,你是否是朗日人。”
一旁的亲兵觉得有些奇怪,为何大帅笃定这女人不是朗日人呢?
女子的神志已在崩溃边缘,双手毫无章法地在半空中乱挥,喃喃道:“不是......我不是。”
俞卓的铁靴终于在女子眼皮子底下定住了,不再上前。他得到肯定的回答,一瞬间气上心头。在他过去对朗日的印象中,他们虽然卑鄙无耻,但没想到能这么无耻,送到联军所谓的“良家女”竟然是从别的地方拐来的,看女人的样子也并非自愿。
将军们其实心里清楚得很,朗日所谓的“良家女”,不过都是从妓院挑选过来的风月女子,大帅早就吩咐过,带回自已帐中也不要行下作之事,谁知道朗日送来的人是否别有居心,又或者是......身有疾病。
此时,军营中各处朗日女子都被控制起来。
俞卓除了得到一句“不是”之后,再也没能从女子口中撬出其他有用的讯息。
“我来吧,大帅先去歇息。”屈晓走到大帅身边,俞卓看了一眼之后就起身离开了,同时还带走了亲兵和大夫。
帐中倏地安静下来,屈晓蹲在女子面前,也不逼她,就这么静静地等着。
等到女子平静,肯抬头偷偷看屈晓时,威风凛凛的女将军尽力地温柔说道:“你别怕,你将你的冤屈尽数说出来。同为女子,我定会为你申冤还你清白,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甲片和软语混在一块儿叮叮作响,女子终于肯用那双湿漉漉的无辜双眼望向屈晓。
第74章 抚西异事14
“你是谁?”女子气若游丝的回答砸进贺来财的心间,与之一同的,还有女子干瘦如柴的面颊。
像是一个饿了很久,全身皮包骨的受难者,眼眶深陷,只剩下那双还有点神采的眼珠子昭示着此人还活着。先前在帅帐被挑选,几乎所有人都戴着帷帽或者面纱,或许当时萧格根本就没发现此女子的异样。
“你怎么瘦成这样?”一时之间重若千钧的震惊盖过了心中的气愤和探究,贺来财虽然是天生开智的天禄,但总归多了些直白,她愤愤不平。
“我...我我吃不下东西。”女子断断续续说话,贺来财需要前倾身子竖起耳朵才勉强听清她在说什么。
“你说你不是朗日国人,那你来自哪里?又为什么变成了这副模样?”贺来财说得有些着急,语气不免有些重了点,女子仿佛再次受到惊吓,又将脸像鸵鸟一样埋起来,“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这里就是你的庇护所。我们只想弄清楚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样才能更好地帮助你。”
贺来财仍然不死心地劝说,但女人不为所动一言不发。就在僵持之际,巫奴扭着腰肢就走到了贺来财身边。
“熙莲别怕,我在这儿保护你。”巫奴的到来,成功让女子放松了一些。
......
军帐外的天际已经完全大亮,张承初如约而至,持着一柄弯刀就进了俞卓帅帐。
然后发现空空如也。
“大帅呢?”张承初出门随即抓住一个卫兵质问道。
“回监军,大帅在萧将军那边。”卫兵恭敬地回答。
张承初又问:“萧将军在哪处?”
卫兵手一指,张承初二话不说就大步往那个方向走去。
俞卓老远就看见了那一袭鲜明突兀的红衣,手心里的令牌紧了紧。等到人差不多到跟前了,才听见张承初阴阳怪气地开口:“哼,大帅好大的威风!昨日信誓旦旦跟张某保证今日卯时便令大军启程,敢问大帅此时此刻到底在做什么呢?”
俞卓身边的陈大文伸手拦住张承初的脚步,红色的衣袂被晨风吹动,张承初脸上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昨夜萧格出了意外,朗日送到联军的人有问题,屈晓现在在审。就算日行百里,张监军也不急在这一时吧。若是内患没有清除干净,还怎么一致对外杀敌呢?你说是吧,监军?”俞卓偏过头,张承初只看到灿烂的日光打在俞卓的半边脸上,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
张承初没再继续和俞卓对着干,反而问道:“萧格将军现在怎么样了?”
俞卓挑了挑眉说:“萧格就在那边,监军若是真的关心我麾下将土,不是应该亲自去看望吗?”
此时无论是俞卓还是沈寿本人,心里都在万分鄙夷只做表面功夫狐假虎威的张承初。明明什么事情都没做,只会指手画脚多管闲事。
张承初暗自咽下这口气,转身朝着萧格所在军帐走去,转身时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有心的,弯刀刀鞘尖端狠狠地一下撞在陈大文的大腿上。
陈大文在俞卓面前疼得龇牙咧嘴,趴在他肩头的听眠从瞌睡中被惊醒。
“别管他,任由他闹,我们能拖一时是一时。”沈寿低声和贺於菟说道。
贺於菟安抚地摸了摸听眠的脑袋,说道:“这么拖下去不是办法,我们能不能提前警告山中妖兽?让他们可以躲避这次屠杀。”
沈寿紧皱的眉一刻不曾放松:“不行,这具身体的主要控制权并不在我们手上。你忘了?这是记忆回溯,是六百年前已经发生的既定事实,我们只能做出规则内允许的行为。”沈寿下意识抠着手里的令牌边缘,才说出他最不愿意承认的事实:“我们对这一次西征束手无策。”
贺於菟也沉默了,这种清醒之中的沉沦才是最痛苦的,天狼鱼台为什么要这样做?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摸了摸自已的两袖,又摸了摸衣襟,突然发现陈大文的身上并未携带天狼鱼台。他转眼再看向邓良霁,发现师父浑身上下也没有龙脊鞭的影子。贺於菟心头忽然有些惶恐,如同失去全身力量的来源,弱无所依。
听眠感受到他的轻微颤抖,睁开了半眯的眼睛,伸长脖子蹭了蹭贺於菟的脖子。
贺於菟好像突然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轻轻将听眠从肩头抱进怀里,波涛汹涌的心头终于冷静了些,眼角的紧张也渐渐消散。
尽人事,听天命。
等他报完戈柔的救命之恩,他想,他余下的生命或许会跟着这唯一的浮萍,为他燃尽所有的血肉,这趟人间就算值了。
听眠也难得没有挑三拣四,坦然接受了这个更加舒适的姿势。
屈晓很快就出现在众人面前,俞卓挥退了身边的亲兵,只留下熟悉的几人。
俞卓问:“她不愿意说?”
屈晓缓缓摇头:“她叫熙莲,是曜庆国人。其余的都不太肯说。孟灵儿说等她冷静下来再问,给她送点吃的进去吧,人都瘦成一把骨头了。”
俞卓吩咐亲兵送了两个馒头和几片肉干进去,屈晓接过亲兵端来的吃食,再次进入军帐。
屈晓蹲下身,尽量在熙莲面前端出一副和蔼的面容,但征战沙场的女将军再怎么温柔,眼里那股如有实质的杀意都无法掩盖:“快吃吧,军营不比城中,没那么多好吃的。”
熙莲一边推拒一边支支吾吾地说道:“屈将军.......我,我吃不下,别浪费了。”
屈晓闻言有些惊讶,或许昨晚萧格帐中的变故有些误会,熙莲这副随时会晕倒的模样,若萧格真的用强,她不可能反抗得了。
屈晓再次劝说:“你都饿成这样了,还吃不下?”
“我也不想的,屈将军,我实在是吞不下去。”熙莲眼神躲闪。
屈晓敏锐地抓住了重点,追问道:“你是因为无法吞咽所以才不吃的?而不是因为不饿?”
熙莲沉默许久,孟灵儿和屈晓才看见她微微地点了点头。
“你.......”屈晓虽是驰骋沙场的巾帼须眉,半生下来吃尽风沙,但并非不懂女儿家的心思。
就在她思索再三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熙莲央求道:“我知你们不信,我说的都是真话,求你们,求你们别再逼我了,我......我吃给你们看。”
话音未落,就见熙莲抓起一个馒头撕了一半,犹豫地咬了一口,在嘴里嚼了很久。屈晓发现熙莲眼里含了泪,一小块白面馒头咀嚼了很久也没有咽下去。
就在她们准备开口阻止时,熙莲突然一闭眼,眼皮都皱在一起,她十分用力地将口中的食物仰头咽了下去。然而还没等屈晓喜上眉梢,便又见熙莲双手撑地干呕起来。
屈晓无法继续袖手旁观,轻轻拍着熙莲瘦骨嶙峋的脊背,宽松的长裙成了累赘般压在熙莲身上,让她喘不过气来。
屈晓又问道:“羊奶呢?能喝吗?”
趴在地上干呕无法停止的熙莲连忙摆手表示喝不了。
待到熙莲缓过来,屈晓才端着盛着食物的盘子出去,临走前将自已披风盖在了熙莲身上。
陈大文问:“怎么样了?”
俞卓几人纷纷扭头看向贺来财,亲兵接过她手中的盘子后告退了,只见屈晓摇头说道:“她这个样子,若是跟着大军西征,再日行百里,根本就撑不到了了山脉。她无法进食,进水也很困难。”
俞卓说:“拖不了了,联军不可能为了一个女子而停住步伐。”
“怎么?俞大帅莫不是真的有这种想法?”轻佻的语调倏然响起,从萧格那边出来的张承初踱步走向几人,只听他继续说,“俞大帅和众位将军近来很是反常啊,怎么总是悄悄说小话呢?有什么是我张某这个监军不能听的?”
张承初站定在孟源面前,语调充满了玩味:“哦对了,我记得孟将军不是曜庆那边随军的副将吗?怎的也出现在大帅这边了?”
众人皆心底一惊,但面上神色各不显,唯恐被眼前这个敏锐过头的张家神子发现端倪。
虽说这是在天狼鱼台之中,但保不准这些所谓除妖世家手里会不会有什么堪破幻境的法宝,所有人都不想在这场西征的幻境里出现什么纰漏。
还没等众人回答,一个大夫急匆匆从旁边的军帐里快步走来,口中欣喜地说道:“大帅!萧将军醒了!”
第75章 抚西异事15
大夫从军帐中快步走出,在俞卓面前行礼,大夫正要习惯性下跪,刚起了势头,就被俞卓一把勾住了臂弯,止住了动作:“军中无需下跪,你且说。”
大夫有些惊讶,但马上就接上话:“萧将军的血止住了,伤口位置并不致命,也未伤到重要内脏,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大帅若是有什么想问萧将军,此时就能问。”
俞卓确认好萧格确实能回话并不影响伤势,才大步走进大夫帐中。
封闭的帐子里弥漫的是浓重的药臭,俞卓耸了耸鼻尖,面不改色走到萧格床前。
萧格极力想攀着床沿起身:“大帅......”
沈寿一手按住萧格肩膀,止住了他想起身的动作,问道:“怎么回事?”
萧格十分不自在地躺在床上,沙哑的嗓音在喝下俞卓递过来的一杯水后没那么难听了:“大帅,此女并非有意伤害末将,许是末将做了什么动作令她误会从而误打误撞拉开了我盔甲中的信烟。”
俞卓问:“你做了什么?你详细说来。”
萧格将手中水杯放在下属手中,双手抱拳,说道:“是。末将入夜后领着她回到军帐,掀开帷帽才发现她瘦得不成人样,便询问她遭遇了什么。那女子不肯说,只是一味地躲着我。”萧格趁俞卓不注意,蓄力从床上坐了起来,“末将耐心劝说,但不见收效。末将同那女子讲了半天话,才得知她叫熙莲。我见她实在是怕我,我便在一旁自顾自擦剑。本来一切都是相安无事的,但到了半夜,我脱了外衣准备歇息,她却像发了疯一般往角落缩。”
俞卓见萧格如此执着,便由着他去了,萧格说:“末将觉得奇怪,下床去查看,没想到我的靠近更加使她反应加重,她尖叫着四处逃窜,混乱之中撞倒了放盔甲的架子,里面的三根信烟掉落,正好被她捡了去。末将还未来得及阻止,她就拉动了引信,火花落到木凳上,一下子就烧起来了。”
萧格一口气讲了很多,乍一看他胸腹处的纱布又开始渗血。沈寿拍了拍他的肩膀,肯定道:“烧起来的火光更加刺激了她,然后惊慌失措之下又拉动了剩下两颗信烟。”
萧格沉默了一瞬,马上回答道:“是。”
“你为什么救她?”俞卓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萧格敛下眼皮,手指头无力地蜷曲,喉头顿时有些干燥,声音也变得沙哑起来:“一个妙龄女子竟然活成那样,肯定是有苦难言。她肯定不清楚那是信烟,因为她拉动引信时对准了自已。”
“所以你就扑过去替她挡住了两颗信烟引爆的冲击?萧格,你把大军的安危置于何处?把昽越的安危置于何处?”沈寿的声音陡然冷了,喝令出口。
萧格听后反而苦笑起来:“末将有罪,请大帅责罚。军中刑罚严苛,请大帅放过熙莲这个弱女子吧。”
俞卓心里很着急:“你跟她不过是萍水相逢,相识连一日都不足,你既知军法严苛,为何还要明知故犯替一个不知底细的女人做担保?萧格,现在是战争!”
俞卓重重地扔下一句警告后,站起身,冷酷的眼神睥睨着萧格。
萧格挣扎地想跪在地上,他扯动了胸前的伤口,却依然隐忍地咬牙坚持,军营之中不会有人同情他的软弱,只会佩服他的血性。
沉重的一声闷响,萧格从床榻上滚落,跪倒在地:“是,末将知罪,请大帅降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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