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俄丹多也不看她,抬手将自己面前的那杯酒一饮而尽,随后幽幽地开口:“小家伙,你今天来的不凑巧。”
朝汐还是不答话。
“今天是库什节,所有人都去祭坛庆祝了,你今天要是想在皇宫里,找到你要找的那个人,恐怕有点难度。而且……”匕俄丹多抬起头看着她,那双映着烛火泛起微微冷光的淡蓝色眼眸,正紧紧的注视着她,“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城门不会打开。”
朝汐披着那张波澜不惊的脸皮,心里“咯噔”一下打了个突。
她故作镇定,开口问道:“什么意思?”
匕俄丹多收回自己灼热的目光,又换上他一直以来的那副,玩世不恭的笑脸:“楼兰库什,闭国一月。小家伙,闯进别人家之前,你都不打听清楚吗?”
朝汐心中恼火。
她确实没打听清楚,不对,她根本就没打听什么库什么节的,她不过就是心中恼火无处发泄,想着瞎猫碰个死耗子来夜袭个楼兰而已,谁能想到这一次,瞎猫碰上的不是死耗子,直接捅耗子窝里去了,朝汐有些后悔。
不过只后悔了一瞬。
自小不知道着急上火为何物的朝大将军很快就想开了:“反正都这样了,后悔管个屁用。”
于是她悄无声息地将短刀收回鞘内,喜怒不形于色地走到匕俄丹多身旁坐下,一脸漠然地端起酒杯,连声招呼都没打,一饮而尽,随后神色淡淡地看着匕俄丹多:“你告诉我这些,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匕俄丹多好整以暇地回望着她,“你想杀谁?兴许我可以帮你。”
朝汐:“怎么?叛国?”
匕俄丹多“哎”了一声,轻声说道:“这跟叛国可没什么关系,你既然敢潜入我国王宫,想必对于我国局势也肯定是了解的,反正你是要杀人的,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我们来做一笔交易,你帮我杀一个人,一个月后我送你出楼兰,怎么样?”
朝汐不冷不热地回他:“我凭什么帮你?”
匕俄丹多笑意不减,眼神也愈发的柔和,他仿佛午后闲谈一般:“就凭我刚在酒里下了毒。”
朝汐面上一怔,抬起眼皮,一言不发地看向匕俄丹多。
匕俄丹多面上带笑,双眼神色淡淡,看不出真假,笑道:“你现在没有别的选择了,库什已至,城里的守卫加了三倍不止,你就算武功再高,也是出不去的,倒不如帮我个忙,你也不亏。”
朝汐心里冷笑,这病秧子连她原本准备杀谁都不知道,现在竟然提出来让她帮忙杀人,如果她这次来真是杀他的呢?
朝汐:“反正我都出不去了,我凭什么还要帮你?再说你都给我下毒了,我还帮你杀人,我缺心眼?”
匕俄丹多从善如流:“下毒不假,可是我没说不给你解药,你刚才进来的时候应该是趁着守卫换班吧?我说过了,库什已至,守卫翻了三倍不止,别说是出城门,你现在可能连我寝殿的房门都出不去了。你只有一个选择了。”
朝汐:“……”
是谁跟她说,这些只知道喝酒唱歌的楼兰人都是二百五的?你见过谁家二百五知道给人下毒,还威胁人的?
朝汐叹道:“那行吧,你要杀谁?”
匕俄丹多放下酒杯,嘴角依旧噙着刚才的那抹笑意,只是双眸之中多了一股肃杀,他压低声音,轻轻地耳语道:“楼兰王,班禄丽綦。”
48.疯子
朝汐此刻觉得“无巧不成书”这句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不过她的这本书,一般写话本的先生,可未必能写得出来。
当你夜袭敌国皇宫却发现走错了路,一不小心竟然还被别人下了毒,下毒的那个人告诉你,只要你帮他杀一个人,他就带你逃离这个地方,也不知道是不是哪路神仙睡觉的时候把赵公明的黑老虎给放跑了,他让你杀的人竟然和你此行的目的是一样的。
脑子里有痔疮的话本先生都不敢这么写。
“我知道了,你这不是叛国。”朝汐险些失笑,哑声道,“你是想谋朝篡位,性质更恶劣。”
亲娘啊,她这是跑到哪个疯子的屋里了?大楚军队将至还未破城,楼兰人倒自己先乱起来了,难不成天助她也?
匕俄丹多面色不变,眼眸中的肃杀感被逐渐弥漫上来的笑意所遮盖,他漫不经心地晃动着酒杯:“怎么样?敢不敢?”
朝汐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一拳揍到这个病秧子脸上的冲动,这他娘的是敢不敢的问题吗?哪有这种神经病啊——在自己的寝宫里,堂而皇之地问一个刺客敢不敢杀了自己国家的君王?
并且还承诺杀完之后把刺客安全送走。
她长得像二百五吗?
“敢。”朝汐冷淡地说道,“但是我是不会帮你的,你另请高明吧。”
匕俄丹多突然朗声笑了起来,那笑声纯粹清朗,可听在朝汐耳朵里,却让她有些发毛。
他笑得有些过头,又引起一阵猛烈的咳嗽,好不容易平复下来,随后他惋惜地叹了口气,唏嘘不已:“可惜啊,可惜……”
朝汐:“可惜什么?”
“可惜啊,就差一点,你就上当了,差一点,你就能以刺客的身份进入大牢里了。”匕俄丹多笑道,然后他略一停顿,目光悠长地望着窗外的月亮,神色慵懒道,“南楚的朝将军,果然很聪明,名不虚传。”
窗外的那轮婵娟不知何时爬上了正当空,月光温柔地洒向大地,透向窗棂映在这个楼兰的三王子脸上,他的侧脸美极了,月光有一半照在他的脸上,使他另外一边的脸沉浸在略显黑暗的影子里。
他美得就像一个谜。
只是可惜了,这个谜,朝汐没兴趣去解开。
她冷笑道:“三王子也不差。”
匕俄丹多面色一怔,嘴角的那抹弧度漾起的更大了。
朝汐审视着匕俄丹多的神情,几不可闻的勾起唇角:“楼兰城盛产莨绸玉帛,虽说如此,却也只是王公贵族能穿,你是何身份,想必不用猜,我也略知一二了。”
匕俄丹多来了兴趣:“那你怎么知道我就是三王子?”
朝汐反问他:“那你怎么知道,我是南楚的将军?”
“你的靴子,楼兰军中没有这靴子,再加上你的身手,你轻功很厉害,整个楼兰国内都没有能比得上你的。”匕俄丹多多津津有味地跟她解释,“最重要的是……不久前刚有探子来报,说是南楚的将军私自带人离了西凉关,你说巧不巧,夜幕刚至你就出现了,他们说的这位将军,如果不是你,那我真的想不到别人了。”
朝汐心里暗自地叹息,到底是自己大意了,这个楼兰三王子别看是个弱不禁风的病秧子,可是察言观色的本事还真是厉害,她从刚才翻窗进屋到现在左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他就已经猜出自己的身份了。
看来今天要是想打开楼兰的城门,只怕是难了。
匕俄丹多见她不说话了,又赶忙问道:“那你呢?你怎么知道我是三王子?”
“刚才我已经说了,你的衣服,平常人穿不了如此华丽高贵的布料。”朝汐冷静地回道,“楼兰王膝下四子,小儿子今年年初就去世了,太子性格暴戾,二王子温和儒雅,虽说跟你很像,但终归不同。”
匕俄丹多:“怎么不同?”
“唯有你,是个病秧子。”朝汐一顿,补充道,“还是个疯子。”
匕俄丹多怒了怒嘴,神色黯然,看上去颇为受伤。
朝汐才不会被这疯子的些表面功夫给骗了,这人见了刺客不喊不叫,还要跟人家做交易,这能是正常人干出来的事吗?不是疯子是什么?
“不过你说再多也没用。”匕俄丹多坦然道,“你出不去的,你的伙伴也进不来,库什闭国,这是我楼兰百年流传下来的传统,雷打不动,你现在只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硬闯出去死于楼兰武士的乱刀之下,要么留下……一个月后,我不光带你出去,还能让你南楚大军,得胜而归。”
朝汐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能那么好心?说吧,什么目的。”
“小家伙,太聪明了可不是好事。”匕俄丹多低低地笑了两声,低沉的声音像是从他胸膛里传出来的,他拖着长长的尾音,缓缓说道,“你放心,我不会逼迫你做你不想要做的事情,你武功很厉害,我也伤害不了你,我的目的其实和你一样,都希望楼兰可以对你们南楚大军打开城门,这场战争是可以免去的,我们双方心知肚明,要是真的打起来,我们不是你们这些南楚人的对手,与其最后损兵折将还要对你们俯首称臣,倒不如此刻投降,束手就擒,日后还能将你们当做靠山。”
匕俄丹多所言不假,楼兰人能歌善舞,尤其好美酒,男人女人都是酒鬼,举国上下,就连国王每天在研究的,都是怎么能酿出更醇更浓的美酒。
自然的,对于舞刀弄枪、点兵操练这方面不是很看重,军队将领相对来说也比较薄弱,别说打仗了,他们连自己国家附近的沙匪都搞定不了,要是真有一天真刀真枪的与他国动起刀兵来,楼兰势必战败,这是不争的事实。
与其背水一战,拼个头破血流还要屈居人下,倒不如一早归降,不至于最后落得个国破家亡的下场。
朝汐对楼兰国情早就心知肚明,只是令她不解的是,这个楼兰的三王子,凭什么这么好心帮她?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她今天没有恶意,只是碰巧遛弯遛到他的寝宫里来了,可她是敌国将领,如若此时他大喊一声叫来门外的巡查武士,那她朝汐就是大罗金仙降世,也是插翅难飞了,将自己的项上人头交与楼兰王,那也算是大功一件。
堂堂大楚的镇北大将军。
怎么着,也得算个……好几级军功吧!
朝汐回过神来,拧着眉心:“你凭什么帮我?”
“谁说我帮的是你?”匕俄丹多一愣,失笑道,“大将军,我从一开始就没说过,帮的是你吧?”
朝汐翻起眼皮,借着窗外倾泻下来的月光看了一眼这位楼兰三王子,他的脸是年轻的,甚至还有些病恹恹的,可是他的眼神没有一点青涩,第一眼看上去只觉得是个翩翩的贵族公子,可再看第二眼,他的眼眸中并不是春风化雨的,那是不间断地透出丝丝凉意。
朝汐沉默了片刻。
楼兰国内此刻分作两派,一方是以楼兰太子为首的主战派,另一方则是以楼兰二王子为首的主和派,两派各持己见,僵持不下,楼兰王为此也是颇为头疼。
朝汐心中猛然想起,之前韩雪飞同她讲过的楼兰秘辛,再一看匕俄丹多那张苍白俊秀的病秧子脸,随后了然一笑,面色无波地讥讽道:“三王子果然不拘小节,那可是你亲哥哥。”
楼兰的三王子对自己亲生二哥哥心生不伦之情。
此事若是传扬出去,免不了是一段“佳话”。
“彼此彼此。”匕俄丹多不为所动,妖猫似的双眸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懒懒回道:“大将军自己的屁股还没擦干净,就别着急给别人提裤子。”
朝汐瞳孔一缩,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匕俄丹多,你什么意思?”
匕俄丹多冷笑道:“南楚皇宫里那位,那还是你姑姑呢。”
朝汐蓦地一抬头。
平日里稳如泰山的朝大将军,此刻眼底似有红痕闪过,好像一抹杀气腾腾的凶光,它们毫无保留地涌向面前的人。
只可惜,匕俄丹多视而不见。
她小心翼翼地隐藏压制了那么多年秘密,那是她暗地里盖起的一座堡垒,那是她饮鸩止渴似的救命良药。
这个疯子是怎么知道的?
朝汐勉强定了定心神,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你怎么知道的?”
“大将军放心好了,这些事情,除了你我之外,只有真主知晓。”匕俄丹多拎起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若无其事道,“大将军,你不用觉得我恶心,因为我们俩是同一类人,如若这些事情被说了出去,你我都是一样的下场,我们会被自己的心魔吞噬,会被伦理和道德唾弃,普天之下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把我们淹死,我不会出卖你,同样的,我相信你也是这样。”
匕俄丹多将酒壶放回桌上的金属圆盘里,金器碰撞的声音叮当响了起来,朝汐轻轻吐了口气,瞬间就风卷残云地将方才的杀机收拢回去。
“可以,我可以留下。”朝汐嘴里淡淡地回他,仿佛刚才的事只是两人的错觉,她兀自想着,只要是不打持久战,这些楼兰人她随手放倒七八个还不成问题,留下倒也没什么,反正出不去了,“只不过……我若是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一个月,只怕你们楼兰最后还是会被我大楚的将士们,夷为平地。”
匕俄丹多见她终于松口,面上大喜过望,十分默契地对于刚才之事闭口不谈,蓝晶晶的眼眸里闪烁着惊喜的亮光,他大手一挥:“这个不是问题,我会派信鸽出去,给你们的大营送去消息。”
朝汐白了他一眼,就没见过这么二百五的,前脚给她下了毒还威胁她,后脚就要帮她送信,这人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
下毒……
干!
她刚才喝了毒酒了!
作者有话说:
各位老少娘们儿们 这是一本不会加v的书 所以……看完给点意见啊!不然我很有可能不知道啥时候就写死一个人 我并不想有人死啊!
49.玉佩
朝汐一退步站起身来,掌心飞转向上,对着匕俄丹多伸出手,神色凝重:“拿来!”
“什么?”匕俄丹多眨着眼,没反应过来,“我没拿你东西。”
朝汐:“解药,你方才下在酒里的,那东西的解药。”
匕俄丹多闻言吃吃笑了起来,似是知道了件天大的趣闻一般,末了还重重地咳了几声,险些咳出血来。
他捂着胸口,哎呦地笑道:“我说酒里有毒你就信了?这酒我也喝了,我就不怕毒死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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