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言“嘿嘿”笑了一声,嘴上说着“哪能呢”,可目光不住往周炀跟前看,明显了就是这个意思。
陆展文“嘿”的笑一声,坐回张秀琴身边,说:“你小子也是运气好,碰到周炀这样实诚的孩子,他都告诉我了——”
陆知言呼吸一窒:“啊——”
周炀眉头皱了一下,看了眼陆知言,又抿了抿唇。
陆展文拿起杯子喝了口水,语气平静的说:“人家说你听话懂事,又乖又有礼貌——这话我就听听,我是你爹,我能不知道你什么德行?”
陆知言那口高高提起的气一下子松了,忍不住扭头瞪了周炀一眼,又很快笑开,软着嗓子腻腻歪歪撒娇:“你这话什么意思嘛,我哪里不乖了,周大哥总不能骗你吧?”
他斜了一眼周炀,抬着下巴道:“是吧,周大哥?”
周炀点了点头,沉着声音对陆展文说:“小言很好,我很喜欢他。”
张秀琴眉头皱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可看了眼笑眯眯靠在周炀身上的陆知言,还是没说出什么来。
反而是陆展文,听了这句话后欣慰的笑了笑,又摇头:“周炀,你别帮他骗我们了。”
话是这么说,但陆展文还是挺欣慰自家儿子能找到关系如此好的兄弟,不由对周炀的好感更是上涨了不少。
他扭头对张秀琴说:“秀琴,我看我们先在这儿呆几天吧,等回头小顾处理好那边的事,咱们再带着言言一起回,刚好让他和咱们一起入校。”
“还有周炀,我的意思是让他和我们一起回省城,咱家是不富贵,可帮这孩子在省城找个活也没问题,你看呢?”
张秀琴想了想,也觉得这样可靠。
她看周炀,温声问他:“你看呢?愿意和我们一起回省城吗?”
她怕周炀多想,又解释道:“下湾村是好地方,可我听言言说你人踏实又能干,还有一手建房子的好技术,到了省城那边,有我和言言爸爸,也能帮你找个好活计,总比一年四季埋头在地里苦干来的强,你说呢?”
陆知言抓着周炀的手紧了紧,理智告诉他应该说几句话,他知道周炀也许不愿意离开下湾村。
可他私心里还是想听周炀说好,他自私的希望周炀能为了他离开家乡,陪同他一起去省城。
周炀抿了抿唇,眉眼间带着点沉肃,微微低了低头。
他能看到陆知言抓着他的手指指尖泛白,也能感受到陆知言落在他身上的紧张,不安的视线。
他的小青年站在他身边,期待又希冀的看着他。
可周炀闭上眼睛,后山埋葬的父母却在雪中看着他,他们伫立在山脚下,用沉默的视线注视着他。
还有下湾村春天漫山遍野的油菜花。在微风中摇曳,他看到许多村民在地里弯腰干活,头也不抬,头顶阳光那种炙热,可他们都笑的很淳朴。
他们只看得见脚下的土地,和头顶的太阳,再远就是环绕着下湾村的那一层层的山峦,没有人走出下湾村。
周炀沉默着,在他的沉默里陆知言知道了他的答案。
他松了松手指,轻轻的吸了口气,让那颗因为失望而难受的心脏恢复平静。
这样的答案其实他早就知道的,是他刚刚痴心妄想了。
陆展文和张秀琴还在等周炀的回答,陆知言先笑道:“好了,爸妈,你们不要强行安排别人的生活嘛,周炀哥自己清楚的,你们别再问啦。”
张秀琴没好气的拿手指戳他的脑袋,但心里还是微不可见的松了口气。
刚刚那话说完,她就觉得她和老陆做的不对劲了,周炀不是他们的学生,他们万万不该拿出一副为他好的样子来安排别人的人生。
陆知言如此说,也算是帮他们解了围,因而张秀琴便笑着道:“行,周炀你自己考虑,不管怎么样,你是我们老陆家的恩人这一点不变。”
对周炀说完,她扭头对陆知言说:“你可别给我叽叽歪歪,趁这几天把东西收拾好,回头你顾大哥来接我们回去。”
陆知言虽然知道他父母来肯定就会说这件事,可他还是愁眉苦脸,低着头小声道:“我不想回去。”
张秀琴没听清楚,她扭头和陆展文去商量这两天要去拜访一下下湾村村民的事情了。
陆知言叹了口气,扭头看周炀,周炀却不知道在看着地下发什么呆。
他伸出胳膊捣了捣周炀,冲他皱了皱眉,周炀抬头,目光和他对视一秒,突然扭头走了出去。
陆知言愣了一下,看着周炀走出去,抿了抿唇,看张秀琴和陆展文商量事情,也跟了出去。
周炀一路走出堂屋,进了灶房,蹲在灶膛前,把手边的柴火填进去,看着灶膛里不断跳跃的火苗。
陆知言从灶房门前拿了小板凳坐到周炀身边,手肘撑在膝盖上,看着周炀。
“喂,”陆知言拿额头碰了碰周炀,眨了眨眼精,看着他笑:“你干嘛呀?生气了?”
周炀动作顿了顿,扭头看他,摇头:“没。”
多余的话却不肯再说了,仍然从地上把劈好的柴放进灶膛里。
陆知言也不知道说什么,他心情也很复杂,只是比起周炀来,他对他们如今的局面早有预料,因此显得平静的多。
他喜欢周炀,这种喜欢和他上辈子和那几个男朋友谈恋爱时的感觉不一样,那时候大家都是玩一玩,合得来就多处一段时间,合不来就一拍两散,各自寻找下一段缘分,十分洒脱干脆。
可到了周炀身上,陆知言却发现自己做不到当初那样洒脱,即使他原来的计划是等他离开的时候,和周炀和一拍两散,各自安好就是了。
可真的走到这一步,陆知言才发现他舍不得。
周炀的闷不做声在他眼里是沉默内敛,周炀的吃醋在他眼里是对他的独占欲,甚至连周炀那些属于农村人的野蛮凶猛,在他眼中也全然变成了纯天然的野性魅力。
陆知言越和他相处,反而越喜欢周炀这种把他一个人放在心尖上的独占欲,他太喜欢周炀每天眼睛里只有他,心里也只有他的样子了。
这样直白的,浓烈的,纯粹的爱意,让陆知言很难想象如果哪一天他真的离开周炀,该怎么样去忍受其他人可有可无的,平淡乏味的爱意。
可是,这样喜欢他的周炀,却不愿意为他离开他的家乡。
陆知言可以理解,但也不免失落。
可他并不怀疑周炀喜欢他,爱他,就像他同样不怀疑自己对周炀的爱。
只是人生总有一些东西比爱更重要,比如对于周炀来说是他从小生长的家乡,对陆知言来说,是他平坦的光明的未来。
陆知言低头,两只手臂环抱住膝盖发呆,周炀突然转过头。
他像是在刚才的那一阵纠结犹豫里下定了什么决心,然而他什么也没有告诉陆知言,只是靠过来,吻了吻陆知言的耳垂。
*
张秀琴和陆展文暂住在书记家里,头一天在周炀家吃过晚饭,他们便商量着去村里拜访一下村里的人家。
毕竟陆知言能到下湾村待了半年,期间也少不了大家的帮忙,夫妻两人都是开朗大方的性格,从省城来的时候就考虑到了这件事情,因此大包小包的早就准备了不少适合送人的东西。
书记家人爽朗热情,张秀琴夫妻二人对他们家颇有好感,专门麻烦他们带自己一家一户的上门送礼,再顺便说一声谢谢。
书记媳妇撇了撇嘴想说什么,被书记一个眼刀阻止住了,只好别开头应了一声。
书记趁着人都在屋子里,赶紧出门招呼二柱子,严肃道:“告诉他们,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心里都有点数,别一张嘴什么有的没的都乱说。”
二柱子知道他爹什么意思,沉默的点了点头,转身挨家挨户的去嘱咐去了,书记这才长长的叹口气。
不是他有意欺瞒,只是张秀琴夫妇二人如此做法,也只是为了确定陆知言在村民之间处的好不好,再好让过两天带走陆知言的时候大家不会说什么闲言碎语。
可是啊……
书记摇了摇头,陆知言和周炀两个小辈之间的事情他无意掺和,可还是不得不担心。
两个人,要不是这次下乡,本该是八辈子都走不到一处去的。周炀家里头无父无母,倒也好说。
可陆知言家里父母似乎对他期望颇高,这件事情万一被知道,怕又是一场麻烦。
这些事轮不到他操心,书记也只是脑子里过了一圈,便把烟杆子拿到手里,背着手踱步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32章
书记媳妇陪张秀琴上门,村民们大多得了二柱子的叮嘱,因而对前几日的流言蜚语倒是什么话也没说,就是脸上表情颇为尴尬,见张秀琴说话礼貌客气,送东西又大方爽快,他们也难得的感到不好意思,在张秀琴面前夸陆知言更真心实意了。
说实话,大家都陆知言也并没有什么看法,除去他和周炀处对象这一件事不说,陆知言为人礼貌客气,有人找他帮忙也不推辞,见了人便笑盈盈的,配上那张唇红齿白眉目如画的脸蛋,大家看了都打心眼里喜欢。
因此夸他的话个个不重样,更是真心实意。张秀琴走了好几家,出来的时候肉眼可见的满脸笑意,对陆知言的改变又是心疼又是欢喜。
自家以前的混世小魔王如今能帮到别人,还得了其他人真心实意的夸赞,她这个当妈的听了只有高兴。
村民们还各自送了自己家里的东西,土鸡蛋或者蜂蜜,还有自己菜地里种的蔬菜,等基本上走完整个村子时,书记媳妇和张秀琴两个人手里满满当当的。
她们到最后一家周满福家里头,张秀琴昨天听陆知言说了一嘴他刚来的时候是这家小闺女儿帮了他不少,因而对这一家还没见面,便很是感激。
书记媳妇因为周满福和陆知言之前的事情,正考虑着怎么告诉张秀琴,一扭头,这个风风火火的女人便提着一箱子牛奶敲门去了。
没一会儿,里头便有一个女人开了门,见了张秀琴时愣了一下,又看到了书记媳妇,忙道:“婶子,这是……”
书记媳妇没办法,只好上前一步,笑着介绍:“这位是陆知青的母亲,听说陆知青刚来的时候你家满福帮了他不少,很是感谢,专门上门来道谢的。”
说到“帮”那个字,她专门加重了语气。
周大嫂连忙请她们往家里走,又倒了茶让她们喝,然后有些窘迫的立在一旁说:“您这是客气了,大家同村的,互相帮助没什么。”
书记媳妇对周家大嫂这句话挺满意,对她笑着点了点头。
三人刚在堂屋里坐下,没一会儿周平便从旁边的阁楼上下来了,听了周大嫂的解释后短暂的愣了一下,目光有些复杂的在张秀琴脸上停留片刻,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叫来周满福她妈,让她们几个女人一起说话。
张秀琴虽然觉得这一家人有些神神叨叨的,看她的目光总是说不上来的感觉,可她还是没说什么,同她们简短的说了几句话,把拿来的东西留下,几人推辞一番,最后张秀琴还是走到了门口,成功把东西留了下来。
“不用送了,你们进去吧,”张秀琴含笑对她们挥手道,转身便要走,一个端着洗衣盆的女人便擦着她的肩膀上了台阶,笑呵呵对周大嫂她们说:“大嫂,听说昨天那陆知言家里爸妈来了?”
还不等周大嫂她们说话呢,周二嫂便跟倒豆子一样咯咯笑着说:“也不知道他家爸妈怎么养的孩子呢,跟个男人勾搭到一起,我刚才去洗衣服,还有隔壁村的问我是不是真的呢,我说我两个眼睛看着他们两个大男人抱一起,哪能有假?”
她噼里啪啦说完一大句,见家里人不接话,不由一愣:“你们咋了,见鬼似的?”
她刚说完,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句发着抖的女声来,问:“你刚刚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哎哟——吓我一跳,”周二嫂洗衣盆都从手里掉下去,衣服散落了一地,她顾不上衣服,扭头去看说话的人,这才看清张秀琴。
她“哟!”了一声,问:“您是江厌家的亲戚吧?”
张秀琴咬着牙,但仍然保持着气度道:“不是——你刚刚那些话什么意思?能不能再说一遍,我没听清楚。”
周二嫂眼珠子转了转,她不是傻子,看这女人穿的时髦,又留了一头小卷发,再一想到听说陆知言父母从省城来的,立马猜到了她的身份。
正因为猜到了,她才更是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跨过门槛进了屋子里,躲在周大嫂她们身后,这回不敢再说什么了,呐呐的低着头装哑巴和聋子。
张秀琴气得浑身发抖,可周满福家几个女人谁也不敢再说什么,还是书记媳妇叹了口气,扯了她一把,说:“孩子的事呢,咱们问孩子自己就清楚了,当父母的可不能听别人瞎说,还是要听听孩子怎么说不是?”
张秀琴听她这么一劝,绷着的那口气松了不少,呼了口气道:“对,姐你说的对,我家言言我清楚,他绝对不会骗我们的,我问他,问他就清楚了。”
她再没有心思和别人寒暄了,抱了东西匆匆往周炀家里走,书记媳妇恼怒的瞪了眼周二嫂,扭身也匆匆跟了上去。
陆知言刚把他原来那间房子里的衣服都拿出来收拾好,该洗的打算找个日子洗干净放好。
周炀在院子里劈柴,今天日头不错,他只穿着件背心坐在太阳底下,手里拿着斧子,手起刀落,树干粗的木头便被从中间劈成一半。
陆知言看了一会儿,手心发痒,有些蠢蠢欲动,放下衣服便往过凑。
周炀怕木头蹦开打到他,停下动作,拧眉看他,让他走远一点。
陆知言走到他身边,伸手摸了把他高高隆起的手臂上两坨肌肉,又弯腰抱住他脖子,凑到他耳边撒娇:“我想试试,看你弄得好玩。”
周炀不让他碰,说:“会伤到你。”
陆知言不依不饶,两只手臂搂紧他,恨不得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摇来摇去:“不会,哪能,我哪里有那么娇弱的。”
周炀拧了眉就是不答应,他还记得陆知言细皮嫩肉到那时候拿梿枷没两下,手心就起了水泡,后来还拿两只手到他跟前卖惨。
再说了,他一看陆知言那两条胳膊,都没有斧柄粗,怕是连斧子都拿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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